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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0 18: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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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辽太郎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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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塞(上)

城塞(上)试读:

少年

这么开头可能有些唐突。生驹山上,有好几道能爬上去的坡。其中有一道坡叫做“孔舍衙坂”。这道坡还曾经出现在《古事记》里,算是最古老的一道坡。现在这一带的红土被破开,修了高速公路,便[1]有了阪奈收费公路。

蜿蜒曲折的道路,顺着生驹山的山势,一直向上延伸到最高的山[2]脊处,形成了这条收费公路。翻过这座山脊,就是大和地区。沿着[3]山路攀爬,途中回首一望,就能将摄河泉(摄津、河内、和泉——大阪府)地区尽收眼底。

我喜欢这个美景胜过日本任何一个地方。每次去大和,必会回望大阪全景。有时候大阪湾闪闪发光,甚至连神户的美景也能一览无遗。

现在换个话题——想必德川家康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在德川家[4]康的一生中,他不知多少次为从大和进入大坂而翻越这座生驹山。或许他曾经也如此这般眺望过大坂的原野。一望无垠的田地,像膏肉一样丰腴。原野环抱着通向濑户内海的茅渟海(大阪湾)。淀川据说足以养活当时数以百万的人口。还有丰臣秀吉建造的这座汇集了天下财富的城市。

这里有一座城塞。

传教士们赞叹这座城塞之巨大,远胜过西欧的城堡。从生驹山的半山腰上,可以一览它的雄壮。当家康成为天下之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他也想将这片原野、这片海域和这座城市据为己有,紧握手中。“大坂乃日本首善之地也。”[5]《信长记》中有这么一句。这个信长很早之前,就想把这里变成天下的中心。只可惜他在攻打石山本愿寺时受挫,未能如愿实现计划,便死于非命。丰臣秀吉继承了信长的遗志。他打算让大坂成为包[6]括大明国在内的东亚地区的中心,于是建造了这座能够容纳十万人的巨大城塞。只可惜这秀吉,现在也不在了。

只有家康还活着。[7]

不仅如此,秀吉的遗孤秀赖也活着。只不过在关原之战后,秀赖被家康夺去了天下,贬为与奥州伊达家水平相当的大名。他的领土只有这片放眼可及的土地,换而言之,他成了摄河泉一带只有区区六十五万七千四百石俸禄的大名。“这其实是江户殿下(家康)的阴谋。”

虽然不知其他大名看法如何,但这个说法是被住在京都大坂的町

[8]人们所公认的。町人们都觉得家康是个坏人。新兴的江户日渐繁荣,相较之下,京都、大坂地区在关原之战后却繁华不再。“不过总有一天,江户殿下终究会把天下归还给大坂的秀赖御所吧。”

町人们都是这么想的。大坂重获政权,成为了让京都和大坂重现[9]当年太阁时代繁荣景象的巨大希望。

家康静静地观察着世人的一举一动。

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在努力让世人都承认他对天下的统治。“不急于求成,应循序渐进。”

这是家康这种现实主义的旷世奇才永远不变的政治方针。庆长五年,关原之战大获全胜后,整个日本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德川家康的掌中之物。尽管如此,他却没有立刻成为征夷大将军,而是等到了庆长[10]八年,才成为了征夷大将军,并在同时开始了江户幕府对日本的统治。虽说此后,德川家康天下之主的地位,已经得到了世间的公认,但在京都、大坂一带,仍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尽管如此,也不必失望。江户殿下如今仍然对丰臣家敬奉有加。听说江户殿下还要上奏朝廷,推举秀赖御所担任关白一职。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将军是武士中最高的职位,而关白是公卿中最高的官位。在世人眼中,担任这两个职位的人,基本上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对于这个流言,就连可以称得上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政界通——[11]醍醐三宝院的门迹义演也在日记中,将欣喜之情表露无遗,连连称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可惜流言终归只是流言。当然,家康虽然不怕让天下人失望,却也不敢让他们绝望。此时,大概是同一时期,家康还是帮年满十岁的秀赖坐上了内大臣的位置。内大臣虽不及关白位高权重,却也相当接近百官之首的位置了。“京都、大坂那边人心如何?”

家康一直担心这个问题。世人是欢迎他的江户政权呢?还是依旧幻想着丰臣政权的复活呢?“属下有一妙计。”

此时,家康的政治顾问之一、一直主张剿灭大坂的金地院崇传,向家康献上一计,用以观察人心向背。[12][13]

庆长九年八月,恰逢已故太阁的七年忌。京都丰国神社向[14]京都所司代提出申请,想要操办一场盛大的七年忌。“这该如何是好?”

一筹莫展的家康,把问题扔给了自己的亲信。就家康而言,他必然不愿事到如今还举行这种祭奠,让世人去缅怀上个时代当权者的种种。

但是金地院崇传却回答道:“其实无妨,相信京都百姓也清楚此一时非彼一时。主公所虑之事,断然不会发生。”

他说倒不如干脆由着他们操办去,反正也聚不了几个人,根本不必担心。

家康首肯了。

哪知到了祭祀当日,八月十四、十五两日,京都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京城的男女老少纷纷走上街头,一边高喊着“太阁殿下呀,太阁殿下”,一边载歌载舞,列队前行。到了夜里,人们举火掌灯,欢歌乐舞。据说就连当时的天皇后阳成帝,也特地从紫宸殿御驾出行,前来观赏町民们的舞蹈。当时身在骏府(静冈市)的德川家康得知这[15]一消息后,大为吃惊。看来上方之人不仅是单纯地仰慕上个时代的掌权者,也许他们还从心底,期盼着苟存于大坂的丰臣家能重掌大权吧。

家康不安起来。“上方众人还存在一些误会。”

如果不趁现在及时出手消除这种误会,也许会后患无穷。

家康走了一步妙棋。

首先,他退位隐居,无视丰臣家的存在,直接把将军之位传给了儿子秀忠。当时是丰国祭的第二年,庆长十年。

此事给上方造成了冲击。

——为何不让位于秀赖御所?“那是当然!”

对于上方的舆论,身在江户的家康肯定很想用这句怒吼回敬他们吧。他可不是为了慈善布施才夺取天下的。

接下来,为了改变那些对改朝换代的钟声充耳不闻的上方众人的舆论,家康走了更大的一步棋。他没有诉诸武力,而是制造了强大声势。他命令十六万骑武士身着盛装,齐聚京都,去参加新将军秀忠的册封仪式。

这是发生在四月十六日的事。

五月一日,各国大名需要登城祝贺新将军就任。不过,地点不在江户,而是在昔日丰臣秀吉建造的伏见城。目睹了这番盛事之后,相信上方之人即使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已经改朝换代、天下易主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能让他们幡然醒悟的举措,那就是让大坂城中十二岁的秀赖,也一起到伏见来,与各国大名一同朝贺,庆祝新将军就任。

家康届时也在伏见城。“到伏见来觐见。”

家康遣人向大坂发出了命令。对于大坂而言,可能没有比这更能体现政治残忍性的要求了。家康在形式上,仍然是丰臣家的家臣。秀赖身边的群臣,都坚信只有秀赖才是正统的天下霸主继承人,而且从朝廷官职的品序来看,秀赖官位高于秀忠。秀赖当时已从内大臣晋升[16]为右大臣,而新晋将军秀忠,虽然受封征夷大将军,在官职上却不过是个区区内大臣而已。“这世上哪让有主君屈尊降贵去祝贺家臣的道理?”

听了使者的话后,大坂的侍女总管大藏卿局愤慨不已。“大坂的蠢物,简直愚不可及。”

说这话的人,是德川家康的谋臣本多正纯。正纯是家康关原之战时的谋臣本多正信的儿子。

正纯的意思是“关东的仁慈也该适可而止了”。

丰臣家现在不过是个只有六十五万多石俸禄的大名罢了,根本没有资格做天下之主,而且昔日丰臣旗下的各国大名也都悉数加入了关东阵营。丰臣家之所以在如此孤立的状态下,还能苟存于世,这完全是拜关东方面的仁慈所赐。如果丰臣家不想被灭门斩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改变现在这种变相孤立的状态,跟以前的旧部下一同并肩而立,成为新将军秀赖的家臣。为此,需要让秀赖亲自前往伏见[17]城,觐见德川秀忠。让秀赖在大广间以“觐见”的形式,明确双方的主仆关系。如此一来,丰臣家便成为德川家旗下的大名,家族未来的安全也因此得到保证。这便是本多正纯“仁慈论”的证据。“阿拾(秀赖的小名)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

正纯在伏见城的诘之间抓住其他大名,如此高声谈论道。

江户殿下就是这么个想法。“呆瓜。”

对于正纯做出这般评价之后大坂发生的事情,包括大坂特有的情感、道理、人们的状态之类的,凡是大坂的事情,我都会综合在一起,在本书中慢慢道来。为了写好这些东西,动笔之前,我去爬了一次生驹孔舍衙坂的收费山道。随着不断往上攀爬,大阪湾及大阪的原野,都逐渐尽收眼底。可惜天气不好,原野和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色迷雾之中。如若只是十年前,大阪城还是清晰可见的。而今它却隐匿在浓雾之中,不见了踪影。“根本看不见呀。”

同行的N君这么说。“纵使家康和秀赖再厉害,也终究比不过污染物的威力呀。”

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不过,我还是下了车,一边俯视着眼下的一团迷雾,一边揣摩着家康的心境。

那是庆长十年,秀忠被册封为第二代征夷大将军的时候。当时大御所家康的年龄,是六十三岁。

关于他的健康状况,此时在丰臣家的殿中,流传着一种说法。对大坂而言,应该算得上是可喜可贺的流言。“最近,江户殿下上了年纪,常常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

对于德川家康而言,年老体衰充其量也不过是生理性的变化而已。但是,对大坂而言,却是足以左右他们生死存亡的重大政治问题。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神奇之处。倘若家康当真年老体衰,一命呜呼,那么目前的局面,也许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吧。政权也必将从江户一方回到大坂手中。至少丰臣家的人,在心里都对此深信不疑。话说回来,这种想法也是有些道理的。那些曾承蒙秀吉旧日恩情的大名们,目前不过是迫于家康个人的威望,而暂时臣服于关东。只要那个家康一死,诸大名必然会争先恐后,踏上东海道,一路奔西,回到秀赖的麾下——也许会是这样的吧。

可惜家康的身体状态一点都不差。

五年前的关原之战时,家康不断发福,体重飙升,最后胖到没法自己系兜裆布了。每天早上还得靠侍女忙前忙后,帮他系上才行。虽然家康一时胖到了如此滑稽的地步,但在那之后,他开始拼命减肥。家康知道减肥对长寿大有裨益。从科学养生思想史的角度来看,家康或许算是个世界级的先驱人物了。

他从年轻时,就对医学抱有近乎异常的兴趣,年老之后,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医学观。有时他甚至会嘲笑自己的侍医思维太过肤浅。此外,这个人物虽然生活在十七世纪初,但却从自己的经历中,懂得了运动是养生的基础,并且将其付诸实践,把运动变为每日生活规律的一部分。

家康每天早上都会去马场驯马,还会打上三发枪。射击火绳枪时,为了缓解每次子弹出膛时的后坐力,他在扣动扳机后,立即迅速地大幅度扭转身体。这使他的身体获得了充分的锻炼。

不仅如此,他还常常去放鹰捕猎。“没有比放鹰捕猎更有益于身体健康的运动了。”

家康常常这么说。这句话也被他身边的亲信记录下来,留在了《中泉古老物语》这本书中。“这个道理,在于无论风寒炎暑,在山林里四处奔跑,可以锻炼筋骨,最终即使上了年纪,四肢也会变得灵活。而且由于白天的劳累,到了晚上,也能酣睡入眠,所以自然也能远离女色。”

除此之外,家康夏天也游泳。

他最后一次在人前游泳,是在这个庆长十年的五年之后。最后一次在骏河濑名川捕鱼时,他轻松地往返于大河两岸,泳姿甚是矫健。

总而言之,家康的健康状态,对于大坂那边而言是很不幸的,因为他一点也看不出死期将近的样子。

再来说说秀赖。

——右大臣家那位长相如何,性格如何?

就这么个简单的问题,然而不单是京都大坂的人,就连关东派驻到京都的官员,也无人知晓。无论哪一个问题,都是世人关注的焦点,可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却连本应最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家康,也一无所知。“很像太阁殿下,是个身材矮小、黑瘦干瘪的人。”

京都一带也流传着这么个说法,不过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臆测罢了。

——脑子并不灵光。

虽然也有这样的传言,但是事实果真如此?有人认为像他那种生长于宫闱之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不可能对事物做出敏锐的反应。但这也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18]

他的生母被世人称为“御袋殿下”,也就是所谓的淀殿。这位御袋殿下将秀赖藏了起来,除了自己的侍女团之外,统统不让人见。[19]就连担任家老一职的片桐且元,也不能靠近秀赖。即使在拜贺新[20]年的时候,且元也只能远远伏坐在大广间对面的上段之间,抬眼遥望乳母宫内卿局及其手下侍女十人簇拥下的少年的身影。至于少年的相貌如何,自然也无从得知。

另一方面,少年对于自己的家老,也只知道是个叫“市正(东市正,且元的官名)”的男人。至于这位家老长什么样,他也并不清楚。

除此之外——对于市正,务必多加小心。

他也常从母亲淀殿和乳母那里,听到这样的恶评。且元是家康任命的家老,所以必然是与关东狼狈为奸的。

秀赖在其生母的安排下,一直生活在侍女团的环绕和簇拥之中。这些女人,包括负责膳食和浣洗的侍女在内,大约有一万人。

他在庆长八年,也就是十岁的时候,迎娶了一位妻子。这位妻子来自德川家。[21]

在婚礼进行到祝言之杯的时候,少年忽然一反常态,主动向人提问道:“请问公主芳名?”少年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坂城以外的人。想必正是这件事,让他做出了反常的举动。[22]

少年声音洪亮,连房间的障子仿佛都随之震动。秀赖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连丰臣家的家仆中,也有很多人是第一次听到。

然而这一声询问,让德川和丰臣两家陪侍在新人身旁的女人们,都手忙脚乱了起来。婚礼祝言之杯的环节,并没有让新郎发言的礼数。

新娘举起酒杯,隔着杯子默默地注视着秀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此时,她不过才六岁而已。

但是,这位公主体格稍大,有人说“看起来有八岁了”。她是家康的嫡孙女,秀忠的女儿,她的母亲是秀忠的正室阿江。阿江是死于信长之手的北近江大名浅井长政的女儿,她母亲是长政的夫人阿市。阿市又是信长的妹妹。淀殿是这长政的长女,阿江是三女。

早在婚礼之前,这位秀忠夫人阿江,便为打点女儿出嫁一事,早早地来到了大坂城。她面对姐姐淀殿,低头行礼道:“一切都拜托您了。”

淀殿只是还了个注目礼,对于妹妹的女儿,她并未称其“我的外甥女”,而是故意说了句:“我一定会好好对待江户殿下的孙女。”

淀殿这种极度冷漠的态度,在阿江的侍女之中引发了极大的不满。

淀殿对秀赖也是如此,她并不说新娘是秀赖的表妹之类的,而是再三叮嘱:“即使做梦的时候,也不要忘记她是江户殿下的孙女。”

当然,事先警告秀赖小心被毒杀之类的,也是很必要的。虽说六岁的小公主可能没有这个能力,可她从江户带来了男女百人的陪嫁家仆。这些家仆今后将成为丰臣家的家仆,在大坂城内生活起居。也许这些人从小公主嫁到大坂那天起,就开始为江户进行谍报工作了。只要江户一声令下,要求毒杀秀赖,他们必定会痛下杀手。在淀殿看来,这个以新娘为中心的集团,无疑就是敌人,就是一伙心怀不轨的坏人。

无论如何,秀赖此举虽然稍嫌孟浪,但坐在婚礼席位上的他,确实不知道这位从这一天起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少女,到底是何芳名。

新娘不得不放下酒杯。“这……”

一个陪侍的女人——劝修寺大纳言的女儿阿今慌张起来:“这似乎不妥”。婚礼的顺序被打乱了。但是对于公主而言,既然新郎开口了,那么就算有违礼数,她也必须放下酒杯,将双手收回两膝之前放好。“妾身名叫千。”

六岁的少女回答。

时值夏秋交替之际。这一天,早晨还晴朗清爽,不料到了午后,[23]却开始闷热起来,天也阴沉了下来。最后,婚礼会场的大书院内,随着烛光的增多,室内显得愈发昏暗。

大书院的外面,是铺满白沙的庭院。各国大名挤在庭院边铺设的草席上。

大名之中,有已故太阁一手栽培的福岛左卫门大夫正则。他身着[24]大纹,席地而坐。正则在关原之战时,站在家康的阵营,英勇奋战在最前方。关原之战大获全胜,家康论功行赏。他被赐予了安艺一[25]国和备后,成为广岛城主。不过,他生来就是个感情过剩的男人。在处世方面,作为德川家的大名,他安于现状。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太阁遗孤的将来,为此言行之中,多有惹得家康不悦之处。

正则的位置离秀赖很远。他即使眯起眼睛,也看不清秀赖的相貌。尽管如此,他还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慢慢地对秀赖的容貌,有了一些了解。“虽说是十一岁(虚岁),看起来却像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婚礼之后,正则对童年好友加藤清正这么说。

少年虽然微胖,但是发育得极其好。而且,容貌看起来是继承了不少母方浅井家的血统。下巴丰满,浓眉大眼,面色白皙。外祖父浅井长政,是身高近六尺的堂堂男儿,所以正则可以想象得到少年长大成人之后,必定也是个世间罕有的美男子。

夜幕降临。

既然是举行婚礼,那么夫妻双双进入洞房,自然是不可缺少的环节。

[1] 坂奈收费公路,连接大坂和奈良的高速路。开通于1958年12月25日,1981年12月25日后改为普通公路。——本书注释若非特殊说明,均为译者所加。

[2] 大和地区,即古时的大和国,是指现在的奈良一带。

[3] 摄津、河内、和泉都是旧时的国名,后来基本上归入大阪府。

[4] 大坂,大阪的古名。

[5] 信长,指织田信长。

[6] 大明国,指中国明朝。

[7] 关原之战,日本的安土桃山时代以及战国时代发生于美浓国关原地区的一场战役。德川家康为首的东军与石田三成为首的西军交战。德川家康在这场战役中胜出,取得了日本的统治权,为其建立德川幕府奠定了基础。

[8] 町人,日本江户时代一种国民的称呼,他们主要是商人,部分人是工匠以及从事工业的工作。他们主要居住在城下町(即围绕在城主城堡周围的街区),本书中有时也简称“城下”。虽然他们在江户幕府的士农工商的身份制度下是最低的两级,但是他们依靠商业买卖以及独有工作技能,让部分町人的财力比武士阶层的大名还高。町人在江户时代的中期,开始形成独特的文化。

[9] 太阁时代,指丰臣秀吉统治日本的时代。

[10] 江户幕府,又称“德川幕府”。日本第三个封建军事政权(1603年—1867年)。德川氏以江户为政治根据地,开幕府以统治天下,故亦称江户幕府。

[11] 门迹,最早指寺院开山鼻祖的嫡传弟子。后指一些规格较高的寺院的主持,这些寺院一般是专供皇族和贵族出家修行的寺院。

[12] 太阁,指丰臣秀吉。

[13] 丰国神社,祭祀丰臣秀吉的神社。

[14] 京都所司代,江户幕府的职称,一般由谱代大名担任,是江户幕府在京都的代表,负责幕府与朝廷的交涉,向朝廷传递幕府的指示;同时亦监察朝廷、朝廷贵族和关西地区各大名的举措,并将各地大名送呈天皇的公文先送交幕府审查。

[15] 上方,指包括京都、大坂在内的畿内地区。天皇所在之处称之为“上”。

[16] 右大臣,日本古代官职,地位仅次于百官之首的关白。

[17] 大广间,武家建筑中的大厅,用于会议、宴会等。

[18] 御袋,在日语中是男性对自己母亲的称谓。也许是由于母亲把钱和财物都放在袋子里保管,所以称之为“御袋”。也有说法认为“袋子”是“子宫”的象征,所以母亲被称为“御袋”。

[19] 家老,是武家重臣,主宰家政并统率家臣。

[20] 上段之间,是武家书院造房屋的客厅中的上位,正对着主公的位置。

[21] 祝言之杯,是婚礼的一个环节。

[22] 障子,日式房间的拉门。

[23] 大书院,武家建筑的大客厅。

[24] 大纹,指江户时代地位在五位以上的武士穿着的礼服。

[25] 安艺是旧时国名,相当于现在广岛县西部。备后是旧时国名,相当于现在广岛县东部。

春驹

这位来自江户的小姑娘,在大坂城内被人们称为“公主殿下”,[1]或是“政所殿下”。

这是因为她丈夫秀赖虽然年少,却也身居朝廷高职。如此一来,他的妻子也必须被称为“政所”。但是对于“政所”这个称谓而言,这位小公主也实在太年幼了。“就快了,就快了。”

大藏卿局等人在婚礼之后,表现出与年纪极不相符的异常兴奋之情,并对淀殿如此说道。

这个大藏卿局,从淀殿在近江小谷浅井家的城堡出生后,便升为她的乳母。淀殿进入已故太阁的后宫时,她也陪侍在淀殿左右。现在,这个淀殿成了大坂城实际的主人。而大藏卿局,则总管丰臣家的内部家政,并统领所有侍女。可以说,她是类似于女家老一样的存在。她的头发已见稀薄,于是她早早落发,用方巾裹住头部,以尼姑的形象示人。“什么就快了?”

淀殿问。“就快长大成人了。”“说的是阿千吗?”“是的,说的正是政所殿下。”“——你呀!”

淀殿盯着老尼姑,皱起了眉头。对于淀殿这半辈子而言,大藏卿局是比亲生母亲还亲的人。她年事虽高,却多嘴饶舌。有时候会像小丫头一样兴奋聒噪。对于这种性格,淀殿赶上心情不佳的时候,便会[2]觉得特别难以容忍。淀殿抱怨道,千姬很快就会长大成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凡是个人,都会长大。这么毫无意义的事情,也能让你说得那般兴奋?(哎呀,今天淀殿似乎心情不佳。)

这个性格开朗的老尼姑早已习惯察言观色,知道如何取悦淀殿。所以她立刻换了个话题,就连脸上,也换了个表情。

淀殿一直抱病在身。

她的病是由当时日本第一的医生曲直濑道三诊治的。这位道三的父亲(养父)也叫道三。父亲道三是理论医学的巨匠,儿子道三则是临床医学的名家。儿子道三最早是宫廷御医,后来侍奉于丰臣秀吉。再后来侍奉关白丰臣秀次,而后一直侍奉德川家至今。现年五十多岁。道三也叫玄朔。他作风严谨,每次给患者诊治完后,都会记录临床日记。这个日记叫做《玄朔道三配剂录》。这位曲直濑道三,在庆长六年十月二日受招来到大坂城,为淀殿诊治病情。

最初,道三没有直接诊察患者,而是向大藏卿局询问了淀殿平日的症状。

——淀殿有时会晕厥。

老尼姑说。“晕厥。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比如侍女没有按照淀殿的旨意行动时之类的。”“请恕小人冒犯,这种症状恐怕是从太阁殿下还在世时就开始了吧?”

道三询问。根据大藏卿局的回答,似乎那时候更加严重。据说淀殿在跟太阁殿下发脾气时,会气得晕厥过去,四肢麻木,连身体都会冷得像冰块一样。“晕厥前后的用膳情况如何?”

大藏卿局的回答是“一切如常”。大藏卿局又说,有时淀殿等冷静之后再用膳,会食量剧增,让左右的侍者都大为惊诧。(这两姐妹还真像。)

道三心里暗暗感叹。淀殿的妹妹阿江也是如此。阿江是千姬的母亲。[3]

请恕我再次重复。阿江是江户幕府的将军秀忠的御台所,其生母是织田信长的妹妹、浅井长政的夫人——阿市。

道三在江户担任阿江的侍医。顺便一提,阿江是再婚的。她嫁给了初婚的秀忠。虽说是再婚,阿江却没有一点自卑感。但凡秀忠向身边的侍女露出一丝笑颜,她便会大动肝火,严重的时候,腿脚发软,连站立都困难。秀忠相当惧怕阿江这个醋坛子,据传至今他还一次都没碰过其他妇人。(淀殿也是如此。)

道三心想。

都是妇人的抑郁情绪(歇斯底里症)。这种病似乎更容易遗传自母亲那边,所以这对姐妹的母亲小谷殿下(阿市)或许也是这样的性格吧。

询问完症状后,道三前去觐见淀殿。

淀殿在客厅。道三俯首跪拜在次室。不一会儿,他拜托侍女将细绳的一端系在淀殿的手腕上,并将绳子引至次室。道三在次室煞有介事地捏着绳子的另一端。他用这种方法来诊脉。这种被称为细绳诊脉的方法,一般是给相当位高权重的人物,或是权贵女眷诊病时使用的。但实际上,这种荒唐办法根本无法诊察病人的脉象。

道三从大藏卿局的言语中,已经对淀殿的病情有了大概的掌握,所以之后只消再看下病人的面相即可。“请恕小人冒犯,不知能否拜见殿下尊容?”

道三挪了下膝盖,朝向与自己同处次室的大藏卿局,如此请求道。虽然道三大可不必请求大藏卿局,他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见正对面的淀殿的脸,但是按照室町幕府时期的规矩,没有得到其近侍的同意,则不能直视尊贵之人的脸。

大藏卿局点了点头。

道三行了一个礼之后,抬起了头。(真是美艳动人。)

道三大吃一惊,差点窒息了。他虽觉得秀忠夫人阿江的美貌,在江户城内无人能及,但与其姐姐淀殿的美貌相比,却也只能是望尘莫及了。

只是,淀殿的眉宇之间有些暗沉。(可惜了。)

道三心想。不过这眉宇之间的暗沉,正是来自道三诊察出的那种疾病,而驱赶这种恶疾,正是道三的工作。

诊察到此为止。

之后,只需退下开药,并将服用方法和调养办法,告诉淀殿的近侍即可。于是道三便将方法告诉了大藏卿局。

道三当日回到住处后,在被后人命名为《玄朔道三配剂录》的临床日记的庆长六年十月二日那一页,写下了他诊断出的症状。

秀赖公御母,御年卅余。

御气郁滞,不食眩晕。

处方是饮用快气汤和木香。

顺便说一下,这位曲直濑道三,原本是本道家(内科医生),不过他的医者生涯是从宫廷御医开始的,所以也擅长妇科。《启迪集》并非道三之作,而是其养父的著作。这本书可谓是曲直濑医学的教科书。它里面已经有关于妇人歇斯底里症的记载。

书里大概是如此解说的:“男子属阳,故其气易散,因此男子鲜有患气病者。而女子属阴,故其气易郁滞,多气病者。而男子生命主体为精,女子为血。”

中医医学虽然在治疗层面上,是经验主义,但在理论层面上,则是极富哲学色彩的。因此,此处所说的男子的精、女子的血,可以说所指的都不是现实中的男女体液,而是上升为形而上的本质论。按照这种理论,女子的本质是血。且根据曲直濑医学理论,歇斯底里症的根源也在于血。

所谓“血者气之配(同类),血助气之行”,因此淀殿的治疗方法,也是要治血,血愈则气顺。按照曲直濑医学的理论,要治血,则要先调养造血主体——脾和胃。为了调养患者的脾胃,道三便开出了上面的方子。

庆长八年五月一日,曲直濑道三再次受召进入大坂城,为淀殿进行了诊察。

此时的淀殿,气郁(歇斯底里症)症状有些严重。她一直茶饭不思,还觉得胸口憋闷,有时好似气管像被人掐住一般,呼吸困难。道三在其临床日记中写到“时而出现痞结症状——胸腹间气机阻塞,食不下咽”。这时,他开出的方子基本都是养胃的药。

曲直濑道三回到江户后,去见了家康的谋臣本多正纯。“大坂的御袋殿下,情况如何?”

正纯向这位日本第一的医生发问。

道三详细描述了淀殿的病状,然后说这病恐怕难以根治。

道三还说,换而言之,淀殿的性格原本就容易气郁,又加上是个未亡人,所以今后气郁恐怕会不断加重。

中医在行医过程中,医生还必须对患者的性格进行判断和把握。就道三的看法而言,淀殿本来就对世间忧心忡忡,是位敏感纤细的妇人。然而不幸的是,如此敏感纤细的弱女子,却还失去了自己的庇护者。

没有了可依靠撒娇的丈夫,淀殿便越发气郁,恶血也越发郁滞。加之从本性来看,她根本不是能够成为首领的性格,然而现实中,她却站在了丰臣家权力的顶点。自然会心生不安。“要是有个夫君的话,还能好点。”

道三这么说,是出于医者父母心。然而作为政治的医生,本多正纯却说这是不可能的。

正纯说:“她可是已故太阁殿下最心爱的人呀。”

正纯认为淀殿的不幸,就在于将她宠在手心的,不是别人,而是已故的太阁殿下,是这世上曾经地位最高的人。比如妹妹阿江,她死去的夫君是秀吉的姐姐之子、已故关白殿下秀次的弟弟—丰臣秀[4]胜。这位人称“岐阜宰相”的秀胜,病死于文禄年间的朝鲜之阵。但是,其后阿江在秀吉的安排下,嫁到了江户,与德川秀忠再婚。如果像岐阜宰相这种身份的亡夫,那么即使成了未亡人,也还是有机会再嫁的。而淀殿是已故太阁的第二夫人,根本无处可寻再婚对象,况且她还是太阁之子秀赖的母亲。为此她就只能留在丰臣家,无法再改嫁他人了。“有传言说她偷偷养着男宠。即便如此,病情也未见好转吗?”

本多正纯说。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像水一样澄净。道三摇了摇头。

用道三的话来说,流言蜚语不是医生该管的事情,所以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不过,即便淀殿让家臣中的某人,进入闺房陪侍共枕,也不会对病情有多大好处。得了那种病的妇人,需要的是可以依靠的大树。其入幕之宾倘若是某位家臣,那么就算能够成为满足性欲的对象,也无法成为能让淀殿依靠的主心骨。

关于此事,道三在第二次诊察时,从大藏卿局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

——淀殿时常会梦见去世的秀吉殿下。

一听到梦,道三又继续询问了具体的梦境。根据梦境来判断病人气郁的状态,也是他的医术之一。他的妇人科论中,有“梦与鬼交”一项。指的是在梦中与鬼交媾。这里的鬼,不用说指的就是死者。例如死去的夫君。说的是独守空闺的妇人,在梦中与亡夫共享云雨之欢。假如淀殿果真在虚幻梦境之中,与太阁翻云覆雨了一番,那么道三的诊断中还会有更多精彩的部分。不过道三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选择了沉默。

顺便说一下淀殿的梦。

道三第三次前来诊断,是在庆长十年。这一年,道三诊断出的气郁之疾更加严重,淀殿睡眠也变轻,还经常做梦。

特别是这一年的上半年尤为严重。

这一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件事都足以扰乱她日常生活的平静。首先,这一年的四月十六日,家康退位隐居了。本以为家康会把天下让给秀赖,不料家康却让自己的儿子秀忠当了第二代将军。这不啻于是无言地向世人宣告,他压根没有要把天下让给丰臣家的打算。淀殿因此大为神伤。不过对她而言,还有一点让人欣慰的,是十二岁的秀赖早在秀忠被册封为将军的四天前,便从内大臣晋升为右大臣。新将军秀忠仅为内大臣。由此可见秀赖的品序,还是高出一等的。操纵二人官位品序的,当然是江户的家康。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足以让她恼怒得几乎撕裂自己的身体。前面也曾提到过,那就是新将军的册封仪式要在伏见城举行,[5]家康一方以半命令的口气,要求秀赖从大坂上洛,前往伏见,觐见新将军。

就在此时,淀殿大叫:“居然让主公(秀赖)屈尊降贵,去祝贺家臣(秀忠)!本朝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就连大唐和天竺也闻所未闻!”“与其这般受辱,不如一死了之。不,我也死了算了。右大臣殿下也死了算了。我把右大臣刺死在双膝之上,我们母子同归于尽!”

据说为了安抚淀殿的这种狂态,大殿之中闹得沸沸扬扬。这场骚动还传到了大坂城内,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有人大呼“完了,要打仗了”,将家财器物都堆上马车,携家带口地逃出了大坂。淀殿旧病复发,不仅是她自己的生理现象,有时会让整个大坂城也跟着癫狂。这是大坂政权的神奇之处。

这一年,淀殿总是辗转反侧,心神不宁。直至秋去冬来之际,也许是身体越发虚弱之故,她终于恢复了平静。这段时间,她又梦见了太阁。太阁面带微笑地对她说:

——不必为秀赖挂心。老夫自会带他到好地方去的。[6]

说完便消失了。太阁消失后,不久便出现了一个类似奈良春日若草山的丘陵。丘陵上蕨菜开始萌芽,春日的阳光洒满大地,普照四[7]方。忽然丘陵的另一头,一匹春驹跃然而出,它奔上了丘陵部,然后低头吃起草来。

淀殿醒来,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便将梦境告诉了大藏卿局。于是,这位老尼姑立刻从京城召来阴阳师觐见淀殿,为她解梦。“真是可喜可贺呀,小人还从未占卜过如此吉祥的梦。”

这位阴阳师恐怕是想追随这家日本第一——不,也许是东亚第一的富豪吧。他一边夸张地抚掌大笑,一边这么说。

根据阴阳师的说法,若草山上出现的春驹是秀赖。马儿在万里晴空之下吃着嫩草。时间是春天,而春天应该说象征着未来。他又说这梦显示右大臣殿下的未来是极其安全的,扰人心烦之事,一件都不会发生。

自从庆长五年关原之战败北后,唯有这件事情,一直像一块巨石压在淀殿心里。经阴阳师这么一说,她感觉似乎忽然云开雾散,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她不仅重重赏赐了阴阳师,还打算用神的力量,让这个吉祥之梦深入人心。

黄金,堆满了大坂城的仓库。

淀殿打算举行一个盛大的活动。几番推敲之后,她确定了方案,并拜托京都的公卿们帮忙操办。京都的公卿们仍像太阁生前那样,经常来到大坂,所以事情立刻运作了起来。[8]

这个活动是连歌会。连歌会将在祭祀秀吉的京都丰国大明神社的神殿前举行。“御袋殿下梦想连歌会”是这次活动的主题。参加活动的,是从京都的公卿和官员中选拔出来的十六位和歌高手。活动于十一月十九日巳时(上午十点)开始,至申时(下午四点)结束。参加此次连歌会的宫廷歌人,有日野大纳言辉资、广桥大纳言兼胜、劝修寺中纳言光丰、正亲町少将时直、吉田二位兼见等。

淀殿当然一如她之后的生涯那样,寸步不离大坂。她指派了代理人,奉上了最初的三句。

正是春日里,蓊蓊郁郁若草山,但见马一匹

欣欣然然无牵挂,逍遥自在任天然

心旷神怡兮,但得快乐无所苦,悠然自得矣。

紧随其后的是吉田二位兼见。只见他咏道:“冰雪愈见消融去,屋檐只现玉水滴。”

京城的公卿们比谁都更清楚淀殿气郁的原因。那是对关东的压迫以及秀赖将来的担忧和恐惧。吉田二位一面揣摩淀殿的心境,一面咏唱出这句包含祥瑞之意的诗句。意思是冬日的冰雪在春日的照耀下逐渐消融,玉石一般的水滴,从屋檐上滴下。

……却说淀殿对阿千的看法。

淀殿与大藏卿局聊了几句儿子秀赖迎娶的这位妻子后,逐渐显露出了不快。“尼姑呀。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地让阿千嫁过来的吗?”

她毫不留情地说。“我还想问问你,阿千是何许人也?你认为她是何许人也?”(谁也不是。阿千殿下不正是夫人您的外甥女吗?)

老尼姑虽然心里这么想,却并未表露在脸上,只是微笑不语。

老尼姑从未对淀殿有过一丝不满,只是在阿千的事情上,她多少有些情绪,这让她不甚满意。

[1] 政所殿下,是日本旧时对关白等朝廷高官的正妻的敬称。

[2] 千姬,即阿千,秀赖的妻子。

[3] 御台所,古代日本对大臣和将军正室的称呼。在江户时代,此一称呼专指德川幕府将军的正室。

[4] 朝鲜之阵,中国历史上的“万历朝鲜之役”。

[5] 上洛,意为“上京”(去京都)。伏见城在京都附近。

[6] 春日,地名,指的是奈良春日大社一带。

[7] 春驹,意思是在春日原野游玩的马。

[8] 连歌最初是一种由两个人对咏一首和歌的游戏,始于平安时代末期。最初,连歌作为和歌的余兴而盛行于宫廷,后又广泛流行于市民阶层,成为大众化的娱乐项目。

帐中

我说的这段故事,一直在庆长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千姬和秀赖大婚前后这段时间徘徊不前。

不管怎么说,一个年仅六岁的女孩和一个十岁的少年结为夫妻,这场婚礼的规模之大,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京城到大坂的路上,驮着婚礼物品的马队,像蚂蚁一样列队前行。江户的新政权,向苟安[1]于大坂、名义上的天下之主下嫁闺女,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吴服和道具类的物品,全由日本首屈一指的吴服师比鹫见荣任一手操办。婚礼大局,则由德川家康亲自指挥。

然而,新郎的母亲却用极其露骨的语言,再三嘱咐负责大坂一方所有婚礼事务的大藏卿局:“决不能让他和阿千上床。”(这还用说吗?)

淀殿的焦躁情绪,让老尼姑颇为费解。一个十岁的少年能对一个六岁的少女做什么呀?

不过,既然是婚礼,那么即便只是走个形式,该有的礼数也是必须齐备的。婚礼仪式按照室町时期的礼法伊势流进行。流程悉数完毕[2]后,由待上臈牵着千姬的手,将她引领至今后生活居住的御殿。进[3]入寝室,只见室内放着一个漆成朱红色的角盥。这个朱红色的容器[4]内,装有清水,水里有三颗青石,还插着一根里白。对于眼前这个朱红与靛青交相辉映的美丽物品,千姬不由地提高了嗓门:“这个……”

她说着便伸手去抓水中的青石,却被待上臈拉住了衣袖,默默地提醒她要注意言行礼仪。之后,待上臈取了勺子,舀上清水,将勺子凑到了公主唇前,让她用水漱口。接着,待上臈让公主摊开稚嫩的小手,将水缓缓地浇在她指尖。公主觉得这个游戏好玩,“这之后……”还要做什么呢?千姬好奇地抬眼,朝陪伴自己从江户到大坂的乳母津辻细长的脸上看去。津辻只是给她使了个眼色——请少安毋躁。

以此提醒她注意言行。[5]

这时帐台之上,寝床已经准备就绪。按照仪式的规矩,原本新娘应该换上睡衣,先上寝床,引导稍后入室的新郎就寝。

但是,这对新人实在太过年幼了。

为此,当夜圆房之礼,仅止于仪式。

待秀赖进来后,千姬便将早已备好的食案,放到他的面前。食案上首先有一个年糕。还有一碗鱼翅汤,以及一盘下酒菜。非常简单。秀赖先端起汤碗,喝了一小口汤。然后,将碗递给了千姬。这便是圆房的仪式。千姬喝了一口之后,问待上臈:“接下来怎么办?”“请将碗呈于殿下。”

待上臈命令道。原来这个仪式,就是让新人交替共饮一碗汤,最后由新郎来收尾。(此人便是我的夫婿呀。)

千姬又重新打量了下秀赖。

二人如此这般四目相对,继祝言之杯之后,算是第二次了。千姬一如六岁的女孩那样,毫无忌惮地打量着秀赖的脸。

白皙的皮肤,结实的下巴,漆黑的瞳孔。千姬不禁感慨在江户的时候,还从未见过这般秀丽的少年。他举止大方,在待上臈的引导下慢条斯理地行动。

千姬忽然很想跟这位少年说话,她转向待上臈,问道:“这之后,需要说话吗?”

津辻又从背后拉了下她的袖子。但是千姬对这位少年的好奇心,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平息的。虽说是夫婿大人,但夫婿大人对自己而言,是个怎样的存在,她还尚不清楚。不过,她想跟少年说说话。她想知道这个少年在这座城里,每天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只可惜,千姬的这个愿望落空了。少年仿佛是这些照顾他饮食起[6]居的上臈们的附属物品。待仪式结束后,上臈们移动双膝,她们膝下仿佛伸出了一根细绳,而少年就像被这细绳牵引着一般,从千姬的身旁离去,不久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少年消失之后,唯有时光在流逝。

不过,从此之后,千姬也并非没有再见过秀赖。

丰臣家经常高朋满座。公卿们和门迹,一如秀吉生前那样,从京都前来大坂,向秀赖问安。每到这种时候,除了秀赖,淀殿也会露面。当然千姬也必须出席。三人一同坐在上位,接受来客的请安。除此之外,但逢每月十八日,已故太阁的忌日,或是举行其他种种仪式的时候,她都要跟秀赖一同露面。然而,这些活动结束后,千姬只能回到自己居住的殿舍,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跟丰臣秀赖说上话。总的来说,对于公主而言,少年只是仪式中的搭档而已。二人是互为人偶的关系。而这种不可思议的关系,自庆长八年的婚礼之后,就一直持续着,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只是,秀赖这边发生了些变化。

秀赖十四岁的那年春天,淀殿跟大藏卿局闲聊家常的时候,忽然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尼姑呀,右大臣家(秀赖)也算是长大成人了吧?”

淀殿的意思,其实是秀赖应该已经到可以接触妇人的年纪了。

老尼姑陷入了深思。“这件事嘛……”

她没有立刻做出判断,而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从秀赖最近的状态来看,虽还是一副少年做派,却也已经开始变声,嘴边隐约可见薄薄的胡须,身体也比同龄人高出不少,而且似乎开始散发出男人特有的味道了。虽说给他安排侍寝的妇人,也未尝不可,但贸然做出判断却是很危险的。常常听说有些少年太早接触妇人,会导致骨骼发育不良,未老先衰。“还望先与宫内卿大人稍作商议为好。”

老尼姑如同在讨论一件重大政治议题似的,回答得非常谨慎。对于丰臣家而言,这种事情或许就是政治议题吧。顺便一提,宫内卿是秀赖的乳母,在丰臣家的女官当中,她的地位仅次于淀殿的乳母大藏卿局。

这一夜,几个女人在大坂城深处的一个房间内聚头。她们中有秀赖身边的二位局、右京大夫局、正荣尼等人。“如何?”

大藏卿局逐一询问了各人的想法。侍奉秀赖的妇人们也在浴室等地注意到了秀赖身体的变化。“是比丘尼大人您太过迟钝了。”

她们反过来嘲笑大藏卿局的后知后觉。这让老尼姑有些不知所措:“果真如此吗?我还真没注意到此事。不过,各位对这种事还真是敏感呀。”

接下来,话题越来越严肃。讨论的是应该由谁来侍寝才好。

这个议题非常重要,会对未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如果这位有幸侍寝的妇人诞下了丰臣家下一位继承人,那自然而然地,她就会成为第二个淀殿——丰臣家的掌权者。

正因如此,人选迟迟不能决定。候选人多少要有好的出身,也必须身体健康。不过比起这些来,更重要的是候选人必须获得目前在此讨论的这几个女人青睐才行。

虽然已有好几个名字报了上来,但大家都各有所好,一时很难拿出个统一的意见。“干脆让秀赖殿下去政所(千姬)殿下那里,各位意下如何?”

善良的右京大夫局提出了建议。哎呀,政所殿下——有人好像刚注意到这件事一样,猛地点了点头。由此可见,就此议题而言,千姬早已经被这些妇人排除在了选项之外。

然而大藏卿局却满脸惊讶地望着右京大夫局,不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哎呀,政所殿下的年龄也……”

右京大夫局说。千姬现在十岁。不管看起来再怎么成熟,让年仅十岁的她行闺房之事,多少有些勉强。这是右京大夫局的想法,不过大藏卿局所谓的“当真这么想”,指的却不是同一回事。“关于政所殿下的事情,虽然我说出来,可能于礼不合,但其实某位殿下心里自有想法。”

大藏卿局说。某位殿下心里自有想法,说的便是淀殿。淀殿的意思,大概是不愿看到秀赖到千姬的宫里去。但是在那个时代,家臣直言主公的心思,是不合礼数的,所以大藏卿局在此只说了“心里自有想法”。顺便值得一提的是,大藏卿局在丰臣家的权势,正源自她特殊的地位——唯有她才能倾听“某位殿下心里的想法”,并将之传达给众人。

话题再度转回侍寝者的甄选上。最终人选依旧迟迟无法决定。

第二天,会议仍旧继续。

在这一天的讨论中,一席人中年纪仅次于大藏卿局的二位局忽然说道:“阿由志如何?”

于是有人忽然想起来还有阿由志这么个人。

阿由志是秀赖的侍女之一,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起居。但若硬要挑刺儿的话,大概就是她对于秀赖而言,是个太过稀松平常的存在,离他太近了。“哎呀,还不知右大臣殿下是否会中意阿由志那等的人物呢。世人常说,只有远处的花儿,才能让男子觉得端庄美丽呢。”

老尼姑说得好像自己深谙男人心理的样子,在座各位却无人显示出钦佩之意。“这不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吗?”右京大夫局反驳道。

就像这样,这一天也依旧没有得出结论。

她们甄选侍寝妇人的经过很快就泄露了出去。流言在侍女们的交头接耳之中传开。自然,也传到了阿由志耳中。“听说上臈大人们都在讨论阿由志殿下的血统之事。”

传信的人说。(不会吧?)

阿由志不由地心惊。从秀赖小时候起,阿由志就侍奉在他身边。从伺候沐浴,到梳理发髻,从晚上伺候更衣、陪伴侍夜,到早晨再伺候更衣、整理仪容,全都由她亲手打点。她从未想过,也无法想象该怎样将这个少年作为男人来爱慕。阿由志十六岁,比丰臣秀赖大两岁。她平时在城内见到年轻人的机会也很多。虽说这些人当中,还没有特别爱慕的某个特定对象,但是阿由志心里,也开始渐渐有了自己喜欢的青年男子类型——这也是人之常情。(莫非真要跟右大臣殿下……)

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秀赖带着男人特有的体味欺身而上的样子。

然而,上臈大人们的会议,第二天依旧继续着。结果还是得不出结论,于是她们决定还是由淀殿来挑选。“报上候选人的名字来。”

淀殿发令。

大藏卿局一边评头论足,一边逐个报上候选人的名字。当快念到[7]第二十人时,淀殿已经上火发热,连称头痛,靠在脇息上的身体不知为何愈发沉重。不久,胸口也憋闷起来。

大藏卿局从淀殿还在襁褓之中时起,便一直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因此她非常了解淀殿现在的想法。“您是累着了吧?”

大藏卿局半开玩笑地说。老尼姑深知此时这种说法对于安抚淀殿的情绪反而会更加有效。“无论发生何事,右大臣殿下都知道,只有御袋殿下才是这世上最为重要之人。所以,请您务必宽心。”“我知道。”

淀殿点了点头。可到了必须决定候选人的重要时刻,她还是会胸闷。没有办法,只得把日子往后推了。大约过了十天,淀殿叫来了大藏卿局,她出人意料地轻描淡写道:“阿由志就行。”

淀殿说阿由志看着人还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到大一直侍奉丰臣家,所以如果是她的话,感觉应该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她出身也不错,是伊势最负盛名的北畠家。”

淀殿补充道。(果真如此吗?)

大藏卿局心里泛起了嘀咕。阿由志并非北畠家之人,而是成田氏才对。

伊势国河曲郡须贺,有个叫成田左卫门的下级武士。自织田家吞并伊势之后,他便开始侍奉当时还是木下藤吉郎的秀吉。他的儿子叫弥太郎。秀吉建造山城国淀城之时,他奉命担任淀殿的侍卫。阿由志便是这弥太郎的女儿。对于淀殿而言,这父女两代人都是丰臣家的家臣,加之她一直对阿由志青眼有加,选择阿由志从小贴身侍奉秀赖,其原因也在于此。“阿由志何故成了北畠氏?”

大藏卿局不解。北畠氏是伊势的名门望族,出自南北朝时期公卿北畠亲房一系,后来定居伊势。即使到了战国时代,北畠氏也被邻国的大名称为“伊势御所”,受到特别的礼遇。后来虽被信长消灭,但用淀殿的话来说,阿由志的成田氏是很早便从北畠氏分出来的旁支,所以说她是北畠氏的出身,也并不为过。(还真是了如指掌呀。)

大藏卿局心中感慨。淀殿并不是那种学识渊博之人,却特别关心公卿武家名门望族的家谱和家系。总而言之,她的想法是即便阿由志生下了秀赖的儿子,论其出身和血统,也算勉强过得去。

于是阿由志被叫到了秀赖乳母宫内卿局跟前。宫内卿局吩咐说:“从今夜起,由你来教导主公男女之事。这是御袋殿下的旨意。”

阿由志长这么大,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过。更奇怪的是,她虽然以前对秀赖本人抱有女性私情,但此时却未有一丝情绪涌上心头,只感到了主公之令重如泰山。眼下对于男女之事究竟何如,本应充当老师角色的阿由志自己也不太清楚。半桶水的自己,是否能够不辱使命——这件事让阿由志心乱如麻,如坐针毡。由此可见,武家的家臣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存在。

宫内卿局还吩咐:“暂允你归家三日。”

阿由志有个姐姐,是大坂城弓箭组大将青木隼人的妻子。阿由志前往姐姐家中,请教了各种事情。

侍寝当夜,阿由志忐忑不安,不知自己能否完成教导主公男女之事的使命。喉咙深处干渴得像火烧火燎一般,胃部也莫名地隐隐作痛,反而没有一丝准备迎接男人的激情。但她必须以处女之身,去教导一个青涩少年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曾经历过的男女之事。如果这时的阿由志姑且算作是新娘,那恐怕哪个国家都不曾有过这种新娘吧。

这一夜,可能是因为宫内卿局事先的安排,秀赖早已在寝室等候她了。

阿由志在帐外点上香,说了声阿由志参见主公。声音分明足以传到帐内,可是她竖起了耳朵,也没有听到秀赖的回应。

阿由志鼓起勇气,稍稍撩起帷帐的一角。帷帐的绸缎沉甸甸地压在手臂上,不过阿由志并没有停止动作。她一弯腰,进入了帐内。

帐内漆黑一片,感受不到秀赖的气息。不过定睛一看,却发现了出人意料的状况。原以为是躺在床上的秀赖,此刻正端坐在地板上。之所以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似乎是因为他屏住了呼吸。“阿由志!”

秀赖忽然伸手抓住了阿由志的手臂,用惊人的臂力将她拉了过来,放倒在自己的双膝之上。

阿由志大惊失色。仰面倒下的她,觉得整个世界都上下颠倒了似的。原本应该是老师的她,现在却被压倒在秀赖的力量之下,顿时手足无措。她拼命思考该如何是好,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连力气也都融化掉了。

秀赖开始了男人的举动。此时的帐内,白天那个离了阿由志等人便不知所从的秀赖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个男人。阿由志用尽全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惨叫。一个远比曾经想象中的男人更加骇人的力量将阿由志撕裂,压迫着她的内脏,并让她的痛苦发生了变化,让她体内的血液,渐渐变成了美酒。她不禁想大声哭喊,对丰臣秀赖的爱意喷涌而出。

到了翌日早晨。

秀赖终于放过了阿由志。“阿由志,此事万万不可告诉御袋殿下。”

一向只会高声说话的秀赖,像换了个人似的悄声说道。秀赖如此这般疼爱阿由志,可能会让淀殿黯然神伤?阿由志无法理解个中原因。不过看来至少秀赖非常清楚母亲淀殿是以怎样的心态活在这个世上的。

没想到秀赖身上也具备了深思熟虑的能力,或者说是具备了敏锐的洞察力。这让阿由志着实吃了一惊。

[1] 吴服,和服的总称。

[2] 待上臈,指婚礼中,在门口等待新娘到来,并将其引入房中,随身陪侍的女人。

[3] 角盥,一种小型的洗手盆,圆形木质漆器,左右两边各有两根细长手柄。

[4] 里白,一种蕨类植物。

[5] 帐台,一种放在寝室内的家具,供身份高贵之人使用。

[6] 身份较高的女官。

[7] 坐下的时候可以把手肘放上去,让身体靠着放松的道具。

国松

[1]

江户柳营常会偷偷谈论大坂的那些女人。也许正如这些窃窃私语所指,大坂城这座东亚地区最大的城塞,是座女人的城堡。

在这庆长十年的上半年,这座城里最大的一件事,是有一位妇人怀上了丰臣家的骨肉。不用说,孩子的父亲,自然是右大臣丰臣秀赖。他当时十五岁,已具备了生殖能力。孩子的母亲,则是他的侍女,十七岁的阿由志。这不过是极其单纯的生物学现象罢了。可在人类的社会里,它却成了件大事。

不久,阿由志诞下了一名男婴。

淀殿早先听说阿由志身怀六甲之后,便兴奋地大赞:“主公,做得太好了!”她激动的样子,让周围的侍女都不由脸红。秀赖充分发挥人类作为动物的本能,在围绕这座城堡的权力斗争中,是件非常重要的工作。

况且阿由志生下的还是一名男婴。淀殿得知此事后,立刻前去慰问产褥期的阿由志,并说:“阿由志,好生静养。你是丰臣家的第一功臣。”

这个婴儿的小名叫国松。对于丰臣家而言,太阁死后十年,终于出现了第三代继承人。其生母阿由志也母凭子贵,从此青云直上。淀殿特意为她准备了新的宫殿以供起居,而且大家对她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

人们开始尊称她为“伊势局”。就连城内最有权势的大藏卿局,到了阿由志跟前,也得殷勤礼拜,称她一声伊势局殿下。

对于十五岁的秀赖而言,他尚不能充分理解这种奇妙的变化。在他看来,自己并没有完成一项多么伟大的事业,可城内的女人们却兴奋雀跃,欢天喜地,纷纷祝福丰臣家前程似锦。“我做了这么伟大的事情吗?”

他不解地问乳母宫内卿局。得到的回答是“确实如此”。这位在丰臣家的女人中也算得上是谨慎正直的妇人,用炙热的眼神盯着秀赖,用力地点了点头。

秀赖依旧不解。“都说已故太阁殿下,从早年起便驰骋疆场,殚精竭虑统一乱世,平定天下。其丰功伟业,从古至今无人能及。可我……”

他说自己并没有做多伟大的事情,宫内卿局听罢,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您也完成了丰功伟业。主公您继承了太阁殿下的遗产,身负重任。这可是能与太阁殿下开国创业的丰功伟业相媲美的。”“就是继承遗产而已?”“还有就是将这些遗产转交给下一代。”

虽然宫内卿局这么说,但秀赖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些事跟重要任务联系起来。继承太阁的遗产,继承“丰臣家”,不是只要秀赖好好活着,就能完成的任务吗?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这也算是重要任务?“此话怎讲?”

秀赖质问道。聪明的宫内卿局知道对于无法回答的提问,没有比保持沉默更高明的方法了。于是,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却心说:“主公您应当把好好活着作为人生的目标才对。”所谓贵族,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就应把作为生物而生存下去,当作是人生最大的目的和任务。并且,繁衍后代这个重要任务,也是秀赖的分内之事。他必须繁衍子孙,将丰臣家留给子孙后代。在这个问题上,虽不知男人的观点如何,但无论淀殿,还是宫内卿局,或是其他女官,作为女人,她们观点都是一致的。她们极度恐惧秀赖这位少年会思考除此之外的其他问题。此时的话题,也差点触及到红线。“已故太阁遗留下的财产……”

秀赖说,太阁的遗产是这座城堡和丰臣家的天下。可本应是丰臣家遗产的天下,不是已被江户的德川家康夺走了吗?这却让我如何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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