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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18 13: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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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锡龄,钱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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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朝新语-上

熙朝新语-上试读:

卷一

盛京长白山为我朝发祥之地,高二百余里,绵亘千里。山上有潭,曰闼门,周八十里,鸭绿、混同、爱滹三江出焉。明中叶,有望气者言其地将生圣人,统一诸国。山之东有布库里山,山下有池曰布尔湖里。相传有天女名佛库伦浴于池,浴竟,有神鹊衔朱果置衣上。长吞之,遂有身。寻产一男。生而能言,体貌奇异。及长,母告之故,且命之曰:“天生汝以定乱国,其以爱新觉罗为姓。”语毕,母凌空去。子乘小舠顺流至河,步登岸,折柳及野蒿为坐具,端趺其上。适其地有三姓构兵不解。有取水者奇其貌,归告众。走问所来,具以实告。众惊曰:“天生圣人也。”舁归奉为主。居长白山东俄漠惠之野俄朵里城,国号满洲。十数传至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灭哈达、辉发、乌喇、叶赫诸国,开拓疆土,建元天命。再传至世祖章皇帝,拯民水火,统一天下。我国家亿万年无疆之福,肇基于此。考诸往古,元鸟降祥,姜嫄履武,后先同揆,信有真也。

范文肃公文程为本朝开国元勋文臣第一人。天命二年,文程见太祖高皇帝于抚顺。伟其貌,询知家世,谓诸贝勒曰:“此名臣后也。”天聪三年,从征有功,时官文馆,尚未有大学士职衔,而文肃所领皆枢密事。崇德元年,改六馆为内三院,授秘书院大学士。每议大政,必资筹画。八年,拨隶正黄旗。

是岁,世祖章皇帝即位。明年为顺治元年。四月,闯贼陷明北京。明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来乞师。遂召文肃于汤泉,决策进兵。

时抱病,力疾趋朝建议曰:“自闯寇猖狂,中原涂炭,近且倾覆京师,戕厥君后。此必讨之贼也。虽拥众百万,横行无惮,揆其败道有三:逼殒其主,天怒矣;刑辱缙绅,拷劫财货,士忿矣;掠民赀,淫人妇,火人庐舍,民恨矣。备此三败,行之以骄。可以一战破也。我国家上下同心,兵甲选练,诚声罪以临之,恤其士夫,拯厥黎庶,兵以义动,何功不成?”复言:“好生者,天之德也。兵者,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自古未有嗜杀而得天下者。国家欲统一区夏,非乂安百姓不可。”于是大军遂发。扶病随征,申严纪律,妄杀者有罪。二十二日,败流贼兵二十万于山海关。我兵长驱而西,民多逃匿。为草檄宣谕,言:“义兵之来,为尔等复君父仇,非杀百姓也。今所诛者惟闯贼,官来归者复其官,民来归者复其业,必不汝害。”民心遂安。师入燕京,文肃建议,首先为明帝发丧,易梓宫,备仪卫。文肃亲纪其事。

国初有内三院:一国史院,二秘书院,三宏文院。各设大学士一员,学士一员。顺治十五年九月,改内三院为殿阁:一中和殿,二保和殿,三文华殿,四武英殿,五文渊阁,六内阁。

十六年初,以觉罗巴纳哈为中和殿大学士,额色赫为保和殿大学士,蒋赫德为文华殿大学士,洪承畴为武英殿大学士,文渊、内阁未补人。裁三院学士官,另设翰林院,掌院学士一员,以折库纳为之。十八年七月,复改殿阁为内三院。康熙九年,复改内三院为殿阁,复设翰林院。

天聪八年四月,太宗文皇帝命礼部考取通满洲、蒙古、汉书文义者为举人。取中满洲习满书者刚林、敦多惠,满洲习汉书者察不害恩、国泰,汉人习满书者宜成格,汉人习汉书者齐国儒、朱灿然、罗绣锦、梁正大、雷兴、马国柱、金柱、王来用,蒙古习蒙古书者俄博特、石岱、苏鲁木,共十六人。俱赐为举人,并赐衣一袭,免四丁,宴于礼部。崇德三年八月,赐新中式举人罗硕、常鼐、胡邱、阿济格、毕礼克图、王文奎、苏宏祖、杨方兴、曹京、张大任、于变龙等十名朝衣各一领,授半个牛录章京品级,免四丁。六年七月,赐新中式举人满洲鄂貌图、赫德,蒙古杜当,汉人崔光前、卞三元、章于天、卞为凤缎朝衣各一领。是时取土之额虽少,名臣多出其中。

太宗文皇帝用范文程议,特选士于盛京。沈文奎登第一名,字清远,浙江会稽人,世居曹娥村。客游遵化,大兵破城,挈之行。受知登第,充秘书院纂修官。顺治元年护从入关,累官至兵部尚书。人皆知本朝开科进士第一人为傅以渐,不知实自沈文奎始也。

顺治三年丙戍科状元傅以渐,山东聊城人,授修撰,官至大学士。榜眼吕缵祖,直隶沧州人,授编修,官至侍讲学士。

探花李奭棠,顺天大兴人,授编修,官至侍郎。是科会试,首题: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次题: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三题:王道之始也。会元即李奭棠,三艺浑穆,蔚然开国气象。二甲七十七人,三甲二百九十三人。国初诸大老皆出此科。大学士四人:傅以渐、李霨、魏裔介、冯溥。尚书八人:沙澄、高景、傅维鳞、冀如锡、朱之弼、艾元征、魏象枢、刘楗。督抚三人:袁懋功、朱之锡、林起龙。左都御史一人:刘鸿儒。侍郎十五人:李奭棠、石厥、张尔素、陈协、王天眷、胡兆龙、梁清宽,梁清远、田六善、杨时荐、于嗣登、朱裴、季棠馥、杨运昌、王度。左副都御史一人:董笃行。右副都御史一人:张汧.通政使二人:晋淑轼、刘士兰。大理卿一人:王景祚。内院学士一人:夏敷九。

宛平王文靖公熙,顺治四年进士,时年甫二十。改庶吉士,习满书,拔前列。世祖召见宏文院,命以满语奏对。大加褒赏。

寻升国子监司业,累官至大学士。

先时,廷对策俱用四六。顺治己丑科,世祖临轩策士,命不用四六旧套。刘子壮对策称旨,亲定一甲一名。与榜眼熊伯龙齐名。熊典试浙江,一榜得三状元:乙未史大成、甲辰严我斯、庚戍蔡启僔.士林荣之。

山阴孟月心永光,工写真,明季薄游辽东,后归本朝,以画祗候内廷。为世祖所知,命内侍张笃行受其笔法。

合肥龚尚书鼎孳归本朝后,颇与涿州相国龃龉,当时两非之。后顾黄公《吊尚书》有云:“天寿还陵寝,龙輀葬大行。

义声归御史,疏稿出先生。浮议千秋白,余生七尺轻。当年沟渎死,苦志竟谁明。”文人之笔能为人文过如此。

顺治己丑探花张次修天植,由编修至太常,转通政。端午,世祖召人龙舟赐宴。人称异数。

顺治七年,织造龙衣机上有异光,三日不止。钦天监占,以为一统天下、政治文明之瑞。

顺治壬辰会试,分满汉为二榜。蒙古入满洲榜,汉军入汉人榜。是科满榜中式五十人,殿试一甲一名麻勒吉、二名折库纳、三名巴海。乙未科满榜亦取五十人,殿试一甲一名图尔宸、二名贾勤、三名索泰。自此两科以后,仍停满榜,与蒙古汉榜合而为一。

无锡邹忠倚字子度,幼游钱塘,祈梦于忠肃祠。见忠肃倚其身,授以瓜子一握,数之得五十四粒,因名忠倚。后闲居,其夫人戏以瓜子排作状元二字。壬辰会试,中式五十四名,殿试果一甲一名,与梦俱合。

顺治乙未冬,召日讲官五人进讲。王熙讲《尚书·尧典》

称旨,并命嗣后讲官不必立讲,遂侍坐。其后讲官因得侍坐,自王熙始。

徐元粲字道力,顺治乙未进士。廷试时为文敏捷,上顾见起草,奇之。及召对便殿,例举少年习清书者中选,元粲列最后。上问其年,对曰:“臣年五十二。”上曰:“不欺。翰林居清要,须用不欺之臣。”遂用为庶吉士。

陈泽州相国初名敬,殿试榜有通州同姓名者,上命加廷字以别之。官学士时,奉命进所作诗。上览其《咏石榴子》云:“风霜历后含苞实,只有丹心老不迷。”诵之至再。官至大学士,仍兼经筵。故事,大臣入阁不复侍经筵。兼之者桐城、泽州二相。盖旷典也。

涿州冯文敏公铨归本朝,官中和殿大学士。顺治十年,铨母范太夫人寿八十有七。世祖特命画中绘铨母像,加宝玺以宠之。

冯文敏公次子源济,年十九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迁至秘书院侍读学士。缘事降东城兵马司指挥,迁淮安府山清同知。丁忧,起复授翰林院侍讲官,至国子监祭酒。宦迹亦奇。

无锡秦松龄,顺治乙未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召试《咏鹤诗》有“高鸣常向月,善舞不迎人”之句。上大加称赏,以为有品。

蔚州魏敏果公象枢,顺治丙戍进士。由庶吉士改刑科给事中。时世祖初亲政,象枢上言:“宜慎起居,尽启沃。责备时宰,人皆危之。”上深嘉纳。在谏垣时,疏凡三十余上。寻因事牵涉,左迁。康熙初,召授贵州道御史。具疏,言科臣余司仁欺罔不法、湖南布政使刘显贵侵公帑,不当内升。数年间,官至左都御史。劾最贪知州曹廷俞,荐举清廉知县陆陇其,又举学道公明者二人,去贪墨者二人。吏治肃然。迁刑部尚书,上言:“臣忝司风纪,职多未尽。敢援汉臣汲黯自请为郎故事,乞辞新命,而领现职。”上鉴其无欺,从之,仍加刑部尚书衔。

尝曰:“法自天子,宽之则为施仁。自刑官,宽之则为骫法。”

以病乞归。御书寒松堂额赐之,以宠其行。

顺治己亥会元朱锦,上海人。由庶吉士授编修。先是,同邑潘尚书有家人朱锦。其子游庠,入谢潘。潘曰:“汝子系朝廷士子。可以门生礼见,勿再论主仆也。”因还其券。朱感泣矢报。潘曰:“我富且贵,安赖汝报?”朱吁请不已。乃曰:“现今文庙圮坏,汝能修葺,贤于报我远矣。”朱欣然营缮,栋宇一新。此百余年前事。至康熙壬子,会元公殁。同日,文庙正梁朽坏下折,刻有建造人姓名与会元同。始知即其后身也。

顺治己亥状元徐元文、康熙庚戍探花徐乾学、癸丑探花徐秉义,同胞三及第。前明三百年来所未有。

马章民世俊性朴素,释褐时,贫不能具轩,策蹇驴,老苍头携宫袍随之。传为士林佳话。

张文贞公玉书文春容典雅,沨々乎盛世之音。其《拖诺仙》、《狼居胥山》二碑,叙述圣武神功,尤为详赡,足以昭示万世。纪平定江南事,纪灭闯献二贼事,纪三路进师下云南事,皆端绪详明,足以彰开国之鸿烈。纪顺治间乐章及钱粮户口三篇,皆资掌故。纪陕西殉难官事一篇,足与史传相参。他若《游玉泉山记》、《游化育沟苑后苑记》、《游喀喇河屯后苑记》、《游热河后苑记》,皆足揄扬太平恺乐之象。其余碑志亦多国初将相事迹,可备考。

益都冯相国溥二十一岁,乡举报到,酣眠不醒。太夫人大惊,以水噀面。乃张目曰:“梦登泰山,云气拥身,而行至一殿上,碧霞元君迎之。置锦幔张乐饮酒未终,见海日如车轮。

大惊而醒。”醒时犹带酒气。

顺治癸巳正月十八日,夜大风。山东恩县祁村陂中冰卓立成山,广四丈,高二丈许。峰峦秀拔,溪壑回环,一磴委蛇相通。观者云集。造物之巧有不可思议如此者。

即墨蓝见渚润,顺治丙戍进士。官翰林。性廉介,不异儒素。故事,直隶、江南皆以台员视学。世祖特简词臣,以润为安徽学使。尽剔积弊。上谓廷臣曰:“居官如蓝润,可法也。”

会直省监司多不称。上以翰林官习法度,以润品行端方,出为福建参政。此词臣为监司之始。

嘉善曹子顾尔堪,顺治壬辰进士。改庶吉士,授职编修。

召试瀛台南院,上霁颜顾问久之。尝与吴学士伟业等同注唐诗,书成称旨,特被褒嘉。儒林以为佳话。

顺治十四年二月,给事中张文光言:“鲁哀公诔孔子曰尼父,汉平帝元始元年加谥曰宣尼父,后魏太和十六年改益文圣尼父,唐太宗贞观十二年尊为宣圣尼父,明皇开元二十一年始进谥文宣王,元武宗至大元年加谥大成至圣文宣王,明嘉靖九年改为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前祭酒李若琳不加考订,请易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不过仍元武宗旧谥,而不称王耳。臣谓大成文宣四字岂足以尽孔子?请仍改至圣先师孔子神位。”上从之。

徐立斋元文为诸生时,赴试金陵。船家一哑子见之,忽迎笑曰:“状元来矣。”后果如其言。造一船与之,俾温饱终身。

立斋官修撰时,尝从幸南苑,赐乘御马,命学士折库纳执鞚。

乃元文馆师也。逊谢不敢,乃改命侍卫。又尝晚对便殿,夜分赐馔。世祖又问:“从者得毋饥乎?”命侍卫与之食。尝被命进《孚斋说》一篇,孚斋,世祖读书所也。上赐览称善,为刊行之。

顺治戊子顺天乡试,第四名张永祺壬辰榜眼,第五名戴王纶乙未榜眼,第八名熊伯龙己丑榜眼,同榜三榜眼,亦奇。

镇国公敬一主人,世祖章皇帝之庶兄也。居沈阳。性淡泊,如枯禅老衲。好读书,善弹琴,工诗画,精曲理,乐与文士游。

以康熙九年七月薨。著有《恭寿堂诗》。

法黄石若真,母梦应真入室而生,故名若真。学问淹博,顺治乙酉以五经中式,丙戍成进士。由编修再迁秘书院侍读,与时相不合,外用浙江道。调福建,御郑寇有功,迁浙江按察使。平反王式诬告案,浙人诧为神明。

新城傅丽农扆,修躯伟貌,须眉如戟,博学强记。尝过一友家,其女为狐所崇。闻傅至,曰:“傅公正人,将来必贵,吾去矣。”果不复来。傅中顺治乙未进士,官至江西道御史。

国初时,山东有李神仙者,游行京邸。庚子北闱乡试前,有两生密询试题。曰:“公等皆道德仁艺中人也,无庸卜题,出乃志于道全章。”辛丑会试,又有以场题问者,李曰:“五后四可。”场中首题乃知止而后有定一节,次题乃夫子之文章一章,三题乃易其田畴二节。果五后字四可字。

吴县黄端木向坚,父孔昭作宰滇中,姚江道梗不得归。向坚于顺治八年十二月徒步出门,涉历艰险,周遍于猺獞之地,趼足黧面,至白盐井始遇二亲。以十年六月归里,承欢二十年。

父母殁,负土营葬。不再期得疾以殉。世称完孝。好事者为谱《三溪记传奇》。至今世多演之。

赵恒夫吉士读书灵隐,偶憩冷泉亭,见文宗屏去驺从,携一小童入寺。良久,步行去寺。僧告赵云,黄公以尊名问僧,递与文宗。云寺中有一士子,未识其面,夜过午书声不辍,当培植之。文宗唯唯而去,僧来报喜也。赵询之,方知所僦居之旁有黄中丞鸣俊者,系文宗房师,避静寺中,绝无人知。前辈之敛迹韬光而不惮提奖后进如此。

句容笪重光未第时,梦其父曰:“汝功名在朝天宫某道士身上。”觉而异之,访其人与订交焉。既而辛卯金陵填榜,即某道士也。折卷到笪,官欲易之,道士已闻唱直书。官呵曰:“尔知笪字如何写。”道士曰:“竹下加旦字。”官曰:“数也。”

国初时,浙江用兵。诸暨陈氏女年十六,被地匪所掠,逼之不从。杭人郭宗臣、朱瞻生、尚御公者方创义醵金赎难民,闻女之贞,亟赎之。方至家,忽友人赎一童子至,问之,即其夫也。翌日赎两妪,即其母与姑也。正惊喜问讯间,有两翁踉跄至,觅其妻,盖即女之父与翁也。两家骨肉一时完聚。人皆以为贞节所感。三人为之治酒肴,具衣帨,合卺而归之。高义亦足多也。

五岳皆祭于山,独恒岳祭于曲阳。自汉宣帝神爵元年始。

而恒山实在浑源州。相传舜望于山川,北至大茂山,大雪不能前,有石飞堕,遂祀焉。即今曲阳庙。石长不满丈,阔仅四尺余。濮阳苏侍郎谷疑石晋后燕云陷辽,宋遂遥祀于此。然《史》、《叹》《唐书》之文甚明。不始宋也。沈存中《笔谈》云:北岳谓之大茂山,半属契丹,以大茂脊为界。岳祠旧在山下,石晋之后稍迁近内,今祠乃在曲阳。苏说本此也。明宏治中,马端肃公曾请改祠于山,事下礼部,竟格于倪文毅公。按《南园漫录》云:倪公父谦奉命祀曲阳,祷于神。神指旁侍一人与之,生公,因名岳。以是固执不肯改祀云。顺治十七年,上允刑科给事中粘本盛之请,罢曲阳庙祀,改祀浑源。千年因循之误,至是始厘正焉。

顺治甲午,四明金良于乡试前梦见天榜,解元乃金良也。

寤而喜甚。及揭晓,解元乃钟朗,梦中仅见其半耳。又己亥八月再行会试,朱若臣士绶梦看榜,会元朱姓,单名金字,偏傍左边不甚了了。因具呈礼部,更名镕.榜发,会元则朱锦也。

二事相类,岂神或戏之与,不然何其巧也。

赛图字麟阁,满洲科目解元。幼贫,尝爇马通读书,尤好为诗。满洲文学之开,实自赛公始。而满洲文字则创于达海公,故谥曰文成。

金坛蒋虎臣超,顺治丁亥探花。以编修督学顺天,事竣即告归,不过里门,溯巴峡至峨眉,寓伏虎寺。至癸丑正月,端坐说偈而逝。初生时,其祖母梦峨眉老僧至其家,故幼不茹荤。

至是果验。

刘克猷子壮,少颖慧,读书一目数行,属文奇肆。中崇祯庚午举人。领荐后,梦神告之曰:“尔须朱之弼作房考,方中春榜。”及至京,偶出寓散步,见数童子携书包经其门。一童特秀,出执手与谈,见其书上写学名朱之弼也。大惊,随至其家。见其父,乃开柴厂者,赠笔砚数事,珍重而别。后遭流寇之乱,屡次不赴春官。及本朝顺治己丑会试,之弼已为分校,得首卷,即刘也。

本朝最重易名之典,京朝官惟阁臣、尚书、总宪得赐谥,侍郎以下不得与。如叶文敏文霭、沈文恪荃以久在侍从,宋端悫文运以廉介受知,加太子太保,皆予谥。盖异数也。

顺治乙未进士李赞元,原名立。由翰林迁御史,奉命按湖北。收汉阳大猾段世昌,杖毙之。世昌谓家人曰:“少时遇道士,叩以终身。言他日遇非桃非杏、非坐非行,即禄尽时也。”

长洲宋维新懋禧,顺治癸已补博士弟子员,秋闱报罢,即绝意进取。多智略,三遇暴客,俱以计脱。晚耽禅悦,受戒退翁和尚。常作八悔警言,曰:幼不习学老时悔,富不惜福贫时悔,酒不节饮醒时悔,赌不戒贪输时悔,建不养生卧病悔,贫不顾身倾家悔,善事因循临回悔,恶念缠绵堕落悔。真见道之言也。

昆山王圣开室毕氏,名著,书韬文,歙县人。国初时,著父剿流贼阵亡,尸为贼所得。众议请兵复仇,著谓请兵则旷日,贼知备,即于是夜率精锐入贼营。贼方饮酒,惊骇间,著手刃其渠。众溃,以兵追之,多自相践踏死者。舆父尸还,葬于金陵。于归后,裙布钗荆,无往时义勇气矣。其诗集序中有云:“梨花枪万人无敌,铁胎弓五石能关。”又云:“入军营而杀贼,虎穴深探,夺父尸以还山,龙潭妥葬。”又云:“室中椎髻,何殊孺仲之妻。陇上携锄,可并庞公之耦。”其自纪杀贼夺尸事有云:“相期智勇士,慨焉赋同仇。蛾贼一时净,万年固金瓯。”忠孝义勇兼而有之,可谓奇女子矣。

卷二

康熙初,孙芑瞻在丰为侍讲学士时,尝言:圣祖勤学,前古所无。坐处环列皆书籍,尤好性理五经四书。所坐室中,颜曰“敬天”,左曰“以爱己之心爱人”,右曰“以责人之心责己。”皆御笔自书。书法直逼欧颜。见章奏有德迈二帝、功过三王等语,谓:“二帝三王岂朕所能过?”戒群臣以后不许如此。陆清献公陇其尝谨述其事。

静海宫梦仁初名宏宗,久困场屋。一夕梦乡前辈林会元春以一册予之,春字子仁,因更名梦仁。康熙庚戍果中会元。

昆山徐司寇乾学为礼部侍郎时,朝鲜使者郑载嵩诉其国王受枉,语颇悖妄。乾学上疏劾其不敬。上喜曰:“此文有关国体。”遂升左都御史。已而王果上表请罪。

吴人张姓,以星卜游公卿间,尝许缪念斋彤状元,康熙丁未果第一人及第。吴中惊以为神,门外车马不绝。张亦自高声价,累致千金。韩宗伯菼时教授陋巷,托友代问。张厉声曰:“此人来岁当死,还问功名乎?”及韩中会状,张遁去。

卢陵张贞生,少人塾受经,即有志圣贤之学。官侍讲学士时,言事激切,命下考功议革职。上爱其才,止镌二级。出都时,王阮亭司寇等贼诗饯行。张《留别诗》云:“秋风送客复乘船,江远帆孤一梦悬。焚草灯前期报国,披肝殿上愿回天。

圣明岂是诚难格,臣戆还惭术未全。赖有宗工交劝勉,临岐申赠绕朝鞭。”归二年,诏以原官起用,至京卒。尝书“至危是人禽之界,吃紧在义利之关”二语于座右,以自警。

湖州沈阁学涵,于康熙辛未闰端午御试《紫禁朱樱出上阑》诗。上阅至末句云“结根幸荷滋培久,长抱丹心对紫微。”

嘉叹久之。曰:“沈涵故自不凡。”

康熙四年十二月,两江总督郎廷佐奏报溧阳县民获玉玺,篆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

命贮宝库,赏获玺人顾起龙等各银五十两。

山东邱县孝子王祚昌,刲肝疗父,父病立起。奉特旨给旌,后不为例。

本朝高文良公其倬,诗为勋业所掩,实一代作手也。尝赋《恩赏花瓴黄马褂诗》云:“冠飘孔翠天风细,衣染鹅黄御气浓。”庄雅独绝。

汤文正公既官参议,康熙己未举鸿博,召试授侍讲,命录平日诗文进览。首篇系《亲耕耤田颂》。上肃然改容曰:“此世祖章皇帝时事。”又阅诗至末首,有“年老才将尽,忧多道转亲”之句,上伫思久之,曰:“何谓忧多道转亲。”对曰:“臣幼遭乱离,半生在忧患中,常随事体认,于道转觉亲切。

诗辞朴拙,不胜惶恐。”天颜和霁,从容顾问甚详,一时咸叹,优礼儒臣,为国家盛事。

范忠贞公承谟,大学士文程子。初充侍卫,复举壬辰进士,改庶吉士,授宠文院编修,官至浙闽总督。死耿逆之难。有画壁诗传于世。槜李董汉策,尚书份元孙,博闻宏览,忠贞特荐以科道用。旋被台参放归。忠贞殉难后,浙人建祠于孤山。董《往谒诗》云:“泪洒西台梦欲迷,怒涛风急拍长堤。天涯渺渺无知己,埋剑金庭伴鹤栖。握机密启意踌蹰,箧有阴符返五湖。却悔囊锥犹未试,女墙望见夜啼乌。”

康熙庚戍,一甲一名德清蔡宫赞启僔,二名德清孙司空在丰,三名长洲徐司寇乾学。即于是年十二月召对宏德殿赋诗,即日被命同直南书房,又同主顺天乡试,为鼎甲盛事。孙司空在丰充讲官时,护驾南苑。围内有獐突出,上以御用弓矢授在丰,射得之。上大喜,顾大臣曰:“孙在丰文武材也。”

丹棱人杨鼎,幼失怙,母子茕茕相守。茅屋一椽,仅蔽风雨。鼎力耕养母,暇则钓于溪,得鱼以为母日用,言笑起居不敢有违。偶与人争,母呼之立解,虽曲直勿论也。年近三十卒。

其母悲痛,目为之昏。所居荒棘,中心多怖。一夕,梦鼎语曰:“母勿怖,儿为母伴。”惊觉,足底有物。晨起视之,则大蛇蟠屈其上。母骇甚,恍悟梦中语。曰:“得非儿所化耶?果尔当首肯。”蛇昂首若颔之者。母床以大竹为之,竹节皆通,可藏物。蛇自床下入竹中,夕则复来。邻里闻之,叹为奇事。

后数年,母去依舅氏,临行启视,竹中蛇已不知所往。

康熙十七年,御史成其范题为星占之理可凭、捷音之来伊迩,请敕令军士应期征剿以奏荡平事:“臣窃惟,天道至微而难窥,非浅学所可轻议。臣以愚陋书生,何敢妄谈?但事关军国大计,不敢不据实为我皇上陈之。臣谨按,五星之占验往往不爽,惟荧惑一星,其应尤速。此司马迁所谓天子必视荧惑所在也。《天文志》曰:“荧惑行无常,出则有兵,入则兵败。

各以其舍命国为乱为贼,为疾为丧,为饥为民,所居国受殃。《天官书》曰:荧惑反道二舍以上,居上三月有殃。殃速至,虽大当小。久而至,当小反大。今年十一月十五,火星退度,其在柳土者无可占验也。惟自十二月十八,火星退鬼金之宿,二十二,火星退并木之宿。自三十一度起,直至十八年正月初九退至二十五度而留。留至正月十七而止。夫鬼金之分野,贵州平越府是也。井木三十一度至二十五度之分野,云南、大理、武定、姚安等府是也。据星占而论。论其时,则自十二月十八至正月十七止。论其地,则自贵州平越府起至云南八府止。此内当主贼兵自相残害。一月之内,端倪必见。五月之内,消灭无余。此必至之应也。说者曰:火星退度,亦有未必尽应者。

臣以为火星退在四水宿则不应,盖水能克火,火故不能为厉也。

火星退在四土宿则亦不应,盖火土相生,火亦不能为厉也。至于火退鬼金,则火能烁金。火退井木,则火逢木而愈炽。况火旺南方,鬼井皆南方之宿也。云贵皆南方之地也,反道正居其野,则逆寇之灭亡所必然耳。臣不知彼地之情形,亦不知兵家之进退,但以星气之占验,其理如此。请敕军士速应星象,以图翦灭,则荡平指日可期矣。如果臣言不谬,伏乞睿鉴施行。”

奉旨:“知道了。该都知道。钦此。”是年吴三桂病死,次年世璠伏诛,云南平。

归安严侍郎我斯尝梦至一山僧舍中,见座师及房师诸同年俱僧服,讶之。诸公曰:“宁忘却此地耶?”因问山何名,僧云崧山。忽悟曾晒鞋于阶,视之,尚未燥。寻寤,数日卒。口占偈云:“误落人间七十年,今朝重返旧林泉。崧山道侣来相访,笑指黄花白鹤前。”

山西卫既齐官检讨,以言事忤旨,谪霸州州判。翰林建言,既齐其一也。历官至顺天府尹。御史陆清献公陇其亦以言事当谪,既齐面奏:“陆为县令时深得民心,今皆恐其远谪。”遂得邀免。卫与陆初不相识。自后亦不相往来。正如祁奚不见叔向之事,人两贤之。

丹徒张九裁字礼存,九岁通五经,壬午未冠领乡荐。丁未对策,直刺部院督抚陋弊。读卷者叹曰:“此长沙痛哭书也。”

既奏,擢一甲二名,授编修。

平原董讷字兹重,康熙丁未探花,由编修历官至江南总督。

以阅河事镌级,补侍读学士。民为立生祠。次年上南巡,民数千执香祠前,求仍放讷为江南官。上回銮,召讷至舟前曰:“汝做官好,江南人为汝盖一小庙矣。”因大笑。旋升漕运总督。

德清蔡石公启僔,领顺治甲午乡荐时,尚未举子。夫人私蓄三十金,为置一妾。妾至垂泣,蔡怪而问之。曰:“吾夫以负营债,故至此。”蔡乃夜往其夫家,语之曰:“吾为尔消释此事。然我不可归,归则心迹不明。”即补被卧其家。天明召营卒至,谓曰:“汝辈违法,今不汝较,即缴券付金。”卒亦感动,不取息。命轿舁妇还夫,然后归。夫人逾年即举子。是科公车北上,有妓欲从蔡。蔡赋《罗江怨词》云:“功名念,风月情。两般事,日营营。几番搅扰心难定。欲待要倚翠偎红,舍不得黄卷青灯。玉堂金马人钦敬。欲待要附凤攀龙,舍不得玉貌花容。芙蓉帐里恩情重,怎能两事都成?遂功名,又遂恩情。三杯御酒嫦娥共。”竟去,不复顾。康熙庚戍,果以第一人及第。

德清蔡翁筑室落成,梦人授以四红笺,各书大一字。后孙奕琛官至一品,曾孙启僔庚戍状元,元孙升元壬戍状元,彬辛酉解元,方悟四一字之兆。翁寿至百八岁。

吴逆叛兵逼建城,镇帅怯而耄,欲即降。其属张游击者请战,数却贼。张好著羊绒绛袍,单马入阵,战酣辄袒露半袖,骁勇绝伦。军中号曰“半边红”。镇帅忌之,诬陷以死。一军皆哭。后人吊以诗曰:“汉将一身当敌骑,楚歌千古怨兰丛。

何事茅檐诸故老,负暄闲说半边红。”

平湖陆阁学葇九岁时,值鼎革。其父为马将军所获,葇伏草中跃出,求代父死。将军爱其文秀,以扇示之曰:“儿能读扇上诗,即赦汝父。”葇朗诵曰:“收兵四解降王缚,教子三登上将台。此宋人赠曹武惠王诗也。将军不杀人,即今之武惠王矣。”将军大喜,释其父。乞为己子,葇哭别其父而去。已而将军物故,得脱归。康熙己未举鸿博,入词林。圣祖爱其才,一日七迁,官至内阁学士。

打箭炉,故旄牛徼外地也。雅州西去大渡河五日程,羌蛮混杂,连山接野,鸟路沿空。汉永平中,白狼、槃木、唐菆等百余国举踵奉贡,越山坂负襁而至,皆此种类。蜀汉时,武侯征孟获,于此造箭,因名打箭炉。唐韦皋拒吐蕃,李德裕拒南诏,皆扼大渡河为险要。宋建隆三年,王全斌平蜀,议欲因兵威复越隽。艺祖以玉斧画所绘图,曰:“外此吾不有也。”于是为黎雅之极也。曩时河道平广,可通漕舟。自玉斧画河之后,河之中流急陷五六十丈,河流至此澎湃如瀑,从空而落。春撞号怒,船筏不通,名曰噎口。殆天设险以限羌蛮也。元明时,番人俱于此地互易茶马。自明末流寇之变,商民避兵讨河,携茶贸易。而乌斯藏亦适有喇嘛到炉,彼此交易。汉番杂处,于是有坐炉之营官,管束往来贸易诸番。我朝定鼎,德威所被,直通西域,打箭炉一区尽入幅员矣。

圣祖御乾清宫,讲官张玉书进讲毕。上问:“理学之名始于宋否?”对曰:“道理具在人心,宋儒讲辨加详耳。”上曰:“日用常行,无非此理。自有理学名目,彼此辨论,言行不符者甚多。终日讲理学,而所行全与所言背谬,岂可谓之理学?若口虽不讲,而行事吻合,此即真理学也。大哉圣人之言,伪学闻之汗浃襟矣。”

康熙癸丑春,天子御讲筵,从容谓学士:“欲得文学之臣,朝夕置左右。惟职经史讲诵,给内庐以居之,不令与外事。其慎择醇谨通达者以闻。”时举编修桐城张英名入对,上心识之。

自是再四咨询,对者无异词,遂有内廷供奉之命。赐邸舍于瀛台之西,辰而入,终戍而退。上旧所御读书处曰南书房,在乾清宫之西南隅。命处其中,饮膳给于大官,执书使中涓,纸笔之属出自御府。珍果之属撤自御馔者日数至焉。上御乾清门听政后,则召至懋勤殿。辰已前讲经书,午后讲史,率以为常。

此南书房供奉之殆。

高文端公之父都统嵩瞻《赠弟斌诗》云:“与君一世为兄弟,今日相逢第二场。”想见勋戚大臣国尔忘家之义。

顾八代字文起,镶黄旗人。以军功授户部笔帖式,擢使部文选司郎中。康熙十四年,圣祖御试旗员,擢八代第一。迁翰林院侍讲学士。自他职改入翰林官,实自八代始。

康熙二十一年六月,上谕部院诸臣:朕因天气炎热,移驻瀛台。今幸天下少安,四方无事。然每日侵晨御门听政,未尝暂辍。卿等各勤职掌,时来启奏。曾记《宋史》所载,赐诸臣于后苑赏花钓鱼,传为美谈。今于桥畔悬设罾网,以待卿等游钓。可于奏事之暇,各就水次举网。得鱼随其大小多寡携归邸舍,以见朕一体燕适之意。谁谓东方曼倩割肉之事,不可见于今日也。特谕。”仰见圣朝喜起明良一心一德之盛。

桐城张相国英长子廷瓚,康熙己未进士。由编修两岁中迁至侍读学士。乙亥六月,上召翰詹八人至畅春园,赐宴赐扇。

英父子皆与焉。

长洲彭定求,康熙丙辰会状。弟宁求,康熙壬戍探花。孙启丰,雍正丁未会状。弟兄鼎甲并祖孙会状,为吴中盛事。

康熙己未状元常熟归允肃,授修撰兼日讲官,进讲《周易》、《毛诗》。举止端详,敷奏明畅。汤文正公斌叹曰:“讲筵是正人,天下有赖矣。”

康熙十七年,诏举博学鸿词。十一月初一日,奉旨:“各大臣官员题举才学诸人,俟全到之日考试。其中恐有贫寒难支者,交与户部酌给量给与衣食。用副朕求贤重文之意。钦此”。

户部议酌俸廪并柴炭银两,真旷典也。次年三月初一日平明,荐举人员齐集太和门,以鱼贯入。上御太和殿。鸿胪唱行三跪九叩首礼毕,命赴体仁阁下。大学士捧题出,题二道:璇玑玉衡赋、省耕诗。俱坐地作文。巳刻,大学士传旨赐宴。凡会试、殿试、馆试状元、庶吉士,俱不赐宴。此乃皇上十分隆重之意。

宣讫,命赴体仁阁。设高桌五十张,每张设四高椅。光禄寺设馔十二色,皆大碗高攒。赐茶二通,时果四色。后用馒首、卷子、红绫饼、粉汤各二套,白米各一大盂。又赐茶讫。复就试。

陪宴者大学士、掌院学士满汉各二员,皆南北向坐,谓之主席。

以宾席皆东西向也。余官皆不与。钦取彭孙遹等二十人为一等,李来泰等三十人为二等。已仕者照品级授讲读、宫坊编修等官,未仕者概授检讨,总充明史馆纂修。

长洲吴廷桢,字山抡,少试有司,二十三次皆第一,顾不得中。尝梦泥金报至,已名第八。丙子入陕西籍获隽,又以冒籍黜。己卯召试第一,钦赐举人。癸未殿试二甲五名,合一甲数之,适符梦兆。

高文良公改庶吉士后,即乞假归,闭户读书数年,然后就职。前辈之虚心好学如此。

徐州李蟠为举子时,尝梦神入,衣冠甚伟,手一榼付之,中有黄金丝纠结成状元二字,果以康熙丁丑第一人及第。

姜西溟宸英,工古文,布衣时圣祖即知其名。屡试不售,荐人史馆纂修《明史》,分撰《一统志》。月给俸钱,衣儒生衣,杂坐公卿之次。丁卯顺天乡试,已拟第二。因二场有点窜《尧典》、《舜典》一语,为监场御史所贴。后以丁丑会试中试,殿试进呈卷在二甲第四。上问:“有浙江姜宸英乎?”内阁学士韩菼对曰:“宸英在史馆,识其字迹,第七卷当是。”

上曰:“老名士也,积学能文,至老犹笃。可拔置一甲三名,为天下读书人劝。”

本朝进士出身最奇者三人。一杞县任暄猷,明末团练乡勇以御流冠,后归南京为后军都督。王师下江南,投诚隶旗下。

顺治壬辰进士,以磨勘被黜。又中乙未进士。一邵阳吴芳,崇祯己卯举人,官至左都御史。投诚后愿以科第进,中康熙甲辰进士。一五河钱世熹,鼎革后弃官为浮屠,久之还俗。应试为诸生,康熙庚戍成进士,年已七十余矣。

叶文敏公方霭官翰林学士时,修《四书讲义》,至羔裘元冠不以吊为圣讳,商于同僚,俱不能对。翰林典簿穆维乾对曰:“大字当仍原字以尊经,小注改元字以避讳。”方霭问何所本,维乾曰:“中庸慎独乃原字,小注改谨字。”方霭大悟,曰:余自幼疑此,始知朱子为避讳也。”深加敬礼,人服其虚中。

王司寇士正《谒武侯祠诗》云:“武兴城郭乱山青,肃肃丹青古殿阴。三代仅存鱼水契,千年犹听卧龙吟。世家瞻尚成忠孝,祖德高光式鉴临。礼乐可兴身未死,中原人识老臣心。”

全集不载,想系初稿,后删之也。

康熙四十年,圣驾驻跸郭哈密图七立,有索和诺蛇哈密献麟草一方,奏云:“此草产于鸣鹿山雷风岭,必俟千月乃成。

非遇圣朝,未易呈瑞。”

鄞县屠纯甫粹忠,垂髫时读书里中董氏,大书戊戍成名四字于壁间。后果中顺治戊戍进士,累官至兵部尚书。先是,圣祖以粹忠老年矍铄,御书修龄堂扁额赐之。又赐御临赵孟頫行书曰:“白鹿城头百万兵,碧油幢下一书生。如今始识为儒贵,卧听元戎报五更。”乃大司马之预兆也。

宜兴任葵尊宏嘉,官御史,上疏请定服色,三品以上始许衣貂裘猞猁狲。王阮亭先生口占戏赠云:“京堂詹翰两衙门,齐夺貂裘猞猁狲。昨夜五更寒彻骨,满朝谁不怨葵尊。”

康熙壬午顺天乡试,五经监生二人。江南武进庄令舆、浙江桐乡俞长策初以五经违例贴出,仍具题请旨,赐为举人,一体会试。嗣后愿做五经者听。

合肥李相国天馥,服阕入都,其壬戍诸门生已多通显,置酒新第。史侍读夔即席贼诗,有“即君馆阁称前辈,弟子门墙半列卿”之句。时人比诸唐人弯掖鲤庭之盛。

陆清献公令嘉定时被参,魏果敏公象枢上疏力争。其略曰:“陆陇其清操饮冰,爱民如子,贤声播于都下。臣心窃重之,谓异日可步于成龙之后尘者此人也。今被议革职,例之所在,臣不敢问。但有此清介之官,正当为群僚作榜样,为百姓作慈母。今之有司守与德为难耳,既知其守与德矣,何不留以长养百姓,云云。有旨报闻,一时传诵。后累官至顺天巡抚。辛酉岁入觐,上赉予甚厚,并赐诗。有“郊圻王化始,锁钥重臣膺”

之句。寻擢两江总督,如陆公之遭际。圣君可谓不负所守矣。

宣城孙榜眼卓之父勷,故给事中也。父孙翁艰于嗣,一日,见市中一僧以火然指。问之,曰:“愿得一茅庵,足供大士像,旁可坐卧诵经。足迹不出门,而免持钵之苦。久之无一檀越办此者,故然指耳。”翁曰:“吾为师了此愿。”僧即罢爇.延至其家,为结茅如僧言。居三年,一日送客,忽见僧入后堂。

问之,则夫人临蓐得一子矣。方骇异间,庵中人来云,僧已坐化。子一指然痕怨然。

刘吏部体仁客凤阳,一日,同友人苏茂游铭过龙兴寺访老衲,流连竟日始别。苏归邸中,梦刘来,笑吟诗云:“六十年来一梦醒,飘然四大御风轻。与君昨日龙兴寺,犹是拖泥带水行。”觉而异之。忽闻剥啄声,则刘仆至,云已坐脱矣。

卷三

本朝大典礼,例由翰林编检以上撰文。壬寅冬,掌院静海励文恭公询于青阳吴文简公曰:“记得庶常中有一人善四六文者,为谁?”吴曰:“华亭黄之隽。”文恭立授数题令作。奏上,多称旨。庶吉士撰文自此始。

康熙庚辰,溧阳史文靖公贻直年十九,释褐后,请假归娶于扬州许氏。绘《玉堂归娶图》,题咏甚夥。郭元釪一绝云:“采镫十道簇香轮,花满游缨踏路尘。似有行人传盛事,公然许史是天亲。”

洪洞李检讨因笃,康熙初膺荐举,以母老家贫力辞不赴。

既被敦促入都,召试入翰林,即上疏乞养。情词恳切,昔人比李令伯之陈情,殆又过之。钮玉樵以为国初两大文字之一。部议以纂《明史》,不允其请。奉旨特准终养。出都之日,士大夫诗文赠送者数百人,海内高之。其疏云:“臣某奏为微臣母老多病,独子万难远离,泣血陈情,吁恩归养事。臣窃惟,幼学而壮行者,人臣之盛节。辞荣而乞养者,人子之苦心。故求贤虽有国之经,而教孝实人伦之本。伏蒙皇上敕谕内外诸臣,保举学行兼优之人。比有内阁学士臣某等,旁采虚声,先后以臣因笃姓名联尘荐牍。获奉俞旨,吏部遵行,陕西抚臣促臣应诏赴京。臣自念臣母年逾七十,属岁多病,又缘避寇坠马,左股受伤。昼夜呻吟,久成废疾,困顿床褥,转侧需人。臣止一弟因材,从幼过继于臣叔曾祖家,分奉小宗之祀。臣年四十有九,儿女并无,母子茕茕,相依为命,躬亲扶持,跬步难离。

随经具呈哀辞,次第移咨,吏部谓咨中三人,其中称亲援病,恐有推诿,一概驳回。窃思己病或可伪言,亲老岂容假借?臣虽极愚不肖,讵忍藉口所生,指为推卸之端?痛思臣母垂暮之年,不幸身婴残疾。臣若贪承恩诏,背母远行,必致倚门倚闾,夙病增剧。况衰龄七十,久困扶床,辇路三千,难通啮指。一旦祷北辰而已远,回西景以无期,万一有为子所不忍言者,则是毛义之捧檄不逮其亲,温峤之绝裾自忘其母。风木之悲何及?瓶罍之耻奚偿?即臣永为名教罪人,亏子职而负圣朝,非臣愚之所敢出也。皇上方敬事两宫,聿隆孝治,细如草木,咸被矜容。自能推锡类之仁,推于士庶。宁忍孑然母子,饮泣向隅,夺其乌鸟私情,置之仕路?盖阁臣去臣最远,故以虚誉采臣,而不知臣之有老亲也。臣云翼与臣皆秦人,虽所居里闬非远,知臣有老母而不知其既病且衰,委顿支离至于此极也。即部臣推诿之语,概指三人而言,非谓臣当必舍其亲而不之顾也。且臣譾陋,而同时荐臣者皆朝廷大臣,其于君亲出处之义,闻之熟矣。如臣猎名违母,则其始进已乖。不惟渎斁天伦,无颜以对皇上。而循陔负疚,躁进贻讥,则于荐臣亦为有靦面目。去岁台司郡邑络绎遣臣长行,急若风火。臣趋朝之限虽迫于戴星,而问寝之私倍悬于爱日。然呼天莫应,号泣就途。志绪荒迷,如堕云雾。低头转瞬,辄见臣母在前。寝食俱忘,肝肠迸裂,其不可渎官常而干禄位也明矣。况皇上至孝至仁,以尧舜之道治天下,郭伦厚俗,远迈前朝。而臣甘违离老亲,致伤风化,有臣如此,安所用之。乃臣自抵都以来,屡次具吴具疏,九重严邃,情壅上闻。随于三月初一日扶病考试,蒙皇上拔之前列。

奉旨授臣翰林院检讨,与臣同官纂修《明史》。闻命悚惶,忝窃非分,念臣衡茅下士,受皇上特达之知。天恩深重,何忍言归?但臣于去秋入京,奄更十月,数接家信,云臣母自臣远离膝下,哀痛弥侵,昼夜思臣,流涕无已,双目昏眊,垂至失明。

臣仰图报君,俯迫谂母,欲留不可,欲去不能,瞻望阙廷,进退维谷。乃于五月二十一日具呈吏部,未蒙代题。臣孺切下情,惟有哀祈君父。查见行事例,凡在京官员,门无以次人丁,听其终养。臣身为独子,与例相符,伏愿皇上特沛恩慈,许臣遄归,扶养其母,叨沐圣泽,以终天年。臣母残病余生,统由再造。不惟臣母子衔环镂骨,誓竭毕生。而报国方长,策名有日,益图力酬知遇,务展涓埃矣。臣无任激切待命之至,缘系陈情,事理字都逾格,贴黄难尽。统祈鉴宥施行。”

秀水徐嘉炎既举词科后,从益都相国修稧于万柳堂。会者十六人,酒半,相国问:“包咸注浴乎沂,是祓濯仰是澡洗?”

宣城施愚山云:“沂水之上,则非澡洗矣”。嘉炎谓:“古无裸体入水者,惟齐懿被弑时,有邴歜阎职入申池浴。池与沂水不同。且是贱者之事,非士大夫所行。又时属夏月,非暮春也。

暮春入水,恐无是理。”众以为然。康熙辛酉,王师收滇黔。

群臣默颂甚夥,惟嘉炎独仿《饶歌鼓吹曲》,自圣人出至文德舞止,凡二十四章。因事立名,与缪袭、韦昭、何承天辈相表里。乙丑元夕,上于南海子大放灯火,使臣民纵观,都卢寻橦鱼龙曼衍之属毕进。群臣从观者皆有诗,独嘉炎作《红门花火记》,文笔奇丽,称于一时。

圣祖南巡,江南民王来熊献《炼金养身秘书》一册。上曰:“此等事朕素不信,其掷还之。”圣训煌煌,足破汉唐宋明诸主轻信方士之谬。

康熙三十二年,鄂罗斯察汉汗遣使进贡。上曰:“鄂罗斯人材颇健,从古未通中国,距京师甚远。自嘉峪关行十一二日至哈密,自哈密行十二三日至吐鲁番,吐鲁番有五种部落,过吐鲁番即鄂罗斯之境。闻其国有二万余里,汉张骞出使西域,或即彼处。史载霍去病曾出塞五千里,想或有之,今塞外尚有碑记可考。至外藩朝贡,虽属盛事,恐传至后世,未必不因此反生事端。总之中国安宁,则外衅不作。故当以培养元气为根本要务耳。”

江都汪舟次楫。由赣榆县训导荐举,授检讨。二十一年春,琉球国王请封爵。旧典用给事中、行人各一员往。上重其选,特命廷臣会推可使者以闻。入朝人多俯首畏缩。楫独鹤立班中,大臣遂以楫对。充正使,赐一品服至琉球国。王宴楫,手自弹琴以悦宾。楫故善音乐,纵谈琴理,王大悦。乞楫书殿榜,纵笔为擘窠书。王大惊,以为神。累官至布政使,引疾归。上南巡,楫强起迎谒伏道左。上熟视曰:“汝老耶,朕几不识矣。”

赐御书以荣之。

朱竹垞彝尊年五十,由布衣荐举鸿博召试一等,授检讨,旋充日讲起居注官。出典江南省试。拜命之日,即不见客,将渡江誓于神。试毕入京,无所携,惟载书两麓而已。盗劫其居,得钱二千,白金不及一镒,已靡覆不发矣。后以吏议当落职,上特宥之,仅左迁焉。相传竹垞性嗜酒,尝与高念祖同入都,日暮泊舟。辄失朱所在,迹之已阑入酒肆,玉山颓矣。其跌荡如此,而清操如彼,所谓大德不逾,小德出入者耶”

宿迁徐侍讲用锡充康熙乙未房考,严绝请托,或衔之,耸御史劾其把持科场。圣祖谦得其情,将本掷还。

金坛王虚舟澍,精金石考订之学。钱香树先生见于京邸,左图右史,积帖充栋,昕夕丹铅,辨析不少置。戏曰:“子欲为张仲杨柯丹邱其人耶?”澍曰:“人各有癖,乐此不疲也。”

尝道经秦邮,泛舟珠湖。仰见天际白云如竹数百枝,枝叶皆具,下有云片若怪石,俨然图画。因作《竹云题跋》。

嘉定孙松坪致弥工诗。康熙初,上命御前大臣采访朝鲜文献,致弥膺荐。赐一品服策遣。《奉使诗》有“甘茂漫数从博望,马周只恐负常何”之句。后登戊戍进士,官至侍读学士。

以布衣先假一品服,而后登第服官,事亦奇矣。

嘉兴马维翰,貌仅中人,而抱负甚大。中康熙辛丑进士,内大臣验看,诸人皆跪,马不可。九门提督隆科多诃之,马夷然不动。隆转笑曰:“不料渺小丈夫,风骨乃尔。”马曰:“区区一跪,未足见维翰风骨也。”

汤文正公斌,顺治己丑进士,历官至工部尚书,以理学自任。抚吴时,以上方山五通庙惑民,士女烧香祭赛,大为风俗累,上疏请废其庙。得旨允行,于是海内五通庙悉行撤毁,神像投之水火,一时快之。公由江苏巡抚内升尚书,至京陛见。

上曰:“天下官有才者不少,操守清谨者不多见,尔前陛辞时,自信平日不敢自欺,今在江苏洁已率属,实心任事,克践前言。

朕用嘉悦,故行超擢,尔其勉之。”仰见圣主知人之明,而公之简在帝心,从可想见矣。

长洲冯勉曾勖,由布衣荐举鸿博,召试一等十三名,授检讨。性至孝,父尝馆闽中,己与祖及母家居。岁凶乏食,为村塾师,得升斗奉养,与妻采荇以食。后父客死,阻兵弗获归榇。

徒步入京,游公卿间,膺荐得官。乞假归,入闽寻父榇不得,伏地哀恸。有老人指视其处,遂扶以归。人谓孝思所格,神示之也。

华亭黄之隽,康熙辛丑进士,在翰林日,聚同巷八人为八仙会,以杜少陵饮中姓氏为上八仙,人取其一以自署。又以世俗所传钟离洞宾辈分署之,为下八仙。彼以上八仙呼,此以下八仙应,故为参错,不得呼姓字称谓。错者罚饮,时号酒仙。

著《香屑集》十八卷,皆集唐八句,为古今体诗九百三十余首。

对偶工整,浑若天成,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长洲尤西堂侗,明季诸生,我朝以选拔授永平府推官,以事免。少时有声庠序,所作骈俪各种,脍炙人口。尝以西厢词句题作文,流闻禁中。世祖知为徐立斋元文师,因取观之,叹曰:“真才子。”及召试官翰林,偕诸儒进平蜀诗文。上见其名,曰:“此老名士。”西堂以此六字刻堂柱,左曰章皇天语,右曰今上玉音,极文人之荣。

施愚山闰章少孤,事叔誉至孝。一日值叔诞辰,大集亲戚上寿,而叔以小故忤意,坚卧不起,愚山跪榻前移晷。辛亥客都门,每忆叔辄涕泗。事叔如此,世所希有。

蔡文勤公世远,康熙己丑进士,出安溪李文贞公之门。是时,文贞以程朱之学教后进,公故习宋儒书,既见文贞,毅然以圣贤自励。颜其所居室曰二希。言学问不敢望朱文公,庶几真希元;事业不敢望诸葛武侯,庶几范希文。可见其志矣。

王楼村式丹少知名,年六十,始领康熙壬午乡荐,癸未捷会状。当乡试时,已定解矣。及得吴楚琦卷,改王为第六。其实吴远不逮王,知三元亦前定数也。

海宁查慎行初名嗣琏,康熙癸未庶吉士。胞弟嗣瑮,官编修。族侄升,官谕德。时称三查。上赐鲜鱼,慎行《纪恩诗》云:“笠檐蓑袂平生梦,臣本烟波一钓徒。”颇称旨。一日,忽奉内传烟波钓徒查翰林,盖以别二查也。慎行又有“烟蓑雨笠寻常事,惭愧犹蒙记忆中”之句,一时以为佳话。

康熙癸末会试,十八名进士宫懋言之祖名伟璆,系崇祯癸未中式十八名,且俱系诗,四房房考俱翰林李姓。初,懋言公车北上,梦祖与之履,觉而喜曰:“此绳祖武之兆也。”

常熟蒋文肃公廷锡,康熙癸未进士,官至文华殿大学士。

少时工写生,名与惲南田埒。及贵,都中极重之。大抵以逸笔写生,而风神生动,非识超胆大笔有仙韵者莫能为之。性爱士,一艺可观者皆罗致门下,指授之。故其客潘马所作,皆能乱真,而文肃真本不可多得。

高邮贾国维以工书侍内廷食俸,圣祖常以内翰林呼之。举顺天乡试,以冒籍被劾,蒙恩赐复会议。落第,又特赐进士,一体殿试,遂以第三人及第。异数也。

松江钱少司寇艰于嗣,偕夫人祈子于天童。大师为集众僧,问谁愿随钱居士往。众未应,一饭头老矣,自言愿往。已而司寇果生子。初名鼎瑞,易名芳标,中丙午顺天乡试,官中书舍人,既而假归。一日与客坐斋中,有僧持一缄至门,云自天童来。舍人拆视,殊不骇讶,但云仓卒奈何。明日晨起,索笔书一偈云:“来从白云来,去从白云去。笑指天童山,是我旧游处。”掷笔而逝。

武进赵太史熊诏,恭毅公申乔长子也。生前一夕,祖梦神授一轴,云彩蟠结熊诏二字,因名之。果中康熙己丑状元。

熊相国赐履官侍郎时,上万言疏,有名臣风度。其略曰:“臣荆楚鄙儒,猥蒙先帝简拔,授以清班。继荷皇上殊恩,累迁今职。圣恩高厚,中夜汗流。伏念臣虽至愚,自幼读书辨志,窃以圣贤为师。数年以来,恭遇皇上高拱深居,经筵未举,区区献纳微忱,无由上达。且以出位陈辞,典制有禁,因循缄默,尸素至今,臣之罪也。兹者伏遇皇上恪谨天戒,轸念民依,虚己下询,采及葑菲,正微贱小臣图报涓埃之日也。臣备员侍从,谨仰遵明诏,殚竭愚衷,庶几高深之一助,惟皇上留神省览,则天下幸甚。伏读诏书有曰:‘今闻直隶各省人民多有失所,疾苦穷困,深可轸念。或因官吏贪酷,朘削民生,或因法制未便,致失民业。’呜呼!皇上此心乃二帝三王之心,此言乃二帝三王之言也。夫民生至今日,某困苦亦孔亟矣。国家日言生聚,而凋敝愈甚。日言轸恤,而疮痍不起。日言招集、言蠲免,而流亡满目逋欠浸多。近而畿甸,远而直省,流离琐尾之状,所在皆是。惟官吏之朘削,徭赋之科征有以致之,诚有如圣谕所云者。盖小民终岁勤劳,耕耨仅能自给,而复税秋粮,朝催暮督,卖丝粜谷,十室九空,私派倍于官征,杂项浮于正额。

况乎分外之诛求,无名之赔补。种种朘刻,剥肤及髓。一有不应,而老弱疾病俱已颠顿呼号于捶挞敲扑之下。闾阎之膏液有尽,而猾吏之贪囊无底。愚蒙之皮骨仅存,而有司之欲壑无厌。

就使年丰岁稔,尚难保须臾不绝之命。一旦水旱,其不至转徙流亡、填沟渠而委道路者几何哉!蠲征则吏收其实,而民受其名。赈济则官增其肥,而民重其瘠。此固民情之大可悯,而国计之重可忧者也。虽然,此不独守令之过,上之有监司,又上之有督抚,朝廷方责之以廉,而上官实教之以贪。皇上固授以养民之职,而上官日课以厉民之行,今日之守令诚有难言者。

督抚廉则监司廉,守令亦不得不廉。督抚贪则监司贪,守令亦不敢不贪。表直影端,源污流浊,此又理势之所必然者也。今之为督抚者,求所谓精白一心、为国家安辑地方爱养黎庶者,臣亦不敢谓遂无其人。独是国家以全省付畀,有察吏安民之权、兴利除害之任,其待之不为不隆,而任之不为不重矣。乃日望其察吏,而吏治日坏,日望其安民,而民生日蹙,日望其兴利除害,而一利未之兴、一害未之除也。大抵有司之职业在地方,上官之激劝凭举劾。年来督抚之所荐称循卓者,果小民之戴为父母而尊若神君者乎?其所劾为贪庸者,果百姓之畏若豺虎而疾如蛇蝎者乎?是未可知也。以督责为能,而不问其慈惠。以催科为政,而不问其抚绥。以夤缘之巧拙为优劣,而不问其才干之短长。以礼节之厚薄为殿最,而不论其品谊之高下。此风一倡,争相效尤,交蟠互结,牢不可破。如是而欲其激浊扬清、兴利袪弊也,是何异适越而北其辕、炊沙而望成饭耶?所以比年来旱涝频闻,死亡载道,而此辈竟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漠然不加喜戚于其心,不知其为国敛怨已不可解。在廷诸臣习为瞻徇,务相容隐,不肯举发其贪污之迹以告皇上。间有一二指名纠参者,亦不过微示其意,曾未尝直暴其污秽残酷之所在,而皇上亦遂莫得洞悉其蠹国殃民之实状。故此辈得以久窃威权,贪恋禄位,方恃此以为垄断之长计。而无辜赤子之颠连而无告者,正未知何日而有再苏之望也。伏乞皇上将现任督抚大加甄别,其贤而能者加衔久任,其贪污不肖者立即罢斥,无令久居人上,荼毒生民。嗣后遇督抚缺出,不拘内外大小臣工,果有端方清正能事,才优如古大臣其人者,敕部院大臣从公保举,授以兹任。其考课也,以民生之苦乐为守令之贤否,以守令之贪廉为督抚之优劣。则督抚得其人,监司自得其人。监司得其人,守令亦必得其人。廉者劝,贪者惩,有利必兴,有害必除,而民之不获其所者寡矣。盖任之非其人,行之失其意,虽周官周礼祇足为厉民祸世之具。《传》曰:“有治人无治法。”又曰:“人存政举。”此不易之论也。此圣谕之所已及,而臣详切言之者也。虽然,内臣者外臣之表也,京师者四方之倡也,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朝廷一举一动,万方之则效。九土之观瞻于是乎出,而其大者,则在于立纲陈纪、用人行政之间。

此其鼓舞化导之权,转移感动之机,固有不问之草野而问之廊庙者。今朝政之可议者不止一端,臣请择其至大者言之。一曰政事极其纷更,而国体因之日伤也。从来圣君贤相开国承家,必取一代之典章法制,为之斟酌损益,厘为百世不易之令模。

以善建于不拔。远之子孙率由无愆,忘变乱之患。近之臣民遵守,无纷扰丛脞之虞。三代圣王所以保世滋大、无疆惟休者,此也。我国家章程法度,一踵先朝之旧。虽其势之极重而难返、事之极敝而难行者,类无不承讹袭陋,苟且因仍,曾不闻略加整顿,去其所为太甚之弊。而急公喜事之辈,又从而意为更变于其间。但知趋目前尺寸之利以便其私,而就中莫大之忧、无穷之患潜倚暗伏于冥冥之内,而皆不知所以为之计。朝举夕罢,倏弛倏张,王言屡亵,朝政滋繁,议论日多,成功绝少。此时之最当讲究者也。伏乞皇上敕下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将国家制度文为详慎会议,何者当沿,何者当革,何者宜益,何者宜损,参以古制,酌以时宜,务期振衣挈领,纲举目张,勒为会典,著为成宪。则上有道揆,下有法守,贻谋垂裕,作述于昭,而亿万年无疆之业在此矣。”奏上,上深嘉纳,饬部议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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