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奖获奖作家精品书系:希望就是一个红气球(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1-20 03: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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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培静

出版社:中国纺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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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奖获奖作家精品书系:希望就是一个红气球

冰心奖获奖作家精品书系:希望就是一个红气球试读:

希望就是一个红气球

作者:王培静排版:辛萌哒出版社:中国纺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1-01ISBN:9787518048748本书由中国纺织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希望就是一个红气球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下岗了,当时下岗还是一件新鲜事。不像现在,谁也不会对下岗大惊小怪。有好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接受下岗这个事实。我不敢把这事告诉丈夫和孩子。我依然每天出门,做出去上班的样子。但我又无地方好去,我只能这里走走,那里走走。

有一天,我来到了抚河边。也许有人会觉得,我想不开了,才到河边来。不是这样,我还没到想不开的程度。我到河边来是因为河滩上高高矮矮长着许多树,在太阳下,这些树会给我撑起一片绿荫。再说我也没地方好去,那些高高矮矮的树是我歇脚的好地方。

有好多天,我都坐在那些树下,愁眉不展的样子。

一天,我看见有人在河边放牛。开始,我只看见一个孩子。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满河滩跑着。接着,我看见一个女人。看不出女人有多大的年纪,但看得出女人穿得很旧,身上的衣服到处打着补丁。接着我看见一个男人,半躺在一棵树下。

女人也坐在树下,很认真地补衣服。但女人看见孩子走远了,会喊起来,女人说:“小亚,不要到水边去。”我还听见女人问男人,女人说:“渴不渴,渴了喝点水。”后来牛走远了,女人去牵牛回来。我看见女人很瘦小,走起路来一跛一跛。

有好几天,我都看见了他们。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是一家三口。女人的丈夫从一个建筑工地上跌下来,瘫痪了。女人经常把他背到河边来,女人说让他出来透透气。连着好几天看见我,女人也注意上了我。女人有一次问我,她说你不会想不开吧?我摇摇头,说还不至于。

有一天,孩子看见天上飘着一个红气球。孩子欢呼起来,大声喊着说:“妈妈,天上有一个红气球。”气球在河滩的上空飘飘扬扬,一会儿被风吹到这边,一会儿被风吹到那边。孩子便跟着气球满河滩跑。终于,气球跌落了,但跌在水里。孩子不敢下水,孩子又大声喊起来,孩子说:“妈妈,帮我捞气球。”

女人真过去了,捋起裤脚走下水去。水不是太深,女人没费什么力气便把气球捞了起来。

这肯定是一个氢气球,在天上飘飘扬扬了好多天,汽慢慢漏了,便掉了下来。女人捞起气球后,把里面的气放了,还用衣服把水揩干净。接着女人把气球吹大了,吹得很大很大。随后,女人用缝衣服的线扎好气球,并留了一根很长很长的线。孩子一直站在边上,女人绑好气球后,把气球给了孩子。孩子一接过,便牵着气球到处跑。我看见随着孩子的跑动,气球升起在孩子的头上。孩子不时地抬头看着,咯咯地笑。

跟孩子一起笑着的,还有女人。

我当时很感动,女人过得其实很艰难。她丈夫瘫痪了,自己也跛着一条腿。但女人没有放弃,那个升起在孩子头顶的气球,就是女人放飞的一个希望。

这天离开后我没再来,但女人,我一直记着。那个红气球,也一直在我生命的天空里飘扬。

那是我的希望。刘国芳

拾荒人的梦想

我来城里快十年了。

十年前,我从部队上退伍回到了大山里的家。参军走那会儿,我是村里的民办教师,从父亲手里接过教鞭时,我没想过还要离开讲台。小青在幼儿园工作,我们两个人彼此都有好感,但我知道自己家里穷,人家小青父亲又是村主任,自己配不上小青。没想到入伍季节到来时,村主任动员我去部队上锻炼锻炼。参军走的前三天,小青家托妇女主任来做媒,我和小青订了婚。

原定春节前我和小青结婚的。晚上,我提着礼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响了村主任——我未来岳丈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主任媳妇,我喊了声“大娘”,对方只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进了屋,没见小青露面,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手不知放哪儿好。我勉强笑了笑问:“我大爷没在家?”“他有事出去了。”“小青也没在家?”“她去县城她二姨家了。”停了片刻,又停了片刻,小青娘接着说:“祥春,你聪明能干,又有文化,将来肯定能找到个比小青更好的,俺们家小青她……”“小青她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我着急地问。“我就和你明说吧,都是我们家小青不好,她在她二姨家住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和城里的一个小青年好上了,那小青年他爸是个局长。那小青年死活追她,生米已煮成熟饭了,我们也没办法。你看这事怎么办吧?”小青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

我不知自己怎么离开小青家的。

我觉得村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好像倒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原想,自己回来还能去当民办教师,像父亲一样,当一辈子民办教师也不后悔,可一打听,学校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一个寒意逼人的早晨,我狠狠心,看了小村一眼,逃离了家乡那个地方。

这是祥春给我讲的他自己的故事。

由于我最近正在写一部关于拾荒人的纪实文学,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祥春,也许都曾当过兵的缘故,我们聊得很投机。后来我知道他找了个青岛姑娘做老婆,而且长得很漂亮。儿子现在也已经三岁了。

这天是星期六,他打我手机,说要请我喝酒。我说:“喝酒可以,我请你吧。”

在太平路路口一个小酒馆里,我们俩喝了一瓶二锅头,又喝了些啤酒,我们俩都有些醉了。他说:“王大哥,你知道吗?我过去的那个对象小青,并没有像她妈说的被一个什么局长家的儿子看上了,实际上他们是看我退伍了,没多大出息,不想让女儿嫁给我,所以才编了那样的瞎话骗我。后来小青嫁给了镇上一个杀猪的。我不把你当外人,我告诉你一个我个人的秘密,在这之前我谁都没给说过,你一定得答应要给我保密。”我说:“你要信不过我就别说。”他红着脸说:“将来,我一定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我心里一直有个理想,等我攒够了钱,一定回家乡的镇上去建一所希望小学,要建最好的设施,请最多的老师,我现在已积攒了十五万元的现金。将来成立了自己的废品回收公司,教师员工的工资都由我来出。我说的是真心话,大哥,你不会笑话我吧?”看着他一脸的真诚和满眼泪光,我突然一下子被感动了,我说:“到你的希望小学剪彩那天,我一定去给你捧场。”他说:“一言为定。”我说:“一言为定。”我们两个男子汉相拥而涕。

别的吃饭的人和小饭馆的工作人员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俩。

人人心里都有梦想,这就是一个拾荒朋友的梦想。望着面前的祥春,我还想到:芸芸众生中,有的人穿着体面干净,心里却很肮脏;有的人穿的脏点旧点,他的心灵却干净透明,像我的这位祥春朋友。王培静

小雨中的花朵

我们最喜欢这样的小雨天。雨丝飘飘悠悠的,不紧不慢地从天上洒下来,把夏日的天空网在其中,把整座城市网在其中,把我们也网在其中。

我们放假了。我们终于可以像城里人一样休息了。当然,如果雨再大一些,中雨,或者大雨、暴雨,我们也会休息。不过,我们还是喜欢小雨。

队长刚刚宣布休息一天,强子就急着对我和刚子说,快点快点,你们俩快点儿。他不说我们也知道,应该快点儿。连续十几个大晴天,我们都着急了。

我们在宿舍里用凉水冲澡,然后把自己伪装成城里人的模样,高高兴兴地到大街上去了。我们手中都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这是强子的主意。强子说,蓝色是男人的颜色。好吧好吧,既然强子这样说,我们就听他的。三个人中,强子是老大。

看见我们三个人拿着雨伞出门,宿舍里的那群老大哥发出一阵哄笑。他们说,这三根小光棍儿,又浪漫去了。

老大哥们不喜欢下雨的天气。他们都是成了家的人,拉家带口的不容易,希望能多挣点钱,不愿意休息。我们是按出工的天数算工资。我们休息了,我们的工资也会跟着休息。这是老板定下的规矩,我们不在乎,但老大哥们很在乎。

老大哥们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浪漫去了。小雨的天气,我们是三个浪漫主义的民工。

那时候我们在一座大城市。我们在阳光下栽种花朵,木本的花朵,草本的花朵,藤本的花朵。我们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绿化队。我们这支绿化队常年在住宅小区里栽种花朵,美化城市的生活。

我们认识很多花朵。我们能一口气说出它们的名字,白丁香、紫丁香、榆叶梅、连翘、锦带、绣线菊、鸢尾、景天、福禄考……我们对它们太熟悉了,不但熟悉它们的名字,更熟悉它们的花朵。

大街上也有很多花朵,它们只在雨天里盛开。不是它们,是她们。她们是城里的姑娘,在雨中绽放各种颜色的花朵。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各种颜色都有。我们傻呵呵地站在人行道上看她们。我们看不见她们的脸,只能看见她们的裙子和裙子下边白皙的小腿,还有玉一样的脚,脚上的高跟凉鞋、矮跟凉鞋、平跟凉鞋,或者是拖鞋。那些白皙的小腿、五颜六色的凉鞋和拖鞋把我们的心情涂抹了一层浪漫的色彩。我们一只手撑着雨伞,一只手捂着心跳。没想到在这样的雨天里,我们竟然口干舌燥。

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傻呵呵地看着她们。后来,我们开始送那些没带伞的姑娘回家,或者是到车站。我们不在乎她们到哪里去,就是到天边我们也不在乎,反正我们是顺路。

我们永远跟没带伞的姑娘们顺路。

下雨天,总会有一些没带伞的姑娘,像天使一样等待着我们。

强子笑着对姑娘说,一起走吧,正好顺路。

我和刚子也这样说。我们都这样说。

有的姑娘会愣一下,警惕地看我们一眼。这样的姑娘十有七八会拒绝我们的好意,她们把我们当成了坏人。我们很伤心。

我们喜欢大方的姑娘。她们会笑着说,好啊,谢谢。

我们和姑娘一路同行。说话,或者不说话,都挺好。我们的头上,盛开着一只只蓝色的花朵,是鸢尾的一种,蓝蝴蝶。

随着雨季的到来,我们的野心开始膨胀。我们知道,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乡下姑娘。我们希望能在乡下姑娘中找到自己的姑娘。

一个雨季过后,我们都如愿以偿。强子的姑娘叫紫丁香,我的姑娘叫榆叶梅,刚子的姑娘叫绣线菊。她们都是从我们的老家来的,在饭店当服务员。我们给她们起了花的名字,她们很喜欢,我们也很喜欢。

老大哥们说,三根小光棍儿,还挺有本事哩。

我们傻呵呵地笑。

我和榆叶梅约好,要在一个小雨的天气,一起回老家看看。我对她说,她应该撑一把粉色的小花伞,跟榆叶梅的花色一样,还有短裙和矮跟凉鞋。她说好的好的。她这样说,我很高兴。

我想把城里的浪漫带回乡村,带到乡间小路上。

我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强子和刚子。不过我敢肯定,他们也想把城里的浪漫带回乡村,带到乡间小路上。侯德云

生命的延续

在鲁西南平阴一个叫王山头的山坡上,有一座无名烈士纪念碑,碑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蒜苗。每年的清明节,村里的学生们会集体来给烈士们扫墓。冬天,也会有好心的村民挑来熟土把蒜苗盖上。年复一年,这片蒜苗长得出奇的旺盛。

但无论蒜苗长得再好,蒜头长得再大,也没有一个人去动一根蒜苗一头蒜。听村里的老人讲,抗日战争时期,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县武工大队的一个中队,连领导带战士共有四十多人,被小日本的一个团包围在了东山的树林里。

我们的人几次趁夜色突围均告失败,每次都有人员伤亡。他们坚持了五天四夜,饿了吃树叶,渴了喝自己的尿。小日本在包围圈上架上了机枪和探照灯,日夜不停地喊话,让我们的人投降。最后带队的领导作出决断:我们不能等死,和敌人拼了,冲出去一个算一个。他们一起摸到一个离敌人包围圈最近的地方,一声“开始”,大家一起向一个点的敌人扫射,敌人的火力很快压了过来。一时间,枪炮声、爆炸声此起彼伏。后来我方没了一点动静,弹药全用完了,全部人员都牺牲了。

当时听到山谷里传来的或刺耳或沉默的枪炮声,村里的人心都揪了起来。

当天夜里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老天爷也为日寇的暴行发怒了。

第二年春天,有人在很少有人去的山谷的一块空地上发现了那片蒜苗。人们后来推断,县武工大队的人牺牲后,被山洪掩埋在了地下。当时为了防止日本的细菌战和行军时吃的东西不干净拉肚子,我方人员每个人的兜里都装有两头生大蒜。

那么多强劲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他们心不甘哪,那些蒜苗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一辆军车。司机问路后,直接去了无名烈士纪念碑前的那块蒜地,从车里走下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望了一眼蒜地,扶着墓碑轻轻地跪了下去。“王政委,还记得我吗?我是您的警卫员石小粮啊!”“政委、长路,我来看你们了。对不起啊,是你俩又给了我一条命,我是从你俩儿身子底下爬出来的啊。我现在才想起来看你们,我混蛋,我忘本啊。”“战友们,我想你们啊。”老人已是老泪纵横。

一个个山谷像传令似的回响着:“想你们啊,想你们啊……”王培静

初见大海

儿时爱海,做海的梦,但不见海。

生在平原,只见江、河、湖。去商店买海的画,诗情画意的海,海水无比的蔚蓝,只是静止的海。

还是不见海。

那年,凉秋八月,有幸山东行,实现儿时梦,领略了海姿,难以忘怀。

这是一个天青海碧的日子,我站在蓬莱阁,威海市的海岸边,放眼看海。

哦,海是一望无际的,海是平滑、透明、蓝色的。

哦,海水是咸咸的,海风是凉凉的。海风是海鸥的翅膀扇出来的,海风是海姑娘温柔的手。

盘坐海滩上,深情地望着海,心在延伸,心随那浪尖跳跃;掬捧海水尝尝,又苦又咸;卷起裤管下海,海水好清凉。

那天,初登海船,心像海浪飞扬。下午5时,上“天河”船。去大连,约89海里,7小时可达。

当船缓缓离开海湾时,天空的阳光好亮。晚8时,我站在甲板上,欣赏红艳艳的落霞。夕阳给平静的海面,镀上一层橘黄色的光芒,波光粼粼,海水卷起白色的浪尖,凉风阵阵,轻轻拂面。

片刻,落日的余晖,被远山吞噬了,海蒙上了深色的面纱,岸边鳞次栉比的高楼渐渐变小,萤火虫似的灯光,影影绰绰。

9时半,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天空点缀稀疏的寒星,一轮弯弯的新月,挂在广袤的天穹上。

船,劈波斩浪,海水被搅起一条白浪,发出湍湍的声响。上下的船栏旁,站着扶栏观海的人。

海风挟着清凉吹起人们的衣裳,飘飘扬扬;泼墨样的海面,只听见机器的轰隆声伴着船身斩断海水的脆响;海面远处,有一亮光,闪闪烁烁,给这个宁静而又喧闹的海,增添了生机和活力。

哦,这夜的海,梦样的海,魅力无限的海。

返航是次日早晨,太阳躲在云层深处,久不露面。

片刻,太阳冲破云层,海上淡淡的云雾,犹如美女的面纱,慢慢褪去,海又出现了。深蓝色的海水连绵不断地起伏。眺望远方,海天共一色,白茫茫,水天相连;乳白色的雾,锁住海面。太阳正炽热地燃烧,海的世界无边无际,充分显示出它的恢宏、宽阔,拓展视野,清心爽目。

船栏上甲板上站满了人,沐浴在艳阳下,凭海风轻轻吹,任海浪慢慢打,海的风姿尽收眼底。

一只白色的海鸥,扇动矫健的翅膀,与海船平行。海鸥时而掠过蓝天,时而亲吻海面,时而绕船飞舞。

哦,海鸥在海洋的稿笺上,写出串串白色的诗行。

最后,海鸥箭一样地射向远海深处。

我怅然若失地望着海鸥的倩影,心在飞扬,心在翻腾!

海原来是这样的美!

哦,海是祖国,海是母亲!李国新

等待一个人的演奏

一段时间,在一个城市的公园门口,经常站着一个带着小提琴的年轻人。他每天早早地来到公园,又每天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在离开之前都要专注地演奏一曲。

10天、半个月、20天过去,树叶由绿转黄,城市的黄昏里透进了凉意,公园里传来了哗哗的落叶声,年轻人依然早出晚归,依然离开前失望又专注地演奏一曲,悠扬又带着惆怅的乐曲在小城的夜色里萦绕,听得出他的琴艺已到一定的高度。有一天,有人忍不住问他:你是在这里等人吗?年轻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说:对,我在等待一个人。8年前,我的父亲不在了,母亲又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我才13岁,万般无奈,为了继续上学,继续学习我痴爱的琴,我抱着琴在这里演奏,用我的琴声乞讨。我博得了人们的同情,也募到一些钱。但我看到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听,我知道我的琴声还很稚嫩,但我是在用心弹奏。每天当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独自拉琴的时候,我很孤独,我会想起我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但我坚持着。有一天晚上下起了毛毛雨,夹着风,大街静下来,我在细雨中孤自地拉琴。当我抬起头,看到一个阿姨站在面前,很认真地听我拉琴,我在秋风细雨中向她鞠了一躬。她递给我一方干净的手帕,说,孩子,擦擦头上的雨吧,你拉得很好。她说,一个月了,她每天都在听我拉琴,只是人多天好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她,她帮我收好东西,说每天她还会来。以后的好长时间我都能见到她,直到我结束街头的演奏。最后告别时,她握着我的小手,说:“孩子,你拉得真好,你会拉得更好。我们来个约定:8年吧,8年后的秋天,我在这里再听你的琴。”可是……年轻人说不下去了,抬起头在人群里寻找。周围静下来,年轻人又说下去:其实,我之后的路很不顺,多少次想过放弃,可我没有,我老是想起阿姨的话,想起和阿姨的约定,每次在我受挫的时候,就会想起阿姨。后来我去外地学琴,每到一个城市,我都坚持去一个城市的公园演奏几次。8年了,我可以向阿姨汇报了……

又一周后,年轻人要走了,要去参加一个国际大赛。最后在公园门口的那个晚上,他有些失落又真诚地委托大家:如果你们遇到当年的那个阿姨,请你们告诉她,如果她能听我演奏,我愿意随时从国外从外地回来,这一个月,我其实一直在等待给她演奏。

年轻人不知道,在听他的演奏者中有阿姨的丈夫,阿姨已在去年的春天走了。阿姨是一个老音乐教师,丈夫也曾经学过音乐,算是一对行家。当年在公园门口听琴后,阿姨回家说过他是一个有音乐天赋的孩子,如果坚持,将来能行,所以和孩子有了那个约定。去年春天,在病床前她握着丈夫的手,告诉他:8年到了,秋天的时候来公园等他。他会按时来的,这是个有定性的孩子,他已经成功。丈夫来了公园,欣慰地听到了年轻人成熟的琴声。但他忍了几忍,没有告诉年轻人真相,他怕孩子难过,影响他的情绪,回到家,他站在妻子的遗像前。说:你放心吧,孩子长大了,成功了,去参加一个国际大赛,会拿一个大奖,等他回来我再让他过来看你,给你弹琴。安 庆

胡同岁月

沙奶奶70岁进了乡办敬老院。

沙奶奶起初不想去,但村里人坚持让她去,说各村集资修起来的敬老院,我们不去挺遗憾、挺吃亏的,敬老院的条件挺好的,让你去颐养天年呢。好意难却,沙奶奶也就去了。

可她常常想念生活了大半生的临河村,想念自己生活的那个胡同,想念胡同里那棵风烛残年的老槐树,和年年春上吃香甜的槐花的日子,想着想着竟有涎水从她没了牙的嘴里溢出。沙奶奶禁不住思念的诱惑,就乘便车又回了胡同。

全胡同的人像欢迎贵宾似的欢迎她,沙奶奶便感觉一股热流把她包围了。“沙奶奶,敬老院好吧?”“好,好……”“沙奶奶……”

沙奶奶兴致极高地向人们讲述初进敬老院的见闻。末了,沙奶奶说:“敬老院好是好,可我就是太想念咱胡同的人啦。”“那你就常回来嘛,我们到乡里去也拐个弯去看你老人家。”“那敢情好,敢情好。”沙奶奶感动得淌出了热泪。

此后,沙奶奶每个星期都要回胡同住上一天,或乘便车回来,或人们办事将她捎回来,胡同里的人家轮流请她吃饭,陪她说话。再后来,胡同里的十几户人家形成个规矩,每周六轮流到敬老院接沙奶奶回来,让她回胡同过个星期天。全胡同人和和睦睦,仿佛一个和谐的大家庭。

这事县电台、电视台知道了,他们深入胡同采访了整整一天进行了报道。再此后,市、乡有关部门将该胡同命名为“新风胡同”。乡党委书记亲自将“新风胡同”的牌子挂在了胡同口。那一阵子胡同里人常常因这荣誉激动不已。

沙奶奶71岁生日,按惯例敬老院要为老人做纪念。但胡同的人执拗地把沙奶奶接了回来,热热闹闹为沙奶奶过生日。幼儿园的几个儿童为沙奶奶跳舞、唱歌,全胡同里的人坐在一起为沙奶奶敬酒,敬得沙奶奶脸上竟出现了酡红,仿佛真的返老还童了。

不知怎的,这事又被电视台知道了,说要为以前录制的电视新闻续上一个“豹尾”。找胡同里的人和沙奶奶,求他们照生日那天的老样再做一遍,至于所花费的钱由他们支付。世代为农的乡亲不喜欢这种造作,沙奶奶更是连连摇头。胡同里的人们起初上广播、上电视、上报纸的兴奋和荣誉感一扫而光,又仿佛遇上了什么戏弄似的。电视台无奈搬来了乡书记、敬老院长、临河村的支部书记、村主任。无奈,“新风胡同”里的人们平生以来第一次违心来了一次集体的造作。

这此后的又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小胡同里的人们看着他们轻松归来的三轮车,怅然中却又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安 庆

怀念老秋的歌声

老秋这个人成也是歌,败也是歌。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甘心做一根藤,围着什么东西缠来绕去的。老秋生活的环境把他埋没了,不然老秋可能是另一个阎维文,另一个郁钧剑,另一个满文军。其实他真要在另一个城市,我们怎么会幸运地听到老秋的歌声呢?我们怎么会知道生活中有个唱歌爱歌的老秋呢?

我们还知道他现在的老婆,一个曾经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因为歌声爱上老秋的。那时候老秋在一家纺织厂工作,是厂里的文艺骨干,是从厂里举办活动中拱出来的。老秋声带宽,偶尔的几声不亚于世界三大男高音。老秋是个爱较真的人,参加活动前一定去河滩练嗓子,歌声在水域间回转,有的飞上了鸟的翅膀,鸟又把歌声驮远了。

梅惠和老秋的故事是从一个春天的早晨开始的,那个早晨有雾,歌从河边的雾中朦胧地传过来,梅惠固执地等待雾的消散,梅惠看见一群鸽子从头顶掠过去驮老秋的歌。终于看见了站在河边认真练歌的老秋,梅惠的心怦然动了:好个老秋,这么个较真的人,对生活中的女人肯定也是负责的。

老秋的歌声不再囿于一个纱厂,尽管纱厂的规模不小,但概念上就是一个纱厂。老秋的歌声开始往外憋,像涨潮的水开始外溢。他参加了县里举办的两场晚会,参加了全县的青年歌手大赛。老秋的歌声就这样唱出来了,从河滩到纱厂,从纱厂到全城的一场大型音乐会。老秋在那个音乐会上认识了一个叫萧卉的女孩子。女孩个儿高,有线条,脸上藏着音乐的情愫,头发飘拂得像五线谱;歌唱起来很奔放,思考的时候很文静。那天在卸妆时,她问老秋,参加过什么考试吗?老秋摇头。

你应该去试一试,你一直这样不觉得窝囊吗?

老秋不说话了,眼望着窗外。老秋知道接受专业训练和参加一个团体的正式演出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自己的歌真的会生出翅膀。

好久,老秋说,我行吗?

你行!

萧卉说,准备吧,两个月后有一个机会,W市的一家乐团有一次招聘,我们一起去闯一闯。之前的一切由我安排……

这个时候老秋的心情完全可以想象,其实我们都有过对某件事情某个梦想的憧憬。

在即将出行的一个晚上,梅惠悄悄地推开了他的门,她细心地帮老秋收拾行李,久久地凝视着即将成行的老秋。她把一头柔发拱在老秋的怀里,老秋推也推不开。梅惠说,我醉了,一个醉了的女人你是推不开的。

老秋的梦竟然没做成。

老秋在那个早晨就要走到车站了,有人拦住了他的路。梅惠病了,得的是一种很急的病,梅惠在去医院的途中一直喊着老秋的名字……

没有成行的老秋依然去河滩练嗓子,晨雾有时会朦胧地包裹他,他还在纱厂唱歌,有时被厂里推荐参加全县的音乐会。老秋的歌却变得有些沉闷。

后来,厂里的债务太大,半死不活的,老秋唱歌的机会就更少。这时的梅惠已经嫁给老秋几年了,把老秋收拾的像一个小弟弟。梅惠为老秋的工作着急,几经周折,托在组织部门的亲戚帮忙,竟然把老秋调到了万人瞩目的一个局,局里又把他派到设在乡镇的一个所里当会计。下了乡的老秋好像又焕发了生机,偶尔地又能听见老秋的歌声飘起来,住在乡里的时候,一大早他去院后的野地里吼嗓子。

老秋的话很少,老秋似乎在等待什么。局里有意调他回城,他竟然摇头回绝了。

这年的秋季,县里举办一次大型庆典活动,请来了已经火起来的萧卉助兴。老秋和萧卉见面了,沧浪的时间之水从他们的记忆里淌过去。好像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机会,老秋和萧卉同台演唱了两首歌,唱得投入,唱得如痴如醉,最后的那首歌更加酣畅,唱得眼里都噙上了泪水……

老秋从此不唱了。不再唱歌的老秋更多的时间是待在乡里,有时候在野地里看鸟儿绕着头顶来回地飞。

老秋的歌声真的让我们很怀念。安 庆

巴哈尔

这个没有外人来过的寒冷的小镇,来了一个姑娘,她像一个乞丐,单薄的衣衫有几处明显的破口,头发上粘着草屑和沙粒。

小镇封冻着,似乎春天从来不曾光临。居民唯一的梦想就是春天快点到来。姑娘走在清冷的街头,领受的是冷漠和敌视的目光。居民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他们或是远远避开,或是紧紧闭门,好像生怕沾上姑娘的寒酸。

姑娘叩开一扇门,门里涌出一股暖气。烤火,是小镇居民的生活必需。她刚要开口讨一碗水喝,那扇门“砰”的一声合拢了。绝大多数的门,姑娘去叩,都不开了,像是冻住了。她便喊,因为她瞧见窗口闪过一张脸。她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树苗一样颤抖。

隔着门,姑娘不住地说:“给我一碗热水喝吧。”显然,屋里的人不肯让暖气放出来,不愿让冷气闯进去。炉火散发的热气,好像是居民珍贵的财产。

终于,一扇门“吱嘎”开了一道缝。门像生了锈。探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是一个老太婆。她说:“姑娘,像是外地来的吧?”

姑娘说:“大娘,我走了很多很多的路,我渴了,我喝口水就离开。”

老太婆打开门,说:“姑娘,快进来。”

姑娘的身子摇晃着,老太婆扶住她的手。热气涌过来抱住她,她说:“大娘,我只想喝一口热水。”

一把铜壶坐在炉子上边。老太婆取了碗。一碗热水散发出烟一样的热气。姑娘的眼一亮,水在她的喉咙里流动,像清泉流过布满鹅卵石的小溪。

老太婆爱怜地说:“喝吧,喝吧,看把你渴成这样。”

姑娘舔舔干裂的嘴唇,像沙漠里的胡杨幼树接受了水的滋润一样恢复了生机。她想站起来,却无力地倒了下去。

老太婆搀扶她躺在了床上。粗糙的老手抚着姑娘通红的脸说:“你叫啥?”

姑娘说:“巴哈尔。”

老太婆说:“春天,多好的名字啊,姑娘,你就留在我这儿吧。”

姑娘的眼帘无力的垂下了。姑娘说:“冷、累。”

老太婆忙乎起来,烧了一碗苞谷面糊糊,金黄色的糊糊。老太婆又翻出橱里的厚被,替姑娘盖上,说:“焐一焐,出出汗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老太婆恍惚中睁眼,她一直守在姑娘身边。老太婆闻到了一阵清新的花香。这是老太婆反复做过的梦里常发出的气味。

接着的两天,老太婆等候姑娘苏醒。可是,姑娘再也没睁开美丽的眼睛。

老太婆找了两个帮手,葬埋了姑娘。镇郊不远的一片沙地,堆起了一个坟包。

一个礼拜后,老太婆来到坟前,她惊奇地看到姑娘的坟头绽开了无数朵小花,花儿散发的气味跟她屋里的气味一样。

老太婆自语:“春天来了,又走了。”

老太婆仿佛做了一个梦。她去告诉镇里的居民,说春天来过我们这个寒冷的镇子了。人们不信。她就带着几个疑疑惑惑的老人去了镇郊的坟包。

姑娘的坟头,花已败。寒冷似乎阻止了它们绽放。不过,那花儿散发出的芳香,带点冰凉的寒气。

老太婆话多了起来。一生的话都积攒到这一刻来说。她说姑娘名叫巴哈尔,巴哈尔就是春天的意思。

她还说春天来过了,春天又走了。她还说多好的春姑娘。她还说我这辈子没白活,我是镇里唯一见过春天的人。谢志强

钻石耳环

我不是那种逛得起珠宝店的人,因为即便买一件最小的首饰,也得花很多钱。我是一名政府公务员,工资收入刚够维持家用,但现在我和妻子却正在走进城里一家最知名的珠宝店。我们结婚已二十年,虽然日子过得不富有,可生活还算幸福。我们有两个女儿——十九岁的拉克什米和十七岁的拉古。就是因为大女儿拉克什米,今天我们才来到珠宝店,可以说是第一次探察。你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为女儿买一对钻石耳环吧,你得先到店里看看式样,谈谈价钱,或许还要请教几个朋友,再选择一个吉祥的日子,好好算算钱——得够一万五千卢比——然后正式带上妻子和女儿来珠宝店。但对我来说,唯一的难题是没有钱,没有任何多余的钱。

通过勤俭节约和精打细算,我们的收入才勉强度日。所以,我们怎么敢进珠宝店?可是拉克什米很快就要出嫁,男孩是我们的远房亲戚,刚从马德拉斯信息技术学院毕业。

我们现在急需一对钻石耳环。谁听说过一个印度南方的婚礼上新娘没有钻石耳环?我妻子对此并不担心。“把我的钻石耳环卖掉,”她说,“我现在不需要了,我要把它们送给拉克什米,可式样太老了,我们应该给女儿买对时髦点儿的。”

然而,只有我知道,妻子的耳环不是真钻石——它们是仿制品。

我和妻子的婚姻是自由恋爱。她父母家境贫寒,父亲是一所乡村小学的校长。

当时我父母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但我执意要娶小学校长的女儿为妻,最终父母不得不同意我的选择。只是他们有一个条件——新娘的嫁妆里必须有钻石耳环。贫穷的小学校长上哪里去弄钱为女儿买钻石耳环?后来,我很简单地解决了这一难题。那时,马德拉斯是一座迷人的城市,到处是卖新奇外国商品的繁华市场。我在一家市场上发现一个卖仿钻石的老人。他没有正式的店铺,只是坐在人行道上卖他的“钻石”首饰。一对耳环价格在十到五十卢比,有的闪闪发光,看上去就像真的。我记得我问他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首饰,他告诉我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缅甸难民带过来的仰光钻石。我不相信,仰光钻石即使是仿制品,那时价格也很贵,

一对耳环至少要一百卢比或更多。然而,我还是选了一对特别好看的耳环。不是行家,很难看出它们是假的。我在五十卢比之外,又多给了老人十个卢比,因为我对这对耳环的式样和成色非常满意。

我带着“钻石耳环”直奔小学校长家。他开始问这问那,诸如我从哪里买的,它们值多少钱,他是多么感激我,将来他保证按价还我等等。我让他不要再说,并让他保证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买的耳环。就这样,我和小学校长的女儿结婚了。

为了给女儿买一对时髦的耳环,今天妻子要把当年我为她买的、至今她还不知底细的“钻石耳环”卖掉。于是,我们走进珠宝店,看门人对我们笑脸相迎。

他们知道,有钱人从他们的着装是看不出来的,他们穿什么衣服的都有,可我还是有点儿紧张。一位年轻人在一个玻璃罩着的柜台前接待了我们,并给我们一个鼓励的微笑。妻子刚要指向她的耳环,我马上用肘轻推了一下她的手。“咱们先给拉克什米选一对耳环吧,”我说,“卖可以晚一点儿。”我想尽量推迟真相被揭露的时间。年轻人拿出几个小盒,开始讲起每块钻石的优点。一对特别的耳环吸引住了我们,妻子和我同时伸手去拿。这块钻石价格一定很贵!我想。年轻人咳嗽了一声说我们的眼光不错。“这是一种极好的钻石,”他说,“我们很少有这么纯的钻石,价格是一万五千卢比,但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

挑选耳环的兴奋,使我忘记了即将面临的尴尬局面。

首先,我不得不应对妻子知道她的耳环真相后的震惊。其次,是我到哪里去弄一万五千卢比为拉克什米买这样的耳环?

我问年轻人他们收不收用过的耳环,他说收,并疑惑地看着我妻子耳朵上的耳环。妻子把耳环取下,交给年轻人。我急切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心里怦怦直跳。

只见年轻人的表情突变,他说:“请你们等一会儿,我得叫老板来看看。”他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喊他的老板,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从里屋出来。老板坐下,戴上一片镜片,仔细地对耳环审看了很长时间。看着老板认真的样子,我慌得大汗淋漓。“你是从哪里买的这对耳环?”老板问我。“怎么?”我说,“是我岳父买的,他一定是从特里奇买的,那是离他村子最近的一座城镇。”“这是一种最稀有的钻石,我一生很少见到这样的极品。”“那它们能值多少钱?”我问。此刻,我的心跳好像感觉稍慢了些。“不经检测,我也说不准,”他说,“但大概它们得值三万卢比。”

没想到,当年花几十卢比买的耳环,今天能值这么多钱!我们用换得的钱从珠宝店买回两对新钻石耳环,一对给拉克什米,另一对给我妻子。拉克什米婚礼结束很久之后,妻子问我,她父亲一个穷小学校长,当时哪来那么多钱为她买如此惊人的一对为我们换来三万卢比的钻石耳环?“谁知道呀!”我回答,“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从不告诉任何人他们到底有多少祖传家产,我想他一定是卖了一些耕地。”但在我的心里,我则要感谢当年坐在马德拉斯人行道上一对钻石耳环仅卖五十个卢比的那位老人。郁 葱

要求赔偿

那一天满江心里很高兴。其实满江不应高兴,他的玉米地滑进了一辆运货车。长势良好、已经甩了花花线的玉米秸被碾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的,怪好的一片呢!

满江当时正在玉米地里拔杂草,看到庄稼的惨景,他一把揪住了司机的脖领子,妈的,你小子长眼管尿泡的,怎么单往庄稼地里跑?

乡下路窄,刚下了雨又滑,一没注意,就进来了。司机嗫嚅着说。

你是什么地方的?

就是前边工地上的,司机抬手一指说,我拉的全是办公设施,急用呢!

满江知道那工地在建一个大项目,叫TNI工程。整天车来人往机器轰鸣的,黑间白日没消停过,光施工就快两年了。工地肯定很有钱呢,很有钱的工地上的车不能白轧老百姓的庄稼。满江这样想着,就松开了司机的脖领子说,你看这事怎么处理?白轧庄稼叫谁也不干!司机说,我们赔偿损失呗!满江就扣了司机的驾驶执照、记下了车牌号码,然后一挥手,你走吧,明天我去你们工地要钱!你在单位等我!

第二天,满江就来到了工地,那司机果然在等。司机说,我带你去办公室吧。就领着满江沿小油路向里走。满江还是头一次来这里,没想到工地这么大,足有千儿八百亩,一片一片建成的或正在建的楼房,像地里长起来的秋庄稼。满江想,这工程是大呢!

进了办公室,司机指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这是我们孙主任。孙主任,他就是那玉米地的主人。

孙主任哦了一声,连忙倒了杯水端给了满江,大哥,你坐下先喝杯白开水,我们才刚安家,还没买茶叶。

满江没接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粗声说,我家的玉米可是毁了一大片,你知道庄稼人种地不容易呢!

谁有办法也不种地,种地赔本儿。买种子,买农药,买化肥,哪一样都得钱,这钱不好来呢!

谁也不能白糟践我的玉米,如果白糟践行,我还糟践别人的呢!

孙主任眨巴眨巴镜片后的眼睛,连声说那是那是,你说赔多少钱吧?

八百,啊不,一千元!满江说。

你别讹人,总共才那么几十棵玉米咋值那么多钱?司机忍不住说。

你嫌贵别把车往我地里开呀!满江“噌”地立起身,这么说我不要钱了,我要你赔那原来的玉米!

孙主任瞪一眼司机,又把满江摁下,大哥你甭着急,我们肯定要赔!要是一二百我就能做主,可千儿八百的必须刘总指挥说了算。工程这么大,资金紧张得很呢!现在总指挥去工地勘查去了,你先喝点水,等等他好吗?

满江就又坐下,喝了口茶,啊噗——这水真难喝。怎么?你们就喝这水,像咸菜汤。

喝了两年了,忙着搞基建,配套设施还没上。水没过滤,难喝不算,含氟量还高呢!孙主任摇着头,沙哑着嗓子说。

满江就愣在了那里。

等了半天,仍不见总指挥的人影。到了中午,孙主任就带着满江去食堂吃饭。四菜一汤,满江吃得很舒服。走出食堂,司机气喘吁吁地跑来,对孙主任说,总指挥回来了,要你们去他办公室!满江想,孙主任这人不错,比那司机有水平,要是他轧了我的玉米,赔个一二百也就算了,可不知总指挥是个什么人呢?

未进总指挥办公室,满江隔着门缝就看到一个头发已经灰白的男人一边啃着方便面,一边拿着笔在一张图上圈画,桌子上放着一杯水。进了办公室,孙主任做了介绍,满江禁不住问,总指挥,你中午就吃这个?

唉,工作忙,条件差,习惯了,总指挥笑了笑,抹抹嘴唇,那嘴唇裂了几个细小的血口儿。

我们司机糟践了你的庄稼,又惹你生了气,我批评他了。我们愿意赔偿。不过一千太多了,我们正在创业时期,工地上有困难。来,这是我的500元工资。你拿去吧,别嫌少!总指挥掏出了钱,说。

将来,我们正式投产,赚了钱,一定加倍赔偿,怎么样?总指挥把钱塞到了满江手里,皱着眉头把桌上那杯水一气儿喝了下去。

满江知道那水难喝。满江攥钱的手也变得难受起来,能要人家的工资吗?人家是总指挥,中午啃方便面却招待咱四菜一汤。咱不就牺牲了几棵玉米吗?那才值几个钱?他们没日没夜地苦干,比咱牺牲不大得多吗?和他们相比,咱真是太没觉悟太钱迷心窍了……

想到这里,满江把钱重新塞到总指挥手里,又把扣下的驾驶证还给了司机,然后说,总指挥,这钱我不能要,你还是买点东西养身体吧!玉米不用赔了!

不过,我有个要求,能不能让我给你们往工地上送点好水喝?一天两趟,给个脚钱就行!满江又说。

总指挥干涩的眼睛就变得湿润起来。蔡 楠

存折里的秘密

由于夏天闹洪水,深秋时,上级拨下来了一批救灾物资。这天,夏沟村的广播喇叭响了。村主任保库先是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喊道:“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天上午,每家派一个代表,到村部领上级发下来的救济衣物。再广播一遍,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天上午,每家派一个代表,到村部领上级发下来的救济衣物。”

没多大一会儿,村委会里里外外就挤满了人。说让一家来一个人,有的领着孩子,有的全家出动。人们说笑着,打闹着,甚是热闹。村委会的几个干部大声喊道:大家别挤,一家到前边来一个人,喊到谁的名字,谁进来领。

不一会儿,里边有人说,我不要这件,再给换换。村干部说,别人捐的东西,还挑三拣四的,不换。开始陆续有人抱着衣物或被子从里边出来,有的人笑得合不拢嘴,有的人沉着个脸。

长山领回了一件红色的女式半截大衣,他没进家门就喊:“秀珍,你看这是什么?快试试合身不?”

秀珍正在院子里干活儿,看到长山抱着一件红衣服进来,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人家都领床被子,或给孩子领两件衣服,你要它干什么?”“给你穿,出个门什么的,你都没件像样的衣服。”

秀珍白了他一眼:“我不要,你去换点别的吧。”

人家村委会的人说了:“别人捐的东西,不给换。你看,多好看,还八成新呢。”“反正我不要,你爱给谁给谁吧。”

好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长山出去找人打扑克了。秀珍刷完锅碗,喂上猪,看儿子在外屋专心地写作业,悄悄地进了里屋。她眼睛落在了长山拿回来的那件红衣服上。她想了想,出去到院子里插了外门,轻步回到了屋里。她又关了里屋的门,脱下身上的衣服,穿上了那件红衣服。她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脸上一下子布上了红晕。她穿着这件衣服,在屋里走来走去,前看看,后看看,感觉好极了。

好大一会儿,她才不情愿地脱下来。她用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那件衣服,心里涌上一股温暖和幸福。

她从满足中回过味来,开始叠那件衣服,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她从衣服的一个兜里掏出了一个红本本,她哆嗦着手打开,上面有一万块钱,是一张存折。

长山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见她和衣躺卧在床上,推了推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等我呢?”她从半睡半醒中坐了起来,对长山说:“别没正经了,我给你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你快说说。”长山一惊,看着她说。“你拿回的那件衣服里有一张一万块钱的存折。”“真的?大好事,我说感觉这两天左眼皮老跳呢。原来跳的是财。”长山接过秀珍递过来的存折看着。“别想好事了,你想想,人家知道丢了存折得多着急。将心比心,人家是为救济咱,才误把存折装衣服里的,咱不能坏了良心。今天天太晚了,明天早上你赶紧去找村主任,让上级赶紧把存折给人家退回去。”秀珍一本正经地说。“孩他妈,这存折没设密码,做个假身份证就能把钱取出来,反正谁也不知道,怎么也找不到咱家来。一万块啊,有这些钱明年春咱就能盖新房了。”长山笑眯眯地说。“这钱就是真能取出来,咱也不要。要花了人家这钱,咱一辈子也活不安生,咱不能做这种丧良心的事。”“你说的在理,听你的,明天早上我就给村主任送去。”

第二天,村主任保库从长山手里接过了存折,说:“长山,这事办得不赖,把那件衣服也拿回来吧,人家上面好找存折的主人。”

长山说:“那村里还有救济的衣服吗?”

村主任说:“没有了。这衣服你拿回家好几天了,你怎么不早送回来?要是早送来,还有可能给你发点别的。”“昨天晚上半夜我老婆才发现的。”

长山叹着长气离开了大队部。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村主任保库让他女儿把长山叫到了自己家,聊了会儿天,村主任说:“是这样,长山,你交回的存折和衣服我已经交给上级了。我想了想,我家分的这件军大衣你拿走,谁让我是村主任,我不吃亏谁吃亏。不过,找出存折的事就不要乱说了,人多嘴杂。你拿回家衣服好几天后才送回来,说出去叫人家知道了也不好,明白吗?”

长山搓着手说:“村主任,那多不好意思。”“你就别给我装客气了。我说的话,都明白了吗?”“村主任,我明白明白,今后什么也不说。”“我可是为你好。”“谢谢村主任。”

长山走后,村主任保库媳妇说:“多好的一件军大衣,你给他了。他交回的衣服你交上级了,合着咱家什么也没有了。”“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你别管。”

没过多久,上级传下话来说,已经找到了存折的主人。那些钱,捐衣服的主人都不知道,是她得了绝症的丈夫死前悄悄给她存下的,那件衣服也是他们结婚时穿过的。

后来村主任保库见利不忘义的事迹上了报纸和电视。听说还有人要出资以此为蓝本,拍一部电视剧呢。王培静门 铃

十一点四十五分,她把炒好的两盘菜摆上了餐桌。

辣椒炒鸡蛋,是丈夫爱吃的。丈夫喜欢吃辣,辣得满头大汗,嘴里“哈哧哈哧”地长出气,还说舒服极了。豌豆炒肉丁,是儿子爱吃的。本来,这个季节豌豆已经下市了,她转遍了整个农贸市场,最后总算在一个角落里找到那个郊区来的菜农。那人价钱要得很高,一副爱买不买奇货可居的架势。她没有犹豫,爽快地买了。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批豌豆,以后,儿子再嚷着要吃,只好等到明年了。盘子里的那些豌豆,每一颗表面都布满了细微的小褶皱,闪烁着一点点亮亮的油花,好像是一只只眨动的眼睛。仔细看时,一些油花又悄悄地消失了。豌豆们好像也很顽皮,和儿子一样,喜欢捉迷藏,喜欢恶作剧。

她想象了一下儿子吃豌豆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家离学校很近,如果路上不贪玩,儿子十分钟后就能到家。儿子总是要按一下楼下单元门的对讲门铃,然后才“咕咚咕咚”很大声地跑上来。这幢楼的单元门本来没有上锁,但儿子说:“我这么一个大人物回来,咋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儿子有点儿像他爸,偶尔喜欢虚张声势地吹点儿小牛皮。每次,听到门铃声,她就把饭盛好,摆在餐桌上。儿子午休的时间很短,午饭也总是吃得着急忙慌狼吞虎咽的。为此,她说过好多次,可儿子就是改不了。儿子读四年级之前,每天她都是做好午饭后骑自行车去接,五分钟就能到家。读四年级后,儿子要求自己走,儿子拍着胸脯说:“我已经大了,再接让同学笑话。”

十一点五十分,丈夫回来了。

丈夫冲她笑一笑,闻了闻盘子里的菜说:“咱吃饭吧!”

她看了看丈夫,“等几分钟吧,儿子回来,咱三口人一起吃。”

丈夫笑了笑,样子有些无奈。

五分钟后,门铃没有响。

她拿起一块抹布,却忘记了要擦什么地方,只好又把抹布放下。

丈夫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丈夫说:“儿子是不是又在路上贪玩了?按理说该到家了,要不给儿子的班主任打个电话,问一下放没放学?”

丈夫不说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尽管声音很低,但她还是听到了。“叹气有什么用,小孩子得一点点管教,你小时候就一点儿也不贪玩,不调皮捣蛋?”

她站在门口的鞋架旁,等着门铃一响,就把门打开。丈夫走过来,拉住她一只手,“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吃吧!菜要凉了。”

她有些生气,甩开丈夫的手。

十二点过五分,门铃仍然没有响。

丈夫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她火气腾一下上来了,走过去拉起丈夫,把他拖到门口。“你这个当爹的咋没心没肺的,麻溜下楼,去迎迎儿子。”

丈夫靠在鞋架上,眼睛看着她,不下楼,也不说话,就那么僵持着。

她忍无可忍,打开门,把丈夫的鞋子扔在门外,用力推丈夫出门。“去去去,把儿子接回来。”

手扶着门框的丈夫突然张开臂膀,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求求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她使劲推开丈夫,拿出自己的鞋,准备出门。

丈夫又一次抱住她。“你冷静点,儿子不会回来了。”“儿子干嘛不回来,他一定是在路上贪玩,忘记了时间。”她用力挣扎着,试图摆脱丈夫。丈夫却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四肢剧烈地扭动,用拳头擂,用嘴咬,用脑袋撞。丈夫不动,就那么等着她来打。丈夫的胳膊非常有力,她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尖叫一声,像一头发疯的猛兽用手抓丈夫的脸,用脚踢丈夫的腿。大声地咒骂,继而是大声的哭号。几分钟后,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脸上伤痕累累的丈夫正看着她,脸颊上有两行眼泪。她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说:“我怎么睡着了,门铃响了没?我给儿子做了他爱吃的豌豆呢!”安 勇纯真最灿烂

20岁的那年夏天,在文学院读书的我为自己创造了一次机会,去一所普通中学体验生活。那段日子,刚刚离开校门不久的我异常怀念美丽的中学生活,手边正为那种近乎少年才有的忧悒所引导,书写着灿烂、透明又多少带有一点哀愁的文字。

我是以代课老师的身份进入那所中学的。

我被分配到一个女生多于男生的班上讲作文。

那时的我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浅灰的西服,据说这种颜色可以使人显得老道、沉稳,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选择服装。

我迈着咚咚响的步子走进教室。

迎接我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浅雨般的微笑。

我记得非常清楚,坐在第3排的一个女生从我进屋的一刹开始,眼睛始终盯着我。她的目光无可挑剔。我觉得女孩子的眼波比泉水还要明澈。

后来,我知道这个女孩叫风。

15岁。

15岁的风特别喜欢诗歌。

后来我才知道,在风的笔记本上抄录有十几首我写的诗歌。我之所以能在第一天出现在学生面前,就受到调皮的初三学生的优待,完全是风的作用。风把我要来“代课”的消息传给她的同学,并且,用复写纸复写了好多份我的诗歌,发给大家。

她还策划在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同学起立,问过老师好之后突然齐声背诵我的一首抒情诗,让我有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件事被他们的班主任老师严令制止。

尽管如此,对于一个初学写作,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成熟的作品的毛头小子来说,风的举动令我非常感激!

风在她的作文里这样描述我:中等个头,走路像开火车,他的眼睛特别大,虽然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许多我们无法知道的内容,但因为他的眼睛太大了,所以,我们就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空洞。空洞老师的脸和他身上的灰西服很不协调,他的脸很年轻,可他身上的西服至少要比他大20岁。

可以说,这是我所看到的初三学生作文中最优秀的一篇,她能描述细节,并能使之生动,每个汉字好像长了脚,在灵活地自由组合。

可风因为这篇作文遭到了他们语文老师的批评:

比喻不恰当,不尊重老师,写作文像开玩笑。

——这是语文老师非常生气的地方。

语文老师问她,像我这样刚到学校不久的老师就有了外号,那像她这样从事多年教学的老教师,是不是也有外号?而且,外号是不是很难听?!

风苦恼地摇摇头。

那天下午,我在学校附近的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意外地遇见了风。

我问她:“你怎么不上自习呢?”

她抬头看见我,觉得很突然,悄悄地把手里的一本散文杂志藏在身后,低下了头。

因为阅览室禁止大声说话,所以,我用眼神示意她出来。我很严肃地“押送”她回校,在回学校的路上,风突然停下步脚问我:“您不是特意来抓我的吧?”

我一愣,摇摇头。

她说:“那您也是上班时间溜出来的!”

我说:“我讲作文,要查一点资料。”

她说:“那咱们的目的一样,我写作文,也要查一点资料。”

我站在那里,为她的狡猾和大胆有一点无可奈何和恼火。

见我生气了,风才真正害怕起来,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小了,她说:“对不起,老师,我以为您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呢。”

这是一句更狡猾的话!

我绷着脸说:“快回去吧,下回注意点。”

其实,想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是一个正受人教育的大孩子,怎么可能端起架子教训别人呢!看着风回转的背影,我说:“你生气了?你别生气,当老师的那是为你们好!”

风回过头,笑了。

她笑了,

那个笑非常灿烂!于德北探 亲

后来,我知道了我娘是南方来插队的“知青”,别人都返城了,娘却留下来嫁给了我爹,爹是个农民。我们这儿很荒凉,娘从不提她的老家。我知道娘的老家山清水秀,是鱼米之乡。

我听姐姐说,她一岁半的时候,娘要带她回老家探亲。那时,我还没出生。奶奶说:“探亲就探亲,留下孩子。”

奶奶在家里很有权威,她担心娘回了老家就不回来了。爹对奶奶说:“娘,探亲带上孩子,好让孩子的外公外婆高兴。”

奶奶虎起脸,说:“你懂个啥?”

娘对奶奶说:“娘,女儿离开了我就哭,我不放心。”

奶奶说:“我就放心啦?”

爹不吱声,只得送娘一个人去城里的火车站。我听姐姐说(姐姐又是听谁说的,我就没问出来),等爹送走了娘,奶奶对他说:“你媳妇的根扎不住,带走了孩子,你会弄个一场空!”

本来说定,娘回家要待半年,可是不到两个月,娘就赶回来了。奶奶吃了一惊,背地里得意地说:“看是不是?心头肉牵着呢。”

过了两年,娘生了我哥。哥哥断奶的那个月,娘又要回老家探亲,因为我外婆病了。娘想让姐姐和哥哥一起去看外公外婆。

爹很孝顺。我哥说爹那天晚上跪在奶奶面前,娘看见了。奶奶说:“我们这里的水土养不住你媳妇,你老顺着媳妇咋行?”

爹对奶奶说:“娘,她不容易,我知道她还会回来。”

奶奶说:“她心里想着啥,你能看得出来?”

哥哥那时还不懂事,不明白爹那么大了为什么还下跪。爹的嘴笨,他想用下跪这种方式打动奶奶改变主意。

第二天,奶奶对娘说:“闺女带走,儿子留下。”

爹抱着哥哥去送娘和姐姐。哥哥说,临上火车,爹让娘亲了哥哥。那些天,爹闷闷不乐,奶奶说:“不管咋样,留住了咱家的香火。”

娘从南方落户到西部,她是村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知青”。奶奶说起那场知青“上山下乡”的热潮,打比喻说是大水跑过地皮,最后还是蒸发掉了,沙漠留不住水。可是娘不到一个月,又回到了我们村。

可奶奶背地里自豪地说:“幸亏留住了孙子。”我不知道奶奶是否说过类似的话,因为她很固执,想定的事儿决不妥协。

第三回娘探亲,带了哥哥和我。我五岁那年,第一次走出那么远,我原以为整个世界就是我们村子那么大呢。

这时奶奶行动已经不便了,她同意娘带着哥哥和我探亲,娘的眼泪像一条鲤鱼激起黄河水那样。爹拍拍我和哥哥的脑袋,说:“路上要听你娘的话。”

我听姐姐说,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娘流泪。

我们路过上海,住在舅舅家,我和哥哥头一次看见电视,哥哥琢磨了好长时间,怎么一个小箱子里头进去了那么多的人,还不嫌挤。我们第一次感到我们的村庄那么小,小得像沙漠里的一粒沙子。

娘的老家到处是水,到处是绿。没住几天,我们老家的电报就来了,随后是信件,都是我爹寄来的,说是奶奶身体不好。后来我们知道,是奶奶背着我爹,请人代笔催我娘回去,她还是不放心。

后来我意识到,我外公外婆对待信件和电报已不是意外的表情。我猜,娘前两次探亲,奶奶也这样做过。娘就待不住了,跟我外公外婆说:“出来时,婆婆身体就不好,还是早点回去。”谢志强关键词

鲁米娜在单位做打字员十年了,她打印的材料足足有一火车。这一火车材料除了拉走她的青春、爱情,就是给她留下了带病的身体和一个残疾的孩子,还有一份菲薄的收入。然而,最近单位换了领导,听说要清退临时工,以后怕连这份菲薄的收入也保不住了。

鲁米娜坐在电脑旁,心绪不宁。她的手在键盘上随意敲击着。那是一双十分灵巧的手。就是这双手,鱼一样游走在玲珑的键盘上,游走在文字的海里,将一些毫不相干的汉字神奇般地连缀成一篇又一篇的讲话、报告、总结、计划……

现在鲁米娜坐在电脑旁,停止了敲击。她想,我十年来都是为别人敲击,我从来没为自己的生活敲击过什么。十年了,和我一起走进这个单位的人有的转了正,有的当了科长、主任。而我呢?十年来默默无闻,甚至有的领导还叫不上我的名字,只知道我叫小鲁。这公平吗?

鲁米娜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思考自己的命运,她的血开始上涌,于是她愤怒地在键盘上重重地一击。怪了,电脑显示屏上竟然显示出了两个汉字:转正。这两个字一出现,鲁米娜就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来到了打字室。是单位的人事科长。人事科长把几张表格放到了鲁米娜面前,笑吟吟地说,小鲁,恭喜你啊,上面批下来几个转正指标,领导们研究了,给你一个,你要请客啊!鲁米娜接过表格,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你说科长,我在哪里请你?人事科长咧了咧嘴,在哪里都行,不过先请你把脚拿开好吗?我的脚是不是硌得你脚疼?噢,对不起对不起。鲁米娜连忙找来抹布,蹲下身来给人事科长擦鞋。

鲁米娜一个激灵,睁眼再看键盘,“转正”两个字已经消失了。她摸摸脸,有些发烫,再打量一下自己,竟然衣衫不整了。可屋子里却连个人影也没有。鲁米娜又敲击了几下键盘,打出了三个字:涨工资。盯着这三个字,鲁米娜就觉得这三个字幻化成了三只快乐的小鸟。小鸟飞翔着,鸣唱着,牵引着她来到了会计室,出纳正笑吟吟地等着她。出纳说,鲁姐来支工资吧,你这个月连转正带定级,再加上补发的奖励,一共是18888块。鲁米娜颤抖着手在工资表上签完字,便伸手要钱。出纳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鲁姐,这是你的工资卡,正式工用卡,临时工钱少才领现金。

我是正式工了!鲁米娜哼着小曲儿拿着工资卡回到了家里。晚上她破例主动和丈夫说笑。这在近年来是没有的举动。骑三轮跑出租的丈夫吃惊地问,今天怎么了,有喜事?鲁米娜就吻了一下丈夫汗腻腻的胸脯说,我涨工资了,连发带补的,一万多呢,你说怎么花?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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