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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13 15:3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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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舟著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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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

颜真卿--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颜真卿/薛舟著.—北京:中华书局,2019.2(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

ISBN 978-7-101-13754-5

Ⅰ.颜… Ⅱ.薛… Ⅲ.颜真卿(709~785)-生平事迹 Ⅳ.K825.72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20512号书  名 颜真卿著  者 薛 舟丛书名 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责任编辑 李洪超 董邦冠出版发行 中华书局(北京市丰台区太平桥西里38号 100073)http://www.zhbc.com.cnE-mail:zhbc@zhbc.com.cn印  刷 北京瑞古冠中印刷厂版  次 2019年2月北京第1版2019年2月北京第1次印刷规  格 开本/787×1092毫米 1/32印张5 插页2 字数70千字印  数 1-10000册国际书号 ISBN 978-7-101-13754-5定  价 20.00元出版说明

孔子周游列国,创立儒家学说;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丝绸之路;书圣王羲之,留下了曲水流觞的佳话;诗仙李白,写下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名篇;王安石为纠正时弊,推行变法;李时珍广集博采,躬亲实践,编撰医药学名著《本草纲目》……

这些杰出的历史人物,有的是在中华民族文明进程中做出过突出贡献、对后世产生过巨大影响的思想家、政治家,有的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传播发挥过重大作用的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有的是为国家安定统一、民族融合团结和中外文化交流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军事家、外交家……他们为中华民族的繁荣发展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他们的行为事迹、风范品格为当世楷模,并垂范后世。

他们是中华民族的先贤人物。他们的思想、品德、事迹,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晶。他们的故事,是对中华民族的禀赋、特点和气质最生动、最鲜活的阐释。他们的名字,在五千年中华文明史上最为光彩夺目。他们为五千年中华文明史书写了最为光辉灿烂的篇章。

为了解先贤,走近先贤,我们精心组织编写了这套《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丛书。以详实可靠的史料为依据,以细腻动人的故事为载体,真实地呈现中华先贤人物的事迹、品格和精神风貌,彰显他们的贡献和功绩,以激发人们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对中华文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崇敬。

开卷有益,期待这套丛书成为你的良师益友。导读

公元709年,颜真卿出生于长安。三岁那年,父亲颜惟贞去世,全家靠伯父和舅父的周济,艰难度日。尽管如此,颜真卿却胸怀远大志向,在长辈的教诲下成长。后来考中进士,踏上政坛。

当时的大唐盛极而衰,蕴含着巨大危机。在风雨飘摇中,颜真卿忠于内心,恪守本分,绝不随波逐流。在朝廷,他刚正不阿,清洁自守;在地方,他勤政爱民,劝农劝学,堪称传统意义上的“良吏”。安史之乱爆发后,他和兄长颜杲卿不顾个人安危,奋勇反击叛军,整个家族献出了三十几口人的生命。这次历史巨变是颜氏家族的劫难,也是大唐的劫难。颜真卿见证了大唐由盛转衰,也见证了唐诗从盛唐之豪迈转入中唐之恬退。晚年,他受奸臣陷害,出使叛军李希烈部,不辱使命,慷慨赴死,奏响了士大夫为国捐躯的悲歌。

这是颜真卿的精神底色,也是支撑其书法艺术的道德基础。

颜真卿从小酷爱书法,家境贫寒买不起纸笔,他就“黄泥习字”;成年之后,依然虚心学习,多次求教于“草圣”张旭,终于成为著名的书法家。

直到今天,众多初学书法的人都乐于以“颜体”为台阶,为门径,登堂入室。这里有奥妙,但是并不神秘。

人们常说,文如其人,字也如其人。颜真卿是古代士大夫的优秀代表,儒家君子精神的杰出践行者,他的书法里蕴藏着家风和情怀。颜氏家风直接来源于颜真卿的六世先祖颜之推,那个写出中国家教经典《颜氏家训》的人,而他的爱国情怀更是中华民族绵延不绝的精神脊梁: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因此,颜真卿的字就是大唐的风骨,也是盛唐的灵魂。黄泥习字

夏天的长安城,天气热得像蒸笼,低垂的杨柳无精打采,纹丝不动。街上很少行人,偶尔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过,懒懒地摇几声拨浪鼓,却招不来几个孩子。孩子们都躲在家里,或者在树荫下玩耍,谁愿意挨这太阳的暴晒。

通化坊在长安城正北,隔着善和坊就能望见巍峨高耸的朱雀门。几个孩子玩腻了,各自就要回家,一个孩子说道:“真卿,今天到我家玩吧?”“好是好啊,我就是怕你爹!”颜真卿说道。“放心吧,今天我爹不在家。”

通化坊里设有长安城最大的驿站—都驿亭,邀请颜真卿的孩子名叫吴本,他的父亲是驿长。驿长,官不大,却很有实权,除了传递公文书信、接送官员、管理贡品,还负责迎接外国使者。

颜真卿拉上弟弟允臧,跟着吴本飞跑而去。每次到吴家,颜真卿最喜欢去吴本父亲的书房,那里有让他心跳加速的东西。书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书桌上铺着整齐的麻纸,笔架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毛笔。颜家家境贫寒,尤其是父亲去世之后,更是雪上加霜,根本无力购置像样的纸和笔。“吴本,你喜欢写字吗?”颜真卿说着话,目光却没有离开笔架。“唉,别提了,爹爹逼着我每天练字,真是受罪啊!”吴本抱怨说,“对了,真卿,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支笔吧?”“那可不行,我娘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家的东西。”颜真卿连忙拒绝。“咱们是邻居,又是朋友,那也不行吗?”吴本说。“我娘说了,只要勤奋练习,什么笔都能写出好字。”颜允臧抢着说道。

走出吴家,真卿和允臧都有些蔫头耷脑,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去。走过坊里的十字大街,大街西北侧是舅父殷践猷(yóu)家,南侧就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颜家了。颜、殷两家世代联姻,颜真卿的父亲颜惟贞娶了殷子敬的女儿,而颜惟贞的大姐颜真定又嫁给殷履直,两家是亲上加亲。

颜惟贞的去世让颜家蒙上了浓重的阴影,好在殷夫人温良贤淑,善于持家,除了想方设法维持家计,她还督促孩子们读书习字,反复叮嘱孩子们要节约用纸,先用淡墨,再用浓墨,正面写完了再写反面。

真卿和弟弟允臧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替母亲分忧。不过从吴家回来,真卿忍不住小声嘀咕说:“娘,人家吴本练字都用好纸。”“是啊,娘,吴本还有紫毫笔,写起字来真带劲!”允臧也在旁边帮腔道。“胡说!”听了两个儿子的话,殷夫人一改往日的温柔,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严厉。她将孩子们拉到身前,让他们端正站好。“孩子们,你们知道吗?当年你伯父和父亲练字的时候,连最廉价的纸和笔都没有呢。”“啊,没有纸和笔,那怎么写字啊?”真卿和允臧面面相觑,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你祖父去世得早,你们的伯父和父亲寄养在外祖父家,跟着舅父学书法。那时候比现在还穷,买不起纸和笔,兄弟俩就用泥巴涂墙,拿树枝当毛笔。久而久之,不也练出一手好字吗?”

殷夫人想到丈夫小时候的艰辛生活,历尽苦难终于要熬出头了,却又不幸撒手人寰,说着说着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哽咽。

真卿和允臧看到母亲伤心,吓得连忙扑进母亲怀里,低声说:“娘,别哭了,我们知道错了。”“娘,我们再也不要纸和笔了。”

殷夫人抚摸着孩子们的头,想到家事艰难,孩子们的成长注定不会顺利,更加伤心难抑,眼泪扑簌簌滴落下来,落在两个孩子的头上。

母亲操劳家务,平日里很少有机会亲近孩子,真卿已经久违母亲的怀抱了。他静静地听着母亲的心跳声,眼前浮现出父亲在墙上涂泥写字的情景。咦,又能玩泥巴,又能练书法,母亲还高兴,真是一举多得啊。想到这里,他连忙拉起允臧的手,蹦蹦跳跳地冲出门去。“羡门子、阿桀,你们去哪儿?”殷夫人不知道儿子打的什么鬼主意,喊着真卿和允臧的乳名,正要问个究竟,谁知孩子们早已没了踪影。

真卿在地上挖土,允臧笨拙地提来水桶,拿着水瓢,舀水和泥。泥巴和得差不多了,两兄弟各自捧起泥巴,稀里哗啦地抹在坊壁上,很快做成了两尺见方的泥墙。“阿桀,你去折树枝!”真卿安排道。

允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听话,乖乖地折来两根树枝,递给真卿一根。两人站直身体,好像面对的不是泥巴墙,而是老师。真卿试探着把树枝伸向墙壁,树枝插进泥巴,却又突然停下了。“写什么好呢?”真卿问。“姓名。”允臧说。“对,我在左边,你在右边。”真卿说。

两人分头写起自己的名字。真卿一气呵成,很快就写完了。允臧是个慢性子,刚写完第二个字,突然听到啪的一声,一块泥巴飞来,盖住了自己的字。歪头一看,真卿手捧泥巴,站在他身后。真卿在地上挖土,允臧舀水和泥。两兄弟捧起泥巴抹在坊壁上,很快做成了两尺见方的泥墙。“你干什么?”允臧生气地问道。“你太慢了,重来重来。”真卿说。“哼,写字跟快慢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毁了我的字?”

允臧气势汹汹地问道,边说边伸出树枝,戳向真卿的胸口。“你要打架吗?”

真卿也不甘示弱,冲上来就抓住允臧的胳膊。不一会儿,兄弟两个就扭打起来,滚倒在地,谁都不肯让步。“真卿,允臧!怎么又打起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知道是伯父,吓得赶紧松手,恭恭敬敬地喊道:“伯父。”“哈哈哈,两个小泥猴!”看到两个侄子满脸满身都是泥巴,颜元孙忍俊不禁,朗声大笑。“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伯父,我们在练字啊。”真卿说。“伯父,我们学你小时候呢。”允臧说。“哦,原来如此!你娘告诉你们的吧?”颜元孙看到两个侄子在模仿自己小时候的“黄泥习字”,大为感动。

颜元孙捡起树枝,将墙上的泥巴涂抹均匀,工工整整地写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真卿、允臧在旁边高声诵读。“很好,咱们从明天开始学习《千字文》,你们先把这两句背熟。”

伯父说完,真卿和允臧捡起地上的树枝,开始在各自的“地盘”上练习起来。一只断腿鹤

每天清晨,随着鼓楼上传来响亮的开门鼓声,长安城里千门万户次第敞开,官员上朝,商人开市,百姓出门,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来攘往,随处可见模样怪异的外国使者和商人。

三月三日是上巳节,全长安人几乎倾城出动,曲江岸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富人家都带着美酒佳肴,围聚在树荫花丛间享用。平时很少出门的年轻女子身着盛装,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侍女的陪伴下游春。

二哥颜允南带着三个弟弟—幼舆、真卿、允臧,慢慢地穿过人群,走到曲江池以北的晋昌坊,来到玄奘法师译经的大慈恩寺。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雁塔,允南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他知道,这里不仅是佛教圣地,更是读书人心心向往的地方,只要考中了进士,那就可以把自己的姓名、籍贯、及第时间刻在大雁塔的石壁上了。“你们听说过雁塔题名吗?”允南指着大雁塔问弟弟。“不知道。”弟弟们纷纷摇头。“每年的新科进士都在大雁塔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这就叫雁塔题名。”允南说道,“你们想不想?”“想!”

二哥半开玩笑半当真,颜真卿的回答却非常响亮,声音明显盖过了弟弟允臧,也盖过了比自己年长六岁的哥哥幼舆。“谁在大雁塔题下自己的名字,二哥就请他到西市喝酒。”允南笑着说道,随后又指着雁塔门两侧的石碑说:“这是《大唐三藏圣教序》,褚遂良写的。”

颜真卿经常听大人说起初唐三大家欧阳询、虞世南和褚遂良,欧阳询是通化坊的隔世邻居,虞世南又是欧阳询的至交,据说也经常光顾通化坊。算起来,三大家中就只有褚遂良还比较陌生了。

这时候,夕阳正好落在石碑上面,碑文放射出闪闪的金光。颜真卿若有所思,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轻声朗读石碑上的文字:“盖闻二仪有像,显覆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

文字里的意思似懂非懂,不过那短促有力的线条,那劲秀饱满的字体却有着无穷的魔力,吸引着真卿踮起脚尖,挺直了身体。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已经贴紧石碑,高高地扬起胳膊,手指落进刻痕,随着笔画轻轻移动。“引大海之法流,洗尘劳而不竭;传智灯之长焰,皎幽暗而恒明。”

高处的字够不着了,颜真卿仔细地勾画着最后的落款:“中书令臣褚遂良”,嘴里念念有词。二哥走过来,伸手弹了下他的后脑勺。“老十三(颜真卿在家族中排行第十三),看傻了吧?再不回家,坊门都要关了。”

夕阳西下,薄暮笼罩天地,长安城安静下来。

殷践猷学问渊博,性格豁达,平生最爱交朋友,他的朋友足以让通化坊光芒万丈,既有卸任宰相陆象先,也有人称“四明狂客”的大诗人贺知章。别看贺知章已经六十多岁了,却像个老顽童似的,天真烂漫,没有丝毫官气。每次来殷家都会问:“羡门子呢,羡门子呢?”好像寻找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他关心颜真卿,经常带些特别的点心,这一次竟然从袖管里掏出一管毛笔。颜真卿惊呆了,这么好看的毛笔,连吴本家都没有呢。他不由得怦然心动,双手颤抖着接了过来。“羡门子,你知道吗?这支笔可是大有来头呢!”贺知章捋着胡须说道。“皇上赏赐的吗?”颜真卿天真地回答。“哈哈,那倒不是!这是日本国遣唐使阿倍仲麻吕送给我的礼物,我转送给你了。哦,他已经改名叫晁衡了。”贺知章说道。

颜真卿哪里知道什么遣唐使,什么阿倍仲麻吕,连忙谢过贺伯伯,蹦蹦跳跳地出来,只想回家跟兄弟们炫耀。回到院子里,颜真卿看见了家里养的断腿鹤,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由得眉头一皱,想到一个鬼主意。

他饱蘸墨汁,揪住白鹤的翅膀,刷刷刷地写了起来。正写得兴奋,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断喝:“十三,你干什么?!”“我……”颜真卿吓了一跳,毛笔掉落在地。白鹤发出嘎嘎的惊叫声,一瘸一拐地跑开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断腿鹤不能自由飞翔,本来就很可怜了。你非但不爱惜它的羽毛,还这样戏弄它,这岂不是麻木不仁?”二哥允南严厉地说,“罚你三天不能写字!”

允南比真卿年长十五岁,既像兄长,又像父亲,真卿印象中的二哥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对自己疼爱有加啊。这样的严厉让他又是惊讶,又是羞愧,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往姑母家跑去。

听了真卿的哭诉,老姑母颜真定忍不住笑了。“你二哥说得很对啊!曾子说过‘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你看这个‘恕’字。”说着,姑母在地上写了个大大的“恕”字。“上如下心,就是将心比心的意思。你在白鹤的翅膀上乱涂乱画,逞一时之快,想过白鹤怎么想吗?”“没想过。”颜真卿低声说道。“这就是了。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是这个道理。哦,对了,这句话出自《论语·颜渊》篇,伯父教过你吗?”“嗯,教过。”“颜回(字子颜,又称颜渊)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他去世那年,鲁哀公在大野泽狩猎,猎获一只麒麟。孔子既哀颜子之不寿,又哀文脉之断绝,悲恸地说‘天丧予,天丧予’,可见颜子在孔子心里的地位。颜子是我们颜氏的先祖,我们做后辈的,可不能玷污了祖宗的名声。”

颜真卿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颜真定继续说道:“孔子曾说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姑母希望你记住这句话,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像颜子那样甘受清贫,不改其乐。”“是,姑母。”颜真卿认真地回答。

通化坊四面围墙,四面有门,每天黄昏时,鼓楼上响起六百声闭门鼓,所有坊门必须关闭,是谓宵禁。宵禁之后仍无故出坊行走,如果被巡视的金吾卫发现,要挨二十下笞打。好在通化坊足够宽敞,伯父家、舅父家兄弟众多,大家挑灯夜读,勤奋练字,足以消磨漫漫长夜。

正月十五元宵节,长安全城解除宵禁,普天同庆,那是儿童最欢乐的夜晚。颜真卿和哥哥幼舆、弟弟允臧打着灯笼出门,走街串巷,沿着朱雀大街向南,满街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曲江池畔有各种百戏表演,踩高跷、攀竿、胡腾舞、胡旋舞……孩子们最爱看的却是来自西域的幻术。

正看得热闹,颜真卿突然从袖子里掏出钱来,展示给兄弟们。“看!”“啊,哪来的钱?”幼舆和允臧兴奋地喊道。“舅父给的。走,买小吃去。”

说着,颜真卿拉起哥哥和弟弟,冲向点心铺子。钱不多,只够每人买个胡饼,不过这也足够让他们兴奋整夜了。

不料,过完这个元宵节,颜真卿的童年就彻底结束了。舅父不幸去世,殷夫人失去了慈爱的兄长,也没有了经济支撑,感觉天都要塌了。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家里十个孩子全靠兄长接济和照顾。虽说大伯颜元孙也时常施以援手,可是大伯家里也有五个孩子,生活并不宽裕。

怎么办?

看着孩子们,尤其是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殷夫人只好远赴苏州,求助于老父亲。真卿和允臧都是第一次走出春明门,第一次走出长安,满心都是激动和好奇,哪里能体会母亲的心事。

马蹄声里,长安城渐渐远去,无边的山河扑面而来。终于在雁塔刻下名字

姑苏和长安是完全不同的风貌。这里山清水秀,既有江南的柔和温润,又有深厚的文化氛围。颜真卿很快就适应了姑苏的环境,经常拉着弟弟允臧到处游玩,虎丘就是他们常去的好地方。

看着虎丘山上的吴王试剑石,颜真卿小心地把手放进里面,不解地问:“阿桀,你说吴王的剑真有这么锋利吗?”“嗯,干将和莫邪铸造宝剑,献给吴王,吴王还不相信,随手一劈,这块石头就成了两半。我看有可能是真的吧?”允臧说道。“我听外公说,吴王下葬的时候,陪葬了三千把宝剑,其中还有鱼肠剑,咱们好好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出来呢。”颜真卿说道。

两个人上蹿下跳,掀石头,挖树洞,真的找起宝剑来了。“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家伙,别费心思了。”不知什么时候,外公出现在眼前,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外公,你怎么来了?”两个孩子停了下来。“秦始皇和东吴大帝孙权都派兵挖过,你们看见剑池了吗?那就是他们挖出来的大坑。哪有什么宝剑啊?”外公说道。

祖孙三人坐在剑池的石头上说说笑笑,外公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梅干,递给孩子们。真卿和允臧你争我抢,吃得津津有味。外公伸手摸了摸真卿的脑袋,笑着问道:“羡门子,你知道你名字的意思吗?”“不知道啊。”颜真卿老实地回答。“古人说,谁能吃到四节的灵芝,将来就会做到神仙世界里的高官,那就是真卿了。”外祖父说。“那,羡门子呢?”颜真卿对自己的乳名始终不解,趁机问道。“羡门子也是古代的仙人啊。”外祖父说。“外公,我也要吃仙丹,当神仙。”颜真卿说道。“哈哈哈哈……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啊。”外祖父笑着说道。

日子久了,母亲常常念叨着要回长安。因为当时规定,国子监生的年龄在十四岁到十九岁之间,如果不是长安国子监和洛阳“东监”出身,考中进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母亲害怕耽误儿子的前程,外祖父考验过外孙的学问功底,知道颜家的孩子家学渊源,实在没有必要在国子监里浪费太多时间。他要带着孩子们好好欣赏江南的山山水水,有时泛舟太湖,了解范蠡和西施的传说,有时登临盘门和阊门,听听伍子胥的故事。岁月悠然而过,真卿和允臧静静享受着外祖父的熏陶。“你们知道吗?汉末以来,江南地区涌现出四位杰出的画家——曹不兴、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说来也是神奇,这四大家中竟有两人都是姑苏人氏,那顾恺之生于无锡,距此不足百里。曹不兴呢,则是吴兴人,也仅仅隔着太湖而已。”

听着外祖父娓娓道来,颜真卿想起二哥讲过的顾恺之吃甘蔗的故事。顾恺之喜欢甘蔗,每次都是先从苦涩的末梢吃起,最后才吃甘甜的根部,美其名曰“渐入佳境”。“顾恺之作画以形写神,几百年后仍栩栩如生,那是何等境界!南朝陆探微其实是学习顾恺之的,不过他又精通书法,便以书法入画,最终开辟出新天地。”

颜真卿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是“以形写神”,什么是“书法入画”。“梁朝张僧繇曾在金陵安乐寺画龙。那天他画了四条龙,张牙舞爪,腾云驾雾,非常逼真,可是没有眼睛。有人觉得奇怪,龙怎能没有眼睛?张僧繇说,画上眼睛,龙就会飞走了。谁也不信,还以为张僧繇吓唬人呢。张僧繇推辞不过,只好提起笔来,给两条龙点上了眼睛。”

真卿和允臧听得出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外祖父的嘴唇。外祖父继续说道:“刚刚点上龙眼,刹那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只见那两条点睛之龙撞破墙壁,凌空飞起。至于那两条没有点睛的龙呢,还稳稳地趴在墙上。”“外公,外公,这是真的吗?真的有龙吗?”允臧好奇地问道。“张僧繇画龙实有其事,肯定也画得很好,观者交口相传,越传越神,龙就飞起来了。不过,书画同源,传神都是最高的追求。仓颉造字,象形天地万物,造成之日‘天雨粟,鬼夜哭’,那不也是说仓颉造得传神吗?后来,笔画屡经简约,终成今日之字。若是普通人写写画画倒也没什么,我们习字之人,下笔时心里一定要想到这个字的来历,想到天地万物的本源,那就是传神了。”

颜真卿听得心潮澎湃,想不到写字这样有学问,想不到自己写字竟然和仓颉造字有了关系,那我能写出“天雨粟,鬼夜哭”的字吗?“到了本朝,姑苏又出了个能书之人。”原来外祖父说了这么多,却是为了引出这个人。“此人名叫张旭,他的母亲陆夫人是逼迫女皇退位的名相张柬之的侄女,也是虞世南的外孙女。”外祖父说道。“啊!张旭!我好像听贺伯父说过,他的外号叫张颠!”颜真卿惊讶地说。“哈哈,这个张颠,嗜酒如命,每次喝醉了都是手舞足蹈,狂呼高歌,如癫如狂。别人都是醉了就睡,他却提笔泼墨,一挥而就。他与贺知章、张若虚、包融齐名,将来你可以向他请教。至于会不会收你为徒,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从此以后,真卿和允臧每天都在外祖父的指导之下勤奋练习,再也不肯偷懒耍滑,书法水平日有进益。

时光飞逝,岁月荏苒。转眼之间,殷夫人和孩子们已经在姑苏住了四年。这时,家中的几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条件有所改善,加之思子心切,殷夫人便告别老父亲,带上孩子返回京城。

还是来时的道路,不过往日的孩童已经长成了落落青年。殷夫人坐在船舱里,看着甲板上的真卿和允臧,心里倍感欣慰。

正值阳春三月,河堤上绿草茵茵,繁花满树,杨柳随风摇曳,无限多情。河面上樯橹如林,风帆密布,一派繁忙景象。“哥哥,都说隋炀帝因为开掘运河而亡国,我看不尽然。要是没有这条运河,我们从姑苏到长安,颠也要颠死啦。”允臧大发感慨。“运河亡国,那是毫无见识的昏话,我倒觉得炀帝此举,必将惠及千载呢。”真卿说道。

回到阔别已久的长安,家人欢聚,自不必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进国子监读太学了。

那天早晨吃过饭,接过母亲递来的书箧,颜真卿转身走向门外。即将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知道母亲在身后望着自己。外面没有风,屋子里也很安静,他听见了母亲的心跳声,还有那声含在嗓子里几欲脱口而出的呼唤:“羡门子”。

这就要告别母亲,独自走出通化坊了吗?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滑出眼眶,滑落脸颊,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无声无息,却又仿佛在他心里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突然,颜真卿转过头来,冲着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不等母亲说话,急忙转过身去,飞快地迈过门槛,快步走过十字大街,走出通化坊。穿过朱雀大街,向东走过开化坊,荐福寺的小雁塔依然高耸入云,经过晨光的涂抹,更加金碧辉煌。

再向北不远就是务本坊了,向往已久的国子监就在这里。

颜真卿从小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现在条件优渥,时间宽裕,学习起来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除了规定必修的“五经”,他还主动遍览经典,像《孝经》《论语》这样的公共课目,太学规定学期一年,他一个月就能掌握,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精研《史记》《汉书》等史籍,以充实自己的学问。

有时会想起二哥说过的雁塔题名。他热切地盼望这一天快快到来,好让年迈的姑母、母亲、伯父为自己骄傲,也好告慰舅父的英灵。

谁知噩耗突然传来,伯父去世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颜真卿只觉得天旋地转,久久不能自已。颜真卿四岁丧父,父亲对他来说,只是渺渺茫茫的名字和母亲偶尔讲述的故事,伯父填补了他内心深处父亲的位置,又像循循善诱的老师,教他读书写字。

伯父膝下五子,春卿、杲(gǎo)卿、曜卿、旭卿、茂曾,当时大哥春卿正出任绛州翼城县丞,伯父死于翼城(今属山西)。带着母亲和姑母的嘱托,颜真卿独自赶到翼城,参加了伯父的葬礼。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金榜题名,绝不辜负伯父的教养之恩。

开元二十二年(734)夏天,长安城里阴雨连绵,大街小巷泥泞不堪,车马断绝,米价跳着脚地上涨。看着母亲的脸上愁云密布,颜真卿心如刀割,更加渴望在秋天的科考中一举夺魁,也让母亲为自己骄傲,好好过个舒心的晚年。

新任宰相张九龄任用考功员外郎孙逖主持科举考试。对于颜真卿和大多数太学生来说,孙逖的名字如雷贯耳。这个人是了不起的神童,十八岁登科,名动京城。

知道孙逖当考官之后,颜真卿隐隐地预感到自己肯定能高中榜首。等到放榜日,坊门刚刚开启,颜真卿就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拔腿冲向礼部。礼部南门外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在翘首寻找熟悉的名字。颜真卿也顾不上斯文,努力挤上前,瞪大眼睛寻找自己的名字。本科进士及第者共有二十七人,状元名叫李琚。“颜真卿!”

看到自己名字的刹那,颜真卿不由得脱口而出。没错,没错,真的是自己。人群还在涌动,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打湿了脸颊。

太好了,十几年的苦读没有白费;太好了,母亲、姑母、伯父、舅父的谆谆教导没有辜负。

及第以后,各种事务纷至沓来,国子监里平静的读书岁月一去不回。首先要会同进士拜见座主,也就是主考官孙逖,然后在座主的带领下拜见宰相和中书舍人,称为“过堂”。“颜真卿!”看到自己名字的刹那,颜真卿不由得脱口而出。没错,没错,真的是自己。

颜真卿第一次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张九龄,立刻被他的风度折服,满心景仰。随后是名目繁多的宴会,最热闹的当属曲江宴。长安人倾城而出,争睹新科进士们的风采。曲江岸边,人头攒动,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精心打扮,除了凑热闹,还有个秘不示人的想法,那就是挑选称心如意的乘龙快婿。哪个姑娘不想嫁个才华横溢的进士呢?洛阳拜师

进士及第,又通过了吏部铨选,颜真卿被授为朝散郎、秘书省著作局校书郎,正式步入仕途。谁知就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噩耗却也接二连三地传来。

先是八十四岁高龄的老姑母颜真定亡故,不久母亲殷夫人也因病去世。颜真卿正准备在开元政坛大显身手,好好报答母亲和姑母,不料迭逢大丧,只得告假回家,专心为母亲守孝。

回到熟悉的通化坊,颜真卿立刻感觉到它是那么沉寂,那么逼仄,曾经的欢声笑语仿佛冻结在岁月深处,曾经高耸的坊墙似乎也变矮了,一切都褪下了鲜亮的外衣,显得衰败不堪。那面被泥巴反复涂抹过的墙壁上仍然留着自己和弟弟的字迹,如今物是人非,兄弟们星散而去,疼爱自己的长辈们也相继故去。年华轮转,现在是自己这代人上场的时候了吗?

好在妻子韦夫人体贴知心,陪伴颜真卿度过了悲伤而又恓惶的日子。这一天,颜真卿正在习字,韦夫人急匆匆地走进书房,递来一封家书。颜真卿连忙拆开,偃师(今属河南)县丞任上的堂兄春卿得了重病,急切想要见他。

几年不见,颜春卿完全变了个人,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头发像乱草似的堆在枕头上。曾经风华正茂的大哥变成这番模样,颜真卿心如刀割,泪如雨下,紧紧地抱着春卿的手。

春卿看到真卿,脸上露出从容的笑容,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说道:“真卿,想不到我临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很好,很好。”“大哥,你不要灰心,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颜真卿说道。“我这病,好不了了。真卿,我知道,你比兄弟们都强,一定能够壮大咱们颜家,只可惜……”说到这里,两颗泪珠艰难地滚出颜春卿的眼窝,“只可惜我看不到了。孩子们……托付给你了……”

说完,正当壮年的颜春卿溘然长逝。

颜真卿心如刀割,却又深深地意识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颜真卿清楚地记得,大诗人王之涣去世那年,皇帝改年号为天宝(742)。那年七月,名将裴旻(mín)从河北(指河北道,辖今河北大部,河南、山西、北京、天津的一部分)回长安献捷,唐玄宗兴奋不已,赐宴于兴庆宫花萼相辉楼。群臣激动,裴旻也深感荣宠,请求当众舞剑助兴。

那天的宴会吃了什么,颜真卿很快就忘了,然而裴旻时而潇洒凌厉,时而徘徊低沉的剑舞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晚上回到家里,他不停地跟韦夫人描述,还忍不住站起来模仿,只是握惯了笔管的手,实在不适合拿剑,逗得夫人哈哈大笑。

夜深人静,夫人已经安歇,颜真卿披衣下床,来到书桌前,挥毫写下了《赠裴将军》诗: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凌何壮哉。将军临八荒,烜赫耀英材。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

颜真卿挥洒自如,全然不顾章法,纸上混杂着楷书、行书、草书,字体的大小、长短、肥瘦、斜正也都变化多端。耳边忽然想起外祖父说过的张旭,他不是叫张颠吗?都说他喜欢在醉酒之后写字,是不是也是这样肆无忌惮呢?

端详着这幅游戏之作,颜真卿蓦地感到意兴索然,默默地想道,也不知道我的字有没有长进?要是能亲眼看看张旭写字就好了。

为什么不拜他为师呢?贺知章和张旭是朋友,不难结识。谁知真正见面之后,张旭只跟颜真卿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长安城里的物价啊,朋友们的去留啊,还有颜真卿担任地方官的体会,至于书法却是只字不提。

颜真卿见自己始终无法走进张旭的心里,知道是时机未到,不过对他更加恭敬,早就暗暗地把张旭当成了自己的老师。

天宝四载(745),颜真卿卸任醴(lǐ)泉(今陕西礼泉)县尉,还在等候下个任期。他信步来到张旭旧宅,却发现人去屋空,连忙去问贺知章,这才知道张旭被裴儆(jìng)请去洛阳,已经一年有余了。左右无事,他决定去洛阳碰碰运气。

大雪过后的洛阳城像一张洁白的宣纸,静静地铺在天地之间。颜真卿牵着马,徐徐走过街市。已经来过两三次洛阳了,只是没有心思好好打量这座长安之外最大的城市,如今仔细观望,赫然发现它的壮美并不逊于长安。

武则天夺位之后,为了躲避反对势力而迁都于洛阳,重新修筑紫微城。女皇自称弥勒佛转世,大兴佛法,不惜重金,建起了被称作万象神宫和通天浮屠的明堂和天堂。

颜真卿远远望着高耸入云的明堂,明堂披着厚厚的白雪,无声地矗立于天地间。砖石不朽,女皇安在哉?

很快来到裴府,仆人引领颜真卿来到张旭寄住的小院。“每天这个时候,张长史都会睡觉休息。”

仆人正要进去通报,颜真卿连忙拉住了他:“不要打扰,你去吧。”

颜真卿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等候张旭醒来。雪花悄然落地,不知不觉就加厚了一层。这让他想起自己和弟弟涂过的泥巴,写满字后再涂一遍,最后统统刮净,重新来过,多么像雪盖住地上的脚印。他和弟弟是这样,小时候的父亲和伯父也是这样吧?他们写过的第一行字又是什么?会不会也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见门里响起吟诵声。“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

这是张旭的名诗《桃花溪》,颜真卿喜爱之极,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情不自禁地高声接诵道:“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吱呀一声,木门开处,身披绵袍的张旭露出头来。“哦,是清臣啊,快进来吧。”

张旭并不急于跟颜真卿聊写字,心情好的时候就拉着他上街喝酒,或者去白马寺游玩。那天,张旭牵来两匹骏马,叫颜真卿跟上自己,纵马出定鼎门,径直向南疾驰而去。马蹄踏踏,雪花飞扬,颜真卿感到无比痛快,就是不知道要去哪儿。

大约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伊水西侧的龙门山,依次走过自北魏以来建造的石窟寺。那巧夺天工的造像,那庄严和蔼的菩萨,真让颜真卿大开眼界,目不暇接。走过最北端的潜溪寺,走过北魏时期的宾阳三洞,走过琳琅满目的万佛洞,张旭驻足于武则天修建的奉先寺前。中央的卢舍那大佛足足有五丈多高,面容丰腴、形态饱满,正慈眉善目地注视着眼前缓缓流淌的伊水,安详而又亲切。石窟寺中还有两位弟子、两位菩萨、两位天王、两位力士,连同大佛共是九尊,无不栩栩如生。“看袈裟!”张旭提醒颜真卿。

颜真卿恍然大悟,细细打量大佛身上的通肩式袈裟。无论是衣服的纹理,还是上面的饰物,都与实物无异,仿佛有风吹来便能飘然临空。这可是石头雕刻而成的啊!石头本是至坚至刚之物,经过这番雕琢,竟然变得如此柔和可亲,道家常说“刚柔相济”,世间还有更完美的刚柔相济吗?

颜真卿看得心旌摇荡,张旭在旁边说道:“这大佛就是武皇本像呢。”

啊!颜真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就听姑母说过无数遍的女皇竟然就是这沉默无声的大佛?颜真卿愣在那里,良久无语。“如果把纸当做石头,笔就是石匠手里的刻刀。一刀刀下去,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只有脱胎于刚,那才是带骨的柔,有如奉先寺的卢舍那大佛。”

坐在炉火旁,张旭一边啜饮美酒,一边娓娓道来。

颜真卿第一次听张旭谈及书法,连忙凝神静听,唯恐漏掉一句话,错过一个字。“最早写字,我的眼里也只有张芝、索靖、钟繇(yáo)、二王,看得越多,陷得越深,无非是横竖撇捺的笔画而已,于是大感苦恼,再难精进。后来在长安酒肆里喝酒,忽然间看到楼下有公主和挑夫争路,两人互不相让,都要先走,结果谁都走不成。初看时我只觉得有趣,再看挑夫的木桶,随着挑夫的脚步左倾右斜,公主的衣袂飘飘扬扬,天啊,这不就是我落在纸上的笔画吗?”颜真卿第一次听张旭谈及书法,连忙凝神静听,唯恐漏掉一句话,错过一个字。

颜真卿紧盯着炉火,眼前浮现出公主和挑夫争路的情景。“从此以后,我便留心观察街市上的贩夫走卒,感觉天地万物都与书法有了关联。我这才想通了王右军写经换鹅的故事。”张旭继续说道。

颜真卿从小就听过王羲之写经换鹅的故事。山阴县有位老道士,很想得到王羲之写的《黄庭经》,可是王羲之名满天下,怎么会为他写经呢?后来听说王羲之爱鹅,于是精心养了很多白鹅,每天都到王羲之郊游的地方守候。几天后,总算等到王羲之。王羲之看到那群白鹅,激动不已,很想买下来。那道士却不肯卖,跟王羲之说,你只要给我写一卷《黄庭经》,这些鹅统统奉送。王羲之拿出笔墨,当场写就经书,送给道士,欣喜地赶着鹅群回家了。

现在再听张旭说起这个故事,颜真卿立刻意识到这里大有奥妙,王羲之肯定是向鹅学习写字,通过鹅的体态、行走和游泳等姿势,体会执笔、运笔的道理。

转眼间,颜真卿来洛阳已经一个多月了。临行之前,他诚恳地请教笔法。这次,张旭没有哈哈大笑,而是认真地叩问颜真卿对钟繇笔法十二意的理解。颜真卿认真回答,他从旁加以指点。

问答完毕,张旭意犹未尽,继续说道:“我舅父陆彦远跟我说过八个字,‘如锥画沙,如印印泥’。他说这是褚遂良的感悟。为了理解这八个字,我用去了半生,希望你能比我快吧。”

从张旭口中听到褚遂良的名字,颜真卿激动不已。“如锥画沙,如印印泥”,他想起小时候在大雁塔临摹《圣教序》的情景,想来人生真是奇妙!

临别那天,张旭亲自送到大门外。颜真卿深深鞠躬,转过身去,张旭忽然拉住他的手,殷切地嘱咐道:“人人都知道欧、虞、褚、薛(唐初四大书法家: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岂不知四大家也是脱胎于王右军,有的只是魏晋风流,却少了大唐的风度。大唐风度,其在子乎?”书《多宝塔碑》

老伯贺知章八十六岁了,多次请求回归故里,唐玄宗就是不准,后来终于同意他以道士身份回归故里。颜真卿知道之后,清早便赶到宣平坊,帮助贺知章收拾行李,牵着驴车送行。

两人都知道这应该是最后的分别了,从此天涯路远,只怕再没有相逢的机会。颜真卿脚步沉重,几次开口,又怕说出什么伤感的话。

贺知章掀开车帘,注视着颜真卿,缓缓说道:“羡门子啊羡门子,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你已经长成了朝廷命官,老夫也成了垂垂老朽。”“伯父,你说李白是谪仙人,羡门子却说你老才是真正的地上神仙呢。”颜真卿说道。“好好,羡门子说我是神仙,那我就是神仙啦。”贺知章顿了顿,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巧合,我与你先祖颜师古都做过秘书监,只是他校订五经,注解《汉书》,名山事业,本朝罕有。别看本朝儒、释、道三教合流,说到治国平天下,还是首推孔颜之学,那才是你的本分呢,勉之,勉之!”

走出春明门,唐玄宗、太子李亨率领群臣在长乐坡望春亭设宴送别。皇上格外舍不得这位老臣,不仅再三劝酒,还写下了深情款款的诗句:遗荣期入道,辞老竟抽簪。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心。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独有青门饯,群英怅别深。

既然皇上做出表率,前来送行的大臣们也都纷纷写了和诗。宰相李林甫这样写道:挂冠知止足,岂独汉疏贤。入道求真侣,辞恩访列仙。睿文含日月,宸翰动云烟。鹤驾吴乡远,遥遥南斗边。

颜真卿细细品味着李林甫的诗句,再抬头看看他左右逢源、拼命邀宠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舒服。送别贺知章归来,他的眼前始终晃动着李林甫的身影,挥之不去。

李林甫是皇室宗亲,当今皇帝要管他叫叔父。这个人生性阴柔,精于权谋,人人都知道他“口有蜜,腹有剑”,尤其善于结交宦官和妃嫔,后来买通了玄宗宠爱的武惠妃,得以官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与裴耀卿、张九龄并列为宰相。

张九龄为人正派,常常规谏天子,无奈唐玄宗再也不是锐意进取的开元天子,渐渐听不进逆耳忠言。李林甫趁机大进谗言,赶走张九龄,独揽大权,随后联合武惠妃,诱使皇上处死了三个儿子: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原以为除掉太子,武惠妃的亲生儿子李瑁就会进位为太子,谁知皇上偏偏喜欢杨氏所生的李亨。

害死三王不久,机关算尽的武惠妃也因惊吓过度而死。玄宗寂寞难耐,看中了寿王李瑁的王妃杨玉环,召进皇宫,封为贵妃。可怜的李瑁不但没做成太子,还赔上了夫人。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防止担任节度使的文臣回京后当宰相,李林甫劝玄宗改任武将为藩镇节度使,哥舒翰、高仙芝等外藩将领都成为掌控地方军政大权的节度使。这当中晋升最快、最为传奇的当属安禄山。

别看安禄山是一介武夫,头脑却很灵活,舍得花重金贿赂往来的朝廷官员,请他们在皇上和宰相面前多多美言,从而赢得了皇上和李林甫的信任和喜爱。杨贵妃得宠后,安禄山眼见有机可乘,强烈请求拜比自己年轻十六岁的杨贵妃为干娘。以后每次进宫朝见,都是先拜贵妃,再拜天子。唐玄宗觉得奇怪,追问原因。安禄山巧妙地回答:“儿臣是胡人,胡人都把母亲放在前头。”

唐玄宗还很高兴,命令杨家兄妹同安禄山结为兄弟姐妹。

杨国忠原本只是杨玉环的从兄,没有血缘,千方百计打通贵妃的关系,迅速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不到一年时间身兼十五个重要职务,成为朝廷重臣。杨国忠的府邸位于宣阳坊东侧,足足比街西的名将高仙芝家大出两倍,亭台水榭,楼阁池苑,应有尽有。

李林甫、安禄山、杨国忠,携手登上了天宝年间的政治舞台。

正直的人们都看不惯这三大奸臣,唯独唐玄宗沉浸在神仙梦里不肯醒来。也是在这个时候,颜真卿升任监察御史,终于有了进入大明宫的资格。每天早朝,他都要从丹凤门进宫,步行二里路,走到含元殿。含元殿左右两侧是翔鸾阁和栖凤阁。站在殿前,仰望高高矗立的含元殿,感觉如在云端,面对着玉帝的凌霄宝殿。

颜真卿身处权力漩涡,秉持忠义正直的家风,既不阿附杨国忠,也不靠近李林甫。天宝六载(747),李林甫陷害名臣杨慎矜,迫令杨氏三兄弟自尽,家眷全部发配流放,不得留在京城。杨慎矜本是隋炀帝杨广的玄孙,相貌堂堂,富有才干,尤其善于理财。唐玄宗日益奢靡,花费无度,改变原来的守边政策为武力开边,幸亏杨慎矜掌管财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撑。杨慎矜越受重用,李林甫越不舒服,屡屡在皇上耳边恶语相伤,最后给他安上了“复辟隋朝”的罪名。

颜真卿受命到东都宣读诏书,赐杨慎矜的弟弟杨慎名自尽。按照朝廷的规矩,使者读完诏书,罪臣必须当场服毒自尽。杨慎名恳求颜真卿说,家里还有独居的年迈老姐,恐怕我死之后无人照顾,请允许我给她写封遗书。颜真卿知道这是李林甫罗织的冤案,心里同情杨家,于是冒着风险说道:“杨公,请自便。”

这让杨慎名感激不已。

颜真卿的不合作也招致李林甫的嫉恨,于是被外放为河东、朔方军试覆屯交兵使。对于这次外任,颜真卿欣然就道,远离朝廷上的污秽未尝不是好事,他也正想看看壮丽的大唐山川,见识边地的风土人情。

辗转到达太原,颜真卿听说了一件怪事:一位老妇人去世之后,棺材停放在佛寺里,足足二十九年没有安葬。老妇人本有三个儿子,而且都做了县令、县尉等官,却不为亡母下葬,真是丧尽天良。颜真卿气愤不已,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狠心的儿子,竟然安心吃着朝廷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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