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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0 02:3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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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维平

出版社:金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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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谍杀

一号谍杀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一号谍杀作者:伍维平出版社:金城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155-1051-4楔子 神秘纱巾黄昏里的一声枪响,敲碎了青城短暂的宁静,一个解放军干部模样的男子惨叫一声,倒在桂花巷一间民居门口。路人见状惊慌失措,四处逃散。房东杜老头闻声赶来,吃惊之余,赶紧就近用电话报了警。几分钟后,二辆中型美式吉普很快赶到,后面车上的一队士兵迅速下车,把住各个关口,封锁现场。坐在前面一辆车上的青城公安局侦查处长毕虎,一科科长朱铁民,队员符军、林心语立即下车,勘查现场,寻找破案线索。在案发现场,只见受害人仰面朝天,军帽飞落一旁,腹中一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额头上还放着一块精美的紫纱巾,双目圆睁,面呈惊愕,血流一地。毕虎拿掉盖住鼻子的紫纱巾,当即认出死者是青城市文化体育委员会主任梁子民。他暗暗吃了一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毕虎顺着血迹跨过门槛,进到屋里,一直上到二楼,只见室内桌椅倾翻,物件挪位,一片狼藉,显然发生过激烈打斗。毕虎感觉有些纳闷,从整个房间布置格调来看,这里住的应该是女人,而且是知识女性,梁子民作为市政府的高级干部,怎么会一个人私下跑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来呢?他来干什么?他的警卫员和司机哪去了?虽然陈设已是凌乱不堪,然而其精致高雅的良苦用心仍然处处可见。墙上恰到好处地挂了几幅意大利南部乡村风情小品,桌面摆着玛格丽特·米切尔的英文原版小说《飘》以及莎士比亚全集,还有一大摞五线谱教材,最使毕虎注意的是临街窗前的一架钢琴,乌黑锃亮的烤漆琴面光彩夺目,彰显此琴的不同凡响,毕虎知道,这是产自德国的舒尔茨波尔曼名琴,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毕虎走过去,掀开琴盖,中指轻按,“咚”地一声脆响,琴声果然悦耳动听。毕虎冷笑一声,叫符军传房东杜老头上来。杜老头全身哆嗦、一步三挪爬上楼来,见了端坐在一张圆凳上满脸铁色的毕虎,双腿一软,卟嗵一声跪下了。“长官饶命,人不是我杀的。”“我没说你杀了人,不要慌,起来慢慢说。”杜老头怯怯望了毕虎一眼,确信无疑后,才起身落座,接过毕虎递过来的烟,点了,勉强将烟挨着嘴唇抽了几囗,心才稍定。“说说吧。”杜老头好一阵发呆后,终于回转神来,慢慢说起缘由。原来,杜老头并不老,不过五十刚出头,只因家庭变故衰老过快而致。他说多年前自己本是一家百货大楼的老板,一直生意兴隆,家庭幸福,不料日本人来后,他的资产被全部充军,掠夺殆尽;妻儿接连惨遭不幸,死于非命;他本人也是四处流亡,九死一生,前两年才回到青城,靠出租桂花巷这幢老房子收几个零散钱勉强度日。从杜老头含混不清的叙述中,毕虎得知租这套房间的果然是个女人。老头说这女人是青城国际英文学校的钢琴老师,不仅年轻貌美,风流典雅,而且出手阔绰,待人大方,每次都多给杜老头一些房租。“是个好人,可惜出了人命,还连累了我。唉。”“这女老师姓什么叫什么?平常都跟什么人来往?”毕虎掏出一个本子,问道。杜老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像听她本人说过一次,她姓刘,叫刘什么来着,哦,叫芳菲,刘芳菲。至于她跟什么人来往,这我可说不好,反正来的人不少,有男有女,我又住在后面,中间隔着好几垛墙呢,而且是年轻人的事,不好打听。”毕虎看杜老头正一脑瓜子糨糊,估摸着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便写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先回家歇着,想起什么随时报告。杜老头点头应允,佝偻着腰背下去了。毕虎叫符军上楼来,“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撞彩,怕是难了。”说着自己先搜了起来。一阵仔细搜查后,果然一无所获。“看来早有预谋,计划周密。”正要离开时,毕虎目光偶尔扫过床头的立式衣帽架,忽然被拴在钩挂上的一条紫纱巾所吸引,准确地说,是紫纱巾上面的图案抓住了他,他取下端详半晌,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从梁子民额头拿走的紫纱巾,两相对照一番,毕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走!”毕虎将紫纱巾收好,下去了。楼下,朱铁民、林心语等人巳勘验完毕,梁子民遗体被放入刚调来的救护车里,只等运走。见毕虎下来,朱铁民和林心语向他作了简单汇报,毕虎听后,命令林心语立即回去,对梁子民遗体安排尸检,提取证据;朱铁民调配人员值守案发现场;他与符军去国际外语学校调查刘芳菲。在国际外语学校接待室里,丰韵犹存的女校长对刘芳菲充满骄傲和自豪,溢美之辞不绝于耳。女校长说:“她出身名门,受过精英教育,聪颖过人,学养深厚,与人为善,虽然教的是钢琴,但多门课程都拿得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要怀疑她是敌特,我一千个不相信,一万个不愿意……”毕虎不动声色地听完女校长唠叨,微笑道:“恕我直言,你说得很好,可惜没用,你不能证明什么,我也未向你承诺什么,一切以事实说话。废话就不说了,现在请你带路,我们要搜查刘芳菲的办公桌。”搜查很顺利,从底层抽屉找到一个方形纸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折叠整齐的紫纱巾,拿出展开,一只神秘的大鸟赫然在目,不用对比,毕虎知道跟揣在口袋里的那条一模一样。“有点意思。”毕虎眼里的迷惑一闪而过,变戏法一般,这条紫纱巾也进了他的口袋。第一章 魅影乍现晚上八点,反特肃匪工作紧急动员会在市公安局会议室召开,全局各处、科、室、队负责人参会,局长赵长青主持会议,市长冯晖作动员讲话。冯晖指出,根据全市工作部署,几个月后将举行青城市解放一周年庆祝大会,届时华南区零号首长将莅临指导,这是青城市的一件大事,也是大家的荣誉。保证庆祝大会胜利召开,保证广大人民群众安居乐业,保证首长的绝对安全,是我们这些人民卫士义不容辞的责任,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但是”,冯辉市长话锋一转,说到了当前的严峻形势。他说:“虽然青城已解放将近一年,政治逐步稳定,经济有所发展,人民群众生活也正在好转,但是,毋庸置疑,当前的斗争形势仍然极其严峻,敌特活动仍然十分猖獗,他们破坏基础设施,毁铁路公路,炸电厂桥梁,大肆暗杀革命同志,特别是重点暗杀中高领导干部,制造白色恐怖,涣散人心,致使社会动乱,以达到他们乘机混水摸鱼、复辟变天的目的。根据内部可靠情报显示,在解放青城一周年即将到来之际,台湾总部已经给在大陆的敌特组织制订了一个详细的破坏计划,该计划的名称叫“夜隼猎杀行动”,其具体实施方案属于绝密,我方还未能获取,但大致内容是清楚的,即城内的敌特分子与仍然逃窜在龙头山一带的残匪里应外合,大规模暗杀我党我军各级领导干部、骨干分子、革命积极分子,炸毁桥梁、水坝、电厂、水厂、重要党政机关等要害部位,特别是他们试图在庆祝大会上制造一起惊天大案,喋血会场,那将给包括零号首长在内全体与会者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对革命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我们能允许这样影响极坏的反革命事件发生吗?当然不能!绝对不能!怎么办?坚决打击,把敌特残匪及一切反革命分子全部消灭干净!”动员会结束,市长冯辉走后,赵长青留下全局各中层以上负责人继续开会,部署下一步行动计划。赵长青开会前首先介绍了毕虎,“他是我费老大劲才从野战部队保卫部门挖来的,昨天刚报到,现在担任我局侦查处长。毕虎可真是一员虎将哦,在座的很多同志都知道,解放前他表面上是警察局的督察官,实际是我们地下党组织的行动队长,与当时的督察长、现在的副局长姚华政同志搭档,保护了许多革命同志,也惩罚了不少叛徒和反革命分子,虽然由于内奸的告密他们双双入狱,受尽酷刑,但坚贞不屈,始终没有背叛革命,后来在各方面配合下,姚华政和毕虎成功越狱,姚华政同志潜伏起来,继续在本市搞地下工作,毕虎则北上到解放军野战部队保卫部门任职,这次回到青城,是要吃苦、要挑重担的,既要机智勇敢,还要随时准备牺牲,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极其凶残的敌人,这场斗争比大规模正面作战更为复杂,也更为险恶,我们没有退路,我们只能战斗,而且必须取得胜利!”接着,赵长青布置了十一月二十三日解放青城一周年庆祝大会前的几项重要工作。第一,全局上下思想高度集中,行动高度统一,一切围绕当前的中心工作开展,军令如山,令出必行,决不姑息懈怠松散的行为。第二,广泛发动群众,打一场人民反特战争,充分发挥联防队、治安队、民兵和革命积极分子的作用,对重点怀疑对象要加强监控,对出入可疑人员要加强盘查,让敌特匪无处藏身,最终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第三,要加强对车站、码头、桥梁、电厂、水厂、粮仓、政府机关和重要军政人员的保护力度,防止破坏、爆炸、暗杀事件频繁发生,稳定和巩固当前来之不易的安定局面。第四,主动出击,以攻固守,加大侦缉围剿力度,尽快消灭所有敌特,才是保证青城长治久安的根本。散会后,赵长青特意留下姚华政和毕虎,又派人叫来朱铁民、符军、林心语,一起研究梁子民一案。毕虎先简单汇报了此案起始,然后分析道:“我认为,刘芳菲有蓄意杀害梁子民的重大嫌疑,但仅靠她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定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林心语表示同意,她说:“从刚做完的尸检结果来看,也证实了这一点,梁子民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是枪伤,一处是刀伤,枪伤击中腹部,刀伤则触及心脏,枪伤先于刀伤,这说明梁子民在楼上中枪后并没有当场倒下,而是往楼下跑,但凶手追了出来,梁子民随即转身与凶手搏斗,但不幸胸口中了匕首,倒地身亡。”“问题就在这里,”毕虎拿出一份检验报复,接着说,“从梁子民身上取出的弹头来看,是一支美制女式小手枪发射出来的,这符合刘芳菲个人使用特征。匕首刺入心脏的力道非常大,甚至直接穿透了心脏,像刘芳菲这种力气的女子是做不到的,一般的男子都做不到,这说明刺杀梁子民的凶手至少有二人,而且经过专业训练。”“这梁子民也太麻痹大意了吧,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他出去不带警卫员,不坐车,连佩枪也不带,就这样一个人大摇大摆走路去资产阶级小姐家约会?”姚华政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书呆子,他以为全国已经解放,革命已经成功,天下太平了吧!”赵长青点头表示同意,“梁子民是上海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艺术细胞很浓,长期在地方搞宣传鼓动工作,敌我观念和警惕性稍弱,这回很可能被敌人钻了空子,出了这事。具体调查情况怎么样?”朱铁民答道:“昨晚我连夜分别询问了梁子民的警卫员和司机,两人的回答是一致的,他俩都说,下午五点多钟,梁子民离开办公室,坐车回他在警备区里的住处,车走到一小半,梁子民忽然叫停车,吩咐警卫员和司机先回去休息,自己则下车往桂花巷里走去,他俩觉得不妥,但又不敢违抗,后来就没有再见过他。”“不过他俩提供了一条线索,”朱铁民补充道,“他俩说,近来他们经常看见一个女人来办公室找梁子民,那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嫩,穿着时髦,一说话就笑,声音如风吹银铃一般,听得人一身酥麻。梁子民每次见到这个漂亮女人都显得异常兴奋,说话声音高了八度,还不时发出朗朗笑声。”赵长青与姚华政对了一下眼神,对毕虎说:“你有什么看法?”毕虎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三根一模一样的紫纱巾,放到桌面上一一排好,点了一支烟,“我们有对手了。”赵长清、姚华政一看,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二章 秋夜酒事“夜隼团!”赵长清、姚华政二人又不约而同惊叹道。另外几个人也都吃惊不小,只有林心语是后来的不清楚,她不禁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夜隼团啊?”“说来话长啊。”赵长青拿过毕虎放在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就着毕虎递过来的火点了,深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第一次知道夜隼团,还是在1943的日伪时期,当时以山本为首的日本特务机关破获了国民党戴笠军统组织在青城的间谍网,抓了二十几个人,在使用了种种酷刑后将他们全部活埋,之后军统里的一个极端恐怖组织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他们设计将多名日本间谍捕获,用尽酷刑后同样将其挖心剖杀。他们每杀一名日本人,都会放一块紫色纱巾在被杀者的脸上,纱巾上画着一只鸟。那鸟目光阴鸷凶狠,上嘴短宽,成弯钩状,锋利无比,翅膀却窄而尖,疾如闪电,这鸟就叫夜隼,是这个暗杀组织的标志。日本投降后,国共交恶,夜隼团把茅头指向了共产党,不仅破坏共产党在青城的地下组织,暗杀共产党员,还对革命积极分子和爱国民主人士大开杀戒,滥杀无辜,其手段也是五花八门,惨无人道,而且每杀一人,必将紫色纱巾放置在被杀者身上,表明夜隼团身份,青城百姓对夜隼团又恨又怕,却无可奈何。不料解放前夕,肆意横行的夜隼团突然销声匿迹,了无影踪,解放后近一年时间里也未有活动迹象,人们都以为该组织已随国民党残余势力撤离大陆,逃到台湾。但昨天的事件说明,夜隼团没有走,他们潜伏了下来,伺机而动,打算在他们认为的关键时刻给我们狠狠一击。说白了,敌人茌公开向我们挑战。“夜隼团?记忆深刻,终生难忘啊。”姚华政捋起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这就是当年夜隼团留给我的,水煮包皮,吊穿睾丸,针刺阴茎,披麻戴孝,以及种种稀奇古怪的酷刑我都尝过,痛苦吗?痛苦;难熬吗?难熬。但又怎么样呢?我挺过来了,没有出卖同志,没有背叛革命,这一点毕虎同志可以证明。至于夜隼团,我想说的是,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对我们来说,这既是一个挑战,又是一个机会,我们要牢牢抓住它,彻底粉碎敌人的阴谋,并将其一举歼灭。”“我同意,其实由不得我。”毕虎一直紧绷着的脸忽地松驰开来,笑意如水面涟漪荡漾开来,“冤冤相报,无休无止,可是既然他们找上门来,我们也只能接招,正所谓来不往非礼也。哈哈。”赵长青也笑了,笑意却是一闪而过,“很好,就这样定了。现在我宣布,成立青城敌特侦破组,由副局长姚华政同志任组长,侦查处长毕虎任副组长,成员由侦查处的全体同志担任,毕虎同志负责日常工作,姚华政同志负总责。另外,我已与青城警备司令部的孟克超司令员协商,调一个精干的警卫排配备给你们,增强武装力量,以后你们围剿、抓捕用得着。”毕虎得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好啊,赵书记,不,赵局长,你还跟几年前一样,有好事总想着我,你看看,我可是个乖孩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什么时候也赏你这个老部下一杯薄酒喝哦。”赵长青听了面无表情,“去部队干了几年,反而变得娘娘腔,还是当年那条汉子么,嘿嘿。想喝酒还不简单,把案子办妥了,庆祝大会胜利开完了,我请你喝个够,不醉不算数。”“这可是你红口白牙说的,得算数,姚副你作证,到时候老赵同志拒不兑现我可不饶。”毕虎一手抓住姚华政,一手指着赵长青的鼻尖厉声说道,很有些犯上作乱的意思。赵长青反而笑了,“狗崽子,没大没小的,欠揍啊!”挥起一张蒲扇大小的巴掌要抡过去,姚华政赶紧拦住,然后拽起毕虎就走,“局长马上要去市政府开会,哪有空闲喝酒啊,走,哥俩个去小酌几杯。”“好啊,瞌睡遇到枕头,正合我意,赶紧走。”赵长青在后面喊道:“毕虎,你小子要是喝醉了,小心老子剥你的皮!”众人哄地笑了起来。已是晚上九点多钟,青城市公安局斜对面的福来饭店老板福来瞌睡醒来,起身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正要关门打烊,却见老顾客姚副局长拉着一个身材高挑、面相俊朗的汉子闯了进来,一见福来,姚华政即吩咐道:“老规矩,两个菜一个汤,外加一瓶高度三花酒,今晚我要跟老兄弟喝上几杯。”“就来,就来。”福来恭卑地答道,用围裙擦了擦手,微躬腰身,“这位长官是?”“哦,我来介绍一下,这可是位名震青城的传奇人物,当年伏击日军旅团长松井肥二、处决卖国求荣的大汉奸刘连飞、枪杀双手沾满革命鲜血的军统头子杜岳生等一系列大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划实施的,几年前去了一线部队,这两天刚回来。哈哈,话多了,快上酒上菜!”“好咧,就来,马上就好。”福来给毕虎一个作揖,转身往厨房奔去,“葱爆牛肉一份,凉拌猪耳一份,三鲜汤一份,盐水花生一份,三花酒两斤。”这边姚华政刚拉毕虎在告靠墙的方桌边坐下,那边福来已笑吟吟端了一个托盘风一般轻似地飘了过来,“今年新采的谷雨茶,味道不错,二位长官尝尝,酒菜马上就好。”热茶满上,一边一杯,动作利快捷,分寸恰到好处。话没唠上几句,茶只刚喝半杯,福来那边的菜已陆续端上桌来,一瓶岩洞老窖三花也摆上了桌。三杯酒下肚,毕虎一张四方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神情渐渐活泛迷离,话也多了。姚华政还是老习惯,每次举杯都响应,每次只是碰碰杯壁,润润嘴唇,不管对方喝多少,横直一杯酒陪到底。姚华政多次声称自己不胜酒力,但毕虎从来未见他醉过,几次说醉了醉了其是都有表演的成分。正闲说着,厨房那边福来闪身而出,手捏一只八钱小杯,满脸堆笑碎步过来,“呵呵,小的斗胆过来敬二位长官一杯。”一手提耳一手扶座,手法老道地给姚华政和毕虎斟了酒,再给自己也斟上一杯,“小的先饮为敬。”又是一手举杯,一手掩面,脖子一仰,酒已落肚。然后,福来打个拱手,“二位长官慢用,我再去弄两个好菜给你们下酒,今晚算我的。不,请不要推辞,二位长官能赏光是我的荣幸,高兴呢。”不等二人回话,福来一个忽闪进去了。酒事继续。酒一落肚,往事便浮了上来,“还是你好,总算离开过青城这个是非之地,到部队上享过几年福,不像我想走都走不脱。”“你这话有些理偏,你也知道,部队上的事,都是硬桥硬马、真刀真枪来的,哪像地方上这般散漫,要不是我命大,早见马克思他老人家了。”说话间,一瓶三花见了底,人却越喝越精神,话更比酒多,“姚副局长,老哥,说实话,这几年啊,一直有个疑问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想问问你。”姚华政悠然一笑,“你我谁跟谁啊,几年过去,见外了?不想讲就喝酒!”“欲擒故纵?办法老了点,但我乐意上钩。”毕虎报以同样一笑,“直奔主题吧,是这样,当年你是怎么知道监狱食堂下水道通向外面的?”姚华政一怔,脸色微变,“你这小子,果然不怀好意,盘问起我来了,还是那个德性,狗改不了吃屎,什么人都敢怀疑。”“回答我。”毕虎喝了一杯酒,望着姚华政,面带微笑。“那个下水道不是我发现的,是我们同一监舍的李华兴发现的,他的表兄是食堂的伙夫,出于对他的同情,悄悄告诉了他,他又告诉了我,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都是我们一起商量越狱的。”“那么,李华兴如今何在?”“这些你都知道,李华兴死了,其他的越狱者都牺牲了,只有你我活到了今天。”毕虎举起最后一杯酒,与姚华政一碰,一饮而尽,“先不谈这些了,伤感得很。”姚华政瞥了一眼虚掩着的厨房门,“也好,这里也不便谈工作,防止隔墙有耳,现在是非常时期,注意点好。”毕虎答非所问,“我吃饱喝足了,你付账,我走人。”话音刚落,毕虎人已到了门外,再一眨眼,他就到了马路对面,径直回局里去了。毕虎的住处还未来得及安排,暂时睡在办公室。姚华政望着毕虎愈走愈远的背影,苦笑首摇了摇头,“一头犟驴。”第三章 疑犯自首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立刻惊醒了在办公桌上睡得正香的毕虎,他开门一看,却是林心语,脸一黑,“你来干什么?”说着要关门,但林心语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毕虎只得赶紧卷起沙发上的铺设,塞进一个柜子下层,望了望天刚放亮的窗外,还是一脸疑惑,“你到底要干什么?”“上班啊,你肯定要说,上班还早呢。”林心语红涨着脸,把一个饭盒轻轻放在办公桌上,“给你送点吃的还不行吗。”毕虎一听愣住了,无比蹊跷地瞪了林心语一眼,打开饭盒一看,一股浓香扑鼻而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马肉米粉,中间还卧着二枚卤蛋。毕虎把饭盒盖上,拿起外套,一言不发走了出去。“哎,你吃了再走嘛。”林心语差点伸手拉住毕虎,口气有点责怪,有点暧昧。“少来这套,要吃你自己吃好了。”毕虎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却不转身,“我警告你,以后再搞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我开了你。”说完,毕虎头也不回地走了。林心语关上门,看着桌上的饭盒,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扑扑落下。不过,仅仅过了一分钟,毕虎就转了回来,他拿了筷子,打开盒盖,三五下便将米粉和卤蛋吃个精光。“味道不错,下不为例。”林心语破涕为笑,拿着饭盒出去洗了。毕虎拿了手巾牙刷,正要去洗涮,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拿起话筒一听,立即吩咐道:“好,你们先稳住人,我马上赶过去。”毕命把手巾牙刷一扔,抓了枪正往外走,见林心语洗了饭盒进来,随即说:“马上跟我走!”不等林心语回答,他已是健步如飞,快速奔向楼下。林心语气喘吁吁赶到楼下,刚坐上那辆美式中型吉普,车便箭一般冲了出去,七弯八拐,二十分钟后到了城郊的东湖派出所,所长杨鸿亮已在门口恭候,“毕处长,这边请。”杨鸿亮带着二人穿过一方天井,到了后面的拘留室门口,杨鸿亮指着一个面壁而坐的女子说:“就是她。”“打开门。”毕虎命令道。“是。”杨鸿亮掏出钥匙,随着咣当一声门被打开,女子慢慢转过了身。果然是刘芳菲。毕虎一眼就认出了她,在其房间桌上的半身照让他印象深刻,而大街上四处张贴的通缉令也让许多人认识了她。即使在惊恐不安中,即使在仓皇逃亡中,刘芳菲美丽依然。她熠熠闪亮的气质和楚楚动人的惊艳甚至让昏暗的监牢都变得明亮起来,她是这个世界的尤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应该代表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健美、典雅、文明、善良等等,但现在却与黑暗、破坏、暗杀、邪恶有关,这种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反差甚大。“这是市局毕处长,你有什么话可以对他说。”简短介绍后,杨鸿亮叫人端来几张小凳子,毕虎等人坐在了刘芳菲对面。此时的刘芳菲,脸上肌肉抽搐,全身微微颤抖不止,显然还处于极度惊恐之中。毕虎叫杨鸿亮给她拿来一杯温开水,刘芳菲哆嗦着伸出双手接了,默然喝了几口,像是自言自语地重复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别急,慢慢说,有我们在,保证你的安全。”毕虎轻声安慰道。刘芳菲情绪稍缓,眼里也有了些许希望的闪光,她望着毕虎似乎开口要说什么,然而一刹那间,她脸色骤变,闭上眼睛,全身再次颤抖不止,随即埋下头,双手捂住脸轻声抽泣。毕虎凝神一想,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挥挥手,叫其他人都出去。两个负责看守的民警先被叫了出去,杨鸿亮也被叫了出去,然后,毕虎看了看林心语,“你也出去。”林心语听到满脸红涨,嘴动了一下,想说句什么,但没有出口,只是狠狠瞪毕虎一眼,又狠狠瞪了刘芳菲一眼,愤懑地出去了。“你说吧,现在没人。”毕虎起身关上铁门,对刘芳菲安慰道。“好吧,还望你们保护我的安全。”刘芳菲望着毕虎凄然一笑,“我说了出来,我就成了叛徒,我清楚,无论共产党也好,国民党也好,对叛徒无比痛恨,必将诛杀。”“当然,这个你放心,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毕虎轻松地笑了。“嗯,我知道我必须相信你们,因为我别无选择。”刘芳菲喝了一口水,开始交代。毕虎从刘芳菲那里得到这样的说法,刘芳菲早年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专攻钢琴,并在美英几所著名音乐学院进修,师从多位大家,回国后任教于青城几所名校。她丈夫是国民党空军飞行员,抗日战争中战死,在此期间她被吸收为军统成员,接受的任务是长期潜伏,直到最近才被重新激活,奉命用色相接近和诱惑共产党高官,获取重要情报,结果市文化体育委员会主任进入她的视线,成为她重点进攻目标。几次接触下来,梁子民从新鲜到喜欢、从喜欢到迷恋,二人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面,不是刘芳菲到梁子民办公室喝茶聊天,就是梁子民到刘芳菲的住处吃饭听琴,你恩我爱,缠绵情深,双方甚至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从生理到心理都成了刘芳菲的俘虏。刘芳菲向与自己单线联系的上级贾老三作了汇报,贾老三对此很有自信,认为火候已到,决定摊牌。于是设计由刘芳菲出面请梁子民吃饭,贾老三躲在暗处策应,乘酒酣耳热之际,刘芳菲提出拉梁子民入伙,成则皆大欢喜,不成就此将其除掉。下午五点多钟,梁子民如约而至,而且没有带警卫员和司机。这顿饭吃得十分温馨而热烈,一瓶高度白酒几乎被梁子民一个人喝光,这当然得归功于刘芳菲劝酒有方。酒多乱性,饭后梁子民半推半就上了刘芳菲的床,正云雨之时,贾老三悄然出现,手持相机,咔嚓几下,将梁子民的丑行照了个一清二楚,等梁子民发觉有异为时已晚,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大半,慌乱中穿好衣服后,梁子民情绪渐稳,对二人软硬兼施也好,最后通牒也罢,一概油盐不进嗤之以鼻,冷冷应了几句话便起身下楼,边走边撂下一句话:“我可不是你们吓大的,实话实说吧,我的政治生命算是完蛋了,但我宁愿做共产党的鬼,也不做国民党狗特务!”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已无挽回余地,贾老三命令刘芳菲开枪,但刘芳菲自己早心慌意乱,双手举着枪抖个不停,扳机也没有打开,哪里开得了枪,梁子民见状,反而迎上来拍着胸口向刘芳菲示威,贾老三气急败坏,夺过刘芳菲手里的枪朝梁子民搂了火,子弹从梁子民肚子进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梁子民见真开了枪,有些吃惊,捂住伤口往楼下狂奔,刚跑到门口,贾老三赶到,一刀戳去,正巧梁子民转身看动静,胸口迎着刀口,心脏被刺破,当场身亡。由于刘芳菲受到强烈刺激,惊魂未定,思维障碍明显,说话口齿不清,颠三倒四,但毕虎耐心十足,一边记一边作提示,还拿出烟让她吸,缓解其紧张情绪。半个钟头后,毕虎听明白了这一切,意识到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决定从此寻找突破口。“你为什么投案自首?怎么证明不是诈降?”听完刘芳菲的故事,毕虎话锋一转,直奔主题。“策反梁子民意外失败,被迫动了杀机,梁子民死在大门口,还开了枪,影响太大了,贾老三赶紧带着我从后门逃跑。”刘芳菲又跟毕虎要了一根烟,用烟头续上,吸得连呛带咳,“我跟着贾老三一直跑到远郊一户农家躲起来,那农家主人好像和贾老三有点远亲关系,把我们俩藏在地窖里,他给我们送吃送喝,但贾老三忽然不见了,小半天后又转了回来,贾老三一回来就改变了态度,凶神恶煞的,很吓人,他说已经向上峰汇报,上峰认为我已经暴露,按照夜隼团的规矩,要我自裁,否则由贾老三代为执行。贾老三还交给我一条镶着夜隼图案的紫纱巾(这样的紫色纱巾我那里也有),命令我自行了结。说实话,我还年轻,也没有血债,我不想死,还想活下去,于是乘贾老三稍不注意跑了出来,见到第一个派出所就报了案。”毕虎这才清楚刘芳菲那两根紫纱巾的用途,它既是夜隼团的标志和接头暗号,又是杀人和自杀的武器。看来夜隼团果然是个分工严密、行动诡秘、危害极大的敌特组织,毕虎感到了对手的强硬歹毒,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因此必须抓住眼前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树藤摸瓜,一查到底,而保护人证为当务之急。“你这样做就对了,对你自己、对我们警方、对青城人民都有利,当然保护你是我们的职责,但你必须配合我们的侦破工作,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交代清楚,不得隐瞒,坦白从宽,这样才能取得人民的谅解,否则最终受到惩罚的只能是你自己。明白吗?”“我明白,我明白,一定彻底交代,一点不隐瞒。”刘芳菲鸡啄米般点头,诚恳得让人生疑。“贾老三是个什么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马上告诉我。”毕虎争分夺秒,单刀直入。一提到这个,刘芳菲立刻愁眉苦脸,眉毛拧成麻花,“夜隼团的纪律非常严密,不该知道的绝对不能知道,不该打听的绝对不能打听,夜隼团我只认识贾老三,他是我的直接领导,也是我的唯一联系人,每次都是他来找我,每次约定会面的时间地点都会变化,见了面只是布置任务,不谈个人私事,时间也很短,长不过几分钟,短的甚至只有几秒钟,我对他的了解几乎是一张白纸。唉!”刘芳菲一会儿拽着头发,一会儿搓搓手,一副备受挫折的表情。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刚要说,却指着毕虎后面某处瞠目结舌,脸色煞白,几近昏厥。毕虎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果然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在门上的小窗上一闪不见了,他起身抓住门把手,咣地打开门,出去一看,天井和走廊竟空无一人,可刚才他明明看到一双眼睛在那里直愣愣瞪着他呢,即使他看错,难道刘芳菲也看错吗,活见鬼了。“妈的,我中邪了,该死!”毕虎一声低吼,平日稳重如山的他也有点按捺不住,迅速叫上刘芳菲往外走,“走!马上跟我回局里。”第四章 危在旦夕然而,毕虎不知道,一个巨大的危险正悄悄向他袭来。车行至一个路口,一辆大卡车突然如一头发疯的公牛径直向他撞来,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眼看一场车祸不可避免,又正值中午下班高峰,川流不息的人群看到这个险象,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呼。左边是呼啸而来的大卡车,右边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面对如此困境,毕虎没有选择,更来不及细想,只能下意识地踩了一脚油门,吉普车猛然加速,刹那间如一匹脱缰野马,硬生生撞向一堵围墙,一声巨响后,倒塌的墙砖暴雨般倾泻而下,纷纷砸向吉普车,毕虎刚要起身,一块砖头飞了过来,他眼前一黑,昏迷过去……毕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第二眼是很多的眼睛在望着他,第三眼是好些嘴在动,“醒了!醒了!”听到这些抑制住欣喜的叫声,毕虎闭上眼睛,默想二遍,终于明白了自己呆的地方,忽而一个念头闪过,他睁开眼睛喊道:“林心语怎么样了?还有刘芳菲呢?”刚要支撑抬头,一阵剧痛袭来,巨大的眩晕也接踵而至,他再次昏死过去。当毕虎再次醒来已是晚上,病房里很是安静,只有一只小飞虫围绕电灯扑腾,才能听到些微响声。他侧脸看到仍然全副武装扶在床沿打瞌睡的朱铁民。这小子面色苍白,眼睑浮肿,口水淌到衣袖上,他不禁鼻子有些发酸,赶紧转回头来,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朱铁民闻声而动,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摸枪,看到毕虎已经苏醒神经才松弛下来,转了一副笑脸,“处长,你可醒了,别吓我们啊,你命大着呢,马克思不肯要。”毕虎不接话,只问道:“那两个女人怎么了?”“说谁啊?”朱铁民做了个鬼脸,故意装糊涂,“女人比你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真傻!”“该死!这不知好歹的浑小子。”毕虎念想道,要是他能动,非打得这朱铁民满地找牙不可,但此刻他只能委曲求全,耐着性子与之周旋,“咳咳,我没工夫跟你磨牙,林心语和刘芳菲到底怎么样了,我想知道答案,说!”看到毕虎脸憋屈得通红,呛咳不止,朱铁民赶紧过去给他消火,“你真是个火药筒子,一点就着。我告诉你啊,她们两个都没事。林心语受了点外伤,在医院观察治疗了一天就出院休息了。那个叫刘芳菲的女人更是毫发未损,倒是神了。”正说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林心语。她胳臂还吊着绷带,走路也是有点跛脚,但精神状态不错,面色红润,眼眸流光,果然天生一个美人胚子。林心语虽然算个美人,却不心高气傲,甚至还心细如发,一看到毕虎的样子,心里以为明白了八九分,自告奋勇报告自己的情况,“处长,我没事。”毕虎眼里闪了一下光,随时暗淡下去,脸朝向天花饭,不吭一声。林心语并未理会毕虎的不满,反而津津乐道,“处长,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我现在坦心的是你,处长啊,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哦。”朱铁民笑了,“你可真会自作多情,你知道处长关心的是什么呀,这样吧,处长,我来告诉你,那刘芳菲确实完好无缺,暂压看守所,跑不了。”林心语也笑了,“我们不是捣蛋鬼,我们只是想使你高兴点,天塌不下来。”毕虎总算出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那卡车是怎么回事?”“这倒是奇怪,那卡车邪门了一般,没一点厘头,照着我们就直撞过来,可眼看撞上了,却一个拐弯走了。这事到现在我还没想明白。”林心语又给毕虎带来了一饭盒的卤蛋米粉,打开放在床头柜上,“那卡车朱科长他们去调查了,是市运输公司刚维修好的一辆军转民用的卡车,不清楚是谁开了出去。肇事后,被人遗弃在远郊的一条废弃公路上。到底是谁干的,出于什么目的,还不清楚。”毕虎暗想,这事是个无头案,怕是不会有结果了。林心语说的话没有引起朱铁民注意,但清香扑鼻的卤蛋米粉却看得朱铁民两眼放光,他鼻翼翕动,深吸一口气,咽下一泡口水,拿起饭盒凑到床边,对毕虎殷勤地说:“处长,好东西,你别动,我来喂你。”“我来吧,我来。”林心语一只手吊着绷带,也只是说说而已,跟朱铁民象征性地争了两下,放弃了。“我不吃,我说过,下不为例。”毕虎闭上了眼,“朱铁民你把粉吃掉,这是命令。”朱铁民不明白“下不为例”是什么意思,但他得到了自己吃的许可,而且明白毕虎不可能吃,出于礼貌,他还是假惺惺地推让一番,坚持要给毕虎喂食,林心语也在一旁怂恿。正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她是主治医生欧阳凝丹。欧阳凝丹是闻声而来,她一进门就看到这种乱哄哄的嘈杂声,立刻制止,“请保持安静,伤员暂时还不方便吃米粉。这样吧,你们去休息一下,我给伤员做个例行检查。好吗?”朱铁民就坡下驴,端着米粉出去了;林心语做了个鬼脸,也出去了。欧阳凝丹关上门,拿出了听诊器,轻轻欣开被子一角,刚将手放在毕虎胸口上,毕虎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沉默胜过千言万语,两手紧握,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真是冤家路窄!”毕虎一声苦笑,脸别到一边。“呵呵,孙悟空本事大吧,可他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欧阳凝丹扳过毕虎的脸,一脸笑如夏花,“人嘛,不就在一个缘分吗?”“话虽不错,可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嘿。”毕虎一声冷笑,话中有话。欧阳凝丹笑容依然,将听诊器伸进了毕虎的内衣里,“配合一下,放松点,有伤在身,保持好心情,有利于康复。”毕虎无奈,轻叹口气,闭了眼任其摆布。一场口角消于无形。欧阳凝丹给毕虎做完常规检查,盖上被子,手抚摸着毕虎的肩头,“主要是轻微脑震荡,还有就是一些皮肤外伤,没问题,你的身体跟前几年一样棒,休息几天就好。个人的事情,出院后我们再聊。”然后,欧阳凝丹叫护士托来一小碗她亲自熬的小肚墨鱼粥,要喂给毕虎吃,毕虎不肯,说要吃可以,自己动手,否则坚决不吃。欧阳凝丹奈何不得,只得由他。先是与护士一起扶他起身,用几个枕头垫了,才算靠住床头,毕虎坚持自己拿着碗,象征性地吃了三二口,算是交代。欧阳凝丹知道他气不顺,反而更是体贴顺从,让毕虎的气慢慢化解,消融于她母性的温暖中。俗话说得好,哪壶不开提哪壶,怕什么来什么,越不想见欧阳凝丹,却自己送上门去,成了名副其实的医患关系,这确实让他始料未及,而上苍就是这样神奇,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偶然变成必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昔日的恋人悉心照料,毕虎如热锅上的蚂蚁,横直不爽。其实,毕虎并不讨厌欧阳凝丹,他甚至打心眼里喜欢她。他并不排斥爱情,甚至渴望爱情。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爱情对他来说过于奢侈。像他这样,每日过着出生入死、命悬一线的日子,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一颗子弹一把飞刀就报销了,哪有闲工夫痴想花前柳下的美事。然而,欧阳凝丹的出现,让他冰冻的心微微热了一下,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说起和欧阳凝丹的相识,倒是有些奇怪的浪漫,每次想起此事,他都会面色潮红,心起微澜。躺在病榻上,闭上眼睛,与欧阳凝丹的那些事便历历在目。第五章 昨日重现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在那个场面热烈的盛大舞会上,许多男男女女兴致勃勃,翩翩起舞,毕虎却枯坐在舞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抽着烟,喝着茶,打着哈欠,连个扯闲篇的人都没用。正百无聊赖时,欧阳凝丹出现了,她满面春风地走到毕虎面前,笑容可掬地请毕虎跳舞,毕虎猛然一愣,尴尬地摆摆手,表示不会,欧阳凝丹一句半阴半阳的玩笑话说得毕虎一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犹豫时却被欧阳凝丹一手拉起,不由分说扯进了舞池。毕虎的不懂,是真不懂,几次把欧阳凝丹踩得嗷嗷叫;但毕虎是个不懂就学的人,几曲下来,他也慢慢找到了些感觉,能跟上欧阳凝丹的步伐了。舞会结束,毕虎开车送欧阳凝丹回家,走到半路,欧阳凝丹说,陪你跳了一场舞,难道就不请我喝杯咖啡表示感谢,毕虎只有同意,于是就近进了一家咖啡馆。在相对明亮的灯光下,毕虎这才有机会将欧阳凝丹看个真切。她肤白胜雪,眉叶如柳,脸圆似月,尤其是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清澈明净,灿若繁星,她不时对着毕虎温软的一笑,快乐从脸上渐次荡漾开去,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就在这一笑一颦间,她那典雅高贵的神韵缓缓展现出来,让毕虎不得不惊叹她清雅灵秀的美丽,果然一个绝色佳人,真是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坐在咖啡厅橘红色灯光下,听着欧阳凝丹说着闲话,毕虎只能嗯嗯随口应着,没有了舞场疯狂的音乐和暖昧的情调,两个初次相识的单身男女对坐着,气氛便有些尴尬。咖啡终于端上来,毕虎悄悄松了口气,忽然说了句无厘头的话,叫服务生拿些盐来,欧阳凝丹万分惊讶,说喝咖啡放盐,闻听未闻。毕虎笑道,他生长在海边,喝着咸咸的海水,吹着咸咸的海风长大,特别是海浪打过来,海水涌进嘴里,虽然又苦又咸,但却十分怀念,到现在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往咖啡里加点盐,如同想家的一种表现吧,这样可以把家的距离拉近一点点。说着,他取了一点盐放进咖啡里,慢慢地品着,一副很享受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潇洒、高大威猛的汉子,她突然被打动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男人在她面前说想家,她认为想家的男人必定是顾家的男人,而顾家的男人必定是爱家的男人,她寻来寻去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毕虎的沉默寡言,激发了她更强烈的倾诉欲望,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起了她在远方的故乡。欧阳凝丹说,她出生在江南水乡的一个中医世家,受父辈熏陶,从小喜欢医学,留学德国学的却是外科,回国后并未留在父亲身边,而是远到青城做了一名外科医生,不久即任科主任,这一干就是好几年,生活平静而安逸,她说自己喜欢这座城市的典雅氛围,虽然不大却充盈着文化品位,她很享受这种生活,希望这种生活延续下去,为此她渴望在此获得爱情,伴其终身。欧阳凝丹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欧阳凝丹那边说得激情澎湃,毕虎这里却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安静地喝着放了盐的咖啡,许久之后,作为投桃报李,才缓慢地说起了他的历史。毕虎说,他出生在北部湾一个贫苦的渔民之家,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奶奶过了几年,死亡再次夺去了他唯一亲人的生命,从此无依无靠,流离失所,后来一个江湖艺人收留了他,教他魔术、杂耍和武功,过了一段,艺人出事身亡,他独自逃上少林寺,做了一名俗家弟子,低调做人,潜心学武,几年后学成下山,去桂系军队当了兵,凭着自己的聪明伶俐和一身功夫,从卫兵、排长、连长,一直做到团参谋长,后来被推荐到云南陆军讲武堂培训过一年,离校后改行做了警察。毕虎说得水到渠成,天衣无缝,挺像这么回事,其实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真假难辨,只听得欧阳凝丹眼睛一眨一闪,惊讶得不行,芳心已动,良机待择。自此以后,欧阳凝丹粘上了毕虎,隔三差五打电话约毕虎,她挽着他的胳臂走遍了城里所有的咖啡馆,每到一处,她都要对服务生特别交代说,请拿些盐来,我的朋友喜欢在咖啡里加些盐,毕虎果然每次都往咖啡里放些盐,有滋有味地喝着,还不忘记对欧阳凝丹表示感谢,这使欧阳凝丹非常有成就感。不过,毕虎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有礼有节,分寸适度,这反倒让欧阳凝丹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可贵之处,坚忍不拔,大度豁达,有安全感,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终生的。其实,毕虎有着自己的疑虑,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来得有点快,来得不是特别合乎情理,来得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虽然欧阳凝丹是喝过洋墨水的高知,思想西化,意识前卫,但也不应该过于热情主动啊。他从来不知道女人在想什么,也不去揣摸她们,他没有应付女人的经验,但他清楚,低估女人的智慧是会犯错误的。而且他是共产党的谍报人员,一举一动性命攸关,事关整个组织的生死存亡,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即使谈情说爱,也必须汇报,经过组织考察同意后才可以进行下去。但他不会就此向组织汇报,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已卷入恋爱是非。此时,国共两军已全面开战,前方非常需要外科药品药械,上级要求青城地下组织尽快搞到一批送上前线,支援人民解放战争,而这个任务交给了毕虎。毕虎正想方设法怎么弄到这批药,欧阳凝丹的出现使他有了一个想法,他决定通过欧阳凝丹来实施这一计划,一方面可以弄到宝贵的药品,另一方面也能验证欧阳凝丹的诚意,探听她的虚实。于是他乘一次喝咖啡时,告诉了欧阳凝丹需要药品的事。他说,他有个生意上的朋友,是个老江湖,深谙黑白两道,国共两党也玩得转,两边的生意都做,现在国共开战,这位朋友打算做些做些药品生意,委托我帮忙,我首先想到了你。欧阳凝丹似乎并没有毕虎想象中的惊讶,只是淡然一笑,药品是军管物资,偷偷贩卖给北方,就是通匪通共,被发现可是死罪哦。毕虎即刻转舵,说开个玩笑,不必在意。欧阳凝丹却在意了,说她崇尚医学救国,从不关心政治,更不参与政治,对做生意也没有兴趣,但对爱情却一往无前,帮助所爱的人,也是爱情的一部分。欧阳凝丹说,她正好通过关系搞到一批进口药,还没有入库,可以转给毕虎的朋友,按进货价付款即可,她不会多收一分钱。毕虎大喜过望,看来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本来让他相当头痛的问题却被欧阳凝丹轻易化解,毕虎暗自承认自己利用了欧阳凝丹的感情,心存内疚,不过想到这些药品能够拯救许多人的生命,方稍显宁定。这之后毕虎又跟欧阳凝丹要了几批药,都顺利送到了解放区。毕虎知道欧阳凝丹心如明镜,清楚他买药的真正目的,但她闭口不问药的流向,这反倒使毕虎心里没底,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后会出现何种状况,有几次问到她,她都语一蔫不详,不作正面回答。毕虎不敢再隐瞒此事,向他的直接领导姚华政作了汇报,姚华政也吃不准,向工委书记赵长青作了汇报,引起赵长青高度重视,立即派人暗中对欧阳凝丹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欧阳凝丹有一个哥哥叫欧阳凝志,先后在白崇禧军中、参谋部、国防部等任职,后传离职经商,去向不明。鉴于此,从安全角度考虑,组织上要求毕虎断绝与欧阳凝丹的关系,但要做得合情合理,避免引起猜疑。从此,毕虎慢慢疏远了欧阳凝丹,喝咖啡、吃饭、跳舞之类的事,叫三五次去一次,去了也是发脾气动粗,故意找茬,但欧阳凝丹毫不在意,视而不见,更不吵闹,没脾气一般。地下党组织得知这种情况,决定采取措施,尽快调离毕虎。但事态发展出乎意料,一天夜里,国民党军统特务机关突然发起全城大搜捕,警察局督察长姚华政、督察官毕虎等十一人被捕,青城共产党地下组织遭受重大破坏。正当毕虎以为就是欧阳凝丹出卖了他们时,却从狱外传来消息,欧阳凝丹正冒着通匪通共的风险,四处奔走设法营救他们。不久,发生了越狱事件,毕虎等人成功越狱,逃出青城,他加入解放军一线部队,从此与欧阳凝丹失去联系。没有想到,他以这样一种方式与欧阳凝丹见面。……第六章 杀人灭口七天之后,毕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坚决出院了。临走前,欧阳凝丹扶着毕虎的肩头哭了。“都怪我,害了你。”毕虎笑了笑,拿下她的手,想说句什么,终究没说,走了。欧阳凝丹交给林心语一些药,要她督促毕虎按时吃,林心语有些迟疑地收下了,眼里却多了些许莫名的醋意,更增添了一份警惕。毕虎叫林心语将他的物品拿回局里,自己坐上停在医院门的吉普车。车开的那一瞬间,毕虎忽然觉得后脑勺发热,他回头一看,果然是欧阳凝丹那张亮如明月的圆脸,以及笑容中夹杂着的忧郁目光。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犯酸,但这种伤感却随着车飞奔而去迅速消失。回家休息一天后,毕虎率朱铁民、符军赶到拘留所,迅速提审刘芳菲,仅几分钟的简单攻防,刘芳菲就败下阵来,同意带他们去她和贾老三曾经藏匿的农户家。不过,毕虎心想,刘芳菲被捕的消息早已传出,此行意思不大,只是碰碰运气罢了。朱铁民车技娴熟,在城里拐了几个急弯,便出了城区,驶上了通向远郊的黄泥土路,扬起的滚滚浓尘如一条奔腾的巨龙飞向远方。一个钟头后,车到罗定村口停下,刘芳菲确认了这就是他们躲藏之地。毕虎等人下车进村,问了几个村人,找到那家农户,却是大门紧闭,敲门没有回答,毕虎对符军点点头,符军心领神会,翻墙而入,随即门被打开,毕虎等人一拥而入,冲进屋里,只见床上躺着二大一小三个人,已全部窒息而死,刘芳菲认出了这正是主人一家,一个人的脖子上还勒着一条镶着夜隼图案的紫纱巾。毕虎一声冷笑,妈的,太猖狂了,这是在向老子示威呢,杀人灭口还要立牌坊,老子才不信你这个邪。“夜隼团,又一笔血债,老子给你们记着。”本想从此找些线索,却遭灭迹,只得郁闷而归。刘芳菲押回看守所,毕虎等人则回局里。毕虎等人回到局里办公室,已届中午,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只剩下毕虎一人。他喝了一杯水,斜躺在沙发上,正迷迷糊糊打盹,忽然一个激灵闪过,竞坐将起来,“不好,要出事。”起身抓起枪便往走,正好遇上林心语端着一个饭盒进来,“马上跟我走!”毕虎冲林心语挥挥手,快步走了过去。林心语一愣,刚想叫他吃了卤蛋米粉再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放下饭盒追下楼去。重返看守所,毕虎和林心语下了车,直奔刘芳菲监舍,所长陈德良迎上前来,说话口气半是询问半是劝阻,“毕处长又来了,提审刘芳菲?”“正是。”毕虎没有握陈德良伸过来的手,而是手指铁门,“马上打开。”“这……”陈德良稍作迟疑,即刻被毕虎识破,“怎么,不方便?”“哪里,没有的事。”陈德良立即命令看守警员,“打开。”门被一道道打开,陈德良表情稍显异样,独自落在后面。关押刘芳菲的监舍门刚一打开,眼前的情景让大家吃了一惊:刘芳菲滚于床下,手捧肚腹,侧面蜷曲,口吐白沫,满面黑紫,显然临死前经过一阵痛苦的挣扎;碗盏打翻,饭菜泼了一地。陈德良大惊,“怎么搞的,死啦?老子毙了你!”话音刚落,掏出的枪就顶住了责任看守。看守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所长,刚才回来还上好的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毕虎拨开陈德良的枪,瞪着他说:“少来这套,要说责任,首先是你。”然后问看守,“最后接触她的人是你吗?”“是的。”看守承认。“饭菜是你从食堂端来给她吃的吗?”毕虎与林心语一边勘查现场,一边问得似乎漫不经心。“饭菜是我拿的,途中所长过来,看了看,说菜少点,叫我回去再添点荤菜。”看守目光畏缩地望了陈德良一眼,咬牙壮胆道,“所长帮我拿着,我空手转回去拿了一份回锅肉。”看守话音未落,“呯”地一声枪响,看守应声倒下,陈德良还不解恨,用冒烟的枪口指着倒在地上的看守说:“你他妈胡说八道,找死啊!”“好一个杀人灭口,手太快了吧!”毕虎反身一把夺过陈德良的枪,交给刚进来的符军,“把他铐起来,看好。”又命令与符军同来的朱铁民:“马上给夏飞帆打电话,调警卫排过来,封锁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排长夏飞帆果然神速,仅十来分钟便率警卫排乘车赶到,迅速封锁了看守所。毕虎这边已将现场勘查完毕,刘芳菲的尸体被收敛运走作进一步尸检。毕虎等人押着陈德良到了他的办公室,朱铁民那边带人搜查,毕虎则在一个角落讯问陈德良。“为什么杀刘芳菲?”毕虎没有过门,单刀直入。陈德良默然望了毕虎一眼,靠在椅子上,仰面朝着天花板,一言不发。见陈德良不说话,毕虎也懒得理他,把脚搁到陈德良的办公桌上,点了一支烟悠闲地抽着。搜查很快有了结果,朱铁民从一幅画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了几份文件、一些美元和几根金条。毕虎收起脚,指着刚放到桌上的那些东西,“怎么解释?”“到了这步田地,什么解释都晚了,屁用!”陈德良直了身板,向毕虎讨了支烟,点燃深吸两口,慢悠悠地说,“是的,我承认,我就是夜隼团成员,刘芳菲是我杀的,她暴露了,变节成叛徒,她必须死,这是规矩。”“既然如此,你们早就可以除掉她,为什么等到今天?”毕虎暗示林心语作好记录,林心语会意地点点头,展纸落笔。“心慈手软害死人哦。”陈德良叹了口气,停顿片刻,狠了一下心说,“如今落到你们手里,即使侥幸逃出去夜隼团也容不下我,横直是个死,我干脆把知道的跟你们说了,一了百了。”“欢迎,看来你是个聪明人。”陈德良又讨了一支烟,接着说:“我是旧警察留用人员,因过去一直表现良好,继续留任副所长。上个月所长因病住院,由我暂时主持工作。刘芳菲押解入所时,上司就指令我即刻除掉她,但是我迟疑了,因为刘芳菲是我的老相好,暗中来往已有几年,但外界和夜隼团内部都不知道。由于我没有执行上司的密杀令,已经几次受到严厉斥责,命令我今天必须除掉刘芳菲,否则被除掉的就是我。我已无退路,只有恨心下手。得手后本想嫁祸于看守,但还来不及作出安排,你再次赶到,我知道大事不好,情急之下打死了看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怎么处理你说了算。”毕虎翻了一下桌上刚搜出来的材料,不屑地扔到一边,“这不过是一些垃圾,只有这几张美元金条还算货真价实。依我看来,你的上司早就不信任你了,故意让你执行一些毫无价值又容易暴露的任务,还留下白纸黑字,这不仅是出卖,简直就是谋杀。”“同意此说,但请再给我支烟。”陈德良又向毕虎伸手讨烟,其实刚才的二支烟都只吸了一半,便将燃着的烟头按向手心,飘逸的烟雾里散发出一股肉焦味,直到烟头熄灭才拿开扔到地上,然而陈德良似乎不知道疼,眉头不皱,面色如常。毕虎没有阻止他,反把一整包烟扔了过去。陈德良拿在手上,抽出一支点上,“问个问题可以吗?”“说。”“你怎么知道刘芳菲有危险?”“很简单,她告诉了我。”毕虎直言快语,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从罗定村回来的路上,她变得很烦躁,几次张口想跟我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进监舍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只剩下绝望。由于线索中断,我正烦着呢,没有在意刘芳菲内心的变化,回到办公室闭目休息时,我脑子里敲响了警钟,于是我赶来了,情况果然如此。你够毒的!”陈德良仍在用烟头烧手掌,不断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响,毕虎视若无睹,继续攻心,“撇开政治因素,我个人认为,刘芳菲的品格是值得肯定的,至少她没有出卖你,而你却杀了她,恩将仇报,畜生不如。”几句刺话,如雷贯耳,陈德良面如死灰,半晌无语,眼珠子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突然,他爆发出一阵狂笑,两滴浊泪顺脸滚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爱莫能助,惟一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或许你比我更清楚,坦白,才能从宽。”毕虎倒了一杯水,放到陈德良面前,“想想吧,时间不多了。”“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不就是临死前找个垫背的吗,现在我只能做这么点损人不利己的事了。我已经是畜生,最多也就是畜生不如罢了。”陈德良喝了口水,把手里的半包烟捏成一团,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其实这里做了一个局,你不幸中了招。”“怎么说?”“刘芳菲从罗定村逃出来后,为了尽快脱离危险,就近到东湖派出所报了案,所长杨鸿亮接待了她,经过简单讯问,很快打电话报告了你,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陈德良喝了一口水,渐渐神情迷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毕处长,祝你好运。”“报警,电话,车祸,死亡。”毕虎骚着头皮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他停住脚步,一掌拍在桌面上,“立即逮捕杨鸿亮。”第七章 逮捕未果朱铁民、符军奉命带夏排长及一个班战士前去东湖派出所抓捕杨鸿亮,毕虎、林心语则继续审陈德良。话没说几句,朱铁民打来电话,说情况紧急,要他马上赶到东湖派出所。毕虎命令林心语带几个战士押陈德良去局里,先关押在临时拘留所,布置好值班警卫。林心语依计安排去了,毕虎驾车飞速离去。赶到东湖派出所,朱铁民从大门里迎出来,“处长,杨鸿亮跑了。”“我知道,从刚才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就听出了。”毕虎边往里走边说,“现场没动吧?”“没动,等你来呢。”说话间,二人已来到楼上杨鸿亮办公室。警卫战士打开门,毕虎进去一看,里面果然井然有序,所有物品基本在原位,办公桌上的文案以及桌椅板凳都没有乱,这正是毕虎想看到的,他甚至用赞许的眼光少见地表扬了朱铁民,“不错。”然而,一阵搜查之后,竟然一无所获,所有物品资料毫无可疑之处,正失望时,毕虎偶尔拿起桌上的一张白纸,却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信笺,上面写有几句话:“如果你想藏起一片树叶,你会藏在哪里?我会藏在一处树林里。如果你有一片枯树叶,你会藏在哪里?我会藏在一处枯树林里。如果没有这处枯树林呢?那我就制造这处枯树林。”毕虎看了,默然递给朱铁民,朱铁民看了半晌,愣没整明白,“这杨某某倒是有点诗情画意,出个谜给我们猜?”“不!他在向我们挑战!”毕虎拿过信笺,塞进口袋,走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杨鸿亮当时没有除掉刘芳菲,转而打电话向他通报,就是为了制造一起车祸,将二人都报销。他妈的,这阴谋够歹毒的!回到局里办公室,毕虎倒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喝着,面色戚然,沉默不语。先后进来的朱铁民、符军和林心语见处长情绪低落,互相看了看,又一个一个悄悄出去了,最后走的林心语将一包烟放到毕虎的桌面上,还轻轻地带上了门。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二十分。出师不利,案入迷局,给了毕虎一个下马威,也是当头一棒,这让毕虎头痛欲裂,心情郁闷。梁子民被害,离奇车祸,刘芳菲遭灭口,杨鸿亮从容逃走,还留言挑衅,这些情形显示了什么?这明摆着是拉了一张大网在等着他,但对于他来说,别说是张网,就是万丈深渊他也得闯。他义无反顾,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因为赵长青要他回来就是这个目的。面对眼下的一团乱局,他十分需要理清头绪,但对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的时间不多了。线索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破灭,现在惟一有用的线索就是陈德良了。在这种复杂多变、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必须紧紧抓住机会,否则战机稍纵即逝,后患无穷。说干就干,毕虎掐灭烟头,挎上枪刚要起身,办公室门却开了。来人是本局后勤科长张惠忠。他先轻敲一下门,然后将门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伸进一只冬瓜般滚圆的脑袋,满面笑容地问道:“毕处长,在啊,不打扰?”“不打扰不打扰,正歇着呢。”毕虎对张惠忠并不熟,几面之交,但印象不错,对人尤为热诚,见面即笑,不笑不说话,谁提出什么要求,他总是满口答应,而且言行一致,说到做到,是个负责任而且令人信赖的后勤干部,毕虎对张惠忠很有些好感,忙起身迎客,“快进来,坐。”张惠忠弓身而入,立足未稳,手已从口袋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支过去,“烟不好,也将就着抽一支。”毕虎接过烟,就着张惠忠的火点了,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张惠忠,“你是个大忙人,管着全局的生活,大事小事都需要你操劳,现在跑到我这个鸟不站的穷地方,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哈哈!”“毕处长果然了得,料事如神,不愧为当年地下党的行动队长。”张惠忠一脸钦佩神情,“其实我是来告诉你,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住。”“这么快?张科长办事神速啊,感谢!”“哪里的话,都怪我办事不周,加上这段时间局里进了不少人,原来的宿舍都分完了,你只能先委屈一阵,暂住一处租来的房子,不知可不可以?”张惠忠话里满是歉疚。“其实我住办公室也挺好的,工作生活都方便,再说就一床被子和几件换洗衣服,一只手就能提走,房间可有可无。嘿嘿。”毕虎望着张惠忠笑道。“哪里话,要是我们堂堂的英雄处长连个住处都没有,那是我这个后勤科长的失职。”说话间,张惠忠绕过办公桌,走到半开半合的柜子前,一拉双开门,被子衣服等掉了出来,张惠忠干脆一古脑抱在胸前,径直往外走去,“事不宜迟,毕处长,你现在就跟我走,马上安顿好你的住处。”不等毕虎答应,张惠忠已三步并作二步,出了门,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他的一句话,“我在车里等你。”毕虎摇摇头,穿上衣服,别了枪,跟下楼去。到了楼下,张惠忠的吉普车已停在门口,发动马达等着他。毕虎打开助手席车门,正要上去,却发现后座上坐了一个人,是林心语。他皱了皱眉头,拉着脸说:“你凑什么热闹?下去!”“处长,你不要这样不近人情好不好,我就是帮你整理一下房间,又不是吃了你嘛。”林心语脸不红,心不跳,像是早有对策。“毕处长,是这样,我刚才在楼梯间遇到她,她听说要给你搬房间,就表示愿意帮忙,我想也是,做家务是女人的天性,就同意了。”张惠忠温和地望着毕虎,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几乎要笑出甜水来,“就这样,上车吧。”毕虎无话可说,只得上车,在温柔的胁迫下前往他的新住处。给毕虎租住的地方与市公安局约二十分钟车程,距离不算远,但七拐八弯,地处偏僻,已临近青江边。在路上,张惠忠告诉毕虎,他的住处是一幢三层旧式公寓,原是二十年代中期一个英国商人所建,后几经转手,解放前半年由某具有官方背景的商人低价买下,临解放时商人全家随国民党出逃台湾,公寓闲置下来,解放后归属市政府房管处,低价对外出租,现有二户人家租住,分别住在一层和二层,余下的第三层由毕虎住。“清静,而且安全。”张惠忠说。听到是这么一种情况,毕虎忽地警惕起来,“那二户住的是什么人?”张惠忠脸上憨笑依然,“这个请你放心,局里已经作了暗中摸底调查。住一层的是一对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和他们三个孩子,丈夫在邮政局上班,是一个口碑很好的中级职员,妻子没有工作,全职在家相夫教子,历史清白,没有疑点。另一对青年夫妇住二层,男的是大学毕业生,就职于市内一家会计事务所;女的是幼儿园老师,二人是一年前才从杭州搬来的,也是单纯活泼,充满青春气息。总之,没有问题,放心好了。”说话间,车已到公寓门口。三人下车,拿了行李铺盖往里走,进了大门,见一层全家五口都在。男主人身材矮胖,面容和蔼,一双玻璃瓶底般厚的眼镜片后面闪着温顺的目光,正满头大汗地忙着给孩子们修理玩具;三个孩子则满屋子疯转;女主人闻讯从厨房出来,热情地向毕虎等人打招呼,还礼貌地邀请他们共进晚餐。二层的房间门关着,但走在过道上,能隐约听到悠扬美妙的钢琴声,正是肖邦那首脍炙人口的《致艾丽斯》,显然这是一对有学养的恩爱夫妻。张惠忠打开三楼房门,三人一进门,林心语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哇,好漂亮!简直就是皇宫!”林心语说像皇宫,当然失之夸张,但也有几分传神,证明室内陈设的档次。一个宽大明亮的客厅,主客两个卧室,厨房洗漱间一应俱全,还有意大利真皮沙发、波斯地毯、莲花百叶吸顶灯、席梦思、淋浴,以及全套精美厨具,整个典型的欧式风格,难怪林心语大惊小怪。然而,毕虎进屋后,仅冷冷看了一眼,转身就走,“我走错地方了。”但还未走出门口,毕虎便被张惠忠拉住了,“你不能走,这是局里的安排,我请示过赵局长、姚副局长,他们都同意了,这也是为了你更好地开展工作,解除你的后顾之忧。”毕虎想了想,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态度软了下来,“在这住也可以,但必须改变一下,否则我绝对不住。”“怎么改变?”张惠忠和林心语几乎异口同声。“很简单,撤掉真皮沙发,换木凳;撤掉地毯,免得烟头烧烂可惜;撤掉席梦思,换硬板床;厨房里的那些灶具都拿掉,我不会煮任何东西吃。”毕虎提腿下了楼,“改换前我就吃住在办公室。”“真是的,比皇帝还难伺候。”林心语半真半假地笑道。“可以可以,毕处长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明天我就安排换。”张惠忠叫上林心语,跟着下了楼,“不好意思,毕处长,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也算我给你接风,也算我给你道歉。”“没必要。”“那你去喝西北风吧,哈哈。”“就在附近不远,有一家羊肉馆,味道不错,还望毕处长给个面子。”说话间,二层房门悄悄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而疑惑的眼睛。第八章 内鬼迷踪然而,他们不知道,就在这很短的工夫里,又出了一件大事。经不住张惠忠的软泡硬磨,毕虎还是随二人去吃了涮羊肉火祸。饭吃得索然无味,菜上来不过五分钟,毕虎已然一海碗汤饭下肚,放下了筷子,默默等着二人吃饱。二人见了毕虎这副嘴脸,哪里还吃得下去,胡乱划拉几下了事,随毕虎上车离开,林心语中途下车回家,张惠忠送毕虎回局里,自己也回去了。临近八点时,毕虎独自上楼,走到办公室门口,见里面透出灯光,感到有些诧异,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却先开了,门口站着朱铁民,“科长,陈德良死了。”“哦,死在局里?怎么死的?”毕虎心里咯噔一下,不久前的预感果然应验。虽然内心吃惊不小,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在下属面前永远不能乱了分寸,否则将贻害无穷。“科长,我带你去看。”“马上走。”临时拘留室是在局办公楼后面的岩洞里,为日伪时期遗留下来,当时主要用于关押抗日志士,光复后国民党政府改为物资仓库,但也留下了几个拘留间,解放后基本废弃,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也不会把陈德良关在这里。毕虎随朱铁民到了洞口,夏飞帆和符军已在此等候,见到毕虎,夏飞帆迎上去说:“毕处长,狗日的还打死了我的两个战士,老子抓到他,一定要把他撕成碎片!”“就是!”朱铁民随声附和。毕虎不置可否,径直往洞内走去,几人在后面跟着,朱铁民一边走一边向毕虎报告,“中午把陈德良押回局里后,就关在洞里的二号间,两个警卫都放在大门内,下午夏排长来查岗,发现两个战士和陈德良都已中弹身亡。奇怪的是,三人被杀,却没有谁听到枪声。”“是的,我们警卫排就住在附近这一排平房里,距离不超过一百米,如果有枪声,应该听得到。”夏飞帆补充道。两个牺牲的战士已被放上担架,蒙上白被单,置于洞壁一侧。毕虎掀开一个战士的白被单,半蹲下身,仔细查看一阵,又掀开一个,再仔细查看一阵,起身点了一支烟,“一个正中心脏,一个正中眉心,好枪法,高手干的。”“可为什么听不到枪声?”夏飞帆表示不解。“很简单,凶手不想让我们听到。”毕虎俯身给两个战士轻轻重新蒙上白被单,直身深深吸了一口烟,“凶手用的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而且是近距离射击。这说明一个问题。”“什么问题?”朱铁民问。“凶手是我们内部的人,而且彼此认识。”毕虎指着洞口周围环境说,“你们看,要进洞只有一条路,就是穿过院子上坡,沿着石阶到达洞口,而石阶两边都有围墙,如果翻墙进来,肯定会被半山坡的观察哨发现,所以必然从唯一这条路进来,并且主动与警卫战士打招呼,分散其注意力,进洞门后立即拔枪打死两个战士,然后从战士身上掏走钥匙,打开二三两道门,再次开枪打死了陈德良。”“真是这样,猜的吧?”夏飞帆似乎有点不相信。毕虎不说话,率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刚到关押陈德良的二号监舍门口,毕虎忽然停住脚步,斜着脑袋想了想,说:“那就再让我猜猜,打死陈德良的那颗子弹是从他嘴里进去的,你们先看看对不对?”“正是这样,很可能是枪管伸进他嘴里才开的枪,嘴都被打得稀巴烂,弹头从他后脑勺出来,钻进墙壁里,可见力量之大。”朱铁民惊讶搔了搔后脑勺,“处长,你是怎么知道的?”毕虎望着夏飞帆说:“猜的嘛。”夏飞帆脸红了一下,头转向别处。进了监舍,只见陈德良仰面倒地,嘴被撕裂,开豁如喇叭状,血流满地,惨不忍睹,连久经沙场的朱铁民都怔了一下,差点背过脸去。毕虎瞅了半晌,转身离去,一声不哼。留下朱铁民和夏飞帆收拾残局。回到办公室,毕虎心情十分恶劣,拿起电话,想打给姚华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近十点,一咬牙,还是要了过去,但办公室没人,家里也不在。再给赵长青打去,局长办的值班人员告诉他,赵局长已去省里开会,三天后回来。秋风打窗,一阵寒意袭来,毕虎微微打了个冷颤,赶紧过去关窗。一道眩目的闪电划过,短暂静默后,炸雷惊天动地,电灯也闪烁了几下才恢复正常。“真是山雨欲来风满城哦。”毕虎自言自语念叨着,点了一支烟,立在窗前吸着。这是一座西南山城,市公安局地处高势,临窗望去,山城状貌一览无余,夜幕下灯光如繁星闪烁,蔚为壮观。但毕虎此时哪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山城夜景,他心事踌躇,想的是如何揭开这夜幕下的重重迷雾,捉住那些罪恶的黑手,清除那些危害社会安定的隐患,保卫人民新政权,保卫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使人民安居乐业,享受美好生活。然而,这个任务目前看来充满挑战,异常凶险。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触摸到自己内心柔软的东西,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忽而一个女人就触动了他无比坚强的神经。是的,就是她,欧阳凝丹,这个奇持而温顺、理性与感性交融、魅力与魔力同在的女人让他难以忘怀,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特别想见到她,看她一眼,或者说点什么,都行。有可能的话,最好见上一面。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甚至他拿烟的手都有些颤抖。不过,这仅仅是短暂的一个瞬间,他脑袋一晃就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陈德良被杀一案本身。毕虎已知,陈德良被杀,是夜隼团的规矩,一贯的做法,但为什么要将枪管塞进他嘴里才开枪呢,而且要打烂他的嘴呢?是一时性起,以此解恨呢,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毕虎陷入长考之中。忽然,他想起在陈德良办公室搜出的那些无用的材料和他说的那些话,一下如醍醐灌顶,清醒过来。灵光闪过之后,他决定立即付诸行动,再次搜查陈德良的办公室。事不宜迟,他穿上衣服,带上枪,刚打开办公室门,符军走了进来。“去哪?”符军问道。“看守所。马上跟我走。”毕虎径直快速往楼下走去。符军没有半点迟疑,迅速关上办公室门,跟着毕虎一路小跑下楼。车到看守所,过了大门、办公楼前、陈德良办公室三道警卫线,撕开门上封条,进到室内继续搜查。符军搜那些那些容易遗忘且上午未搜到的隐秘地方,毕虎则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溜达来溜达去,好像坐卧不安,又好像无所事事,只是那双小眼睛贼亮贼亮的,滴溜溜转个不停。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走到发现暗格的画前,移开画,打开暗格,鼓捣几下后,只听“啪”地一声响,暗格后面又出现一个暗格,毕虎用手电一照,里面有一个黑漆小匣子,拿出打开一看,一样东西没有,空的,小匣子里的东西显然已被拿走。毕虎神情略有沮丧,放回小匣子,将暗格和画作回归原位,出门问警卫战士,“有人来过吗?”“没有,除了你们以外。”“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有?”一个战士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另一个战士则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一个多钟头前我仿佛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声,好像老鼠戏闹的声音,我本来想进去看看,但门上贴了封条,只是干吼了几声,声音竟然就没有了。”毕虎回转办公室,走到窗户边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问题。表面上看,窗户紧闭,玻璃完好,插销未见损坏,但轻轻一扳动,一个插销便脱落下来,手指轻轻一顶,窗叶顿开。再看窗沿,在手电强光下,半只沾着泥粉的鞋印隐约可见。毕虎冷冷一笑,似乎心里有了底,拿出一支烟,点了,心情舒畅地吸了两囗,然后向符军点头道:“回去睡觉。”第九章 气氛诡异事情明摆着,有人擅自偷偷潜入了这间办公室,作了第二次搜查,盗走了小木匣子的东西。谁知道暗格后面还有暗格?谁知道后面的暗格里装有秘密?谁能趁他们不在的空隙进入室内,准确地打了个时间差,取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答案只有一个:内鬼所为。搜查陈德良的办公室是临时决定的,只有他们侦查处几个人和警卫排的人知道,搜查出了什么证据、什么时候离开,也只有他们这些人明白,因此他敢断定,问题就出在有限的几个人身上,也就是说,他们中间有内鬼。而被盗走的东西,无疑与夜隼计划有关。明白了这点,毕虎反而轻松不少,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姚华政打来电话,要他过去一趟。推门进到姚华政办公室,姚华政闻声从堆满文件、材料和书籍的办公桌后探出头来,见是毕虎,连忙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刚在沙发上落座的毕虎看,毕虎看了一眼,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调你去省里学习培训三个月,开什么玩笑?”姚华政脸上闪了一下,显得有些无奈,话也言不由衷,“上级有上级的考虑,我们可能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但理解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是党性原则,容不得讲半点价钱。暂时不理解的,就不要去胡乱猜测,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是对上级指示精神的最好理解,就是对党的最好报答。”毕虎冷冷一笑道:“姚副局长,几年不见,已经不是当年的地下党潜伏人员了,是名正言顺的公安局副局长了,觉悟高了,思想境界高了,本人自愧不如,告辞。”毕虎打个拱手,满脸铁青,脖子僵硬,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老远才撂下一句话:“逃兵!”姚华政尴尬地望着毕虎的背影离去,苦笑着摇了摆头,自言自语道:“还是老样子,一头犟牛!”回到办公室,刚点了支烟,电话铃又响了,局长赵长青叫他过去一趟。他笑道:“好啊,书记,不,局长,我正要找你呢,你倒是先找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在赵长青办公室里,毕虎换了一副嘴脸,先是将茶几上的两包好烟大模大样没收进了自己的袋里,又涎着脸向赵长青再讨一条,赵长青却拿出二条放到他面前。“辛苦了,奖你的。”赵长青笑道。这次是出人意料地大方。“还是老首长理解我。”毕虎脸一沉,声音变得凝重,“工作没做好,还是一团乱麻,局长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的期望。”赵长青摆手叫停,毕虎即刻领悟,话锋一转,向赵长青作了工作汇报。汇报很详尽,毕虎甚至说到了许多细节,说到了他的困惑和疑问,以及他内心真实的迷惘,“神出鬼没,蹊跷难料,千头万绪,无从下手。”赵长青听了,面色严峻,沉默半晌,才缓然说道:“社会状况急转直下,当前形势急剧恶化,这对我们确实是一个严重的挑战,但我们必须迎难而上,粉碎敌特颠覆新政权的阴谋,并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不是选择题,这是必答题。”“局长,你别激动,我知道你的意思,要不你千方百计要我回来干嘛。”毕虎一边安慰赵长青,说话间自己也有些动情,“士为知己者死,为了青城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我大不了豁出去,搭上这条性命,反正已经死了多次,不算数了,活一天,赚一天。嘿嘿。”见毕虎激动起来,赵长青反而恢复了平静,给毕虎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精神可嘉,但勇敢不等于蛮干,即使死也要死得其所,尽可能避免无谓的牺牲。比如说,你牺牲了,敌人还活着,隐患没有消除,破坏还在继续,这样一来,革命力量遭受损失,胜利成果受到危害,那么你的牺牲就没有价值。明白吗?”“是。”毕虎回答很痛快,“这个道理我明白。”赵长青反问毕虎要了一支烟,就着毕虎的烟头点了,吸了几口,呛了几下,只得将烟灭了,喝了二口水,才算回转神来,“就案子破案子,以线索追源头,这样做固然重要,但切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要有大局观,全面准确地把握事态发展脉胳,牢牢抓主动权,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毕虎点头称是,赵长青的一席话,如一盏明灯穿破迷雾,心里顿时亮堂起来,原来的诸多困惑也迎刃而解,然而想起姚华政的事,情绪又低落下来,“姚华政是怎么回事?你们对他是不是有所怀疑?”“你怎么想的?不可能的事,这是上级的安排,至于上级为什么作这样的安排,说实话,我也弄不太明白,但我们应该相信上级领导的安排自有其道理。”赵长青话说得无懈可击,理由也很充分,但显然底气不足。果然,赵长青话音未落,毕虎就笑了起来,“局长,你在哄三岁小孩呢。我也说句实话,开始我也怀疑他,而且暗中作过调查,我认为,他是清白的,没有问题,我敢用我的党性担保。”赵长青神情淡然,对毕虎的表态不置可否,只将话题支开,“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谈了,既然姚副局长已去省里学习培训,今后的工作你直接向我汇报,不必与其它人交流,形势越来越紧,我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反特剿匪、维护社会安定上来。”说着,赵长青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大鸟?”毕虎不解,“是人名吗?”“据内线传来的情报,大鸟是夜隼团最高领导的代号,一号头目,掌控夜隼团的一切活动,神出鬼没,精明过人,凶残歹毒,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不知是男女是老少。”赵长青指关节叩击桌面,流露出些许的躁动不安,“擒贼先擒王,只有找到大鸟,揪出他,才能彻底消灭夜隼团,粉碎敌人的阴谋。”毕虎点头称是,“对大鸟的情况我曾有所耳闻,但一直不明就里,现在才算明白。局长,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好,我再抽调十名侦查员给你,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以后需要哪方面的配合,直接跟我说,我会尽力解决。”赵长青起身,拍拍毕虎厚实的肩头,“送你八个字:抓大放小,直捣黄龙。”回到办公室,朱铁民、符军和林心语都在,各怀心事,情绪低落,见毕虎回来,都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他。毕虎从赵长青办公室出来,下楼转走廊到侦查处办公室的几十秒钟里,毕虎已经拿定主意,他要敲山震虎,他要引蛇出洞。毕虎没有理睬三人,径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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