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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09 04: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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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枫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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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试读:

序言

国家教育部颁布了最新《语文课程标准》,统称新课标,对中、小学语文教学指定了阅读书目,对阅读的数量、内容、质量以及速度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对于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培养语文素养,陶冶情操,促进学生终身学习和终身可持续发展,对于提高广大人民的文学素养具有极大的意义。

中、小学生是未来的主人,必须适应现代竞争激烈和交际广泛的社会生活,在心理、性格、思维、修养等内在素质铸造方面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同时在语言表达、社会交往等才能方面也必须打下良好的基础,这样才能顺应未来社会的发展潮流。

现代中、小学生不能只局限于校园和课本,应该广开视野,广长见识,广泛了解博大的世界和社会,不断增加丰富的现代社会知识和世界信息,有这样的精神准备,才能迅速地成熟、长大,将来才可以自由地翱翔于世界的蓝天。否则,我们将永远是妈妈怀抱中的乖乖宝宝,将永远是温室里面的豆芽菜,那样,我们将怎样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呢?

世界文学名著是世界各国社会和生活的结晶,是高度艺术化的精神产品,是人类共有的文化财富,具有永久的魅力,非常集中、非常形象,是中、小学生了解世界和社会的窗口,是走向世界、观摩社会的最佳捷径,也是培养人文素质,养成优雅风度,形成高尚思想品格的好教材。这些世界文学名著,伴随着世界各国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茁壮成长,具有广泛的影响和深远的意义。特别是带着有趣的欣赏的心态阅读这些美丽的世界名著,非常有利于培养青少年积极的和健康向上的心理、性格、思维和修养,有利于青少年了解世界各国的社会和生活,不断提高语言表达和社会交往的才能,这样就可以早日走向社会,走向世界。本书按照语文新课标指定阅读书目进行了精选,集中体现了语文新课标的精神。我们考虑到广大中、小学生的学习时间有限,而许多世界文学名著又是卷帙浩繁,不便于中、小学生阅读,我们在参考和借鉴以前译本许多优点和长处、忠实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高度浓缩,保持了原著的梗概和精华,并在每一作品前加入

导读

部分,介绍作者生平、成书的时代背景,指明此书的特点及对世界的影响和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深入浅出,使之尽量符合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尽量适合少年儿童阅读,这就便于广大中、小学生轻松阅读和理解吸收了。

我们知道,文字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工具,同一种思想,可以有不同的文字表达方式,只有高度文学素养的人,才能完整准确地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而要做到这一点,不经过长期严格的训练是做不到的。所以语文教学,不仅是多认字,会组词,能造句,会写文章,还要不断提高自己的欣赏水平,从世界名著中得到熏陶,受到教益。要做到这些,光靠课本和课堂教学显然是不够的。

这就是我们出版本书的初衷。本书选材严谨,取舍得当,对学生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对教师教学有很好的参考价值,非常适合广大青少年阅读和收藏。导读

海伦·凯勒(1880~1968),是美国20世纪著名的盲聋女作家和演讲者,她凭借坚强的意志考入哈佛大学的拉德克里夫学院,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完成大学教育的盲聋人,曾入选美国《时代周刊》评选的“人类十大偶像”之一,被授予“总统自由奖章”。海伦·凯勒的主要作品有《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的生活》、《我的老师》等。海伦·凯勒一生共写了14部著作。《我的生活》是她的处女作。作品一发表;立即在美国引起了轰动,被称为“文学史上无与伦比的杰作”,出版的版本超过百余种,在世界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海伦·凯勒的散文代表作,她以一个身残志坚的柔弱女子的视角,告诫身体健全的人们应珍惜生命,珍惜造物主赐予的一切。海伦·凯勒一生共写了14部著作。《我的生活》是她的处女作。作品一发表;立即在美国引起了轰动,被称为“世界文学史上无与伦比的杰作”,出版的版本超过百余种,在世界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20世纪,一个度过了生命的88个春秋,却熬过了87年无光、无声、无语的孤绝岁月的女子海伦·凯勒,用生命的全部力量处处奔走,建起了一家家慈善机构,为残疾人造福。

创造这一奇迹,全靠一颗不屈不挠的心。海伦接受了生命的挑战,用爱心去拥抱世界,以惊人的毅力面对困境,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了人生的光明面,最后又把慈爱的双手伸向全世界。

海伦·凯勒1880年6月27日出生于亚拉巴马州北部一个叫塔斯喀姆比亚的城镇。她在19个月的时候猩红热夺去了她的视力和听力,不久,她又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然而就在这黑暗而又寂寞的世界里,她并没有放弃,而是自强不息,并在她的导师安妮·莎利文的努力下,海伦用顽强的毅力克服生理缺陷所造成的精神痛苦。

1968年,海伦89岁去世,她终生致力服务残障人士的事迹,传遍全世界。她写了很多书,她的故事还拍成了电影。她把爱散播给所有不幸的人,带给他们希望。死后,因为她坚强的意志和卓越的贡献感动了全世界.世界各地人民都开展了纪念她的活动。

梦魇降临

美国南部亚拉巴马州的塔斯甘比亚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1880年6月27日,我就出生在这里。

我的祖先原来生活在瑞典,后来移民到美国,定居在马里兰洲。我有一位祖先是聋哑教育专家,他创作了许多聋哑教育的著作。这真是一种巧合,谁能料到我这样一个又盲又聋又哑的人竟然是他的后人呢?每当想到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我就情不自禁地感慨:世上最无法预知的东西就是命运了!

率领全家来到这个小镇的是我的祖父,他在这里开垦了一大片土地,从此,整个家族就在这里安居乐业。塔斯甘比亚镇非常偏远,因此那时候祖父每年都要骑马到费城去采购庄园和家里所需的物品,如种子、农具、肥料和日用品等。从我们这里到费城路途遥远,有1200多千米的距离。在赶赴费城的途中,祖父常常写信给家里告知一路都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信中还栩栩如生地描述了旅途中看到的西部风景,以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如今,那些古老的信件都在姑妈那里珍藏着,闲暇时,大家常常拿出来逐字逐句地阅读,津津有味地回忆着昔日的旧事,其兴奋程度不亚于阅读历险小说。

亚瑟·凯勒是我的父亲,他曾在南北战争时期担任过南部联军上尉,而且是个优秀的军官。我的母亲凯特·亚当斯比父亲小好几岁,是他再娶的。

在生病以前,我也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当时只有一间正方形的大房子和一所仆人住的小房子。那时候,南方人家常常在居住的房宅旁边另建一座房屋,以备不时之需。南北战争以后,父亲也在地基旁边加建了一间屋子,他和我母亲婚后就住在那里。从园子看过去,这个宅子宛如一座树枝和绿叶搭就的凉亭。黄蔷薇和茯苓花的花丛掩盖了整个小阳台,在这个快乐的天堂里,轻歌曼舞的是那些成群的蜜蜂和轻盈的蜂鸟。

祖父母的老宅距蔷薇凉亭仅几步之遥。我们房子的四周生长着茂密的树木,篱笆上爬满了葱郁的英国常青藤,邻居们非常喜欢我们的家,并叫它绿色家园,这是个多么富于诗意的名字啊!虽然这座花园样式很旧,但我非常喜欢,因为这里珍藏着我的美妙童年。

莎莉文小姐是我的家庭教师,在她走入我的生活之前,我常常一个人沿着路边坚硬刺人的方形黄杨木篱笆,缓缓地走到庭园里。我的嗅觉很灵敏,刚刚绽放的紫罗兰和百合花会引导我很快找到它们的方位,那扑鼻而来的清香气息令人顿觉神清气爽。有时,我心情不好,就会大发脾气。这个时候,我也喜欢来这里寻求安慰。我把炙热的脸颊藏匿在凉气袭人的绿叶和草丛之中,这里是使烦躁难耐的心情冷静下来的最好地点。

每当来到这个“绿色家园”时,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会从我的心底油然而生。这使我禁不住伸出手去触摸,有时触摸到一根枝条,根据花瓣和叶子的形状,我就知道那是荫庇着凉亭的藤蔓。这里有羞涩地低垂着的芬芳的茉莉;有悠闲地匍匐在地上的卷须藤;还有罕见的蝴蝶荷。这种花异常美丽,富有灵气,因为它的花瓣凋落时和蝴蝶翩飞的翅膀有几分相似,而且还散发出丝丝甜蜜的芬芳,所以名叫蝴蝶荷。但是,在我的心中,那些爬藤蔷薇才是最美丽的,而且这种花在北方的花房中很稀少。它们一长串一长串地倒挂在阳台上,四处攀爬,空气中弥漫着它的芳香,掩盖了尘土的气息。清晨的蔷薇尤其让人陶醉,上面沾着亮闪闪的露珠儿,摸上去柔润而滑腻。人们都说上帝御花园中的日光兰异常美丽,而且独一无二,我想,它与这清晨的蔷薇相比也不过如此吧。

与曾通的孩子一样,我的出生,简单而平凡。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因此我的诞生令家人既紧张又欣喜。我呱呱坠地,睁开了双眼,全家人的目光都投射到我的身上。然后,大家开始绞尽脑汁为我取名字,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他们吵吵嚷嚷,都觉得自己想出来的名字最适合我这个中心人物。父亲希望以“米德尔·坎培儿”做我的名字,因为那是他最尊敬的一个祖先。而母亲则认为,“海伦·阿尔弗雷德”是最合适的名字,因为那是外祖母少女时代的名字。后来,父亲就不再发表意见了,大家经过一番讨论,决定依照母亲的意思,用外祖母的名字“海伦·阿尔弗雷德”作为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取好之后,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带我去教堂接受洗礼。也许是父亲过于紧张和兴奋,或许是本来就不想用那个名字,总之,在前往教堂的途中,我的名字曾经在他的大脑中消失了。当牧师问他孩子的名字时,父亲这才想起要用外祖母的名字,于是脱口而出:“海伦·亚当斯”。可是,这个名字不是外祖母少女时代的名字,而是她婚后的名字。后来,我的名字也没有纠正过来,“海伦·亚当斯”这个名字也一直延用至今。

听家里人讲,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显露出了好学,自信又倔强的个性,而且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常常模仿大人的行为举止,这也是我最可爱的地方。等我长到6个月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奶声奶声地说“你好”了。还没满周岁的我就能清晰地发出“茶!茶!茶!”的声音,我说得真真切切,家里人也听得明明白白,令他们感到十分惊喜。我成了盲哑人之后,虽然我忘掉了以前学的单词和发音,但我仍然记得几个月大的时候学会的那个单词——水。在我的语言能力完全丧失以后,“水”这个单词的音,我仍能模模糊糊地发出来。后来,老师教我用拼写表达自己的意思后,我就再也没有发出“水”这个单词的音了。

母亲说我走路比普通的孩子早。大概是刚满周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给我洗完澡,把我从浴盆中抱出来放在膝盖上。外面树枝的影子在光滑的地板上轻轻闪烁,刹那间,我的好奇心突然被引发了,我从母亲的膝上溜下来,迈开蹒跚的步子,奔过去踩踏那些影子。当我的好奇心逐渐降温时,身上的那股冲劲也消耗殆尽了。于是,原来有力踩踏影子的两条腿也失去了力量。我跌倒在地上,并使劲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来。这时被惊得发呆的母亲才回过神来,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

虽然我拥有视力和听力的时间十分短暂,但是美好的大自然依然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春光短暂,百鸟啁啾,莺歌燕舞;夏天,丰满的果子和美丽的蔷薇花在枝头招摇;深秋来临,草黄叶红,满园飘香。只是,在我活泼好动哑哑学语的年幼时期,这三个美好的季节匆匆而过,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然而,好景不常在,幸福转瞬即逝。一个本应是百花争艳,知更鸟和百灵鸟放开婉转歌喉的春天,我却在一场高烧的病痛中遁入了黑暗和沉寂。第二年阴郁的2月,我莫名地高烧,而且久治不退。医生们诊断是急性胃充血和脑充血,他们竭尽全力挽救,最后还是对我的家人表示爱莫能助。然而奇迹出现了,一天清晨,我又莫名奇妙地退烧了,这次高烧发得奇特,退得也奇特。全家人都为我的死里逃生欣喜若狂,感天谢地。但是,谁也没有料到,这场莫名奇妙的高烧竟然夺走了我的视觉和听觉,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响了。我被残酷地放逐到一个混沌无知的世界,像婴儿一样蒙昧地生活,而对这些,家人却全然不知,甚至连医生也感到意外。

如今,回忆起病中的情景,我对母亲的印象尤为深刻。她在我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时候,轻柔地抚慰我,耐心地哄劝我,鼓励我勇敢地接受冶疗,这些减轻了我的痛苦和烦躁。当我从病痛和迷乱中醒来时,只感到眼睛灼热疼痛,记忆中那可亲可爱的阳光投射过来,刺得眼睛生疼,我翻身面向墙壁,蜷伏在床角。接下来的日子,我的视力日益下降,阳光日益暗淡,再后来,陪伴我的就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影了。

直到有一天,我睁开双眼,记忆中那可亲可爱的阳光消失了,那令人烦躁的声响也消失了,代替它们的只有漆黑和静寂。我就像跌入了噩梦的深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本能地想叫,却叫不出声音,那种悲伤和恐惧令人终生难以忘怀。

在此后的一段时光里,我渐渐适应了黑暗与寂静,对以往的事也渐渐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是觉得我的世界充满了黑暗和冷清。直到莎莉文小姐的到来才改变了我的命运。她卸下了我的心理负担,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希望。她用真情点燃了我心灵的烛火,使我那寂静黑暗的世界重见光明。

在我的一生中,只有19个月是五彩缤纷的有声世界。但那美丽的“绿色家园”、蔚蓝的天空、翠绿的小草、茂密的树木和妩媚的花朵却都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这些零零碎碎的景色始终是我黑暗沉寂岁月的最好装饰。

童年记忆

病愈后几个月的事几乎没有在我的脑海中留下记忆,只是依稀记得我常坐在母亲的膝上,或是紧拉着母亲的裙摆,母亲忙里忙外的做事,而我就跟着母亲后面到处走。

时光匆匆而逝,我逐渐开始用手去触摸各种东西并且凭着感觉去分辨它们的用途。或者揣摩别人的动作、表情,来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表达自己想说的、想做的。于是,在渴望与人交流的思想的作用下,我开始试着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摇摇头表示“不”,点点头表示“是”,拉着别人往我这里,表示“来”,推表示“去”。当我感觉到冷时,我就会缩着脖子,做出发抖的样子,告诉别人我冷了。当我想吃面包时,我就用切面包、涂奶油的动作来示。

母亲也竭尽所能与我交流,她做出各种动作。让我了解她的意思,我总是可以清楚地知道母亲的意思。说实在的,在那漫长的黑夜里,我完全是靠母亲的慈爱和智慧才感觉到生活的一丝温暖。

通过与母亲交流,我渐渐懂得了一些生活上的事。5岁时,我学会了把洗好的衣裳叠好收起来,把洗衣店送回的衣服分类,并能从中挑出自己的那几件。从母亲和姑母的梳洗打扮,我知道她们要出去,就求她们带着我。亲戚朋友来串门,我总被叫来见客人。他们走时,我挥手告别,这种手势的意义我还依稀记得。

我还记得有一次,有重要的客人到家里来拜访,从门的启闭,我知道他们已经来了。于是,我趁着家人不注意时,跑到母亲的房间,学着母亲的样子在镜子前梳妆,往头上抹油,在脸上擦粉,用发夹把面纱固定在头发上,并且让面纱下垂,轻盖在脸上,尔后,我又找了一件宽大的裙子穿上,然后,我便穿着这身奇怪的装束去楼下同他们一起接待客人了。

大约是在莎莉文老师到来之前,我便感觉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我曾注意到母亲和我的朋友们都是用嘴巴在交谈,而不像我用手比划着。因此,为了弄明白他们交谈的内容,我会站在两个谈话者之间,用手触摸他们的嘴巴,但是这种方法并不管用。于是我疯狂地摆动四肢,蠕动嘴唇,企图与他们交谈,可是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我愤怒地又踢又叫,直到精疲力竭为止。

在这些小事上,我常常无理取闹,虽然我心里也知道这样是不应该的,可是一有事情到来,我又急躁得控制不了,保姆艾拉常常被我踢伤,尽管我知道她很疼,心里也感动十分愧疚,但是,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我还会疯狂地胡乱踢打,以发泄我的不满情绪。

我的童年时代是黑暗无光的,但是却有两个伙伴与我朝夕相处,一个是厨师的女儿——玛莎·华盛顿,另外一个是一只名叫贝利的老猎狗。

对于我的手势,玛莎·华盛顿能够很容易懂得,所以每次吩咐她做的事情,她都能很快就完成。玛莎大概认为与其跟我打架,还不如乖乖地听话来得聪明,所以,对于我交待的事情,她能迅速而利落地完成。

我的身体茁壮结实,喜欢争强好胜,而且不计后果。大概是害怕我暴虐,她从不违背我的意思。那个时期,我跟玛莎在厨房里度过了不少时光,我喜欢帮玛莎做冰淇淋,揉面团,或是喂喂火鸡,有时也为了几个点心而争吵不休。

我喜欢喂火鸡,这些家禽一点儿也不怕人,它们与我很友好,喜欢让我抚摸它们的羽毛,还喜欢在我手上吃食。

有一次,我手中的番茄竟然被一只大火鸡抢走了,也许是受火鸡的启发,不久我和玛莎把厨娘刚烤好的饼偷走了,躲在柴堆里吃得一干二净。不料,这张饼却让我和玛莎在第二天吐得一塌糊涂,吐完后我想,不知道这坏肚子的惩罚是否也降临到了那只火鸡的头上。

我特别爱到花丛深处寻找珍珠鸡的蛋,因为珍珠鸡喜欢在隐蔽处筑巢,所以我在闲暇时常去那里寻找野趣。我虽不能跟玛莎说“我要去找蛋”,但我可以把两手合成圆形,放在地上,示意草丛中有某种圆形的东西,玛莎一看就懂。我们若是有幸找到了蛋,我会用手势告诉玛莎,我绝不允许她把蛋带回家,因为她会在途中失足摔碎它。

回想起我和玛莎在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谷仓、马粮和乳牛场都给了我们无穷的快乐。我们简直像极乐园里的天使。我跟玛莎到乳牛场时,挤牛奶的工人常常让我把手放在牛身上,有时候,也会让我把手放在牛的乳部,让我学着挤奶,那奶牛发起脾气,会用牛尾抽打我。

每年过圣诞节的时候,我都是最快乐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圣诞节,但是只要一想起诱人的美味,我就格外快乐。家人会让我们磨香料、挑葡萄干、舐舐那些搅拌过食物的调羹。我也模仿别人把长袜子挂起来,然而我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看袜子里装了什么礼物,因为礼物并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勾起我的好奇心。

和我一样,玛莎·华盛顿也喜欢恶作剧。7月一个酷热的午后,我和玛莎坐在阳台的石阶上,像黑炭一样的玛莎把她像绒毛般的头发用鞋带东一束、西一束地扎起来,像许多根螺丝锥插在头上。而我皮肤白皙,一头长长的金黄色卷发。两个孩子一个6岁,另一个大约八九岁。那个小一点儿的盲童就是我。

坐在台阶上,我们两人饶有兴趣地剪着纸娃娃。玩了不久我们便厌倦了这种游戏,于是就把鞋带剪碎,又把石阶边的忍冬叶子剪掉。突然,玛莎的那一头“螺丝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开始,玛莎挣扎着,不肯让我剪,可是我蛮横极了,抓着玛莎的螺丝锥不放,拿起剪刀就剪下去,剪完玛莎的头发,作为回报,我让玛莎剪我的头发,若不是母亲发现,及时赶来制止,我的一头金黄色卷发很可能被玛莎剪光了。

老猎狗贝利是我童年的另一个玩伴。他很懒惰,喜欢躺在暖炉旁睡觉,一点儿也不爱陪我玩。他也不够精明,我尽力教他手语,但是他不愿理睬我,又懒又笨的他根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有时,它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浑身颤抖;有时,它会蹲下来,全神贯注,就像准备捉鸟一样,我也不明白它要干什么。我一气之下就对它拳打脚踢。它总是很忍让地、无精打采地爬起来,伸伸懒腰,嗅嗅暖炉,然后又在另一端躺下,似乎不愿意和我计较。我觉得无聊至极,于是又跑去厨房,寻找快乐了。

零散的童年记忆总会令人回味无穷。一想起那段没有光,没有声音的黑暗世界,这些影像就会更清晰地在我心头浮现。

有一次,我无意中把水溅到了围裙上,便把围裙张开,放在卧室暖炉的余火边,想把它烘干,急性子的我觉得不够快,便把裙子放在暖炉上面,突然间,火一下子蹿了上来,燃着了我的围裙,也烧着了我的衣服。我狂叫起来,老奶奶维尼赶来,用一床毯子把我裹住,差点儿把我闷死。火被扑灭了,我的手被烧伤了,头发也被烧得七零八落,但是其他地方烧得还不算厉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对钥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我发现了使用它的妙处。有一天早晨,我玩性大发,把母亲锁在储藏室里,仆人们都在屋外干活,母亲被锁在里面足有3个小时,她在里边拼命敲门,而那敲门所起的震动却令坐在走廊前石阶上的我咯咯笑个不停。然而经过这次恶作剧,父母决定要尽快请人来管教我,于是我的家庭教师——莎莉文小姐来了。但她初来时,我也会伺机将她锁在房间里,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本性难改吧。

那一次,母亲让我上楼给莎莉文小姐送东西,我回转身来砰一下子把门锁上,将钥匙藏在客厅角落的衣柜里。任凭他们怎样劝说,我就是不肯说出钥匙的藏匿地点。父母不得不搭了一架梯子让莎莉文小姐从窗户爬出来,当时我得意极了,交出钥匙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我和妹妹

在我5岁的时候,我们一家搬出了那所爬满藤蔓的屋子,因为我们有了一所更宽敞、更明亮的新房子。家中上下6口人,父亲、母亲、两个异母哥哥,后来,又多了妹妹米珠丽。

父亲总是将自己埋在报纸里,这是父亲给我的最初的、也是最清晰的印象。那一次,我穿过一堆堆的报纸,走到父亲跟前。那时,他一个人坐在一张张展开的大报纸中间,我找不到他的脸,原来他的全身都埋在了报纸的后面。父亲到底在做什么,我怎么也猜测不到,我好奇地学着他的模样,取下他的眼镜,挂在自己的鼻梁上,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份报纸,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开疑团。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明白父亲是报社的编辑,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因此每日笔耕不辍。

父亲是个非常爱家的人,他性格温和,仁慈宽厚。只有在打猎季节,他才会外出,其他时间都和我们在一起。家里人给我描述过,父亲枪法很好,而且是个精明的猎手。除了家人,猎狗和猎枪就是他的最爱。他待人热情,而且十分好客,每次都会带一两个客人来家里做客,这似乎有些过火。

他还喜欢种植花草,他亲手经营的花园是他的杰作,而且常常引以为自豪。据说他栽种的西瓜和草莓在村子方圆几里是最出色的。他还常常带一些上市最早的葡萄和精选出来的樱桃给我品尝。有时他去瓜田和果林中散步时也常常带着我,他总是慈爱地抚摸我,看到我很快乐他也很开心。当时,父亲那快乐的神情,至今仍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恍如昨日。

讲故事是父亲的又一个特长。我学会写字后,他常常把发生的许多引人入胜的故事用一些浅显易懂而且形象生动的词汇在我的手掌上描画,引起我的阵阵笑声。当我成功地复述他讲的那些故事时,欣慰的笑容会爬上他的脸庞。

父亲是在1896年的夏天突然去世的,那是我在北方度假的最后几天。他没有忍受很长时间的病痛,急性发作的病很快就把他从我的生活中永远地带走了。噩耗传来,我万分悲痛,这是我第一次体味到死别的悲痛,也是第一次认识到死亡的残酷。

对于母亲,她是全心全意宠爱我的人,是我的依托,真的要写到她,真的怕我的笔太笨拙了,反而不知该怎么讲起了。

出生至今,父母的爱一直伴随着我,我从来没有为衣食而忧,生活得平静而自在。然而我的生活和心态却因妹妹米珠丽的出生而改变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她侵犯了我的权利。我开始觉得不平衡,认为自己再也不是母亲惟一的心肝宝贝了,我满怀嫉妒。母亲膝头是我才能坐的位置,现在被她占据了。后来,我渐渐觉察到母亲的时间和母亲对我的关心似乎被她分去了一大半。最让我伤心的是曾经有一件事让我蒙受了奇耻大辱和不公正的待遇,而且我觉得母爱被分割了。

那时候,有一个布娃娃是我最宠爱的玩偶,我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兰茜。虽然我很喜欢她,但如果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劫数难逃,成了我的出气筒。虽然她已被我折磨得惨不忍睹了,但在那些会眨眼、会说话的娃娃中,她胜过其他所有玩偶,是我最割舍不下的。我常把她放在摇篮里,像母亲一样轻轻摇着她,想象着她入睡了,一时一摇就是一个多小时,舍不得停下来。我把兰茜和摇篮视为珍宝,从不允许别人碰一下。可是有一天,我却发现妹妹竟然霸占了兰茜的摇篮。本来就嫉妒她夺走了母亲之爱的我,看到她又霸占了心爱的兰茜的摇篮,不禁怒火中烧,带着满腔的怨气冲了过去,一把推翻了妹妹的摇篮。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母亲及时赶来了,双手接住了从摇篮中坠落的妹妹,这才使她的性命保住了。那时,我没有听觉和视觉,双重孤独紧紧地包围着我。自然,我无法感受亲热的语言和温暖人心的举止带来的亲密和体现出来的感情。直到接受了教育以后,我才真正懂得了亲情的可贵,才懂得了什么是幸福。从那以后,我开始试着与米珠丽交心。尽管我的一些手语她不太明白,我也听不见她咿咿呀呀的童语,但是,我们毕竟相差无几,因此常常在一起游戏,常常手拉手四处游玩。

希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身体在逐渐长高,心理也在逐渐成熟,我希望把自己的思想情感表达出来,那几种单调的手势根本就不够用。每次手语无法让别人了解我的意思时,我都要大发脾气。那时我觉得自己仿佛被许多无形的魔爪扼住了喉咙,我拼命地想挣脱它们,烈火在胸中燃烧却又无法发泄出来,因此,最好的发泄方法就是在地上翻滚、吼叫、疯狂地踢打、哭闹,直至耗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为止。

若此时母亲站在身边,我就会一头扑在她怀里,悲痛欲绝,甚至忘记为何而发脾气。日子越来越难熬,表达思想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最严重的时候是每天都要发脾气,而且每隔一个小时就闹一次。

面对这一切,手足无措的父母也忧心如焚。在我们居住的塔斯甘比亚镇附近根本没有聋哑学校,而且也几乎没有人愿意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教一个又盲又哑的孩子。

当时,大家都对我能否接受教育持怀疑态度。然而,母亲却从未放弃,她在阅读狄更斯的《美国札记》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在狄更斯的《美国札记》中,纪录了一个又盲又哑的少女——萝拉,经由赫博士的教导,学有所成。然而母亲得知那位发明教育盲聋人方法的郝博士已经逝世多年,而且他的教育方法也可能失传时非常苦恼。郝博士是否有传人?如果有,让他们到亚拉马洲这个偏远的小镇来教我,他们愿意吗?

在我6岁那年,父亲听说巴尔的摩有一位著名的眼科大夫,有好几个盲人在他那里治好了眼疾。于是,父母立即决定带我去那里治眼睛。

这次旅行我十分愉快,至今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在火车上我交了很多朋友。一位妇女送给我一盒贝壳,父亲把这些贝壳穿孔让我用线一个一个串起来。在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贝壳给我带来了无限快乐和满足。列车员和蔼可亲,他每次来查票或检票时,我可以拉着他的衣角,他还把他检票用的剪子给我当玩具,那时我会趴在座位的一角,在一些废旧的卡片上打一个小孔,就这样玩上几个小时,也不会感到厌倦。

为了让我开心,姑妈用毛巾给我做了个娃娃,但是却没有五官。那么个临时拼凑的玩意儿,即使孩子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也说不出那张脸是什么样子。而让我最难忍受的是布娃娃没有眼睛。我坚持让每个人想办法,可是最终还是没有人能为布娃娃安上眼睛。突然,我灵感迸发了火花,我想到了姑妈那缀着大珠子的披肩,于是我找到那个披肩并扯下了两颗珠子,指给姑母看,让她缝在娃娃脸上。姑母拉着我的手去摸她的眼睛,核实我的用意。我使劲地点头。她缝上了珠子,让我兴奋不已。但是,没过多久,我的兴趣又转移了,布娃娃被我扔在了一边。

整个旅途中,吸引我的事层出不穷,我忙个不停,一次脾气也没有发。

刚到巴尔的摩,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去了齐夏姆医生的诊所,医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检查一番后,他表示无能为力,不过,他说我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接受良好的教育,并建议父亲带我去华盛顿找亚历山大·贝尔博士,说他也许会给我们提供有关聋哑儿童学校以及师资的资料。家人听了齐夏姆医生的建议,立即启程带我去了华盛顿。一路上,父母愁肠满腹,顾虑重重,而我却觉得在旅途中遇到了许多新鲜事,看到了许多新鲜的景物,兴趣越来越浓,丝毫没有觉察到家人们的忧愁。

到了华盛顿,我们顺利地见到了贝尔博士,虽然当时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但是贝尔博士的温厚和热情令我永生难忘。他把我抱在膝上,让我玩弄他的表。他的手表响起来,让我可以感觉表的震动。医术高明的博士,懂得我的手势,我们立刻成了朋友。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次会面竟会成为我生命的转折点,成为我开启生命、开启知识宝库的钥匙,成为我从黑暗走向光明,摆脱孤独隔绝世界,进入友爱温馨世界的开始。

贝尔博士建议父亲给波士顿柏金斯学校校长安纳诺斯先生写信,请她为我物色一位启蒙老师。柏金斯学校是《美国札记》中提到过的一所学校,郝博士为盲、聋、哑人孜孜不倦工作的地方就是这所学校。

父亲立即写信求助,并在几个星期后收到了热情的回信。信中告诉我们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教师已经找到了。这是1886年夏天的事,第二年的3月,教师莎莉文小姐才来到我的身边。

从此,我感觉自己走出了埃及站在了西奈山(西奈山是基督教《圣经》中上帝授摩西十诫的地方)前,一时灵感通遍我的全身,眼前展现出无数奇景。从这座圣山上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知识是爱、是光明、是智慧的源泉”。

照亮心灵的人

1887年3月3日,我刚好6岁零9个月,我的老师安妮·曼斯菲尔德·莎莉文来到了我的身边,这一天在我的一生中至关重要,因此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的到来给我带来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这令我感慨万分。

那天下午,这件特殊的事是母亲用手势告诉我的,而我也看到其他人匆匆忙忙地进出,我默不作声地走到门口,站在走廊上,静静地等候着莎莉文小姐的到来。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它穿过阳台上的金银花叶子斑斑驳驳地照在我仰着的脸上。我有意无意地搓捻着那熟悉的花草的叶子,抚弄着那些为拥抱春天而绽放的花朵。我不知晓未来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奇迹,生活会向我敞开怎样的大门,我也没有深入地想过。在这以前的数个星期,我已被伤心、苦恼和暴怒折磨得疲惫不堪,心烦意乱了。

你曾经驾驶着大船在茫茫的大雾中、在烟波浩淼的大海上航行过吗?你是不是会紧张而谨慎地向对岸缓慢驶去?你还会不时地用各种仪器探测方位和距离,而且你的心会怦怦乱跳,对那些意外事件心怀恐惧,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没有接受教育之前的岁月中,我就是这样,像航行在茫茫大雾中的船只,没有任何测量仪器,更不知晓哪儿是我的最终目标。我常常在心中呼唤:“光明!光明!我要光明!”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我身边的这位小姐照亮了我的心灵。

突然,敏锐的感觉告诉我,一串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正在慢慢地向我靠拢,是母亲吧,我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一双手握住了我,接着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当时,我似乎感觉到了,这个人能带给我光明,能为我启示世间真理,能像母亲那样深切地关怀我,她就是我的良师益友——安妮·莎莉文小姐。

第二天清晨,莎莉文老师就把我叫到她的房间,并拿出一个漂亮的娃娃送给我。后来她告诉我,那是柏金斯盲人学校的朋友们集体赠给我的,娃娃的衣服是年老的劳拉·布里奇曼亲手缝制的。我抱着娃娃玩了一会儿,莎莉文小姐把我的手掌摊开,在上面缓慢地拼写出“doll(洋娃娃)这个词”。我把这种用手指拼写当做一种妙趣横生的游戏,兴致盎然地模仿着在她手上画。最后,当我的拼写被老师确定准确无误时,我感觉无比自豪,兴奋得涨红了脸,我飞快地跑下楼,在母亲摊开的手掌上拼写我刚刚学到的词。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拼写,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文字,只是依靠我的感觉,单纯地模仿莎莉文老师的动作而已。尽管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我还是通过这种不求甚解的方式学会了不少词汇,而且知道它们的意思,比如:sit(坐)、walk(走)、pin(针)、stand(站)、cup(杯子)等等这些词汇。几个星期后,我逐渐领悟到了,原来世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有自己的名字,它们是固定不变的。

有一天,我在玩莎莉文小姐送给我的新娃娃时,她把我原来的那个布娃娃也拿来放在我的腿上,然后她又在我的手掌上拼写出“doll”这个词,我就明白了大娃娃和小娃娃都叫“doll”它们的名字相同。

一天上午,cup(杯子)和water(水)的关系我始终弄不明白,并且和莎莉文老师纠缠了半天。她告诉我“杯”是“杯”,“水”是“水”,而我却固执地认为“杯”就是“水”,“水”就是“杯”,把两者混为一谈。见我暂时转不过脑子,她只好把问题暂时搁在一边,重新教我拼写“doll(洋娃娃)”这个词。我正在为刚才的问题烦恼,而且现在的练习更会令我感到腻烦,我忍无可忍地将洋娃娃摔在了地上,而且感到非常痛快。我从来没有觉得发这种脾气有什么不对,既不觉得惭愧,也没有悔恨感,我根本不知道爱惜娃娃这类的东西,在我的世界里,只有黑暗和寂静,温柔和同情根本就无从谈起。莎莉文小姐对我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把那些碎片扫到炉子边上,我觉得很得意也很满足。最后,她把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我知道她要带我去户外感受和煦的阳光,呼吸新鲜、纯洁的空气。

我们沿着小路走到井房,房顶上的金银花此时开得正艳,一阵阵芬芳扑鼻而来。有人正在提水。莎莉文老师引导着我把一只手放在水龙头下,一股清凉的水瞬间倾泻在我的手上。然后她在我的一只手上拼写“water(水)”这个词开始写得很缓慢,后来逐渐加快速度。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全神贯注于她手指的动作。就在那一刹那,灵感袭遍了我的全身,我记起了忘却已久的事情。我似乎拿到了通向语言宫殿的金钥匙,一股神奇的感觉激励着我的大脑。我彻底地区分了“杯”和“水”两个单词,这种从我手上流过的清凉而奇妙的东西就是水。

可以说,水开启了我的心灵、光明、快乐、希望和自由都是它赐予我的。当然,未来生活的路上仍然会有许多阻碍,但最终一定能克服。

我的求知欲开始日益强烈,这都是因为受到了“水”的启发。虽然宇宙万物相互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它们有各自的名字,而每个名字都启发了我的新思想。回到房间后,由于我开始以全新的观点和新奇的眼光看待世间万物,因此,我觉得我碰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有生命的活体。我想起了那个摔碎的娃娃,就摸索到炉子跟前,想把那些碎片拼凑起来,可是摔破的东西怎么能像原来一样完好无损呢?想起自己的所做所为,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的泪水,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无法弥补的事情,我深感惭愧和懊悔,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感受和认识。

就在那一天,我学会了许多单词的拼写,现在还依稀记得有father(父亲)、mother(母亲)、sister(妹妹)、teacher(老师)等等。这些词汇就像一团团花簇把我的整个世界装点得异常美丽。晚上,我美滋滋地躺在床上,觉得这一天收获巨大,企盼着雄鸡破晓,开始新的学习。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

我的灵魂因莎莉文老师的到来而觉醒了,她使我的心灵充满了和煦的阳光,是伟大的莎莉文老师重塑了我的生命。

亲近大自然

自从莎莉文老师点燃了我的生命,让我在井房里张开了心灵的眼睛以后,我便整天用手去探摸我所接触的东西,并记住它们的名称。我探摸的东西越多,对其名字和用途了解得越详细就越能感受到同外界的联系,对此,我感到非常高兴和自豪。

夏季来临,大地变得五彩斑谰,姹紫嫣红的花朵竞相开放,莎莉文小姐牵着我的手在田纳西河畔悠闲地漫步,抬眼望向田野和小山坡,人们正在田间地头翻土播种。我们在河边温软的草地上坐下,开始了人生新的课程。在这里,我明白了大自然施与人类的恩惠。我懂得了鸟儿如何筑巢,如何繁衍,如何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我懂得了阳光雨露如何使树木在大地上茁壮成长;也懂得了松鼠、鹿和狮子等各种各样的动物如何觅食,如何栖息。我了解的事情越多对大自然的伟大和世界的美好感触越深。

莎莉文小姐首先教会我发现美,从那细嫩的草叶,那粗壮的树木,还有我妹妹那双小手上,我感受到了愉悦。然后,她又教我画地球的形状。她把对我的启蒙同大自然联系起来,使我与花和鸟结成愉快的伙伴。但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感受到了大自然并不总是温和的。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和老师去离家较远的地方散步。但在我们回家的路上,天气变得闷热起来,好几次我们不得不在路旁的树下小憩。我们最后一次歇息是在离家不远的一棵野樱桃树下,那棵树枝叶茂盛又好攀登,莎莉文老师用手一托,我就上了树,找个枝桠坐了下来。树上真是凉快舒畅,于是莎莉文小姐提议就在这儿吃午餐。我非常高兴,于是用手势告诉她,我一定安静地坐在原地等她取午餐回来。

莎莉文老师没走多久,原来晴朗闷热的天就变得阴郁起来,刹那间,我感觉太阳的温暖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风云突变,天空乌云密布,泥上散发出一股怪味。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常有的预兆。我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一种与亲人隔绝、与大地分离的孤独感,我真希望莎莉文小姐的身影立即出现。

片刻的沉寂过后,狂风骤起,树叶哗哗作响。整棵树都在摇晃,似乎要被连根拔起。我吓得抱住树枝,惟恐被风吹走。树摇动得越来越厉害,落叶和折断的小树枝雨点般地向我打来。我想从树上跳下来,但恐惧却让我动弹不得。我觉得大地在一阵一阵地震动,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到了地上,这震动由下而上地传到了我坐着的枝干上。我惊恐到了极点,正要放声大叫时,一股暖流由指尖传遍了全身,莎莉文小姐那张温和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她握住我那冰冷的手,把我从树上扶下来。我紧紧抱着她,为又一次接触到坚实的大地而高兴得发狂。我又获得了一种新的知识——大自然有时也会向她的儿女开战,她那尖锐的利爪就隐藏在温柔美丽的外表下面。

这次刻骨铭心的经历,使我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爬树,甚至一想到爬树就浑身发抖。直到有一天,那繁花满枝、香味扑鼻的含羞树让我再次抵挡不住诱惑,才将这种恐惧心理彻底根除。

那个春天的早晨美丽而清新,我独自坐在凉亭里看书,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仿佛“春之神”穿亭而过。我分得出来那是含羞树的花香。我决定去看看,于是我在花园的尽头找到了生长在篱边小路拐弯处的含羞树。

含羞树那清香扑鼻的花朵绽放在温暖而耀眼的阳光下,飞舞在微风中,开满花朵的树枝几乎垂到青草上。那些美丽的花儿,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纷纷掉落。我穿过落英缤纷的花瓣,走近大树,在那里驻足片刻,突然萌生了攀援的念头,于是,我把脚伸到了枝桠的空处,两手抓住树干往上爬。树干很粗,抓不牢,我的手被树皮擦破了,但我有一种美妙的感觉:我正在做一件奇妙的事。我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直到爬上一个舒适的座位为止。这个座位是很早以前别人造的小椅子,日久天长,已成了树的一部分。我在上面坐了很久,仿佛天空中凌云的仙女一样尽享微风拂面的舒适感觉。从那以后,我常在这株月宫仙桂上尽兴玩耍,在美妙的梦境中遨游。

爱是空中的云彩

跟随莎莉文小姐学习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已经掌握了语言的基本框架,现在急于在现实生活中运用。

事实上,学习语言对于听觉正常的孩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可以轻松愉快地理解并模仿别人说出来的话。但是,对于一个失去听觉的孩子,学习语言就必须经历无数痛苦的煎熬,才能慢慢明白别人说的是什么。虽然学习语言的过程艰辛而坎坷,但是结果却令人十分欣慰。一开始,我只能记住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东西的名字,而且发音也含混不清。我一步一步艰难而又踏实地向前迈进。最后,我甚至能够灵活自如地表达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而且在欣赏那扣人心弦的诗行时,我还能够展开想象的翅膀去勾画那无限美妙的意境。

开始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留有一些模糊的概念,而且仅限于我所了解的有限的事物,因此,我掌握的词汇也很少,在接受新鲜事物时,不能产生什么联想,根本就提不出什么问题。后来,我与外界的交流越来越多,词汇量也增加了,提出的问题渐渐多了起来。如果我对一件事物不甚了解,就会翻来覆去地追根问底,想了解得更多更细。有时,在学到一个新词时,往事的画面就会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帮助记忆和理解新词含义。

在我学习语言的过程中,学习“爱”这个单词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晨,我送给莎莉文老师几朵紫罗兰,那是我刚从花园里摘的。我的这个举动令她激动不已,也许我很少在她面前表达自己的情感,很少对她这样。于是,她轻轻地搂着我,想吻我的额头。那时只有母亲对我这样亲密,我不习惯让母亲以外的任何人吻我。这时,和蔼的莎莉文小姐将我的手摊开,并把“我爱海伦”几个字拼写出来。“什么是爱?”我问。

莎莉文老师紧紧地搂着我,并且指着我的心告诉我:“爱在这里”。

这是我第一次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可是对她的话和动作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也难怪,当时我只明白那些具体的,可以触摸的感受到的东西,对于那些抽象的事物根本没有感性的认识,无论她解释得如何到位,我仍对此疑惑不解。

我闻了闻送给她的紫罗兰,又是拼写又是打手势,询问:“爱就是花的香味吗?”“不是。”莎莉文老师回答。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我,我又想了想,于是指着照耀着我们的太阳问:“爱是太阳吗?”

我之所以把爱理解为太阳,是因为我觉得,在我所知道的事物中,太阳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它赐予人类温暖和光明,滋养着美丽的花草树木。我满以为莎莉文小姐会肯定我的答案,可是,她再一次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令我更加失望了。到底爱是什么呢?我不解地看着莎莉文老师,为什么她不能告诉我爱的含义呢?

两天后,我在房间里串珠子,那些珠子是项链或衣服上散落下来的,而且大小不一。我摸索着按两个大的、三个小的次序把它们串起来,可是总是出错。莎莉文小姐在一旁帮助我,极富耐心地为我纠正错误。最后,我还是串错了一大段,于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到底怎样才能把这些珠子串好呢?正在这个时候,莎莉文老师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脑门子,然后将我的手摊开,在上面用力地把“想”这个单词拼写了好几遍。

哦,原来脑子里运转的过程也可以用单词表达出来!我瞬间如醍醐灌顶。这是我第一次顿悟抽象的概念。我在那里默默地坐了许久,并不是思考如何正确地排列珠子,而是在用刚刚意识到的思维方法思考爱的含义,寻求诠释爱的最贴切的词汇。那天,太阳躲到云彩的背后,间或有阵阵细雨,突然间太阳钻出云层,刹那间耀眼的光茫洒遍大地。“爱是不是太阳?”我再次问老师。

她柔声回答:“爱有点像太阳未出来之前飘浮在空中的云彩”。也许她看到了我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于是继续解释说:“那些云彩你无法触摸,但是你能感觉到雨水!”虽然她的话非常浅显直白,但是我还是不明白爱的含义,“你再想一想,太阳暴晒世间万物,花草和干裂的大地只有得到雨水的滋润才能快乐,才能富有生机!爱会让你快乐成长,幸福地生活。”

瞬间,她的话触动了我的心,让我略有所悟,我感觉到我和他人的心灵之间似有无数根无形的线条像雨丝般穿梭联结。

莎莉文小姐从未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她教给我其他孩子学习的知识,只是采用了不同的方法,不但用嘴说,而且还要把说的话逐字逐句地在我手上拼写出来,如果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字句或成语来表达我的思想,她会提醒我;有时回答不上她提出的问题,她会向我表示应该回答的话;与别人出现沟通障碍时,我也会及时得到她的提示。

这样的学习过程持续了许多年,可是一个没有听觉的孩子要在短短的几个月乃至几年时间内掌握语言,有很大的困难,即使是最简单的日常用语和习惯用语也不能够做到立即灵活运用。正常孩子学说话有很多优势,可以不断地重复和模仿别人说话;他们可以边听边思考,同时展开丰富的联想,使新的信息印象更深刻,还能试着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但耳聋的孩子有着种种限制,根本就不能和正常人一样畅通无阻地与人交流。为了弥补我生理上的缺陷,想尽一切办法强化我的表达能力就成了莎莉文小姐的当务之急,她不厌其烦地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日常用语,教我在合适的场景说得体的话。但是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学习,我终于有勇气与他人主动交谈了。又经过更长的时间,我才逐渐在各种场合表现得体。

聋人或者盲人与正常人的最主要区别就在于他们会忽略对话过程中的许多细枝末节。那些既聋又盲的人在交流的过程中遭遇障碍就更多了!首先,他们听不到,自然对别人说话的语气和腔调无从知晓,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他们根本就领会不到其中微妙的含意。由于看不到说话者的神情和脸色,所以说话者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它们也全然不知。

喜悦和惊奇

阅读是学习的又一个重要方面,因此,在接受教育的第二阶段,莎莉文老师开始教我阅读。

我刚能用字母拼写屈指可数的几个单词后,莎莉文老师就给我一些硬纸片,上面有凸起的字母。我很快就知道了,每个突起的字都代表某种物体、某种行为或某种特性。老师给我一个框架,让我用掌握的单词造短句,然后在框架上摆出来。但我在用这些硬纸片排列短句之前,习惯于用实物把句子表现出来。比如我手里有“娃娃”、“是”、“在……上”和“床”的硬纸片,然后,我会把每个硬纸片放在有关的物体上,然后再把娃娃放在床上,在旁边摆上写有“是”、“在……上”和“床”的卡片,这样既形象地表现了句子的内容,又加强了对词汇的记忆,而且还用词造了一个句子。

一天,莎莉文老师把“girl(女孩)”、“is(是)”“in(在……里)”和“wardrobe(衣柜)”这几张卡片放在我手上,然后我把“girl(女孩)”这个词别在围裙上,其他几个词放在框架上,这成了一种我最喜欢的游戏。我和老师有时一玩就是几个小时,还常常把屋子里的东西都设计进我们的造句游戏里。

这些拼卡片游戏是通向阅读世界的基础训练,也是进入阅读世界的最初阶段。不久,我开始拿起“启蒙读本”,来寻找那些我已经认识的字。一旦找到一个认识的字,就像在玩捉迷藏时找到一个藏在隐蔽处的一个人一样兴奋至极。通过这样的方式我正式进入了阅读世界。

开始的时候,我的教材和课程都不正规。即使非常认真地学,也只是像玩游戏,而不像在上课,莎莉文小姐总是用一些美丽的故事和动人的诗篇来诠释她所要讲的内容。如果发现我有兴趣,就不断与我讨论,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孩子们讨厌的语法、算术以及要求思维严密的问题解释等,在她的耐心指导下,我做起来兴趣盎然。这些事情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无比美好。

莎莉文小姐处处从我的心意,对我的爱好和要求都表现出特有的耐心,这让我无法解释,或许是和盲人长期接触的缘故吧!她有一种奇妙的描述事物的才能。对于那些枯燥乏味的细节,她也不会让我感到乏味和腻烦;她从来不会责备我是否忘了所交代的功课。她可以把枯燥无味的科学知识生动逼真、循序渐进地为我解释得清清楚楚,使我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所讲的内容都牢记在心。

我们经常到户外散步,在阳光照耀的树林里读书、学习。在这里,我学到的东西饱含着森林的气息——多年以后似乎依然留存着树脂的松香味和野葡萄的芬芳。

我们坐在鹅掌楸浓郁的树荫下,觉得世界万物都值得认真思考和学习,都能给人以启迪。那些翁翁作响、低声鸣叫、婉转歌唱或开花吐香的万物,都是我学习的对象。我常常去捉青蛙、蟋蟀和蚂蚱,然后把它们捂在手心里,静静地等候着它们的鸣叫。还有毛茸茸的小鸡、绽开的野花、木棉、河边的紫罗兰,那柔软的纤维和毛绒的棉籽,那微风吹过玉米田发出的飒飒声,玉米叶子互相碰撞的沙沙声,那被我们抓住的在草地上吃草的小马,它那愤怒的嘶鸣以及嘴里发出的青草气息,都在我的脑海深处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有时,红日欲出之时,我便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溜进花园,那时晨露弥漫,花朵草叶上会沾满晶莹的露珠。谁能体会到把玫瑰花轻柔地握在手心里的无限乐趣,谁能知道百合花在徐徐的晨风中摇曳的美姿?采摘鲜花时,偶尔会抓到藏匿在花朵中间的昆虫,我可以感觉到它们受到外界压力,举翅欲飞,双翅振动发出的微弱声响。

果园是我的另一个天堂,那里的果子在7月初便开始陆续成熟了。毛茸茸的大桃子会自己垂落到我的手中。一阵微风吹过树林,熟透了的苹果滚落在地。我撑起围裙将落到脚边的苹果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放在里面,把脸贴在苹果上,体味着上面太阳的余温,那种感觉是如此得美妙!在回家的路上,我常为此快乐地跳跃。

我和莎莉文老师最喜欢去田纳西河边那荒芜破败的凯勒码头散步,它是南北战争时为了部队登陆而修建的。我们在那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一边玩一边学习地理知识。我们用鹅卵石造堤、建岛、筑湖、开河,在游戏中又不知不觉学到了许多新知识。

莎莉文小姐告诉我,我们生活在又大又圆的地球上,还给我讲述了地球上的火山、被埋在地下的城市、不断移动的冰河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奇闻轶事,我听得津津有味,觉得世界真奇妙。

为了让我接受最直观的教育,莎莉文小姐还自己动手用黏土做成立体地图,让我可以用手摸到凸起的山脊。凹陷的山谷和婉蜒曲折的河流。这些我都很喜欢,但却总是分不清赤道和两极。

为了更形象地描述地球,莎莉文小姐用一根根细线代替经纬线,把贯穿南北两极的地轴用一根树枝代替,这一切都那么逼真,以至只要有人提起温带,我脑子里就浮现出许多一连串编织而成的圆圈。如果有人说北极熊会爬上北极的那根柱子,那么我一定会坚信不疑。

我最不喜欢的功课是算术,因为我对数字提不起兴趣。莎莉文小姐用线串上珠子来教我数数儿,通过摆弄草棍来学加减法,但是,我的兴趣是短暂的,每次摆不了五六个题就腻烦了。每天做完几道算术题,我就会认为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然后便心安理得地找伙伴们玩耍了。

我还用这种游戏的方式学习了动物学和植物学。

一次,我收到一位先生给我寄来的化石,我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其中有美丽花纹的贝壳化石、有鸟爪印的沙岩化石以及蕨类植物化石。这些化石是我开启远古世界大门的金钥匙,它们促使我满怀恐惧地倾听莎莉文小姐所讲述的那些可怕的野兽,它们的名字古怪而且很难发音。这些猛兽在原始森林中到处游荡,撕断大树的枝叶当食物,最后默默无声地死在年代久远的沼泽地里。很长一段时间,那些怪兽总是在梦中与我相见,那个地质时期是如此阴暗可怕,与美好的现今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的人们该是多么快乐啊!阳光普照大地,百花争芳吐艳,田野中回荡着我那匹小马悦耳的蹄声。

我还收到过朋友寄来的美丽的贝壳。于是,莎莉文老师就给我讲小小的软体动物是如何给自己建造如此色彩斑斓的安身之所的;在水波不兴的静谧的夜晚,鹦鹉螺如何乘着它的“珍珠船”泛舟在蔚蓝的印度洋上的。我津津有味地听着。

我学了许许多多有关海洋动物的生活习性,比如小小的珊瑚虫如何在深深的太平洋底形成美丽的珊瑚岛等等,在学习了这些知识和趣闻后,老师送我一本名为《驮着房子的鹦赋螺》的书,从书中我学到了软体动物的造壳过程。同时也让我领悟到了,人类智慧的发展如同软体动物的造壳过程,聪明的鹦鹉螺利用奇妙的套膜从海水中吸收物质,然后把它们转换成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一颗珍珠,而人们是用点点滴滴的知识经过同样的转换,才形成了宝贵的思想珍珠。

植物的生长也给了我很多启示。莎莉文老师为我买了一株百合花,放在阳光灿烂的窗台上。不久,一个个嫩绿、尖尖的花蕾伸展出来。花蕾外包着叶子,宛如纤细修长的手指,叶子缓缓地展开,好像不愿让人窥见里面艳丽的花朵。可一旦开了头,叶子张开的速度便加快了,但依然是井井有条,不慌不乱,一点儿不失原有的次序。最为神奇的是,在众多可爱的蓓蕾中总会有一个最大最引人注目的,它的姿态要比其他蓓蕾雍容华贵,似乎躲在柔软、光滑的外衣里面的花朵知道自己是神圣的百花之王,等到其他腼腆的姐妹们脱下她们绿色的头巾后,怒放的花朵缀满了整个枝头,阵阵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倍感心旷神怡。

家里的窗台上摆满了各色花盆,其中有一个球形玻璃鱼缸点缀其间。不知道谁在里面放了11只蝌蚪,我兴奋地把手指放进水里,感觉到蝌蚪在手指间自由自在的游动,一天,有一个大胆的家伙竟然跃出鱼缸,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等我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当我刚一把它放回水里,它就快速地潜入水底,快活地游起来。它曾经跳出鱼缸,见识过了世面,但是,现在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呆在这倒挂金钟花下的玻璃缸里,直到变成神气活现的青蛙为止。那时它就会跳进花园边那绿树成荫的池塘中,用它那优雅的热情的情歌,打破夏夜的静谧,使之成为音乐的世界。

我就这样感受着生活本身并从中汲取知识和力量。开始我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是莎莉文老师让我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爱的喜悦和惊奇之中,让生命中的一切都充满了爱意。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让我体味世间的一切事物的美,她的心中时刻牵挂着我,时刻牢记自己的责任,竭尽全力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更加有意义。她认识到孩子的心灵就像溪水沿着河床千回百转,一会儿映出花朵,一会儿映出灌木,一会儿映出朵朵轻云,佳境不绝。她千方百计地引导我,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孩子的心灵和小溪一样,还需要山涧泉水来补充,才能汇合成长江大河,在那平静如镜的河面上也映出了连绵起伏的山峰,映出了花朵千娇百媚的面庞、青翠浓郁的树影和碧蓝的天空。

对于老师来说,把孩子领进教室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传授给孩子真正有用的知识。我的老师与我相亲相爱,密不可分,我永远也分不清,我对所有美好事物的喜爱,有多少是自己内心自然萌生的,有多少是在她的悉心引导下点化出来的。她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是沿着她的足迹前进的。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属于她,我的才能、抱负和欢乐,无不是她的善良和爱赋予我的。

圣诞礼物

在我的记忆中,莎莉文老师来到塔斯甘比亚后,同我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是我最难忘的。那天,家里每个人都想给我一个惊喜,为我准备意想不到的礼物,而我和莎莉文老师也在为他们准备新奇的礼物,这更令人兴奋至极。

激动不已的我要猜想他们究竟会给我送什么礼物。家人也想出许多主意逗我,故意透露出蛛丝马迹,或者星星点点的暗示,或者欲言又止的半句话,让我猜测。我和莎莉文老师也禁不住玩起了猜谜游戏,还从中学会了许多词的用法,比上课学的还要多,每天晚上,我们都围坐在暖烘烘的火炉旁猜谜。圣诞节一天天临近,我们也越来越兴奋。

平安夜,我接到镇上学生们的邀请,与他们一起欢度佳节。教室中间摆放着一棵漂亮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新奇的果子,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发光。那一刻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兴奋不已的我,围着圣诞树来来回回地又蹦又跳,当得知每一个孩子都将得到一份精美的礼物时,我高兴极了。他们又让我分发礼物。我忙得不亦乐乎,甚至顾不上欣赏自己的礼物。我真希望圣诞节立刻到来。我知道这些还不是家里人暗示的东西,因为莎莉文小姐说,那些礼物要比这些好得多呢。不过她叫我耐心等候,圣诞节的早晨,我会得到更多的惊喜。

那个夜晚,我挂好长袜子,但兴奋让我无法入眠。于是我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想看看圣诞老人会做些什么。后来,我被瞌睡虫打败了,只好抱着晚上的新礼物——娃娃和白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第一个起床,一声“圣诞快乐”将全家人都唤醒了。我不仅在长袜里找到了出乎意料的礼物,而且在桌上、椅子上,甚至门上以及窗台上都有令我惊喜万分的礼物呼唤着我。几乎每迈出一步,都能碰到一件梦寐以求的礼物。而莎莉文老师送给我的礼物更会令我兴奋得无言以表,那是一只美丽的金丝雀。

我为这只可爱的金丝雀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蒂姆”。小蒂姆很乖巧,一副温顺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怕人,常常跳到我的手指上,啄食手中的红樱桃蜜饯。如何喂养小蒂姆是莎莉文老师教我的。每天早餐后,我为它提水洗澡,把笼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为它换上最新鲜的草籽和从井房里新打来的水,然后在它的跳架上放一小捆繁缕草。

一天清晨,我把鸟笼放在窗台上,然后去井房打水给小蒂姆洗澡。回来开门,一只大猫从我的脚底下钻下去。开始我不以为然,当我把手伸进笼子,没有摸到小蒂姆的翅膀,也没有触到它尖尖的小嘴时,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伶俐乖巧的小歌手。

波士顿之行

在我的一生中,如果说,莎莉文老师的到来是第一件大事,那么,1888年5月份的波士顿之行就是第二件大事了。从做好出发前的各种准备,到与老师、母亲一同登程,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以及最后抵达波士顿的种种情形都恍若昨日,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与两年前的巴尔的摩之行相比,彼士顿之行有其独到之处。因为此时我已不再是当时那个易于激动兴奋,一会儿也闲不住的、在车上跑来跑去的小淘气了。我在莎莉文小姐身旁安静地坐着,专心致志地听她给我描述车窗外所见到的一切:美丽的田纳西河,一望无际的棉花地,远处连绵的山丘,苍翠的森林和火车进站后蜂拥而至的黑人。他们来到每节车厢的窗口下,兜售香甜的糖果和爆米花。

我的那个又大又破的布娃娃兰茜就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我为她穿上一件用方格花布新做的外衣,头戴一顶皱巴巴的太阳帽,那双晶莹的玻璃珠眼睛总是注视着我。有时,莎莉文老师讲得平淡无奇时,我便想起了兰茜,不过大多数时候我没有照顾她,把她抱在怀里时还自我安慰地认为她在熟睡。

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抱到兰茜了。她到达波士顿以后简直是惨不忍睹,全身粘满了泥土,这是我的杰作,我在车上逼迫她吃泥饼,她怎么也不肯吃,而我却固执地让她吞下去,结果她弄了一身泥污。柏金斯盲人学校的洗衣女工看到娃娃这么脏,便偷偷地把它拿去洗了个澡。可我那可怜的兰茜早已被我折磨得不成样子了,经水一洗就成了一堆乱棉絮了。要不是它那两个珠子做的眼睛以怨恨的目光瞪着我,我真不敢确定那就是我的兰茜。

火车终于驶进了波士顿车站,仿佛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变成了现实,只是“远古”变成了“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踩在脚下”。

刚到柏金斯盲人学校,我就和那里的盲童交上了朋友。当我知道他们会手语时真是高兴极了,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语言同其他孩子交谈了,这真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因为在此以前,我一直像一个外国人,必须通过翻译才能与人沟通。而在这里——柏金斯盲人学校里,孩子们说的都是郝博士发明的手语,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度,可以尽情地表达和沟通了。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才知道,我的这些新朋友也同我一样,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我知道自己看不见,但却从来没想到那些围着我又蹦又跳、活泼可爱的小伙伴们也看不见,当他们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和我谈话,用手触摸着读书时,我至今仍记得我感觉到的那种惊奇和痛苦。虽然他们早已经告诉我,而我也知道自己身体的缺陷,但我一直模模糊糊地认为,既然她们可以听到必然就能看见,谁知他们却同我一样眼前一片黑暗,这令我感到十分意外。但是他们是那么高兴,那么活泼,同他们一起沉浸在这种快乐的气氛中,我的痛苦也被抛在了脑后。

虽然在波士顿的柏金斯盲人学校,对我来说是个新环境,但是和那些快乐的盲童在一起,我丝毫未感到陌生,相反却感到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愉快。日子一天天飞快过去,每天我都在热切地寻求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历程。波士顿是我的又一个里程碑,既是我的世界之始,又是我的世界之末,我几乎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广阔的世界。

在参观波士顿的克邦山时,莎莉文小姐给我上了第一堂历史课。当我知道这座山就是当年英雄们激战的地方时,真是激动万分。我攀登着这历史的遗迹,心中数着这一级级台阶,眼前不禁浮现出英雄们奋勇攀登的情景,以及他们居高临下与敌人决战时的场面。

我乘坐轮船去普利茅斯实现了我的第一次海上旅行。海上的生活真是丰富而又热闹!但机器的隆隆声,使我感到像是在打雷,我一想到下雨会搅了我们的户外野餐,就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心中悲伤极了。

在普利茅斯,当年移民们登陆时踩过的那块大岩石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我用手摸着这块岩石,仿佛当年移民们艰苦跋涉的情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眼前。我在参观移民博物馆时遇到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先生,他将一块普利茅斯岩石的模型赠送给我。我时常把它握在手上,抚摸它那凹凸不平的表面、中间的一条裂缝以及刻在上面的“1620年”,从而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早期英国移民那可歌可泣的伟大事迹。

在我幼年的心灵里,他们的辉煌业绩是多么崇高而伟大啊!在我心目中,他们是在异乡创建家园的最勇敢、最无畏的人。他们不但为自己争取自由,也为同胞争取了一片生存的空间,可是世间的事情总是不尽完美,在若干年后,我了解到他们曾经采取过残暴的宗教迫害行为后,又大失所望,并且为他们的暴行深感羞愧。

我在波士顿结识了许多新朋友,其中有威廉·韦德先生和他的女儿,他们的仁慈和热情使我至今不能忘怀。一天,我们到贝弗利去拜访他们的农场,穿过美丽的玫瑰花园,我们来到了他们的家门口,这时两只可爱的狗也来迎接我们了。大的叫利昂,小的长着一身卷毛,竖着两个长耳朵,名叫弗里茨。农场里有许多马,跑得最快的一匹叫尼姆罗德,它与我一见如故,十分友好,它还用鼻子触碰我的手心似乎要我拍拍它,或者给它一块糖果,这些事情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温馨而美好。

给我留下美好回忆的还有农场附近的一处海滩,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到海边的沙滩上玩耍。沙子又硬又光滑,同布鲁斯特海滨的松软而尖锐、混合海草和贝壳的沙子完全两样。韦德先生告诉我,这里是从波士顿启航的大轮船到欧洲的必经之路。后来,我又多次见到他,他永远是那么和蔼可亲。可以这样说,因为他的缘故,我才将波士顿称为“好心城”。

触摸海洋

在柏金斯盲人学校放暑假之前,莎莉文老师就已经和好友霍布舍夫人安排好了,带我去科德角的布鲁斯特海滨度假,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兴奋至极,因为我的脑海里已经装满了许多有关大海扣人心弦的奇闻趣事,早就盼望着与大海亲近的那一天了。

那一年的暑假,大海成了我生活的主题。在此之前,我一直住在远离大海的内地,没有机会接近海洋,甚至连海水是淡是咸都不知道,不过很久以前,我曾经在一本厚厚的书——《我们的世界》中,读过一段关于大海的文字。这使我对海洋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要是能亲手触摸一下那茫茫的大海,感受一下那汹涌的波涛就好了。当我知道,我梦寐以求的夙愿即将实现时,我那颗激动的心不禁狂跳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当她们帮我换好游泳衣时,我便迫不及待地在温暖的沙滩上奔跑起来,冲进清凉的海水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恐惧。澎湃的大浪此起彼伏,冲击着我,我在其中时浮时沉,快乐地战栗着。突然,我的脚不小心撞上了一块岩石,随后一个浪头打在了我的头上,这使我兴奋的心情变得恐惧了。我伸出双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只有劈头盖脸的海水和被海水卷抛起来的海草。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浪花好像一个恶作剧的顽童,把我在浪头间抛来抛去,我的头一阵眩晕,真是太可怕了。我的脚下没有了坚定而广阔的土地,除了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陌生的海浪外,似乎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没有空气、没有生命、没有爱,也没有温暖了。

最后,大海似乎对我这个新玩具感到厌烦了,它又将我抛回了岸边。莎莉文小姐立即赶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哦!她的修长、柔软又温暖的胳膊如此紧紧地抱着我,让我多么踏实啊!当恐惧在我身边消失时,我问莎莉文老师的第一句话是:“是谁在海水里放了那么多盐”?

令我倍感意外的是,我第一次同大海亲密接触时,就尝到了它的厉害。从此以后,我最多只敢在海边走走,不敢下去。或者穿泳衣,坐在大岩石上那样也很好玩,我可以尽情享受海浪拍打岩石的震动,并感受浪花溅落在身上的清凉感觉。我可以感觉到浪花猛烈地拍打海岸,小鹅卵石在水流的冲击下移动,狂怒的海浪似乎在向整个海滩施展它的淫威,随着海浪的颤动,空气也被它的汹汹来势所慑服,激荡在岩石上的海浪,破碎了,退下去,随后又聚拢在一起,发起新一轮更加猛烈的袭击。我一动不动地紧紧抱着岩石,任凭大海咆哮、怒吼、施展它的强大力量。

我对大海有着无穷无尽的眷恋,坐在海边,我常常乐不思蜀。海边的气息纯净而又清新,我可以更加清醒,更加冷静地思考问题。海滩、贝壳、海草、卵石以及各种小生物都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使我流连忘返。

第一次见到马靴蟹也是在这片海滩。那天,我和莎莉文老师在岸边散步,她在浅水处发现了一颗硕大的奇怪的东西,正在舒服地享受温暖的阳光呢。这种长得像马蹄靴一样大的螃蟹我还从未见过。于是,我上前好奇地摸来摸去,它的背上还驮着房子呢!我突发奇想,打算把它带回去喂养!于是,我便抓着他往回拖。大螃蟹很重,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走了两公里的路程。回到家里,我嚷嚷着要莎莉文小姐把它放在井旁的水槽里,自认为它呆在那里比较安全,而且不会逃跑。但第二天早上,我再去看时,它却不翼而飞了!我们四处寻找却无果而终,我们根本想象不出它是如何离开那个水槽的。此时,我又气又恼,真想大发雷霆。但是,渐渐又想明白了,如果让这个不会说话的东西待在这里,不就是剥夺它的自由吗?而且,这种行为既不明智、也不仁义,甚至有些过于残忍了。后来,我猜想它也许回到大海里去了。这样想着,我的心情又渐渐愉快了。

山间秋季

我满载着美好的回忆在那年秋天回到了南方的家乡。每当我回想起这次北方之行,心中便充满了欢乐。

我的新生活的起点似乎就始于这次旅行。清新、美丽的世界,把它所有的宝藏置于我的脚下,可以让我尽情地俯拾新的知识。我一刻不停地用全身心去感受世间万事万物,我的生命充满了活力,就像那些朝生夕死的小昆虫,把一生的所有精力和活力都浓缩到一天释放无余。许多人和我熟识后,都在我的手中拼写出所要表达的思想,这让我的思想充满了快乐的共鸣。这难道不是奇迹吗?我的心和其他人的心之间,原来是一片野花丛生的荒原,如今似乎开辟出一条大道,培植着红花绿草,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离塔斯甘比亚大约2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山上景色宜人,那个秋季,我们一家人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山上有我们家的一座避暑用的小别墅,名叫“凤尾草石矿”,因为附近有一座早已被废弃的石灰石矿而得名,高高的岩石上有许多泉水,泉水汇合成三条小河,婉蜒曲折,遇到岩石阻挡便迂回旋转,飞流直下,形成一个个小瀑布,似一张张热情的笑脸,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空旷的地方长满了凤尾草,把石灰石遮得严严实实,有时甚至把小河也盖住了。山上树木茂密,有高大的橡树,也有枝叶茂盛的长青树。它们的树干犹如长满了苔藓的石柱,树枝上缠绕着翠绿的长青藤和柔软的寄生草。那柿树散发出的香气弥漫在树林的每一个角落,沁人心脾,令人心魂飘荡。有些地方,野葡萄从这棵树上攀附到那棵树上,形成许多由藤条组成的棚架,彩蝶和蜜蜂在棚架间飞来飞去,忙个不停。到了傍晚,在这密林深处的草丛中,花簇里,散发出阵阵香气,如此清爽宜人,怎能不令人陶醉,令人心旷神怡呢!

花山顶上,我们的别墅掩映在橡树和松树丛中,虽然简陋,但环境优美。房子盖得很小,分为左右两排,中间是一个没有顶盖的长长的走廊。房子的四周修建了宽敞的游廊,每当微风拂过,空气中便弥漫着从绿树上飘溢而出的氤氲香气。我们的大部分时间在游廊上度过的,在那里上课、吃饭、做游戏。后门旁边有一棵又高又大的白胡桃树,周围砌着石阶。屋前也是绿树成荫,坐在游廊上不但可以伸手触及粗糙的树干,还可以感受到树枝在清风中摇曳,树叶随风瑟瑟飘落。

许多朋友经常来这里做客。晚上,男人们在篝火旁打牌、聊天、做游戏。他们夸耀自己打野禽和捉鱼的高超本领,不厌其烦地描述怎样用口袋捉灵巧狡猾的狐狸,捉住了多少凶猛的鲑鱼,打了多少只野鸭和火鸡,怎样用计捉住灵敏的松鼠,如何出其不意地捉住跑得飞快的鹿。他们讲的绘声绘色,神乎其神,我心想,豺狼虎豹在这些计谋多端的猎人面前恐怕也无容身之处了。

那些听得入迷的人们最后终于撑不住了,都回去睡觉了,讲故事的人总是这样祝大家晚安:“明天猎场上再见”!这些人就睡在我们屋外走廊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我的耳畔甚至整夜充斥着猎人们的鼾声和猎狗的叫声。

黎明时分,咖啡的香气、猎枪撞击的震动以及猎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常常把我从梦中唤醒,他们正准备出发。我还可以感觉到马蹄的声音。这些马是猎人们从城里骑来的,一整夜都被拴在树上。到了早晨,它们便发出阵阵嘶鸣,迫不及待地想挣脱缰绳,随主人一起出发狩猎。猎人们终于一个个纵身上马,正如民歌里所唱的那样:“骏马在奔驰,缰绳索索,鞭策嘎嘎,猎犬在前,猎人呵!出征了。”

整个上午,我们都在为准备午餐而忙个不停。在地上已经掘起的深坑里点上火,架上又粗又长的树枝,用铁线穿着肉串在上面烧烤。黑皮肤的仆人蹲在火坑旁边,挥动着又细又长的枝条驱赶苍蝇。烤肉散发出扑鼻的香味儿,令人垂涎欲滴,在餐桌还未摆好之前,我早已饥肠辘辘了。

午餐还未准备妥当,猎人们就已三三两两地回来了。他们疲惫不堪,马嘴里吐着白沫儿,猎犬耷拉着脑袋跑得呼哧呼哧直喘。虽然如此,却没有半点收获,他们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每个人在用餐时都叙述了自己的狩猎经历,他们都自称看见了一只近在咫尺的鹿,但可惜的是,就在猎犬即将追上,试图举枪瞄准射击时,却突然不见了踪影。他们的运气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男孩,那男孩说,他差点儿捉到一只兔子,其实他只不过看见了兔子的脚印。很快,猎人们便把不愉快的事情统统丢到了脑后,大家围桌而坐。享用着美味的午餐——烤牛肉和考猪肉,而不是鹿肉之类的野味,谁让他们猎不到山鹿呢?

就在这年秋天,我喂养了一匹小马,并为它取名“黑美人”,这是我刚看完一本书的名字。这匹马和书里的那匹马很相似,尤其是那一身黑油油的毛和额上的白星简直是一模一样。我经常骑着它在山间漫步,欣赏野外迷人的风光,真是快乐极了!马温驯时,莎莉文小姐就把疆缰松开,让它自由漫步。马儿一会儿停在小路旁吃草,一会儿又在小树旁驻足,咬啮几片叶子。

有时,我没有骑马的兴致,便在早餐后和莎莉文小姐到树林中散步。兴之所至,还故意让自己迷失在树林和葡萄藤之间,那里的逶迤小路都是牛马踩踏出来的。遇到灌木丛挡路,就绕道而行。归来的时候,我们总要带回几束花草,都是从山上采摘的,如桂花、秋麒麟草或者凤尾草等南方特有的花草。

虽然我不爱吃柿子,但偶尔,我也和米珠丽及表姐妹们兴高采列地摘柿子,因为我喜欢它们那特有的香味。更喜欢在草丛和树叶堆里找它们。我们有时还去采各种各样的山果,我帮她们剥栗子皮儿,帮她们砸山核桃和胡桃的硬壳,然后品尝那硕大无比、香甜可口的胡桃仁。

在山脚下,有一条铁路一直伸向远方。火车常在我们跟前疾驶而过,有时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把我们吓得连忙往屋里跑。而妹妹却不像我们那样害怕,她常常兴奋地跑来告诉我,有一头牛或一匹马在铁路上到处行走,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尖锐的汽笛声。

在离别墅1.6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很深的峡谷,上面横跨着一座高架桥,桥上枕木间的距离很大,走在桥上提心吊胆,就仿佛踩着刀尖。

我不敢也从未想过要从这座桥上走过去,直到有一天,莎莉文小姐带着我和妹妹在树林中迷失了方向,走了几个小时,仍然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突然,妹妹用小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叫道:“高架桥,高架桥”!其实,我们宁愿走其他任何艰难的小路,也不愿过这座桥的,无奈天色将晚,眼前这座桥是可走的惟一近路的,情急之下,我只好踮着脚尖,去试探着那些枕木。起初还不算很害怕,走得也还稳定,猛然间,我感到有“喀嚓、喀嚓”的震动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而似乎越来越近。

这时,妹妹尖声喊道:“火车来了!”要不是我们立即伏在交叉柱上,很可能就要被轧得粉碎。真危险啊!我感觉到火车喷出的热气直扑在脸上,而其中的煤烟和煤灰则呛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火车奔驶而去,高架桥震动不已,人好像要被抛进万丈深渊。我们急忙稳住,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来。夜幕降临许久以后,我们终于摸索着回到了家,可是我们看到的却是空空的房间,全无家人的踪迹,原来他们都到密林里寻找我们去了。

阳光穿透了黑暗

那次欢乐的波士顿之旅后的每一个冬天,我几乎都是在北方渡过的。有一年冬天我在新英格兰的一个小村庄度假,在那里,我见到了冰封冻结的湖泊和白雪皑皑的原野。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到冰天雪地的无穷奥妙。

我惊讶地发现,大自然竟用神秘的双手剥去了树木和丛林的外衣,只留几片寥若晨星的枯叶点缀其间。鸟儿仿佛也被驱走了,树枝光秃秃的,上面有几只堆满积雪的空巢形影相吊。孑然高耸的山岭和广漠无垠的原野到处都呈现出一派萧瑟的景象。冬神的点冰魔法将大地变成僵化和麻木的状态,树木的精灵已退缩到根部深处。一切生命都蜷缩在那黑洞洞的地下熟睡着,它们似乎都消失了。甚至当阳光普照大地,发出耀眼的光芒时,白天仍然萎缩着,散发出寒冷的气息,就像一个血管和五脏六腑都已枯萎衰老的老人一样。他软弱无力地挣扎着爬起来,只是想在弥留之际将这个由枯萎的野草和灌木丛装点的冰冷世界尽收眼底。

一天,天空阴郁,寒冷异常,预示着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没多久,雪花开始飘落,我们跑到室外,用手迎接那最早飘落下来的雪花。悄无声息的雪片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到地面,无止无息地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原野越来越平整,白茫茫的一片。清早起来,村庄和田野几乎全然改变了。道路被白雪覆盖,看不到任何可以辨认道路的标志。在无边无际的雪海中,惟有光秃秃的树木坚定地矗立着。

到了傍晚,东北风乍起,将厚厚的积雪迅速卷起高高地抛向空中,刹时,雪花在天地间四处飞扬。我们围坐在熊熊的炉火旁,一会儿讲故事、一会儿玩游戏,全然忘却我们正处于与外界隔绝的孤独之中。夜里,风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我们既兴奋又惊恐。屋顶在风中吱吱嘎嘎响作一团,屋外的大树如同激怒的人在疯狂地摇摆着身体,弯垂的树枝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风肆虐着,狂怒不已,似凶猛的野兽东闯西撞。

3天后,风住了,雪止了,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脸,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一望无边犹如波浪起伏的白色平原上,高高的雪丘和锥形的小雪山形态各异,而且随处可见。

为了方便出行,我们亲手在雪地里扫出一条狭窄的小路,然后,披上头巾,戴上斗篷走入这白茫茫的冰雪世界。空气刺骨地寒冷,脸颊像是被风咬啮着一样,生疼生疼的。莎莉文老师和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过小路和积雪,最后来到一片松林旁,举目远望,远处平整而开阔,是一片宽阔的草场。松树站立在雪地中,银装素裹,宛如大理石雕塑而成,如今已闻不到松叶的芬芳了。阳光倾泻在树枝上,上面的皑皑白雪犹如钻石般熠熠发光,明亮耀眼。轻轻触碰,积雪就如同微弱细密的雨点零星而下,洒落我们一身。阳光反射在雪地上,我感觉眼前一片明亮,似乎穿透了蒙在我眼睛上的那层黑暗。

在阳光的照射下,积雪慢慢地融化了,待它还未完全消融之前,又一场大风雪降临了。整个冬天,土地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偶尔,树木上冻结的冰凌也会融化。可是很快又披上相同的银衫;湖面即使沐浴在阳光下,也总是覆盖着一层坚硬冰冷的素衣,躺在阳光下的地面也会露出枯黄的矮树丛和纸莎草。

那年冬天,滑雪橇是我们百玩不厌的游戏。湖岸上有些地方陡峭异常,我们就从高高的坡上往下滑。大家在雪橇上稳坐不动,一个孩子在后面用力一推,雪橇便顺势冲下去,越过洼地,穿过积雪,径直冲向下面的湖泊,瞬间便从闪闪发光的湖面溜到湖的对岸了。真是好玩极了!多么有趣而刺激的游戏!在那风驰电掣的一瞬间,我们似乎摆脱了一切束缚,御风疾驰般冲向了宇宙空间,去寻找更美丽的仙境了。

学会说话

我学习用声音与人交流始于1890年春天,事实上,我很早就有发出声音的强烈冲动。我常常把一只手放在喉咙上,一只手放在嘴唇上,发出一些声音来。对于那些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我都有浓厚的兴趣。听到猫叫狗吠,我都爱去用手摸它们的嘴。我会在别人弹钢琴时,用手去触摸键盘;在别人唱歌时,用手去摸他们的喉咙。

我在拥有正常的听觉和视觉时,有很强的语言能力,可自从得了那场病,耳朵听不见后,我就说不出话了。我整天坐在母亲的膝上,把手放在她的脸上,以感觉她嘴唇的开合为乐趣。虽然我早已忘了说话是怎么回事,但也学着大家的样子蠕动自己的嘴唇。家里人告诉我,我哭笑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自然。

偶尔,我也能发出几个音拼出来几个单词来,但这不是在和别人说话,而是在不由自主地锻炼自己的发音器官。不过,只有“water(水)”这个字在我发病后还依稀记得,我常常发出含混的“wa……wa”的音,慢慢地这个字的意思也快忘掉了,直到莎莉文小姐开始来教导我,学会了用手指拼写这个字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发过这个音。

我早就意识到,周围人交流思想的方法与我的大相径庭。甚至在我知道耳聋的人也能学会说话之前,我已开始对自己的交流方法感到不满意了。我常常感觉手语交流限制和约束了我畅快的表达思想和情感。这种感觉越来越令我难以忍受,我极力想摆脱这种束缚。我常常急得像小鸟儿使劲扑打翅膀那样,一个劲儿地鼓动嘴唇,希望自己能够像正常人那样用嘴说话,但是家里人总是想方设法阻止我,怕我学不好会灰心丧气。但我毫不气馁。在偶然了解到娜布·卡达的事迹后,我更加信心百倍,下定决心学会说话。

拉姆森夫人曾经担任过萝拉的老师,她在1890年刚从挪威和瑞典访问归来,便来看望我。她告诉我,挪威那个又盲又聋的女孩娜布·卡达已经学会说话了。她还没有给我讲完,我已心急如焚,暗自下定决心,要学会说话。我闹着要莎莉文小姐带我去波士顿找霍勒斯学校的校长萨拉·富勒小姐,请求她帮助我,教导我。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和蔼可亲、秀丽温和的小姐愿意亲自教我。于是,从1890年3月26日开始,我就开始跟她学习说话了。

富勒小姐在教我发音的时候,让我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脸上,让我感觉她的舌头和嘴唇是怎么动的。对于她的每一个动作,我都专心致志地去摸仿,还不到一个小时时,我就会学m、p、a、s、t、l这6个字母了。

富勒小姐给我上的这11节课让我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当我第一次连贯地说出“天气很温暖”这个句子时,我是何等的惊喜啊!虽然它们只是断断续续且期期艾艾的几个音节,但毕竟是人类的语言。我突然意识到,有一种新的力量升腾起来,将我从灵魂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我就像插上了语言的翅膀翱翔在知识的天空,并获得了信仰。

如果失去听觉的孩子想迫不及待地用语言表达他从未听过的字,渴望跨出那死一般静寂的世界。摆脱那没有爱和温暖、没有虫鸣鸟叫、没有美妙音乐的生活,他就怎么也不会忘记,当他说出第一个字时,那种惊喜若狂的震撼会似电流般通遍全身。只有这样的人才知道,我是怀着多么热切的心情同玩具、石头、树木、鸟儿以及不会讲话的动物说话的;只有这样的人才知道,当小狗能够听从我的命令,妹妹能够听懂我所表达的意思时,我的内心是何等的喜悦。

如今,我终于可以用语言与人交流了,再也不需要别人帮我翻释了,这种交流的方便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现在我可以一边思考,一边说话,而这是从前用手语无法做到的。

但是,我并不是在这短暂的时间真的学会说话了。我只是学会了一些说话的基本要领,而且只是富勒小姐和莎莉文老师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其他人只能够勉强听懂很小一部分。在我学会了这些基本语言以后,倘若没有莎莉文老师的天才,以及她坚持不懈的努力,我恐怕要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真正学会自然的言语,并游刃有余地与人交流思想和情感。

开始,我整日苦练,但是只有与我最亲近的人才能明白我所表达的意思。随后,在莎莉文小姐的帮助下,我反反复复练习发准每一个字音,练习各种发音的自然结合。直到现在,我每天仍然要花大量的时间去纠正不标准的发音。

这种训练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那些教导过聋哑孩童说话的人才能够真正明白,也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到我所必须克服的是什么样的困难。我完全是靠手指来感觉莎莉文小姐的嘴唇的;对于她喉咙的震动,嘴的运动和面部表情,我完全靠触觉来把握,而这往往是不准确的。遇到这种情况,我就迫使自己反复练习那些发不好音的词和句子,有时一练就是几小时,直到我对自己发出的声间感到满意为止。

练习、练习、再练习,这就是我给自己规定的任务。这成了鼓舞我战胜一切困难的坚强信念。我常常欣喜若狂地反复念叨:“我已经不再是哑巴了”。一想到我将能够自由自在地同母亲谈话,能够理解她用嘴唇做出的反应,我就充满了信心。当我真正意识到,用语言交流比用手语交流更容易时,我真是欣喜若狂。为此,我不再用手语字母同人谈话了。但莎莉文小姐和一些朋友依然用这种方式同我交谈。因为用手语字母比唇读法更方便易懂。

在这里,也许我有必要对盲聋人通用的手语字母做一个说明。那些不了解我们的人似乎对手语有些困惑不解。人们给我读书或同我谈话时,用一只手在我的手上拼写出单词和句子,这是聋人所使用的一般方法。我把手轻轻地放在说话者的手上,一方面,不妨碍其手指的运动,另一方面,又能很容易感觉到他手指的运动。我的感觉和人们看书一样,在头脑中呈现的不是单个字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字。同我谈话的人由于用手指经常运动,因而他们在拼写字母时,非常快,而且手指运用得灵活自如,就像熟练的打字员在打字机上打字一样。当然,我常常不知不觉地练习拼写,像正常人练写字一样。

当我能够与人进行交流时,那种想回家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这一重要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踏上了归途。一路上,我和莎莉文小姐不停地用嘴说话,只是为了抓紧一切时间提高自己的语言能力,并不是为了说话而说话。不知不觉火车已经进站了,只见家里人都站在站台上迎接我们。一下火车,母亲一下把我搂在怀里,全身颤抖着,兴奋地倾听着我从口中发出的每一个字音。小妹妹米珠丽抓住我的手,又亲又吻,高兴得一个劲儿地蹦跳。慈祥的父亲站在一旁默默无语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露出欣慰愉悦的神色。直到现在,我一想到此情此景,就不禁热泪盈眶,真好像是以赛亚的预言在我身上应验了:“树木拍手欢呼,山岭齐声歌唱!”

《霜王》风波

1892年冬天,一朵阴郁的乌云笼罩了我那无忧无虑宛如晴空的童年时代。很长一段时间,我闷闷不乐,沉浸在郁闷、痛苦、忧虑和惶恐中,甚至没有信心和兴趣去学习和阅读了。直到现在,一想起那段可怕的日子我仍然心存恐惧和不安。《霜王》是我创作的第一部短篇小说,我将初稿寄给了柏金斯盲人学校的校长安那·诺斯先生,没想到却招来了纠缠不清的麻烦。为了澄清此事,我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出来,以讨回我和莎莉文应该得到的公道。

那是我学会说话后写的第一个故事。那年夏天,我们在山间别墅住的时间比往年都长,莎莉文小姐常常给我描述深秋时节的树叶如何美丽,也许由于她生动形象的讲述,使我想起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别人念给我听的,无意中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当时心中积累了这么一个素材,我就热切地想把它写下来,免得以后忘记了。于是,灵感突现,下笔千言,思绪如泉涌般汩汩流动,身心全然沉浸在写作的乐趣中。自然流畅的文字、生动形象的描述洋洋洒洒一大篇全都诉诸笔端,一字一句像一个个可爱的精灵,愉快地跳跃在盲人用的布莱叶纸板上。

如今,如果有什么灵感轻易地涌入我的脑海中,那么我可以断定,它一定不是我思维的产物,而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东西。但是,那时我很难把这种观念的界限分辨得一清二楚。即使是现在,我也常常分辨不清,哪些是别人写在书里的东西,哪些是我自己头脑里的东西。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是通过别人的耳目视听来感知世间万物的缘故吧!

故事创作完成后,我就念给莎莉文小姐听。当时的情景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时自己是如何欣然陶醉于那些精彩段落的,又是如何闷闷不乐于三番五次被打断来纠正发音的。晚餐时,我又将我的处女作在家人面前高声朗读了一遍。他们难以置信我能写出这么美妙的文字,甚至有人询问这些素材是不是哪本书上的。这个问题使我也吃了一惊,因为我从未想过这篇文章会是别人读给我听的。于是我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不是,是我自己创作的,是我送给安那诺斯先生的礼物”。

接着,我又将文章工工整整地抄写了一遍,并且依照他们的建议,将原来的标题改为《霜王》,准备寄给安那诺斯先生,作为祝贺他生日的礼物。我兴高采烈地跑到邮局,亲自将稿件寄了出去。然而世事难以预料。就是这份凝聚着我满腔热诚的生日礼物,却给自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烦恼,并让我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安那诺斯先生非常欣赏这篇小说,并且将它刊登在柏金斯盲人学校的校刊上。这个消息把本来就洋洋得意的我抛到了快乐的颠峰,但事隔不久,我就重重地跌入了痛苦与绝望的泥潭,在我来到波士顿后不久,有人指出《霜王》与玛格丽特·康贝尔女士的一篇《霜仙》相差无几,那篇文章在我出生以前就问世了,很巧的是,我的小说和《霜仙》在思想内容和词句上如出一辙,因而有人推断我读过康贝尔小姐的文章,并且认为我剽窃了她的作品。

开始,我对这个问题不以为然,但是当我了解了事情的全部过程后,我极其惊讶和难过。我蒙受了许多孩子都不曾遭受的痛苦和羞辱。我感到委屈,更感到羞愧,因为受人猜忌的不光是我,还有那些我所爱戴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不明就里,冥思苦想,回顾在写《霜王》之前到底读过什么书,关于写霜的文章或书籍到底读没读过。但我搜肠刮肚地想,还是不记得,只隐隐约约记得有谁提起杰克·费罗斯特这个人,有一首写给孩子的名叫《霜的异想天开》的诗作,可是我并没有引用这篇文章的内容。

最初,这件事让深受此事困扰的安那诺斯先生感觉很棘手,但还是对我宽厚有加,依然相信我。他的一片好心渐渐驱散了我的心头乌云。

不久,庆祝华盛顿诞辰的盛会在学校举行。为了使安那诺斯先生高兴,我强颜欢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表现出一副愉快开朗的样子。在同学们演出的一场假面剧中,我还饶有兴致地饰演了谷物女神。那天我穿得非常雅致,头上戴着一个色彩斑澜的秋叶花环,水果和谷物缀满了手臂和双脚。但是,我内心深处的忧伤和痛苦,却藏匿在了这些五颜六色、热闹喧哗的外表之下。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有所改变,它还在继续恶化。庆祝活动的前夕,学校的一位老师又询问我那篇小说。我告诉他,莎莉文老师曾谈到过杰克·费罗斯特和他的一些著名作品。但是,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竟然认为我知道康贝尔女士的《霜仙》。虽然我一再申辨强调她弄错了我的意思,但她还是固执己见,并自以为是地把她的错误结论告诉了安那诺斯先生。

虽然安那诺斯先生一向对我信任有加。但是,那位女教师的错误结论却使他改变了以往对我的看法,认为我辜负了他的信任。任凭我怎么解释,他一概充耳不闻,再也不信任我了。他认为,至少感觉,莎莉文小姐和我有意剽窃他人作品,以此赢得他的赞赏。紧接着,学校老师和职工组建了临时“法庭”,并把我带到那里去“坦白”问题,还不允许莎莉文老师陪同。在“法庭”上,他们反复盘问,使我感到是在迫使自己,承认有人给我读过康贝尔的小说《霜仙》。他们的每一句问话,都表现出极度的怀疑,而且安那诺斯先生的目光还让我感觉到了责备的意味。当时我真是百感交集,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的心灵。我可以感受到自己没有规则的心路,我在回答他们的问题时,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大脑还时常出现短暂的空白。虽然我知道这纯粹是一场可怕的误会,可是内心的痛苦却没有丝毫减轻。最后“审问”结束,可以离开时,我只觉得头昏目眩,莎莉文老师和朋友们都走过来安慰和鼓励我,并且对我说:“你是个勇敢的小姑娘,你是我们的自豪和骄傲!”可我伤心得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留意这些。

那天晚上,我将内心的痛苦和悲伤毫无保留地发泄出来,床单和衣物都浸满了我伤心的泪水,恐怕没有哪个孩子会比我更伤心欲绝了。我浑身冰冷,心想也许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样想着,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现在回想,如果这场风波在年龄较大的时候发生,也许我会委靡颓废,从此一蹶不振。但那个时候我还小,很容易就忘记了不愉快的事情。日子久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便被遗忘天使带走了。

关于康贝尔小姐的《霜仙》,莎莉文老师从未拜读过,也没有见过康贝尔小姐的那本书。在贝尔博士的帮助下,她仔细调查了这件事。最后发现,1888年,和我们一起在布鲁斯特岛一起度假的霍布金夫人有一本康贝尔小姐的《小鸟和它的朋友》。可是,如今,霍布金夫人已经找不到那本书的下落了。不过她告诉我,当时莎莉文小姐独自去度假期间,为了给我排忧解闷、娱乐消闲,霍布金夫人常常读一些妙趣横生的故事,而且这些故事都是从那些形形色色的读物中挑选出来的。虽然她和我都不记得曾经读过《霜仙》这篇小说,但他确信自己给我念过《小鸟和它的朋友》这本书中其他一些小说。霍布金夫人还回忆说,她在卖掉布鲁斯特那所房子之前,曾经处理了许多儿童读物,如小学课本、童话故事、儿童诗集等都在其列,也许其中就包括《小鸟和它的朋友》。

那时候,霍布金夫人念给我听的那些故事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大的意义,但是,我却对文章中出现的那些生僻的单词萌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我没有其他任何爱好。虽然那些故事的内容我没有记忆,但我不能不承认,当时自己曾试图尽力记住那些生词,等待莎莉文老师度假回来后,逐一讲解。

等到莎莉文小姐度假回来后,关于《霜仙》这篇小说的事我已经忘却了,因此,也就再没有提起。可能是因为她回来后就开始陪我阅读《方德诺小君主》吧。这个故事挤满了我的脑子,因而就将别的故事置之脑后了。但霍布金夫人的确将康贝尔小姐的那篇小说读给我听过。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它走出了我的记忆,但最终它却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我的脑海,以至于我没有意识到那是别人的思想之花。

那段日子是悲苦而忧愁的,但是却有许多表示同情和问候的信件像雪片一样飞来。那些最要好的朋友一直相信我。康贝尔小姐甚至亲笔写信鼓励我:“将来有朝一日你也会写出自己的巨著,鼓励和帮助你的众多读者。”但是,这个美好的预言却一直未成现实。自从那场《霜王》风波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舞文弄墨了,的的确确,从此以后,我总是诚惶诚恐,担心流出笔端跃然纸上的不是自己的思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在给妈妈写信时,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都会猛然袭遍全身。所以,我会把每个句子反反复复地念上几遍,直到确信那些句子不是在书中读过的。如果不是莎莉文老师始终如一地鼓励和肯定,也许我不会再有书写的欲望了。

后来,我终于找到并阅读了康贝尔小姐的《霜仙》,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发现其中有很多雷同之处。例如1891年9月29日写给安那诺斯先生的信中,我的文字风格和所表达的思想感情都与康贝尔小姐的作品有相似之处。那时我正在写《霜王》,和其他许多信件一样,那封信中其中的一些段落足以表明我的思想全然渗透着《霜仙》的故事。在信中,我假想自己是莎莉文老师,然后为自己描绘金黄色的秋叶:“呵,夏日流逝,用什么来抚慰我的寂寞,只有那五彩斑斓的秋叶”,而这句话正是康贝尔小姐小说中的句子。

在我早期的信件和初期的作品中,你会发现,我常常把自己喜欢的句子为我所用,当作自己的想法再另写一遍。在一篇描写希腊和意大利古城的作文里,我曾挪用了一些其他书上生动形象、变化多端的描述,那些文字的出处如今已经遗忘了。我知道安那诺斯先生对古迹情有独钟,对意大利和希腊更有着解不开的情结。于是,我在读书时,便格外留意摘抄诗集和史文中的片段以取悦于他。安那诺斯先生曾称赞我那些描写古城的作文“饶有诗意”。不过我无法理解他竟然相信这样的作品会出自一个11岁的又盲又聋的小女孩之手。但是,我也认为不能因为作文中有别人的词句就被看作一文不值,这毕竟说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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