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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26 19: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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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裘山山

出版社:中国书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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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到哥伦布

春天来到哥伦布试读:

跟着春草到美国(代序)

我的长篇小说《春草》写于2004年,出版后又被改编为长篇电视剧,几年过去,主人公春草渐渐被人们所熟悉所喜爱。但我压根儿没想到,她会到美国去,并且把我也带到了美国。

这些年,全世界学习汉语的人数直线上升。在美国,同样有很多大学生把汉语作为一项热门的外语来学习。但是怎样让美国学生较快地掌握汉语,尚在摸索之中。有一所大学在这方面独树一帜,创立了体演教学法,培养出了不少人才,他们的学生连续几年到中国参加汉语大赛都进入到了前三名。它就是俄亥俄州立大学全美东亚语文资源中心的汉语旗舰工程。

所谓体演文化教学法,就是在教学中强调语言的文化环境,学习语言不仅仅学字、词、句和语法,还要学习它的文化背景,以便能真正的掌握汉语,了解中国人。去年,这个中心的吴伟克教授及其同事们,为了更好地完善推进体演教学法,决定选一部中国作家的长篇小说作为汉语教材。在几十部候选书目中,《春草》荣幸当选。汉语中心的李敏儒教授告诉我,最终选定这本小说,第一是这小说既有农村生活也有城市生活,面比较广;第二,这部小说刚好包含了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时间,可以让美国学生了解中国当下的变迁;第三,这部小说所表达的精神,为了追求理想不放弃,不妥协,坚持到底,对美国青年也是值得学习的。还有一个书以外的原因,这部小说已经有了电视剧,电视剧可以帮助学生们更好的理解小说内容。

就这样,《春草》成为了俄亥俄州立大学的高级汉语教材,春草走出国门,来到了美国。我一直很好奇美国学生怎样看春草,怎样读春草?后来我得知,他们在大的方面与中国读者的看法是一致的,比如认为春草很坚强,很了不起,比如何水远是个不负责人的男人,应该指责。但也有很多不理解,比如春草的妈妈为什么不让她上学(男尊女卑)等等。

在语言表达上困惑更多,比如“肯”和“愿意”有什么不同?“你是木头呀!”,木头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还是高中生呢?”“还”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我妈再不好,也不许你说”“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白他一眼”的“白”是什么意思?等等。这些在中国人眼里不是问题的问题,在美国学生那里就是问题。还有,我书里写到一些南方方言,美国学生就更搞不懂了。

当李敏儒老师告诉我这些情况时,我笑道:早知《春草》要来美国,我就会把语言写得更规范些。李老师说,不,就这样好,中国鲜活的口语里蕴藏着许多的文化课题,我们正好可以借这些提问来介绍中国文化。比如关于“木头”,他在解释了本意后还告诉学生:木头缺心眼,所以口字下面一木头,就是呆。李老师认为,中国人的语言不是现实的模仿与再现,而是充满了隐喻,读者要得意而忘言。对于西方学生来说,最难的就是训练他们去“得意”,去透过字面的意思,读出中国文化赋予语词的那个“言外之意”。学生能提出这些问题,就证明他们正走向开窍的路上。《春草》好就好在有许许多多地道的素材,文字非常本色,供他们琢磨,训练他们开窍。

对李老师和同事们这样踏踏实实地教学,踏踏实实地传播中国文化,我真的是充满敬意,同时也对汉语教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2010年8月,我应邀来到青岛,在俄亥俄州立大学汉语旗舰工程的中国中心参观学习,和那些来中国参加暑期培训的美国学生见面座谈,还旁听了李老师的汉语课,对美国学生学习汉语的情况,有了个粗浅的了解。

暑期培训结束之后,汉语中心主任吴伟克()教授便发来了邀请函,邀请我到俄亥俄州立大学做为期三个月的访问学者,专门为学习汉语的美国学生讲课。课本就是我自己的小说,《春草》。

所以,我是跟着春草到美国的。

这是我写作《春草》时,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在美国的三个月,我收获了太多的感受。这些感受不仅仅来自校园,还来自大自然,来自美籍华人,来自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我用心感受着,仔细观察着,也尽情享受着。光是照片,就拍了几千张。几乎每天相机不离手,也几乎每天都能拍到精彩的镜头。

那个时期,我时常在我的博客上向朋友们汇报所见所闻,引来许多网友的关注和赞叹。

但因为每天都有课,每天都要赶路,还是不可能把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写出来。仅仅写出了很少一部分,其中有9篇在《文汇报》专栏中刊出。专栏题目就是“春草在美国”。

回到中国后,我又继续梳理写作,将我在美国期间的见闻,写成随笔。我希望用我的文字和我的照片,告诉朋友们一个我眼里的美国,我也希望用一本书的形式,将这三个月难忘的经历,永久地留在我的生命中。2013年5月,于成都正好花园

我飞,我飞,我飞飞飞

2011年3月21日清晨,我从成都出发,前往美利坚合众国。

早上5点起床,6点出门,我走之后,这个家就空无一人了:儿子春节一过就回北京去工作了,先生于2月底前往无锡影视基地拍片子去了,老贝(狗狗)于一周前被我送到钟点工小罗的住处了,算是托管。我环视了一下空空的家,拖上我的三件行李,锁门上路。

我的这趟行程要飞三个航班,先从成都飞上海,然后从上海飞纽约,纽约转机飞哥伦布,共计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一切顺利的话,将在当地晚上九点半抵达目的地,夜里11点左右迈入另一个家门(北京时间3月22日上午)。

这是我这辈子飞行最长的一次,也是旅途最长的一次。

那么长时间的飞翔,会不会在落地的时候,长出翅膀来?

那可就赚了。

托春草的福,我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系汉语中心邀请为访问学者,时间三个月。去那里给正在学习汉语的美国学生上课,内容就是我的长篇小说《春草》。

在我去之前,他们已经在其他老师的授课辅导下,学习了两个学期了,学得很好,进步很快。我看过他们的作文,写得挺有意思。因此很期待和他们见面。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我的人生观就是体验观,我认为人来世上走一遭,就要多多体验不同的生活。故能有机会去体验一下美国的生活,美国大学的生活,美国大学老师的生活,实在难得。当然,也满足了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访问学者啊。过去这个词儿离我八竿子远,像我这种英语那么可怜的人(老师教的这一句我倒还记得:I have poor English 直译就是“我只有一点可怜的英语”),我连说句hello都不好意思,怎么可能去美国的大学去讲课呢?虽然每天晚上都做些不着边际的梦,可也没梦过这样的事。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这要感谢美国学生们学汉语啊,不然哪有我什么事儿),肯定很乐呵啊。

可是,从一句话变成一件现实,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照说我也走出过国门,出访过俄罗斯和日本,甚至还有两次未遂的,一次是去意大利,什么手续都办好了,对方邀请我们的那位大法官(国外一般都是以私人名义邀请访问的)突然病故,没能成行。还有一次出访德国,因没有时办好手续,错过了时间。

可是,这次要去美国,却是如此的麻烦,夸张的说,前四次加起来也没这次这么麻烦,我好几次都想说我不去了。我应该算是个有条理的人,无论是研究血型的,还是研究星座的,还是研究属相的,都有此鉴定。但我那段时间我脑子却一锅粥,不知从何入手。

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耐心的,一件事一件事的,一个文件一个文件的,去完成它,克服它。因为它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已经牵动了那么多人,麻烦了那么多人。已经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部门,为我的事签字画押,填写表格,一级级上报,一次次审批,从大洋彼岸到此岸,折腾了三四个月。

最终,手续全部完成,就等最后一哆嗦:面签。

与美领馆的面签约在2月早上八点。

早上7点起床,穿上头天准备好的西装套裙(有明确要求),前往成都美领馆。先在门口武警站岗处交上身份证复印件,然后在一个窗口领牌子(须当日签证名单上有名者才能领到牌子),将牌子夹在衣服上,我的是28号。然后进门,额头在某个仪器上碰一下(不知为嘛,难道是测反骨的?),然后交出手机,进入签证厅。

签证厅二十平米左右,有点儿像银行大厅,窗口上的电子屏幕滚动叫号。我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学生居多,我这个年龄的只有两个。而且,正经穿西装套裙的,就我一个。好几个穿羽绒服的。

我先到2号窗口递材料,并回答三个问题,第一,是否服过兵役?第二,最高学历是什么?第三,有没有出国经历。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是中国人,似乎知道我,看到我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出去有些惊讶:你的英语很好吗?我说不好,我是去教汉语。她释然。我交了材料,继续等。

正式签证就就两个窗口,一个男签证官,一个女签证官。男签证官一边吃汉堡一边工作着,也许起床起晚了。大厅里有些美国宣传资料,有旅游的,也有政治方面的。比如有个资料就在介绍12月10日国际人权日。

等了大约个把小时叫到了我,正是那个吃汉堡的签证官,他的汉堡还没吃完。第一句话就是,你会说英语吗?我说不会。他只好用夹着汉堡味儿的汉语和我对话。其实对话很简单,但我的身份还是让他拿不准,他进到里面去请示了两次。过一会儿出来,问我是否有英文简历。我当然准备了,递给他。他看后问我,你先生不和你一起去吗?我回答,他不去。又问,你在美国有亲戚吗?我回答,没有。他又问,你的所有费用都由那边大学承担吗?我回答,是的。他说了句,好了。就签字盖章,将一张表格交给我,一字一句叮嘱说,这个很重要,过境的时候要给移民局的看。我说谢谢。离开。

事先按要求准备的什么存款证、结婚证、房产证、在职证,统统都没派上用场,就这么过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邀请函很过硬?

面签之前我想,如果签证官不给我过,那我就不去了,但真的签过,还是很开心。那个感觉很不可思议的美国之行,终于近在眼前了。

俄州立大学所在的城市叫哥伦布,它是俄州的州府。我从google地图上看到它在美国东部靠北的地方。对我来说,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同时又是一个已经被我念叨了一年的地方。我历来对没有去过的地方充满向往。恰好今天一女友给我发了条很浪漫的短信:远方有什么?这句一直让我着迷的话,作为春天的礼物送给你。

那我就带着这礼物去远方。

在接到邀请、准备前往的半年多时间里,我被无数次地问到:听说你要去美国了?去美国哪里?一个人去吗?看儿子吗(其实儿子早已回国)?去干什么?讲学(似乎难以置信)?那给你配翻译了吗(貌似都知道我英语臭)?去多长时间啊?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转飞机?什么时候回来?需要我在美国的朋友帮你忙吗?

我一次次地回答这些问题,甚至同一个人同一个问题就回答过数次。其中问的最多的就是“你什么时候走”(刚写到这里就收到王甜短信:山山老师,你什么时候走?)问这个问题相当于问我“你吃了吗”,我都不好意思回答了,感觉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啊?我知道大家是关心我。谢谢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在这里一并回答并不再回答了:我今天出发了!

下次再回答就是一定是新问题了:你感觉如何?时差倒过来了吗?吃得惯西餐吗?

我很期待回答新的问题。等我到了,住下了,倒过时差了,在地球的那头站稳了,就跟朋友聊聊我感觉如何。

并不漫长的旅途

早上六点赶到机场,大厅里旅客比我想像的要多,原以为那么早的航班会很冷清呢。观察发现大多是旅行团的。我的航班是8点03分起飞,晚了二十分种,有些担心,因下一个飞纽约的航班是12点正的,中间还要取行李重新托运并办理出关手续。但空姐说没问题,会准时到的,并且会有人来接国际航班的乘客去办理手续的,遂安心。

尽管这么早出发,还是有朋友发来祝福短信。还有个别同志发来马后炮,告诉我长途旅行,应该准备些食物和水果,还说应准备厚外套或大披肩,飞越太平洋很冷,机舱上的毯子不顾偶。前者只好高价弥补,在机场买了两个橘子16元,一盒点心56元。心疼的紧,赶紧换算成美元进行心理抚慰。后者只好以金刚不坏之身应对。

过了安检后我用手机再次登陆邮箱,又看到李老师的邮件,他提醒我此行将看到一天之内的两次日出,记着拍照。看,差点儿又成马后炮。幸好我开箱及时,使该炮弹进入到了射程内,后来果然拍到了两次日出。第一次是从成都起飞后,看到了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并且拍下数张。但因为成都这个地方历来云层很厚,所以看到的日出不够辉煌。第二次是在第二天早上,国内时间晚上10点左右,进入美国境内了,我在迷糊中突然醒来,一看窗外,钢蓝色的天空,紫红色的早霞,非常漂亮。

再回头说旅程。这辆飞往上海的航班,前半部似乎都是在上海转国际航班的乘客,很空。一人一排座位。我过道的左边坐了一位基督徒,温文尔雅的,起飞前打电话跟朋友说,感谢主,一切都很顺利。早餐发下来后,他摆在桌上,闭目合十,默默祈祷。让我也莫名其妙地感觉心理踏实。

早餐不错,锅魁和稀饭。全部吃掉。然后找出电子书,简单写下上面的文字。

到上海浦东机场,遇雨。三个月后我返回,也是浦东机场,遇暴雨。下机后,并没有什么工作人员来引领我们转机,一切都得靠自己。好在毕竟是国内,指路牌什么的一眼就能看明白,很顺利。我终于在12点前,坐上了飞纽约的航班。

上海到纽约,全长13100公里,飞行时间14个小时。

为了拍日出,我要了靠窗的位置。以前坐飞机,我总是要过道的。我的邻座是一个面色黑红的中年妇女,听口音是江浙一带的,看形象是农村的(丝毫没有贬义哈),也许是去看她的孩子?她像是头一次坐飞机,很多事情都搞不明白,我自然以举手之劳帮她。她虽然一言不发,但笑容是友好温和的,既不看书,也不看电视,也听音乐,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与我相伴了十几个小时。后来她儿子从前面座位走过来关照她,我才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前往。

在飞机上睡了两觉,吃了两顿,看了两部电影。终于在22日中午到达纽约。

落地打开手机,居然有信号,原来中国移动已入了美国网络。一条短信告诉我,我的手机进入到了T—Mobile网,拨打美国当地电话每分钟0、59元,拨打国内电话每分钟0、99元,发短信0、19元,都不算贵呀。主要是方便了。这个应该表扬。

出关,取行李,办转机手续都顺利;预想的检查行李什么的都没有。填报入关表也很顺利,我看那个海关官员根本没认真看我的表,主要是看了下护照和签证,然后问了我两个问题:第一次来美国吗?你是老师?我回答了两个耶斯。于是顺利进入美国境内就是找下一个航班的登机口费了我很大劲儿。

我乘座的航班是美国戴尔塔(Delta)航空公司的,他们跟独立王国一样在另外一个大厅。我前后问了八个人,其中五个还是机场工作人员,几乎绝望时才找到。儿子给我准备的常用英语中,被我用的最多就是“Excuse me(打扰一下)”。难怪李老师跟我说,纽约机场很乱,你第一任务就是先找到登机口。

终于在登机口旁的候机厅坐下,踏实了。看到指示牌上写着我的航班是7点30分登机(延误半小时的样子),还要等两个多小时呢。无比困倦。此刻应该是国内的凌晨5点,正是我往日睡得最香的时间,此刻我却坐在一群美国人中等飞机。人生真奇妙。四周极少见到东方人面孔,有色人种很多,黑人,墨西哥人,其他都是白人。回想刚才在飞来纽约的航班上,我看到中国人占了三分之二,可是一下飞机,这些中国人就如同水渗进沙里,无影无踪了。

坐下时,看到旁边有个胖胖的美国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坐在地下抹眼泪,身边是她的行李,颇伤心的样子。很想问问她怎么了,需要帮助吗?但看看其他美国人都视若无睹,加上语言沟通困难,作罢。挤在形形色色的且气味浓烈的美国人(他们似乎个个都喷了香水)中间打了个盹儿。忽然听见广播登机,虽然俺英语臭,但地面和航班号还是能听明白的。马上登机。是架小飞机,大概只能坐三四十个人。在飞机上又睡了一觉。

当地时间晚上9点半到达哥伦布,飞机降落时,看到下面灯光璀璨,非常之繁华。后来我才知道,美国人对电的挥霍,是灯光灿烂的重要原因。他们点了太多的24小时不熄的长明灯。

就纽约机场和纽约飞哥伦布的航班来说,我没有感觉到比国内优越的地方,机场的设施,服务等,与国内差不多。有的还不如,当然是从一个中国人的角度评判的:比如行李手推车要收费(每次5美元),比如没有免费的热水供应,还比如广播里从来只是英语,不像国内,一个外国人没有也会用汉语英语各播一次。像我这样初次去美国的人,多少有些紧张(也许大多数去美国的人都通晓英语?)。

很顺利地到达哥伦布,虽然是小飞机,但起飞和落地都很平稳,这个必须表扬。一眼看到李敏儒老师和夫人爱莲在出口处接我,非常亲切。李老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到有哥伦布标志的雕像前留影,这便是我到哥伦布这个美丽的小城拍下的一张照片。在经历了20个小时的飞行后,照片上的我,并没有生出翅膀来。

李老师夫妇开车送我去我将要居住三个月的地方:从中国山东来美的谢振芬老师家。

在黑乎乎的夜色里我们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李老师两次打电话问路,他说谢老师家比较偏远,他去的少。而我,如梦游般坐在车上,毫无任何地理概念。

谢老师家在哥伦布郊区的一个小区,我见过照片,很漂亮的一栋别墅。谢老师怕李老师找不到,专门打着电筒到路口来接我们。终于,我在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半,跨入了谢老师的家门。

比我预想的要早。一切顺利。

喝了一碗谢老师的丈夫老袁熬好的热乎乎的稀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洗澡洗头,给父母报了平安,折腾到凌晨2点。终于倒下。睡了我在大洋彼岸的第一觉。

最初的印象

转眼到哥伦布已经一周了。

好像没有什么时差,周一夜里到,周二早上我就正常起床了。虽然来之前,我已在网上看到过谢老师家的照片,一个红黄两色的童话般的独栋别墅,依偎在一片高大的茂密的树林前,房前是开阔的草坪。但真的进入到画中,住在了画中,还是感觉很新鲜,很兴奋。那么清新的空气,那么优美的景色,那么茂密而安静的树林,尤其是辽阔的湛蓝的一尘不染的天空,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西藏,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缺氧。可这唯一是多么重要。由此一想,便在心里发出了到美后的第一感叹:美国人真有福气。

休息了两天之后,我就去学校办理各种手续,并开始备课。谢老师家在郊区(也正因为在郊区,景色才如此辽阔宁静),到学校的单程距离是36公里路,开车要四十分钟,所以我们每天早出晚归。

谢老师的女儿从OSU毕业后就留在美国工作了,并且成了家。谢老师便和丈夫老袁一起到美国来陪女儿。他们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买下这栋大房子和房后的树林。谢老师说,当初她买房子时,就是被这片树林打动的,一眼看到就喜欢了。我完全能理解,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突然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树林,那感觉真的很幸福。

谢老师还没退休,受聘在OSU当老师。她的经历颇传奇,曾经干过记者编辑,也办过企业当过老板,还在广电局当过领导。非常能干。当然,除此外她还是位有着20多年驾龄的老司机,所以我每天就坐她的车去学校。老袁就在家做饭打理家务外带种菜,我们每天带的中午饭,就是老袁为我们准备的。

虽然我只在OSU(俄亥俄州立大学)工作短暂的三个月,但所有的手续都需要办理齐全,填写各种表格,办理工作证,申请员工号码以及学校专属的电子邮箱,从而进入庞大复杂的校内人事系统。在我看来,像我这样临时来校工作的访问学者,应该有一套简易的人事系统,与学校正式员工区别开来。按规定,访问学者的收入是免税的,也是不用付养老金的。但在学校的系统里,却必须按正式教师的规定一一扣除,离开三个月后,申请退回养老金;一年后,申请退税。这种方式增加了多大的工作量啊。他们麻烦,我也麻烦。所以在办理手续时,我有了对美国的第一不满:太刻板,太多的繁文缛节。

学校的电子邮箱均为统一格式,就是在姓氏后面加上你这个姓氏在本校的排名。比如李老师,就是li28,就是说,他是OSU第28个姓李的人,我当时想,我应该是姓裘的number 1吧?不料申请下来,竟然是qiu99。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还有同音的邱,也都是小姓人家啊。美国人名里貌似没有qiu这个发音。怎么一家伙排到99了?但学校肯定不会搞错的。由此可见,中国这些年出国留学和讲学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但对我这样一个不会英文的“外教”来说,办理这些手续有很大障碍,好在系里早想到了,早有安排。先是办公室一位来自中国青岛的女老师带宗菲倩带我去注册,第二天是一位会汉语的美国青年老师大卫陪我去参加短暂培训。大卫曾是谢老师的学生,现在已经成为同事了,他给我作翻译,很耐心。说培训就是半天,参加者全是访问学者,我们那天一起培训的7个人中有4个是中国人。据说常如此,中国人占一多半。很羞愧的是只有我带了翻译。我们被告知若干注意事项和权利义务,包括需要遵守的各种章程规定等。我在对方叽哩哇啦的对话中捕捉到一些熟悉的词汇,但很难连起来听明白意思。有时听明白了,但不好意思用英语回答。怕自己说得不准确。所以还是得靠大卫翻译。

在来来往往的过程中,无论是汉语中心的老师还是学校各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对我非常友好,有时还和我开开玩笑。让我一下很放松。没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转悠,拍拍照片,东张西望,丝毫没有拘束感和陌生感。

校园很漂亮,不知是建筑的缘故,还是草坪的缘故,还是人少的缘故,怎么就觉得比中国大学的校园漂亮。尽管春天尚未来临。草坪还是绿的,并且非常大,草坪中的小路呈几何图形散开,通向各个教学楼。由于尚未开学,校园里很静,偶尔看到人匆匆走过。让我吃惊的是,竟有穿短裤和拖鞋的人。我穿着羽绒衣都冷得缩手缩脚。真是不一样的人种啊。

俄亥俄州立大学目前是美国最大的大学,它由哥伦布的主校园和位于利马、曼斯菲尔德、马里恩、直布罗陀岛、纽瓦克和渥斯特的分校组成。成立于1870年,是美国顶尖的公立大学,综合排名第15(该资料来自百度百科)。

抽了半天空,李老师带我参观了主校区,重点参观了OSU人引以为自豪的图书馆。谢老师也一起去了,她说她还没机会好好看过图书干呢,里面很大,容易转向。李老师年轻时曾在图书馆工作,很熟悉里面的路径,三下两下,他就把我们直接带到了中文区。在那里,我看到了很多作家朋友的书,也找到了自己的六本专著,同时还有几本有我小说的小说选本,很开心。

站在图书馆最高层俯瞰校园,才知道它被称为最大的大学是有根据的。仅仅是主校区,校内就有多路公交车,有各个分院,有自己的医院,有耗资上亿的体育馆,有美国大学中最大的橄榄球场,最让我惊讶的是,还有自己的飞机场。李老师一边介绍,一边流露出无比的自豪,他在这所大学读博士,工作,加起来已经20多年。他的儿子就是在这所学校的医院出生的。这里已经是他的第二故乡。

连续两天,我都在学校忙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家。

吃了晚饭天已黑尽,但谢老师还是叫我和她一起出去走路。这个是我来之前她就跟我说好的:你来了以后,我们一起去走路,锻炼身体。我一口答应。本来我就喜欢走路,何况这里空气那么好,路上几乎看不到人。但是走了一次我就受不了了,太冷了。虽然已是三月下旬,但春天还没有来到哥伦布。早上起来地下是白白的霜。气温始终在零下。这样的气温出去走路,真是遭罪。谢老师虽然比我年长,但精力比我旺盛多了,走路很快,也不怕冷(山东人啊)。第一天我们就走了近两个小时。第二天我求饶了,希望缩短时间,还是走了一个多小时。

最可怕的是第三天,那天是周六,吃饭比较早,谢老师就要带我去看她酷爱的高尔夫球场。我们一边说话一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高尔夫球场。谢老师向我夸赞球场,尤其夸赞球场边那些房子,后悔没买在这里。可我却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夜晚的缘故。我只盼望赶快回家。因为越来越冷了,寒风刺骨,我感觉自己在哆嗦。偏偏下起了雨,雨中还夹着冰雹,虽然我穿着羽绒衣,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是冰冷的。恨不能一步跨进温暖的房间。谢老师看我那可怜样,想打电话让老袁开车出来救驾,却忘了带手机。最后只好咬牙坚持,等终于回到家时,我已冻得脸颊发烫,鼻头通红。

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冒。睡了一觉第二天就一切正常了。

真给美国老天爷面子。

走在美国的校园里

在中国我也是做过老师的,而且我的大学专业就是师范院校,而且我做的就是语文老师,而且我还当过优秀教师。连用三个而且,是想说明我能来这里上课,是有资格的。

但到了这里后,我发现以前的教学经验都不管用了,一切要重新开始。首先我必须改变我的中国式的授课方式,就是灌输式,课堂上以老师讲授为主。虽然在此之前我已经听过李敏儒老师的课了,知道应该让学生多提问题多讨论,可一讲起来,还是知不觉就讲多了。后来慢慢摸索,不断改进,一个星期后,才比较适应新的教学方式。

要改变的还不止是讲课,还有批改作业的方式。比如他们交来的作文,我一一改错,告诉他们错在哪里,让他们去对照体会。我以为我做得很好了,很耐心。但还是不对。按吴老师李老师他们的方式,第一次批改作文老师只划出错误,不修改,让学生自己修改。如果学生确实改不了,老师再改。这样可以强迫他们动脑子,加深记忆。虽然老师麻烦一点,但效果会比较好。

上了一周的课,感觉美国学生和中国学生真的有很大不同。比如穿着上,我常常看到男生上身套一件厚毛衣,带帽子的那种,下身却是一条不过膝盖的半截短裤,脚下更过份,赤裸着夹着一双像纸板儿那么薄的拖鞋。这样的搭配,我估计是美国学生独有的。在校园里比比皆是,连女生也会这样。

哥伦布地处美国东北部,其维度与中国的沈阳相像,所以气候比较寒冷。我每天穿着大衣裹着围巾都觉得冷,可操场上已经随时可见赤脚穿拖鞋或穿短裤亮着大腿的学生了。仿佛他们和我不在同一个世界。有意思的是,他们脚下虽然光溜溜的,脑袋却包得很严实,好像只有脑袋怕冷。

看到美国学生的这种打扮,你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在一种怎样的环境里长大,那就是自由自在,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在教学楼里,你随处可见到他们无拘无束的身影,窗台上,走廊的地上,到处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书的学生,或者是一边喝着可乐一边上网的学生。有时还是一对儿,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边吃边说,或者同时挤在一个窗台上相谈甚欢,旁若无人。这样的自由也包括在课堂上,他们可以随时走动,吃东西,喝水,接电话或回短信。(不过我得声明,我的学生从来没在课堂上这么做过,他们很专心。我是在其他人的课堂上见到过。)

起初我对坐在地下看书的学生感到不解。你说坐在窗台上看书谈心还说得过去,因为那窗台宽大明亮,好像是专门为学生看书设计的;可坐在走廊的地下我就不理解了。有一次我出办公室,门口脚底下就坐了个男生,吓我一跳。他说了句sorry,继续坐在那儿看书。我猜想是不是因为那个位置有插座,他们的电脑没电了,需要充电?可后来发现,没有插座的地方也有学生坐在地下,身边扔着书包电脑等,怀里抱着一个大本子在写什么或看什么。也许他们就是喜欢坐地下?后来谢老师告诉我,他们是在预习,马上要上课了。因为没有哪个教室是空的,都是一节课接一节课安排满了,所以他们席地而坐,一边预习一边等着进教室。

不过,美国学生所表现出来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并不等于他们的生活中就没有烦恼,没有困难。在美国大学生中,也有生活艰难,家境贫困的。也有父母离异,从小缺少温暖的。

我上课第一天,就听说班上有位学生因为身体不好想退学。后来我见到了他,他的外表看上去挺强壮的,一问,原来是胆囊疼,疼了很长时间了。去医院作了检查,但如果要手术的话,他感到有压力。因家里没买医保。我听了感到很诧异,胆囊炎在中国也不算什么大病啊?做一个小切口手术就行。不应该成为负担的。但他一直没有去做。疼了就吃药,疼厉害了就请假休息。让我感到担心。在他缺课两次后我跟他面谈,问他为何不去医院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了?总是吃止痛药对身体不好。他说如果做手术费用非常高,学校的医保只能报销很小一部分。他是个90后,在中国,尤其中国城市里,这么大的学生是完全靠家里的,理所当然地靠。可他却打了两份工,一边读书一边挣钱还一边忍着病痛,跟我谈起时,对父母竟没有一点儿怨言,让我非常感慨。感慨一是美国孩子的独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感慨二是美国家长的“狠”,明知孩子有病,就是不管,完全可以卖掉一辆车给孩子手术啊(他告诉我父母有好几辆车)。

美国的穷学生那种穷,也是匪夷所思。听谢老师说,她曾经教过一个学生,有一个假期没有回家,问其原因,竟然是因为家里房子太小,没有他睡觉的地方。他们家兄弟二人只有一间房子一张床,弟弟先放假回去,就占了那个床,他只能睡沙发。可是沙发又被狗占了,弄得很脏很有味道。他就不愿意睡了,于是假期也住在学校里。

有的家庭困难的学生,就先去服兵役再读大学,这样的话,学费可以由政府承担。难怪我在校园里见到了好几个穿迷彩服的学生,有的是刚从军队退役,有的是在校“国防生”。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他们也穿军装,肩牌是学员标识。这样的学生也是由政府负担学费。

不过,美国的学生即使有贫富差异,也不会产生什么障碍,富学生不会歧视穷学生,穷学生也不会自卑。如果家里实在交不起学费,就先贷款,然后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自己的生活费,毕业工作后再还贷款。不会因此放弃读书的。比如前面说得那个没有地方睡觉的学生,学习很努力,还去中国参加过汉语大赛。

很多美国大学生都勤工俭学,包括富家子弟。他们觉得十八岁以后不再依赖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啃老族一说。尤其是硕士生。在一些美国父母看来,能供孩子读本科已经很不错了,本科以后如果孩子还想读书,那是不会管的。所以硕士生如果拿不到奖学金的话,必须打工。有的学生同时打好几份工。他们绝不会因为这个埋怨父母。这一点,我觉得特别值得中国年轻人学习,尤其是中国城里的孩子。很多中国孩子总觉得自己只要学习好,父母就该付学费,甚至还该奖励,好像读书是为了父母。

上周四下课后,我看到操场上难得一见的热闹,学生们成堆,还摆着很多桌子。我赶快拿上相机跑去看,原来这天是俄大学生的社团活动日,新学期来临,各个学生社团都在介绍宣传自己的组织,招兵买马。形形色色的学生们展览似的出现在操场上,金发的,黑发的,亚裔的,非洲裔的,阿拉伯的,伊斯兰的,美国的校园就是人种展,你在这里几乎可以见到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人。社团也是五花八门的,有运动方面的,音乐方面的,动漫方面的,军事方面的,美术方面的,计算机方面的,还有魔方爱好者的。宣传的方式也很丰富,有一些黑人同学在围着圈儿跳舞,有两个男生站在桌子上用大喇叭广播,更多的人就是扯着嗓子吆喝。

这样的场面,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了美国学生的特立独行,自由自在。

转眼已经过去两周了,虽然还是寒风凛冽,但春意也是越来越浓了,到处能看到白色的棠梨,粉色的桃花,紫色的玉兰,更多的是绿色的草坪。我这个中国老师,也渐渐适应了新的教学方式,新的生活方式(我的课时安排在每天中午12点半到1点半,不要说午睡,就是午饭也不能按时吃),甚至喜欢上了这个学校。

每天上午,当我夹着课本和电脑,穿过绿草茵茵的操场去上课时,迎面拂来的是异国他乡的春风,擦肩而过的是各色人种的学生,这令我常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这是我吗?我怎么跑到美国的大学里来当老师了?我的意思是说,我连中国大学生也没教过,我的英语如此可怜,怎么就进了美国的高等学府?

这么一说,我就很想学学那些走红的艺人,弯腰低头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了。先感谢爹妈生了我养了我,再感谢“春草”感动了我让我写出这本书;然后要感谢吴老师和李老师对我的信任,发出了邀请;还要感谢我的领导如此开明,在我接到出国邀请后毫不犹豫地支持我出来;当然还要感谢我的家人和我的同事支持我,为我分担责任。甚至要感谢我们家钟点工小罗,在我们一家各奔东西之时,替我照顾好老贝(狗狗);最后还要感谢改革开放,如果不是改革开放,春草哪会有今天?我又怎会走出国门?

最好的感谢方式,就是不辜负大家,好好干活儿。

邂逅一场大雪

在准备赴美的行装时,我想我到达时已是三月底了,一周后就是4月,无论如何,春天该到了。于是便以春装为主,冬天的衣服就带了一件大衣,旅途上穿的,但在最后时刻,我又加了一件羽绒服,后来的气候证明,这件羽绒服加的太有必要了。

就在三月的最后一天,一场大雪突然降临。

那天早上起来,我感觉天很阴,冷风飕飕的刮。虽然车里是暖和的,屋子里也是暖和的,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阴冷的天气。我穿上了羽绒服,又在羽绒服外面加了大衣,然后围巾帽子,全副武装,把自己搞得像个馒头一样。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跟谢老师抱怨说,这马上就四月了,怎么还这么冷啊?春天怎么还不来啊?谢老师说,今年就是怪,你没来之前那几天,已经很暖和了,这个星期不知怎么又冷起来了。

谢老师也替老天爷感到歉意,还说,哥伦布哪儿都好,就是冬天太长了。你看老袁的菜地,迟迟无法耕种。

的确,比我们更关心天气的,是老袁。他的菠菜韭菜茼蒿,他的辣椒西红柿黄瓜,都等着暖融融的春天来临,破土生长呢。

没想到老天爷变本加厉,大概我的抱怨被他听见了,索性来了一场大雪,好让我知道哥伦布真的冷起来是个啥样,看你还抱怨不抱怨。

下午我上完课,正坐在办公室准备下一次的课,突然感觉天特别暗,抬头一看,雪花纷纷扬扬的,满眼都是。

我无法相信,连忙站起来趴着窗户往外看,哇,真的下雪了!而且非常之大,不是若有若无那种,几分钟之内,世界就白了。

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我也见过六月大雪(在西藏),却依然对这场阳春三月的雪感到震惊,无法淡定。我站在那里看,忽然感觉老天爷这场雪是为我下的,为我补上冬天的课。

谢老师跑进办公室喊我:咱们赶紧回家吧,雪再大路就不好走了。哦,不开车就想不到这个,我连忙收拾了东西跟她上路。

雪越来越大了,世界顿时成了白色的。因为我们是从城里往郊区开,所以人烟稀少,房子也很少,更感觉到雪世界的寂寞。想起一位朋友曾写过一幅字:寂寞如雪。而我的新长篇的题目却是“盛开如雪”。也许盛开和寂寞,对雪这样的生命来说并不矛盾。寂寞是常态,盛开是一瞬。往往灿烂的一瞬,会耗尽所有生命。

我们顶风冒雪在路上行走,当然顶风冒雪的主要是谢老师,她开车,我则坐在后面拍照,同时胡思乱想。

谢老师的车速很快,因为美国的公路开慢了会被警察拦下的。谢老师曾遇到过。所以即使下雪,她依然开得很快。我只好将就着车速隔着玻璃窗,拍了些雪景。

即使如此,那些景色依然那么美丽。

我们每天要路过的那条林中公路,如仙境一样,路两边来不及泛绿的褐色的枝干,在裹上了白雪后,变得道成仙了;而那些雪地里的一栋栋房屋,则如童话般幽静神秘……

谢老师的一句话,让我回到现实中,她说,再这么下,路就不好走了。铲雪车该出动了。今年冬天,我们被大雪困住,网络断了,还停电,真是难熬。

是啊,这样的雪世界,是好看不好过啊。我在谢老师的博客里看到过她写的雪灾的遭遇,她去看女儿,还被堵在外面回不来。他们家的路被雪封死,还是邻居用铲雪车帮他们开通的道路。

人对自然,总是这样矛盾着,欣赏着,抵抗着,依赖着。爱着,恨着,终于顺利到家。谢老师家门前也是白茫茫一片。

我顾不上进屋,先去看门前那片郁金香。两天前我看到它们已经打花苞了,不知遭遇这样的大雪,能不能抗过去?十多天后,它们就用鲜艳的花朵告诉我,它们抗过去了,它们很坚强。

我在暖和的书房里坐下,望着窗外仍在飞舞的雪花,打开电脑整理一路上拍到的照片,发到网上给朋友们看。

我很幸运,我只能说我很幸运。在阳春三月,与一场大雪邂逅。

春天来到哥伦布

(到哥伦布没几天,当地一家华文报纸《伊利华报》的主编浦瑛就来学校采访了我,还让我写一篇千字文,谈谈初到美国的感受,与采访文一起发表在伊利华报上。我便写了下面的文字,是应景,也是真情流露。)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美国。

国内的朋友说我一到美国,就进入了美国的中心。的确,俄亥俄州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居于美国中心,在历史上也是很重要的,从这里曾先后走出了7位美国总统,它还是发明家爱迪生的故乡,飞机发明者莱特兄弟的故乡,也是美国第一位环绕地球的太空人约翰.格伦的故乡。人才辈出。我所访问学习的俄亥俄州立大学,更是一所著名的大学,学生的数量和校园占地面积都可称为美国大学之最。所以,能来到这里生活工作三个月,我真的很荣幸。

正值春天,每一天我都能感受到大地的变化,草地一天天泛绿,花朵一天天鲜艳,树林一天天丰盈。我们每天去学校要经过的那片树林,眼看着从褐色变成了绿色。树下的河水也一天天涨起来。我喜欢这样的季节变化,感觉离自然特别近。我生活的地方在中国成都,虽然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但因为人口众多,每日都处于喧闹之中,春天到来时,赏花的人常常比花还多。相比之下,哥伦布是如此安宁,听不到一点儿喧闹,只能听到风声和鸟鸣,甚至能听见春天的脚步。每每沐浴着春风行走在原野上时,我都感到特别惬意,恨不能张开双臂将整个春天拥抱在怀里。

但是我想说,最能让我感受到春意的,还是这里的人。

虽然只有半个月时间,我对此已经有了很深的感受。无论是当地的美国人,还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华人,只要与他们相遇,他们都会给我最亲切的微笑和最善意的问候。在学校,在商场,甚至在路上,一张张陌生的却是亲切的笑脸,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消除了拘谨和不安,还让我在很短的时间里爱上哥伦布。

在OSU校园里,青春年少的学生们,也如春风般充满活力。与他们的沟通交流,让我在感受到文化差异的同时,更多地感受到了相通,那就是人类所共同拥有的感情,如罗素所说,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探索和对人类苦难的难以忍受的怜悯。我相信这样的共同感情,会让我们存异而求同,一起度过愉快的时光。

春天来到哥伦布,春天的哥伦布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亲临汉语桥大赛现场

原先也看过汉语桥大赛,在电视上。那个时候,看到老外说那么流利的汉语,唱那么有滋味的中国歌儿,或者唱京剧,或者打太极拳,就觉得很好玩儿,很开心。却从来没想过我会和这个大赛发生什么关系。现在不但亲临现场,还被封为“颁奖嘉宾”,正应了那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当然,我亲临的不是那种全国转播的大赛,只是校园里的一场预赛,全称很长:“第二届汉语桥美东地区大学生中文比赛暨第十届汉语桥世界大学生中文比赛纽约预赛”。这场预赛放在OSU,有美东地区的二十多所大学的代表前来比赛。从2001年开始,汉语桥已举办了十届,名声越来越大,影响越来越广。而OSU,是一个产生过许多优秀选手的校园,所以将预赛放在这里。学校对此很重视,校长到场讲话;东亚系的主任玛瑞教授和汉语中心的吴伟克教授更是亲临现场,一直观看比赛。

我因为跟着李老师去的,所以很早,比赛尚未开始,看到很多中国留学生在现场忙碌,一问,他们是来做志愿者的。李老师告诉我,每次汉语桥比赛都有中国留学生做志愿者。好样的。李老师自己也是个志愿者,抱着摄像器材去现场,做这做那。两位主持人上场,女主持是中国女生,男主持就是汉语中心的裴贽老师,我们常常在一起研究春草教材,已经很熟悉了,他可是汉语桥某一届的冠军呢。

我坐在第一排,很认真地从头看到尾。比赛分为本科生和硕士生两个等级。本科生都是刚学汉语一到两年的学生,表达还不太流畅,硕士生就厉害多了,不但汉语说得流利,话题也更有深度。我发现黑人选手挺多,尤其在本科那组里,好像有六七个,他们的特点是才艺比赛很出色,跳舞唱歌都有两下;貌似亚洲人的只有一个,其余是白人。从这里比赛胜出的,就去纽约参赛,纽约胜出的,再去中国。所以这里是最基础的比赛。不知能产生几位去中国的选手?

其中有两个学生让我佩服得不行,一个男生一个女生,都是白人,真是学语言的天才,已经掌握了四门以上的外语了。听他们的口气,学外语是一种乐趣。

演讲的题目形形色色,打动我的有那么几个。有一个白人学生演讲中西文化的异同,他认为现在人们往往看重差异,而忽略了相同之处,其实中国人民的很多愿望和美国人民是一样的;还有一个男生,讲他在中国时遇到的一个农民工的故事,讲述得很有感情,因为那农民工是个退伍兵,他也是。还有一位的题目是《我心中的拉萨》,无比抒情地表达了对拉萨的喜爱,深合我意。

看得出每个选手都精心准备来着,演讲不能长,但要有特色,不是容易的事。我去美之前,也曾帮参赛选手修改过作文,深知不易。有位女生的题目很诗意,《我想成为鱼》;另有几位则以幽默取胜,引起阵阵笑声。有个黑人小姑娘汉语很一般,不太流利,但她的舞蹈真是优美。还有两位的歌儿唱的特别好,唱的还是中国流行歌曲。有个黑人小伙子也很可爱,演讲时两条腿踩着节拍抖动,好像随时可能起舞。他讲的是《我爱中国功夫》。感觉黑人的四肢真是灵活。

中间我去卫生间,还目睹了一个小花絮,一个白人姑娘躲在卫生间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小声跟对方说着什么,然后就唱起歌来,是中国歌,《城南旧事》主题曲《送别》。我一下反映过来,她唱的是一会儿要登台参加比赛的曲目,她在让对方给她纠正声调和发音,我估计对方是个中国学生:“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唱完了,大概得到认可,朝我灿烂一笑。样子很可爱。

比赛中,有个很高的黑人男子一直在场内走来走去,似乎心神不宁。后来我发现他是陪女儿来的,她女儿也很高,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穿了件蛋黄色的旗袍。女儿在台上表演时,他一直站着在看,很专注。女儿的汉语说得还不太好,但后来也出线了,本科组的。我真为他们高兴。比赛结束后,我找到他们,给他们拍了张照片,也跟他们合影。但我站在他们中间,真的成了峡谷。不好意思。

比赛结束后,胜出的选手登台,进行了几个娱乐性的汉语问答,那些问题不要说美国人,就是中国人也很难讲清楚,就好像中国学生的英语试题,美国学生也很难得高分一样,完全是为了难住人而设计的。比如这道:

阿呆给领导送红包时的对话:

领导: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呆:没什么意思,意思意思。

领导: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阿呆:小意思,小意思。

领导:你这人真有意思。

阿呆: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

领导: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阿呆:是我不好意思

请问这段对话里的“意思”都有哪些意思?

还有另外几道,也都很搞笑。不过主持人也知道难回答,所以一般挨上边儿就都算对了,奖品是优盘。

我感到遗憾的是,此次OSU的学生一个也没有参赛,因为种种原因吧,若参加的话,就我的了解,肯定前几名,肯定出线。我班上的学生已经有表示明年一定参加的了。祝愿他们成功。

比赛结束时发生了一件很有喜感的事。本来我和杨老师(另一位来自中国的访问学者)是作为颁奖嘉宾去的,我还为此穿了正装。可到最后不知为何把颁奖环节取消了(也许并没得奖只是出线?)。组织者觉得让我俩等了半天没派用场不妥,在答谢辅导老师时,就把我们两个也作为辅导老师一起弄到了台上(那些辅导老师都是参赛选手的老师,分别就职于美国的好几所大学)。于是我没给别人颁奖,反倒得到了一个奖品。真是太意外了。一来因无功受禄而惭愧,二来为得点儿小便宜而欢欣,(奖品就是U盘)。所以合影时,我一脸严肃,内心却很纠结。呵呵。

初识美国学生

今天上课,一男生穿了件文化衫,前面用汉语写着:请和我讲中文;背后写着,我只讲中文。我乐,问他是买的吗?他告诉我是他在北京学习时老师送他的,因为那段时间他发誓一个月之内不说英语。不过,即使这些洋学生学习汉语已经两年多了,完全能听懂汉语了,也喜欢中国文化,但他们依然是地道的美国学生。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很多差异。很有意思。

比如上周我布置了一个作文,让他们根据春草的故事,写一个遇到困难时得到帮助或者帮助他人的小故事。为了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小故事,我从网上找到一篇短文给他们看,一个女孩子说她去滑冰,因为技术不好,被一群速度很快的人撞倒了,摔倒在地,很疼。那群人滑过去后,只有一个人回过头来扶起她,问她摔疼没有,要不要紧?那个女孩子觉得这个人心眼儿真好,心里很温暖,并且觉得他的助人为乐的精神值得自己学习,以后她滑冰时看到其他孩子滑倒了,也帮别人扶起来。

不想其中一个女生看了后写了篇读后感:《为什么只有一个人来扶我》。其主要观点不是批评那些不来扶小女孩儿的人,而是帮那些人辩护。她说,我认为那些没有过来扶她的人不是坏人,因为他们认为她自己可以起来,不需要别人扶她。我以前去滑冰也经常摔倒,我的朋友都在一边笑,不会来扶我。我也不认为他们不好。这个女孩子小题大做了吧?(小题大做是我加的,我从她说话中感觉到这个意思。)

我有些意外,但也认可她的观点。我在点评时说,不是说滑冰的小姑娘摔倒了,没人帮忙自己就起不来,也不是说那些不去扶小姑娘的人是不对的。而是在她摔倒的时候,有人来帮她,关心她,让她感觉心里很温暖。在我们中国人看来,人与人之间,感情上的支持比帮你做一件事更重要。比如你的朋友失恋了,你和他谈谈,安慰他两句,虽然你并不能帮他找到新的女朋友,但他会感到温暖的,有利于度过难关。

他们点头表示认可。但也不知道是否真正接受了这个观点。

后来交上来6篇作文,有两篇是写自己遇到困难时得到了别人帮助的,有一篇是写自己帮助了别人的,有一篇是写互相帮助的,还有两篇是议论文(其中就有刚才提到的那个女生),阐述遇到困难时自己会怎么做的。

总的来说,他们是肯定有困难应该互相帮助这个观点的。

但我知道,在美国人的观念里,还是认为凡事都应该靠自己。他们的车库里摆着上百件工具,修灯修路修家具修洗衣机修玩具剪草撒农药洗衣服熨衣服等等,一切都自己动手,甚至女人染发烫头也都尽量自己做。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极少看到洗衣店和美发厅之类的服务场所,也没有美容院,更不会有什么洗脚浴足的服务。他们这么要求自己,也这么要求别人。

比如我每次到教室,学生从来不会上前接过你的东西,或者帮你拿凳子什么的。不仅仅是我,汉语大赛那天,我看到组织者之一的李老师,拿着一些很重的器材到现场去,几个学生看见后都跟他打招呼,李老师好,李老师你来了。但没有一个学生上前接过李老师手上沉甸甸的器材。这让我很不习惯。比赛中间,汉语中心主任吴伟克教授抱着十几瓶水进来,一一发给评委,也没有一个学生过来帮吴老师发。须知这两位老师,都是年过花甲的老师。

平时上课,他们进教室找一个座位坐下就不管了,有时我进去,我的位置上没有凳子,我得自己去搬,他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下课也是,拿上自己东西就走,绝不会帮你擦黑板什么的。

当然他们走时会说一句,谢谢老师,或者老师再见。

也许在中国老师看来,这些学生不懂事,甚至会认为没有教养。但在美国人眼里这很正常,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事情就该自己做。还有,除非别人开口请你帮忙,如果别人没开口请你你就去帮的话,反而不尊重别人,轻视了别人的能力。在他们看来,李老师和吴老师自己能拿动那些东西,我也完全能搬动凳子,完全能擦干净黑板,不需要他们帮忙。帮忙了,是对我能力的不信任。不存在不尊重老师的问题。(不过忽然想到,在国际事务中的美国人,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很喜欢“帮助别人”,也许那是另一种美国人。)

仔细一想也是,我又没老又不残疾,干嘛指望别人帮忙?但作为一个中国老师,就是会觉得不太对劲儿。也许是根深蒂固的师道尊严在作崇吧?当然我没打算去改变他们。

还有一点让我不适应的,就是人与人的关系很淡漠。虽然他们在任何时候见了面都会点头微笑,不管是否认识,有时车从身边开过,车上的人都会跟你摆摆手打个招呼。你出门进门碰到其他男人,他一一定会给你开门让你先走,显得彬彬有礼。但真的近距离接触,并不热情,甚至没有起码的感情交流。

比如我给学生们发邮件,有时是修改后的作文,有时是发送教学计划,有时是发送参考文章,我都会给他们写上几句话。尤其是修改作文,我会很详细地点评,告诉他们怎么修改,但他们收到后都不回复我。起初我很不习惯,见面问他们,你们收到我的邮件了吗?他们说,收到了。语气平淡,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

我私下请教已经来美5年的谢老师,你的学生收到你的邮件回复吗?她说不回复,都这样。我曾经要求他们回复,但没能培养出来。可在我看来,即便不是你老师,收到别人邮件也是应该回复的,哪怕只有几个字:收到了,谢谢。何况我花了那么大心血。这是起码的礼貌呀。怎么可以置之不理呢?

不过我还是决定入乡随俗,不回就不回吧。

有一天一个男生没来上课,我发伊妹儿问他怎么了,按规定他应该提前发电邮给我请假的。他回复说,我母亲生病了,我开车送母亲去医院,然后还要去处理社保方面的问题(大概是缴纳医药费),所以没来上课。对不起。我给他返回作文时就写了封信,告诉他作文已经修改好了,希望他再对照原文看一下。最后我说,你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希望她早日康复。

我的这个关切,是发自内心的。可是他一个字也没回我。

我想也许这算是私事?我不该过问?

今天他又迟到了,并且看上去有心事的样子。我已听说他的父母离婚了,他和母亲一起住。所以下课后我很想关心地问问他,是不是母亲身体还没有好?可是从这几个星期上课的接触我感觉到,他是一个很内向的人,他甚至在作文里说,当他遇到困难时,他不喜欢告诉别人,愿意自己解决。而他的解决的办法,就是读哲学。读哲学让他明白,困难都是暂时的。

面对这样一个学生,我只能收起我的中国式的同情和关心,假装不知道他面临着困难,让他自己去读哲学。

当然,在改变我的思维方式和情感表达习惯的同时,最需要改变的是我的教学方式。美国的课堂是绝不能灌输的,只能启发。我就努力改变习惯,尽量少说,少讲解,而是让学生自学,在课堂上提出问题,再进行讨论和解答。学生们对这种方式很适应,也许应该说很习惯,他们随时要求发言,即使说错了马上又会要求再说。还很乐意站到台上来演讲。遇到不懂的问题,不管大小,一律提出来,不会在意面子。所以很少有冷场的时候,这点让我很喜欢。

他们的学习态度我也很欣赏,非常认真。有时我到教室,会看到一两个同学在练习对话,或者在黑板上写刚刚学会的成语。按教学计划,每周要写一篇作文。我原来很担心他们不能完成,毕竟汉语只是他们其中的一门课,他们还有其他很多课。但他们总是按时完成,在规定的时间里发到我的邮箱。在我修改后,又用中文抄写一遍交给我。每周如此,他们都能做到。这一点也让我很喜欢。

我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花朵

今天(4月26日)下了课正准备和谢老师回家,李老师忽然打来电话说,他刚刚在学校网站上看到消息,本校的泰坦魔芋花开放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很好奇为什么要专门去看一朵花?虽然我很喜欢花。

李老师说,这花可不一般那,在全美国也就只有三十五所大学才有,他们学校这个,是培育了十年才开花的。昨天开的,已有2千多人去参观了,今天还可以参观一天,明天就谢了。

我一听马上就来劲儿了:去去去,当然去。

我从一本科普杂志上了解到,这一奇特的花卉,是意大利植物学家Odoardo Beccari于1878年在苏门答腊岛西部的巴里散山脉中发现的,他将它的种子寄往了英国伦敦皇家植物园邱园。在那里。一些全世界最顶级的园艺师花了11年的时间才使这种植物开了花。除了很难被培育外,泰坦魔芋花的气味也是臭名远扬——每当佛焰苞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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