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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19 02:3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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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怀旧船长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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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治疗师套装 (全两册)

婚姻治疗师套装 (全两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婚姻治疗师·第1部

婚姻治疗师·第2部

目录

CONTENTS

001 婚姻是一场战争

002 刀片疗法

003 小事也要命

004 仙人指路

005 落魄“屠夫”

006 情感剖绘

007 治与被治的交锋

008 财产转移背后

009 新定位:情感风险管理

010 铁三角

011 “铁三角”会客

012 以人为药,以美为引

013 情感迷局

014 女人味儿

015 “爱情海”的诱惑

016 “塑神”训练法

017 仇人相见

018 以退为进治疗情殇

019 刘成双的蝴蝶效应

020 百万元治疗费

021 情到真处情转薄

022 破镜重圆?

023 人人都是表演家

024 美妇失踪

025 底色

026 牛兴的真相

027 屠百药的推论

028 屠百药的歪论

029 夜话愚孝

030 分头行动

031 诈疗

032 上学难题

033 粗暴干预

034 设置情景深度治疗

035 家庭规则争议

036 心灵堰塞湖

037 笼中鸟

038 诡异的推论

039 新发现

040 精微生活是修行

041 完美谋杀

042 心灵炼狱

043 计擒疑犯

我公司董事长意外身亡

044 消逝的纸飞机

045 生死一线间

046 回归

047 心难猜

048 欲与念

049 谁家都是一脑门子官司

050 异病同治出奇招

051 恶毒的心

052 特殊的饭局

053 酒桌上的治疗

054 无可救药的人

返回总目录001婚姻是一场战争

对于在大都市打拼的小夫妻来说,拥有一套房子是件喜庆之事。然而,喜上加喜的新房装修,往往会成为婚姻大战的导火索。

清晨。北京。朝阳区。

一户正在装修的新居里,电钻刚响了几声,就被闫兰和张五洲迅速飙高的吼声打断了。这对小夫妻像阶级敌人一样怒目相向,把装修经理吓得杵在一旁。

原因并不复杂,只为一个洗脸台。

洗脸台已经让装修经理换了五次,闫兰还是不满意,黑了脸要求再换。张五洲劝说妻子:“差不多行了,不就洗个脸吗?”闫兰想起老公在装修过程中始终胳膊肘向外拐,选东西又没品位,心头的火苗直往上蹿。

结婚两年来,闫兰一直深悔当初看走了眼,嫁了这么个人——穷得叮当响,就知道与狐朋狗友鬼混,深夜大醉,时常吐得翻肠倒肚。要不是自己咬牙早早交了这套房子的首付款,现在连个窝都没有。可气的是,即使有了窝他也不收拾,反而处处添乱,好多次真想一把掐死他!“姓张的,这可不是你们家窑洞!你妈把洗脚盆涮涮就拿出来洗脸,你不嫌恶心是吧?你再不闭嘴,就给老娘滚犊子!”闫兰拿出东北大妞的凶劲儿,训斥老公。“你他妈的找抽啊?敢说我妈!”张五洲气得嘴都歪了。“你抽下试试?”“啪”的一声,闫兰漂亮的脸蛋上顿时起了几道红印。“你……你敢打我?”闫兰发疯一般扑向老公。二人扭打在一起。装修经理本来就讨厌挑三拣四的女客户,假模假式地劝,就是不伸手把他们拉开。

一般情况下,小规模的家庭武斗若无旁观者,很难持续。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小两口儿铆上劲了。混战到最后,张五洲脸上多了几道血痕,闫兰小腹挨了一脚。装修经理这才抢到两人中间,捧手作揖,哀求二人住手。

坐在地上的闫兰双手捂住肚子,阴冷的目光斜射向老公,半晌才迸出两个字:“离婚!”“那就立刻!马上!这破日子,老子受够了!”张五洲喘着粗气,“谁不离谁是王八蛋!”

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事大厅,空无一人。玻璃窗口后面,两名值班人员正在上网。

闫张二人赶到后,才发现是星期六。一名值班人员说除了特殊日子如七夕、情人节、妇女节什么的,周末时间还得是特殊情况需要结婚才予以办理。办理离婚,工作日再来。

二人回到车上,默然无话。

张五洲摸了摸脸上的伤,终于说:“兰兰,对不起。但你打人也不能抓脸啊,叫我怎么见人?”“别装了!”闫兰恨声道,“就凭你那一脚,我这辈子做尼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了!幸好我长了个心眼,没要孩子,要不然刚才你那一脚,就算有孩子也被你踢掉了!就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脸说!”“对不起!”张五洲肠子都悔青了。平时,他在刷微博时若是遇上一个男人打女人的帖子,必定义愤填膺地写几句评论转发,好像那女的是他的亲姐妹,恨不得把那男的打成残废。但今日老婆的“九阴白骨爪”着实厉害,他只得设法让自己英俊的脸少几道血痕,才下意识地踹出一脚,而且自认为踹得并不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闫兰的气也消了很多。凭良心讲,老公是自己放弃了一个富二代拧着家里人选的。这人除了常常深夜醉酒回家的恶习,其他做派尚可忍受,对她也还忠诚。“结婚才两年就这德行了,往下日子怎么过?我看,咱俩还是好聚好散吧,免得让你打死!”说着说着,闫兰的眼泪就下来了。“对不起。”张五洲侧身去抱她。闫兰一扭身,哭得更伤心了。

越要强的女人,眼泪越具有杀伤力。张五洲重又坐好,说:“兰兰,是我错了。这婚,咱还是别离了。我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不行!”闫兰扯了张纸巾揩着鼻涕,“咱俩吵架打架都十好几回了,你这招已经不管用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张五洲开了车门,到马路对面的商店买烟。婚后他答应闫兰戒烟,但每次吵架他都要抽几根。完了再戒,吵完再抽。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一连抽了两根烟。路旁的树叶嫩得闹心,北京的春天在薄薄的雾霾中显得顽强。张五洲回想起与妻子坎坷的情感历程,把刚点着的第三支烟踩在脚下,再把刚买的烟和打火机扔进垃圾箱,疾步走了回来。

哭过的妻子连坐姿都没变,呆呆地望着前方。“我仔细想过了,我是爱你的,不能离。”张五洲低声说,“装修,你说了算;房贷,全部由我还。我以后按点上下班,不再出去喝酒。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妈从丹东接过来一起住……咱回去吧,我写保证书。”

闫兰仍然呆呆地坐着,连她的口头禅“不行”都不说。

张五洲怕了。一个话多事多、掌控欲强的女人,连丈夫的这几样保证都置若罔闻,就很危险了。“再加一条!”张五洲咬了咬牙,“工资卡……归你!”

闫兰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扭脸看他:“张先生,你说的这些,的确是三个小时前我需要的。枫琴给我讲过,如果一个女人还想管她的男人,说明她对婚姻还有信心。刚才你把烟扔进垃圾桶,说明你这次真的下了决心,我也相信你是真心的。但我不能接受,因为我对咱俩的婚姻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这才两年呀,就千疮百孔了!提这些毫无意义。”“那你说,怎么才能让你有信心?”张五洲真被老婆的冷静吓到了。“没有办法。”闫兰平静地摇摇头,“你,我,工作压力都很大,再闹点不愉快,死的心都有。说白了吧,你我都不懂婚姻,都有问题。我有不对的地方,你也有。我挠你的脸,你抽我的耳光、踹我的肚子,不过是表象,打根儿上是你我都有病。你刚才去抽烟的工夫,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所有的婚姻都是一场战争,是战争就会有人受伤,也会有人死亡。趁现在咱俩伤得还不要命,赶紧停战,上民政局。”

这都哪跟哪啊!张五洲听得有些蒙,张嘴想反驳,但又不知说什么。

闫兰接着说:“我要说的就这些。走吧,回出租屋去,把各自的东西拾掇了。房租下月到期,早点散伙吧。手续,周一再来办。”“你看……这事闹的,不是要搬新家了吗?咱俩的新家!家具都订了啊!”“那只是套房子,不是家。别废话了,走吧。”

张五洲只好发动引擎。

星期六的街道不堵,但张五洲觉得,心头从未这么堵过。“枫琴最近还好吗?”张五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别对我的闺蜜叫得这么亲密好吧?”闫兰冷冷地说,“还是叫叶枫琴好些。”“是。”张五洲边开车边说,“我想请她出来。中午咱仨一起吃个饭?”“人家双休日最忙。”闫兰摇摇头,“听说也只有双休日有点活儿,你就别折腾了。我知道你想干吗,想向她咨询一下?没用!枫琴自己还没嫁出去呢,都没有婚姻经验,净给人家背那些过时的心灵鸡汤,我觉着连她自己都不信。”“那不一定。”张五洲开始并线,准备上三环,“照你的意思,非得长过肿瘤的医生,才能看癌症吗?”“你想干吗?”闫兰直起身来,“你不会真的要去看病吧?”“真的。”张五洲认真地说,“兰兰,你刚才说得对,咱俩都有病,而且我病得比你重。反正枫琴……叶枫琴的公司就是干这个的,咱去看看吧。”“你真的要去看?”“还是看看的好。”张五洲叹了口气,“如果我们的婚姻不能再维持下去,我同意离婚。现在的社会太复杂,能把问题交给第三方处理最好,就算没什么效果,钱也是让你闺蜜赚了,总比让人蒙了强,对吧?”“那倒是。”闫兰点头,“不过,这公司可不是枫琴的。她不过是在那儿打工。”

叶枫琴所在的公司,离中央电视台新址不过数百米之遥。一幢有些老旧的写字楼,并不开阔的大堂墙壁上挤满了各公司的Logo。闫兰给叶枫琴打完电话,领着张五洲上了十二层,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半圆形的公司标志:“中途岛婚姻家庭咨询”几个大字包围着一个浮雕般的小岛。穿着白色衣衫的叶枫琴就站在这个标志下的粉色玻璃前台后面。她高挑个头,黑发如墨,柳眉凤眼,既带妩媚,又略显清高。

见到闫张二人,叶枫琴在职业的微笑外加了几分亲密。她把二人引进会客室,倒了两杯纯净水,竖起两根指头轻压嘴唇,柳眉往上一挑,轻声道:“二位请稍等哈。今天四个咨询室都是满的,待会儿连我都得上场——放心,我得设法请戚博士亲自为你俩看看。”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玻璃珠在盘子上滚动。张五洲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心头就如同有只兔子在蹦跶。“你先忙去吧,我们不急。”闫兰碰了下闺蜜的手,“万一没时间就算了,反正我们是近水楼台嘛。”

叶枫琴瞄了一眼半掩着脸的张五洲,掩口笑了下,把性感的小嘴凑到闫兰耳边,悄声说:“怎么?九阴白骨爪练成了?”“去!”闫兰轻斥一声。

叶枫琴顺手抓了两张A4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测试题。按规矩,客户在预约前必须把这份题卷做完。不过由于叶闫二人关系不同,可以临时填写。叶枫琴取了两支笔,煞有介事地指导二人如何填写后,就出去忙了。

门关上后,闫兰似笑非笑地说:“张五爷,您是不是觉得她的屁股特好看?”“你……你这是怎么啦?”张五洲盯着题卷,“她的屁股,关我屁事!”“那刚才是谁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叶美女的屁股啊?”闫兰嘁了一声,“甭往歪处想。这姐们儿,追她的人忒多。就算咱俩掰了,也轮不着你!”“你这人吧……”张五洲欲言又止,决心至少今天不再与妻子抬杠,“我这会儿哪有心情?算了,还是赶紧做作业,待会儿请专家看病吧。”“德行!”

二人再无话说,伏案做题。闫兰边做边东张西望。以前她到过楼下,没上来过。现在看来,整个公司的面积两百多平方米,除了会客室透亮,其余的用厚厚的灰色玻璃隔成小间,咨询室的门关着,透出某种神秘感。

她曾听叶枫琴讲过,前来咨询婚姻家庭问题的人,都要建立保密档案,咨询是在隐秘的空间进行。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戚晏容是留美博士、著名心理咨询师。公司虽然才开办三年,规模也不大,但在业内颇有名望。没做什么宣传推广,依然有不少客户慕名而来。002刀片疗法

测试题不难,无非是一些比简历稍微详细点的个人基本情况以及简短的问题,而且都有选项,只用勾选。对从事网络工程技术的张五洲来讲比较简单,十分钟就做完了。倒是身为英语教师的闫兰,反而犹犹豫豫,生怕答错。但即便如此,她也只用了二十分钟。

做完题没事干,二人又无话可说,就各自拿出手机刷微信。两个小时过去,终于见叶枫琴进门来:“对不起,让二位久等了。今天我们这儿来了个特殊的客户,嚯,快三个小时了还没完事儿。”

闫兰是个急脾气,放在平时早闪人了。今天她耐心等候,就是要听听专家的意见,再决定离不离婚。叶枫琴是她的初中同学,后来上了医科大学,两人姐妹情深,关系非同一般,也不便让她为难,就说反正周末没事,再等一等。

叶枫琴收了二人的答卷,迅速瞄了几眼。张五洲见势插话:“叶医生也是专家,反正这里没人,不如你给我们看看也是一样。”“那可不成。”叶枫琴笑道,“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太熟的人啊——不给看,因为不便进行心理干预,就好比在工程中实施扰动。”“扰动?”大学时选修过工程专业的张五洲一愣,“你是说,要人为破坏?”“差不多吧。”叶枫琴说,“专业的说法呢,就是打破家庭原有生态模式,甚至是角色转换,好让家庭成员深刻认识到自身的问题。我跟兰兰这关系,就不方便了。”

张五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办公区一间咨询室的门开了。叶枫琴有些紧张地出了会客室。

闫兰见两个女人走了出来。前头的女人三十来岁,珠光宝气,挎着紫红色LV包,体态丰盈,昂首挺胸,一身贵气;后面的女人目测三十多岁,身体偏瘦,一身藕色及膝套裙,素净秀气的脸庞并不出众,略显普通的金丝眼镜后是一双细长的明眸,她一直保持着从容的微笑。闫兰一眼就看出后面的是戚博士。

戚博士和叶枫琴把客人送到电梯口。待电梯门关上,叶枫琴才小声向戚博士说了几句。戚博士听完后点点头,反身向会客室走来。“我是戚晏容。”闫兰只觉得一种温和得令人发困的声音传来,“让两位久等了,很抱歉。”

二人起身,一一与戚晏容握手。“枫琴,请二位到1号室吧。我一会儿就来。”戚晏容微笑着离开。闫兰猜想她是要回办公室或是去洗手间。

所谓“1号室”,是一间约莫十平方米的封闭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台饮水机、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四面墙上没有任何图饰,甚至看不到一个字,只有白色。不过暖白的灯光倒是比较柔和。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很刺鼻。桌上放着的那杯水依然满着。叶枫琴边收拾水杯边说:“看来,那位贵妇三个小时没喝水。你们可别学她。特别是女人,给肠胃补水可比给皮肤补水有用。”于是又给二人倒水,接着补充道,“既然来了,戚博士又亲自给你们看,就认真点儿。说句心里话,除了父母,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就是戚博士了。二位珍惜机会吧。”

叶枫琴出去后,小房间里,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闫兰用肘碰了一下丈夫,小声说:“还真别说,心里怪紧张的。一会儿,你先说啊。平时对我藏了些什么,都要坦白,就当进了局子,知道吧?”“臣领旨。”见闫兰举起“九阴白骨爪”,张五洲立即收声。

隔了大约一刻钟,戚晏容才推门进来。她把玻璃门关严,走到二人对面坐下,把两份做好的测试题放在桌面上,平和地看着二人,说道:“十分抱歉,刚才我回办公室处理一点事情。现在,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随便聊聊。我建议你们可以先讲讲前因后果。”

还是闫兰嘴快,一口气把今天的冲突“高度概括”完毕,中间张五洲几度欲插嘴都被她的语速和气势打了回去,紧接着她几乎不带换气地数落丈夫常常深夜喝得烂醉才回家,平时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不等妻子语音落下,张五洲也毫不客气地一一列举妻子骂他母亲、平时大小事都管得太宽的“罪状”。

戚晏容一直认真倾听,并在一个小本子上作着记录,偶尔来回扫视一下眼前这对夫妻。

闫兰见戚晏容一言不发,忍不住问:“戚博士,我们的问题很严重吗?”

戚晏容扶了扶眼镜,望着二人说:“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们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张五洲一惊,将脸往前凑:“戚博士,您看看我这脸上的伤痕。我们经常吵,偶尔会动手,但是隔夜就和好了。这次她居然要跟我离婚……”“对我施暴的是你,好吧!”闫兰极速敲敲桌子,抢白道。

戚晏容做了个休战手势,温和地说:“与婚姻危机比起来,你们没有大问题。你们有一点做得非常好,就是认识到情感发生了变化,及时求助第三方进行心理咨询,说明你们都想把包袱卸下。这种心理非常健康,你们也会获得比同龄人更多的幸福因子。”

闫兰听蒙了,十根手指相互拧着:“戚博士,您的专业权威毋庸置疑,因为枫琴是我的发小儿,她的话我是绝对相信的。但是……我们两个小时前还去办离婚来着,怎么会是小问题呢?”

戚晏容等她说完,才笑道:“就算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一生中至少也有上百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那些声称‘一辈子没红过脸’的夫妻,是在生命即将结束时用更为广阔的爱掩盖了微不足道的恨。你们结婚两年,发生点口角,肢体偶有碰撞,但心里还是舍不得对方。如果你们这种情况也算问题,那么天下的夫妻都有问题。”

张五洲连连点头。闫兰却如堕五里雾中,眨巴着眼睛,露出怀疑的神情。

戚晏容打开电脑,调出了一段视频,再把电脑屏幕转过来请他们看。原来是他俩在会客室里的录像。不过,视频此时是快进播放。“这……能说明什么呢?”张五洲又有些困惑。

戚晏容耐心地解释:“二位请看,画面虽然在快进,但能看出你们的肢体语言并没有明显的互斥。中途张先生还为闫老师加了两次水,闫老师也有三次用肘部轻碰张先生。真正濒临婚姻破裂的夫妻,两人的肢体语言是冷漠和互斥的,这是心理上产生了厌恶感。你们虽然才结婚两年,但已经培养了一定程度的默契。这种默契,你们自己浑然不觉,但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往往认为只有嘴巴才能表达,实际上肢体语言更能暴露内心的秘密。从二位的肢体表达来看,张先生对闫老师已经形成心理依赖,凡是操心的事,多是闫老师来办。结合你们所做的测试,可以判断在你们的家庭生活中,闫老师为主,张先生为辅。”

闫张二人都瞪大了眼睛。“是啊,是啊。”张五洲的头像鸡啄米似的,“不瞒戚博士,在家,我就是一奴隶……”“小样!”闫兰用肘又碰了丈夫一下,眉头舒展开了,“戚博士,我家这位把我当沙袋……我真的很伤心。再发展下去,我担心会被他活活打死……”

闫兰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告状。戚晏容微笑着说:“那就请闫老师再详细描述一下这个过程吧。”

闫兰出口快,表述形象,将早上那场扭打讲得绘声绘色。自然,在说到丈夫踹她时,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张五洲一听就急了:“戚博士,您看看我脸上的伤,下周我都不敢去上班!”

戚晏容静静地听完,说:“闫老师,您信任我吗?”“当然!”闫兰不假思索。“好。”戚晏容起身出门,找了把指甲刀来,递给闫兰,“请闫老师把抓人的手指甲剪了吧。哪个参与了‘作案’,就剪哪个。”说着,在桌上垫了一张纸。

闫兰抬手,看着心爱的红指甲,犹豫着。但直爽干脆的性子很快上来了,只见她拿起指甲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右手除拇指之外四个指头的指甲全部剪平了。

张五洲一怔。平时,老婆爱甲如命,没少往美甲店送钱。如今说剪就剪,令他心头发毛。他隐约感到不妙。

果然,戚晏容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道:“张先生,现在闫老师已经去除了作案工具。请把您右脚的鞋袜都脱下来吧。”

闫兰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公。张五洲红了脸,说:“戚博士,您看……这,这不太雅观吧?”“张先生没进过医院吗?”戚晏容淡淡地说,“我是医生……但如果张先生坚持不脱,我也不勉强,只是……”

张五洲被逼到这份儿上,只得咬牙脱了鞋袜,有些紧张地问:“博士,您不会把我的脚切下来吧?”

戚晏容没有回答,慢慢地戴上手套,径自把他的脚顺过来放在椅子上,然后用一支粗芯红笔小心地描着。她按闫兰的描述,缓缓地将线条从脚弓、外侧和五趾绕了半圈,转头问:“闫老师,踹在您小腹上的着力点,是不是这个部位?”“差不多。”闫兰心头也有些打鼓,指甲剪了还能长,但要是真把老公的脚切掉半边,可就麻烦了。

戚晏容不慌不忙地把笔收起,敛起笑容,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目光转瞬变得森冷,让张五洲心头一寒。“张先生,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来?”“戚博士……您不是开玩笑吧?”张五洲冷汗都快出来了。“谁跟你开玩笑?”戚晏容铁青着脸,厉声反诘,“你知道你这一脚踹的是什么位置吗?如果闫老师怀了宝宝,这一脚就能杀人!如果让你用自己的半只脚去换你孩子的命,你换还是不换?”

张五洲哑口无言。他看着那红得刺眼的粗线条,觉得问题严重了。不过,他脑子转得快,觉得戚博士不可能来真的,便抢着说:“戚博士,您要是真下刀,就是故意伤害!警察会上门找您的……”“张先生,请看看这个。”戚博士冷冷一笑,拾起桌上那张题卷,“这题卷的最后有清楚的条款,凡是签名的人,即认可本机构能以任何方式进行心理治疗。为避免再发生类似事件,本医生将按划定的红线,以最快的速度切除这个潜在隐患。放心,我在手术室工作过,会给你止血包扎,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地。”“老婆,求你了!”张五洲明知不太可能真的切了他的脚,但还是有些害怕,“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闫兰当然也知道不太可能真的要切,见老公求情就顺台阶而下:“戚博士,我看就饶了他吧。只要他写个保证书,我可以考虑暂时不离婚。”

但戚晏容的手术刀已经贴上了张五洲的脚。只见她左手捏住张五洲的脚趾,右手持刀,冷冷地说:“张先生,请别乱动。乱动的后果,可能要多切一块,懂吗?”

张五洲脑袋一晕。突然,一阵刺痛传向脑际,他分明听到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音……003小事也要命“停停停!求你了!”张五洲忍不住大声喊道。

戚晏容终于停下,“张先生,请不要乱动。如果你真想保住脚,就向闫老师求情吧。”“兰兰,求你了。”张五洲真正服软了。

闫兰虽然也知道戚晏容不会来真的,但还是捏了把汗,赶紧说:“戚博士,请您手下留情。只要他保证永不再犯,就饶了他吧。”“怎样保证?”戚晏容声音里依旧没有丝毫温度,“口头保证没有用。”

张五洲诚恳地说:“戚博士,请说吧,只要我做得到,怎么着都成。”“那好。”戚晏容成竹在胸,“现在,只要你别动就行。千万注意,你要是乱动,受伤可别怪我。”

张五洲闭上了眼睛,听任宰割。

戚晏容聚精会神地用手术刀沿着红线划开了表皮。她的手很稳,渗出的血很均匀。“行了。”戚晏容收刀,脱掉手套,示意闫兰扶张五洲坐好。

张五洲睁眼一看,自己脚背上有少量的血,在原有的红线上增添了一道暗红。“你现在明白了吗?”戚晏容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明白了。”张五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戚博士是让我长记性!”“每次洗脚、洗澡的时候,你都要看看这个印痕。”戚晏容坐回原位,“人体的肌肉记忆比印象记忆要牢固得多。闫老师,你也一样。”“记住了。谢谢戚博士。”闫兰觉得心头畅快多了。“那就请闫老师去找枫琴,拿点酒精和药棉来。”戚晏容说,“手术完成,消消毒,免得感染。”

闫兰起身离开。戚晏容对张五洲说:“张先生,你们都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什么。现在闫老师不在,请您告诉我,你们的性生活如何?”

张五洲红了脸说:“这个……这个还可以,算是比较和谐吧。”“一周几次?”“至少一次……”张五洲低头不敢看戚晏容,“也有三四次的时候……”“明白了。”戚晏容说,“我问这个,是想告诉你: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频率还会减少。恋爱、新婚时,身体健康的青年恨不得一天几次,慢慢感觉就淡了。这就是真实的婚姻。但是,另一种维系家庭关系的因素却得到加强,就是责任。再美的女人,也会人老珠黄,但这种衰老是伴随着女人对男人、对家庭无限的付出而产生的。女人将一生托付给心爱的男人,实际上冒了很大的风险,属于无限责任。所以男人要感知这种付出,主动承担责任。”“我懂。”张五洲抬起头,眼神坚定。“我相信你懂,但只是认识层面,更需要从内心认同并愿意付出实际行动。”戚晏容说,“当你脱下你的袜子时,我为你拥有一位好妻子而深深感动。我是医生,注重细节。一个男人是否幸福,从他的袜子就看得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懂……”张五洲不由得心生感动。的确,是闫兰把他从一个臭袜子乱扔的邋遢屌丝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男人。

这时闫兰拿了酒精、药棉进来。戚晏容并未发话,闫兰径自给丈夫擦伤口,再帮他把袜子穿好。

戚晏容见状,接着说:“我接触过不少离婚的案例,都是因为一些小事。很多人在买房子、生孩子、换工作、开公司等大事上并没有太大分歧,但在一些小事上总是发生冲突,比如装修时在某个灯具、某种颜色上争执不休,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闫老师,您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闫兰一愣,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戚博士,我想离婚的双方本来就积怨很深,小事只是导火索吧?”

戚晏容微笑道:“根本原因不在这里。主因是大事离得远,小事离得近。人们总是对较远的事物看得清,反而对近处的事物看不清楚。越是小事,越容易引起争执,因为小事最直接反映和体现个体的观念。一旦观念相左,当事人就会强烈地维护自己的观点。这看似只是观念之争,实则源于每个人对于自尊心的本能防护。挑战一个人的自尊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冲突,而这种直接冲突最易丧失理智,放射出情感毒素,造成相互伤害。”

闫兰和张五洲若有所思。“从二位的表现以及所做的测试题来看,闫老师也不是没有问题。换洗脸台只是表象,本质是你要通过控制装修的种种细节来确定你是房产的主人。因为房子是你主导买的,你还付了首付,所以你在潜意识里觉得应当拥有不容置疑的处置权,张先生哪怕有一丁点不同意见,你都会认为是在挑战你的权威。你不允许这种挑战发生,因为你害怕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发生逆转。”

闫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戚晏容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在张先生的内心里,根本没有与你争权的意识。他有时候与你意见不同,实际上是对你的掌控不满,力图争取更大一点的空间。张先生常常深夜喝醉了才回家,并不是他多想喝酒,而是在朋友那儿寻找释放情感的途径。这就像手心里的沙子,抓得越紧,漏得越多。但只要手心向上,轻轻握着,沙子就不会掉。”

张五洲听了,瞪大眼珠,有些激动地说:“戚博士,您说得太好了!”

闫兰却皱眉思索半晌,才问:“戚博士,您的意思是说,这沙子还得握住对吧?”“是的。”戚晏容微笑道,“夫妻双方既是基于情感的关系,更需要彼此间订立规则,而且这个规则需要‘张弛有度’。许多夫妻只知道放,结果成了放任。如果对方自制力足够,也许没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大多数人一旦放任自流,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很难自持。所以我比较赞同双方相处时,要给对方空间,但又不能过于宽泛;既要‘管’,又不能‘管’得太宽。这是需要用一生去做的功课。”“我还是不太明白。”闫兰说。“打个比方,”戚晏容说,“我们常见的河流,都有堤岸。如果没有堤岸,河水就会泛滥;但堤岸太狭窄,河水势必猛烈冲击,也会决堤。自然的法理,其实也是婚姻的法则。”

闫兰低头想了一会儿,喃喃道:“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戚晏容说:“不应该看作是错误,而是略作调整。一千对夫妻有一千种情况,但总体而言,经营一个家庭,妻子往往比丈夫要操心得多,所以妻子有点掌控权是正当的。但这种掌控不能只收不放,而是应确立一个基本的界限,要让丈夫知道收的界限在哪里,放的尺度有多大,最好有一个协定,待双方都认可后再施行。当然,规则对妻子也一样有效。”

张五洲听得眼睛有些潮湿,站起身来握住戚晏容的手,说道:“戚博士,感谢您今天给我们上了一课。看来,经营婚姻不比经营事业容易啊!”

闫兰也起身道谢:“戚博士,您看我们是否还要再来几次?”“建议一个月来一次,连续三次吧。”戚晏容说,“你们的婚姻总体良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建议复查,是检查双方的改进程度。同时我建议,搬新家后,由张先生先当家三个月,闫老师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管。三个月后,再由闫老师当家。在家庭中,适度的角色转换有利于改进夫妻关系。”

闫兰看看表,已经下午一点了,见戚晏容面露疲惫,就邀请她一起出去吃饭。戚晏容笑笑说:“谢谢你们,饭就不吃了。下次吧。”

在开门出来的瞬间,闫兰终于忍不住问:“戚博士,您对婚姻看得这样透,一定家庭美满吧?”

戚晏容一愣,强笑了一下:“闫老师的问题真直接。你是个直性人,我也直接回答你:我有过不幸的婚姻,受伤很深,现在是单身。”“对不起,我唐突了。”闫兰感觉胳膊被掐了一下,赶紧道歉。

送走这对小夫妻,叶枫琴从接待台下取了两盒已经有些凉的盒饭,进了戚晏容的办公室。“晏容姐,该吃饭了。”平时,叶枫琴称老板为“戚博士”,但在只有她俩的场合,都以姐妹相称,“其他几位老师下午没有预约,他们要回院里出诊,我就放他们走了。现在公司就咱俩了。”“好。”戚晏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间复又戴上,打开饭盒,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姐,怎么啦?”叶枫琴是前台接待加内勤,平时连收款发钱的事都管着。她非常清楚,公司生意看似不错,但这月的房租、水电费、人员工资,与收款将将持平。毕竟,一小时三百到六百元的咨询费,要承担这个地段的高房租,极为不易。“枫琴,你这发小儿,只是普通咨询,象征性地收点费用吧。费用的事,待他们来复查时再说吧。”“我是按一小时四百八十元收的,打了八折。”叶枫琴扒着饭,终于试探地问,“晏容姐,大清早来的那位鞠晟女士,问题严重吗?”

戚晏容的目光从镜片上方射过来,随即又收了回去:“枫琴,鞠晟的案子,恐怕我们接不了。”“怎么会?”叶枫琴放下筷子,“姐,以你的水平,还没碰到过解决不了的问题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戚晏容叹息一声,“看来,姐得好好考虑改行的事情。或者,重回医院做大夫吧。这三年,太累了。”

叶枫琴没有说话。她觉得今天的盒饭,塞进胃里如同石块。

戚晏容虽非医学世家出身,但从小跟着舅父学中医,后来又上医学院,再留学美国修心理学。刚回国时在三甲医院做主任医师,收入是她自己当老板的数倍。经营这个小公司,真有些力不从心。心理咨询行业真正在国内兴起不到十年时间,很多人心理有问题都不愿承认,更不要说前来咨询了。

叶枫琴热爱这个工作。她硕士毕业后在北京郊区医院上班,成天都在处理身体上的疾病。她觉得人们心理上的病其实更需要治疗。跟随戚晏容以来,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不过,公司的经营非常困难。她们能帮客户解决问题,但对中途岛的生存与发展束手无策。“姐,不能放弃啊。”叶枫琴给老板打气,“像你这样具备中医学、心理学专业知识的高级心理咨询师,国内也没几个。你是我们的支柱,你要是打退堂鼓,我们怎么办?”“枫琴啊,首先得生存不是?”戚晏容皱眉道,“再这样下去,我得卖房子了。现在,我连还房贷都捉襟见肘。”“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呀。”叶枫琴提醒她,“鞠女士不是愿意出十万费用吗?像她这样的案子,一年做几个,至少房租没问题。”“钱不是那么容易挣的。”戚晏容摇了摇头,“说真的,鞠晟的钱我也想挣,但难度太大,我几乎没有把握。”

叶枫琴欲言又止。这个案子是她接手的,对方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弄不好要出人命。为了十万元冒这个险,显然不值得。“何不请宋总出马试试?”叶枫琴最后建议。“宋时鱼?”戚晏容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好,你先给宋总那边打个电话,如果他有空,我们换了衣服就过去。”004仙人指路

宋时鱼的公司就在附近。步行穿过两条街,再拐一个弯就到了。

宋时鱼是专门做“试离婚”业务的,在圈内素有“宋半仙”之称,有一套识人的法子,生意一直不错。特别是在与孔爱佳结婚以后,得到投资人的青睐,一切更是顺风顺水。

在一次应酬中,戚晏容与宋时鱼夫妇结识。宋时鱼对人的洞察能力令戚晏容大为折服,遂有心与宋时鱼合作。在专业方面,戚晏容很自信,但要做一名成功的心理咨询师,还需要对人性与社会有深刻的洞察。而这方面,恰恰是她的短板。

然而宋时鱼却认为,情感治疗业务也要有针对性,不宜做得太杂。他做的试离婚业务集中解决准备离婚的夫妻的问题,而婚姻家庭心理咨询业务则更广泛,需要具备专业能力的心理咨询师来做;自己一无专业背景,二无相应资质,不宜做这项业务。戚晏容知道宋时鱼不愿与她合作,也没再勉强。精明的宋时鱼想了个办法,即他的公司凡接到心理咨询业务,就往戚晏容的公司转。自然,戚晏容投桃报李,遇到“试离婚”的家庭,也介绍到宋时鱼的公司,一来二去,两家关系愈加密切。

宋时鱼的办公区域还没有戚晏容的大,但人员比戚晏容的多。听到戚晏容登门拜访,宋时鱼到楼道里迎接,请戚叶二人进了只有十余平方米的“总经理办公室”。

宋时鱼四十来岁,身材偏瘦,蓄着平头,肤色微黑。虽未系领带,但那一身黑西服和白衬衣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精明干练。“戚博士真是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宋时鱼微笑道。戚晏容今年三十七岁,只比宋时鱼小四岁。宋时鱼会说话,爱夸人也是出了名的。“宋总,你就别取笑我了。”戚晏容坐下,开门见山,“今天来访,是有难事相求。”“戚博士谦虚了不是?”宋时鱼笑道,“我家爱佳,老是夸你厉害。我与她发生矛盾,还是你从旁调解才解决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戚晏容把今天遇到的事向宋时鱼一五一十地讲了。

原来,大清早上门求助的那位鞠晟,是一位富商的太太。据她讲,丈夫砍过人,坐过牢,手头有几家公司,资产上亿。六年前,丈夫看上了她,硬是把她从当时的男友手中抢了过来,强迫她结了婚。婚后二人没要孩子。丈夫在河北与北京交界处购置了一幢别墅,平时对她看管甚严,不让她与外界有交往,还经常实施家暴,她身体多处受伤,精神濒临崩溃,生不如死。她想离婚,但丈夫扬言要是离婚,就杀她全家。鞠晟在网上查到戚博士是心理学专家,预约后前来咨询,说自己每天都要吃几片安定才能入睡,内心十分恐惧,希望戚博士能帮她重获新生。如果成功,她愿付十万元费用。

宋时鱼听完,说道:“这位鞠女士出的钱还可以,但‘重获新生’这个标准有点虚,也不好理解。试问,怎样才算重获新生?是她能睡好觉,还是丈夫不再打她?戚博士,你们的协议书里,允许有这样模糊的概念吗?”“宋总,中途岛的协议都是有固定格式的。一般情况下,先让客户填写一个单子,再签订一份咨询协议,进行六到八次咨询,每次九十到一百二十分钟,就算完结。但鞠女士的情况很特殊,我与她谈了三个小时,完全不知从何处下手。”

宋时鱼皱眉道:“如果这位鞠女士所言属实,那么做普通的心理咨询恐怕收效甚微。她已经说明,丈夫不准她提离婚,否则要采取非常手段;而她的婚姻属于胁迫性质,与自由恋爱不同,双方并不对等。我觉着,单方面的心理咨询,最多能使鞠女士纾缓一些压力,实际仍继续屈从于丈夫的淫威,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但如果实行家庭干预,她的丈夫未必接受,弄不好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戚晏容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说,这十万元看似诱人,但实则烫手,我打算放弃。因此,今天上午的咨询,我并未收她的咨询费。”“别的专家怎么看?”宋时鱼托着下巴,问戚晏容。他知道戚晏容的公司外聘了几位在医院有正式职称的心理咨询专家,而且付的费用都不低。“他们……怎么说呢,他们到我那里只是提供静态咨询,不参与任何介入式干预。”“哦。不过我不主张放弃。对于我们而言,放弃一个客户,不仅是经济上的损失,更是信誉与能力的降低。咱们的公司虽小,但只有讲信誉、出成果,才能生存。若遇上难题我们就退缩,就没有必要从事这个行业了。”

戚晏容一阵惭愧,低头说道:“所以我来请宋总出马,帮我们渡过难关。至于费用,你收多少都行……甚至全部拿走,都行。”

宋时鱼摇摇头,说:“戚博士,不是钱的问题,我也是没有这个本事啊。”

叶枫琴忍不住插嘴:“宋总,您看人入木三分,就不要推托了。”“看人,我自信有几分本事。但看得再准,没有良药医治,也是徒劳。鞠女士不是要试离婚,而是根本没有离婚的可能。”宋时鱼说罢,看了看表。

戚晏容知道宋时鱼在下逐客令。但如果就此离去,这事就算黄了,十万元拿不到不说,还会使她的职业生涯蒙羞。她暗暗咬牙,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请宋时鱼出马。“宋总,你就别看表了。”戚晏容努力调整表情,挤出一丝笑意,“既然你能看出病情,就会有方子。实话告诉你,目前我们公司经营比较困难,下月的工资都没赚出来。要不,你就借点钱帮我们维持一段时间吧。”

宋时鱼双手一摊:“戚博士,我的确很想助你一臂之力,但我哪有钱?哦,对了,爱佳怀孕了,我也正为奶粉钱发愁呢!”

戚晏容连忙祝贺他,并说一定联系妇产医院的同学。“她是妇产科副主任,副教授,到时一定帮忙关照爱佳。”

宋时鱼皱眉笑道:“说真的,我最佩服戚博士的地方,并非专业,而是执着。我要是真的不管,回头爱佳一准儿让我跪搓衣板。”

戚晏容高兴了:“我就说嘛,宋总古道热肠,不会不管的。”

叶枫琴也高兴起来,起身为宋时鱼添水。

宋时鱼沉吟半晌,终于说:“我会尽力,同时也必须说明,就鞠女士这案子,我真的无能为力。如果戚博士真的要借钱,我和爱佳商量后尽可能支援一些。但以我的浅见,杯水车薪,真的解决不了问题。做事业,还得有长远的方略。”

戚晏容本来以为宋时鱼答应了,就一定有办法。不料说来说去,宋半仙还是在打太极。借钱,不过是一句玩笑。以她的秉性,就是卖房子也不会借钱。

见戚晏容的表情又严肃了,宋时鱼才说:“两位美女,宋某答应帮忙是真心的。你们都是成天为他人解决难题的人,难道不会换一种思路吗?我说帮忙,并不一定是我出马。”

戚晏容眼睛一亮:“你是说爱佳?”“她?”宋时鱼呵呵一乐,“她现在脾气比肚皮还大,成天找我的碴儿,哪有余力做这事?我是想起一个人。若得此人出马,这事或有指望。”“谁?”戚叶二人异口同声。“此人名叫屠百药,成都人,外号‘屠夫’。”宋时鱼眼中放出一道亮光,“说起来,他还是我的老师。当年我来北京混得极不顺的时候,在他的贸易公司做业务,受过他近乎残酷的训练。可以这样说,我们那批受训者中,混得最差的人是我,其他的不是大老板,也是中老板了。”“宋总是说,这位屠先生曾是你的老板?”戚晏容问。“是啊。”宋时鱼的眼中露出敬意,“更确切地说,是我的兄长和老师。他先在北京做进口饲料业务,后来去深圳做电子和地产业务,是个能人。还有一点,他懂心理学,曾专门修过心理专业,还考过证书。一句话,在你们这行当里头,他是实战派,不是学院派。”

戚晏容想,这样阅历丰富的成功人士,如何会帮助自己?就算请他友情出演,也请不起啊。

宋时鱼看了戚晏容一眼,自然知道她有此顾虑。“戚博士,人生起起伏伏,屠百药曾经辉煌过,不过,现在的他非常落魄,差不多是山穷水尽吧。”

戚晏容一惊。一个有如此才华和能力的人,纵使遇到挫折,也会东山再起,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宋时鱼接下来的话解了她的疑惑:“这位老兄,现在是心如死灰,极度悲摧。一年前,儿子死了,老婆离了,公司破产,身无分文。就连现在的住处,都是我给他租的。现在这人的脾气比以前更大,我给他介绍过几个工作,他听都不听,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喝闷酒,自己和自己下棋。”

戚晏容一听,心想这样的人,恐怕已经心死,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但是心灵受创,恐怕难以平复,如何能帮到自己?

宋时鱼站起身来:“如果戚博士相信我,请跟我去见见他。我敢断言,若得此人相助,你的生意必然做大!”

戚晏容半信半疑。不过宋时鱼既然如此热心,见见倒也无妨。“丑话说在前头,能否请得动他,要看你自己,我只能敲敲边鼓。依他个性,此行不宜人多。”宋时鱼与叶枫琴握手,“小叶,抱歉,请先回吧。我这次先领戚博士去拜访‘屠夫’。”005落魄“屠夫”

宋时鱼口中的“屠夫”,其实有点像金庸笔下的金毛狮王。只是,他的头发多半是黑的,少量是白的,整个人的形象则可以用“恐怖”二字形容。

当他打开房门时,戚晏容嗅到了一股浓浓的由烟酒和酸腐食物混合的浊气。

房子是一室一厅。厅里杂乱地堆了几十本书,一张棋盘横在茶几上,黑白子激战正酣,三个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地面上布满了纸屑和灰尘;沙发上居然放了一个大碗,里头是褐色的汤水,显然是泡过方便面;卧室的门开着,小床上的被子如同煮烂的猪大肠,几双臭袜子扔在床下;厨房的门已被各种酒瓶塞得无法关上……关着窗户,却开着瓦数很低的节能灯,怪不得屠百药开门时眼睛被强光刺得赶紧闭上。

屠百药光着脚,一件睡袍随便搭在身上,露出黑黑一片胸毛。戚晏容目测,此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板倒还壮实,只是披肩的长发和足有两寸的胡须把那张本不宽阔的脸挤得只剩高耸的鼻梁和一双醉醺醺的眼睛。“时鱼,你……怎么来了?”屠百药的嗓子有些哑,行动也很迟缓。宋时鱼偶尔会来陪他说说话,但今天带了个陌生女人来,让他微感诧异。“屠兄,我给你介绍一下。”宋时鱼把手一引,“这位是心理学专家、心理咨询师戚晏容博士。”“您好。”戚晏容刚才差点被这个“野人”吓坏了。不过她还是强挤出一丝笑意,伸手与“野人”相握。

屠百药却把手往后一缩,并没有回应戚晏容,而是很生气地对宋时鱼嚷道:“时鱼,你知道我的规矩。没有预约,谁也不见!”

戚晏容站在那里很尴尬,缓缓把手收回去,心想,此人太过粗鲁,沦落至此,还摆什么谱?不过她对宋时鱼很信任,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凭第一印象就作出判断。一个心灵受过重创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何况他只是把自己和住处弄得很乱而已。

宋时鱼似乎已经习惯了眼前的一切。他像进自己家一样,把风衣脱了,往沙发靠背上一搭,郑重地说:“屠兄,兄弟知道你的规矩。但今天我请来的人,是要给你治病。治病就要看病因,如果老兄得知我们要来,这屋里就不会如此原生态。再者,你老兄向来都不承认自己有病,如果事先通知,你就会躲,岂不是前功尽弃?”

屠百药一听,喷出一口浊气,隔着老远就把戚晏容熏得隐隐作呕。他瞪圆血红的眼珠,一把抓住宋时鱼的脖子,吼道:“你他妈的才有病!赶紧滚!”

戚晏容真有点待不住了。“屠夫”果如其名啊,不仅邋遢粗鲁,而且无情无义。房子都是宋时鱼给他租的,却这样对待恩人,真是不可理喻。

她想转身出门,却又保持了耐性和优雅,微笑不语。

宋时鱼任凭他抓住脖子,正色道:“屠兄,昨晚我梦见你自杀,今天好不容易请来专家给你瞧瞧,你就别闹了。”又对戚晏容说:“戚博士,我这老哥精神有些失常,您别介意,尽管按您的方式诊治就是。”

屠百药气得肺都快炸了。要不是这两日沉迷于棋局,只吃了几袋方便面,又喝了不少酒,此时浑身无力,否则别说是宋时鱼,就是三个宋时鱼也给打趴下了。他松开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震动,泡方便面的碗被弹起,掉在地板上碎了,汤水泼了一地。戚晏容心想:真是衰到家了。还屠夫呢。

宋时鱼这才用手揉了揉脖子,干咳了几声,说道:“屠兄,你真把我掐死了,谁给你买吃的?”“姓宋的,你他妈别欺人太甚!”屠百药忍不住回击,“这破房,是你租的;这些酒,也是你买的。但我不是你养的狗!你以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啊?老子宁可饿死、冻死,也不会受你的鸟气!好了,你们愿给谁治病就给谁治吧,老屠惹不起,躲得起!”说罢,竟然连鞋都不穿,猛地起身。由于身体虚弱,竟打了个趔趄。

宋时鱼赶紧去扶,他却一把甩开,夺门而出。

宋时鱼抓起风衣穿上,回身对呆立屋中的戚晏容小声道:“博士,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我去陪他吃点东西,你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

不等戚晏容回答,他顺手在门边捡了一双皱巴巴的皮鞋,带上门,跟了出去。

戚晏容看傻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外强中干,病得不轻!站在乌烟瘴气的屋中,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她做梦都没想到。

宋时鱼追到楼梯口,截住屠百药。“屠兄!”宋时鱼把鞋子放在他脚下,“穿上吧。我请你涮火锅。”

屠百药扶着楼梯,光脚伸进鞋里,费力地穿上了。“时鱼老弟,你成心把老哥逼疯是吧?你来,老哥高兴,但你带个女的来干什么?她看病,看个鸟!老哥就算有病,也能自己治。博士算个鸟!会整点论文就能治病?对了,你真请我涮火锅?”“走吧!”宋时鱼咧嘴一笑往楼下走,“这段时间有些忙,爱佳又怀上了二胎,老得去检查,我俩来得少了,老哥别见怪。”“爱佳有了?”这个消息对屠百药来说,值得惊喜,“恭喜啊!我跟你说,这次你一定要听老哥的,孩子才是大事!去他妈的什么事业,到头来都是扯淡!哎呀,就冲这个,今天与你大战三百杯……”

哥俩说着话,到了楼下。小区外有家“南门涮肉”。下午四点多光景,餐厅里没有食客。宋时鱼找了座位,让服务生多上些羊肉、肥牛、鱼丸、蔬菜。屠百药有阵子没真正开过荤了,望着一桌子菜直咽口水。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洗脸刷牙,就直奔洗手间而去。

洗手间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怪物。屠百药好长时间没正视过自己的脸了,这一看,他差点叫出声来。这个野人似的怪物,是自己吗?

想起当年在部队,他的内务一直保持着全连第一。当老板后随便一身西装都上万,随便一顿饭都得几千,如今却变得如此邋遢,为一顿普通的涮羊肉大咽口水,不禁悲从中来。但他忍住了。他先用洗手液反复把手抠洗干净(刚才没与戚博士握手,主要是深知自己手脏),再捧了水反复漱口,然后接着水在脸上使劲搓了四五回,又把睡衣系紧,用手指把头发向后脑勺梳了梳,再洗手烘干,才回到座位上。

宋时鱼微笑地看着他,“老哥啊,我敢打赌,只要你每天出来放一次风,保管这条街上很快就会流行你这潮人的发型!”“别扯了。”屠百药用湿纸巾擦着脸,“时鱼,刚才冲你发火,对不住。老哥落魄到这地步,亲朋早已断绝往来,只有兄弟不离不弃……不过,你真的不该带外人来……”

宋时鱼扬手打断他:“老哥,这可不是外人。”“难道是情人?”屠百药怪眼一翻,“你小子敢玩这个,我替爱佳废了你!”“老哥啊,你现在真的迟钝了。”宋时鱼摇摇头,“说实话吧,这位博士跟爱佳的关系,比我都近。爱佳不是要生二胎吗?人家的同学就是妇产科主任,你说我不求她行吗?”“嗯,这还差不多。”屠百药边调蘸料,边盯着铜锅。他真是饿疯了。

锅烧开了,宋时鱼赶紧下菜,让屠百药先吃。

屠百药猛吃了几口涮肉,叹息道:“初中时学过一篇课文,叫《芋老人传》,印象深但没感觉。刚才吃了这几口,突然想起这篇文章。际遇不同,体会大异。兄弟,谢谢你请我涮肉。如果有点酒,就完美了。”“服务员在温女儿红呢。”宋时鱼笑道,“难得屠兄还记得起初中学的课文。”“记忆太好,并不是好事。”屠百药夹了几块肉往嘴里放,“人生痛苦多,欢乐少,记性好的人都活在痛苦之中。”“过去的事,想它干什么?老哥,当年你训练我们时,不是教我们一切向前看吗?”

屠百药没有回答,停了一下筷子,接着又吃。

服务生把温热的黄酒端了上来。二人举杯,连干三回。屠百药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才说:“兄弟,咱俩在这儿吃,那博士还在我那狗窝里呢?”“你那态度,人家早就吓跑了。”“你知道,我不见外客。你请她来,给我瞧的哪门子病啊?”

宋时鱼未置可否,问道:“以仁兄的道行,你认为这女博士怎么样?”

屠百药沉吟半晌,拿餐巾纸擦了擦被胡须包围着的嘴,说:“心事太重。”“前程呢?”“不明朗。”

宋时鱼笑道:“依我看,很明朗。”“何以见得?”“关键看你。”宋时鱼又敬了他一杯。“看我?”屠百药端着杯子,不明所以。“若仁兄出山襄助,戚博士的生意就会做大。”宋时鱼一饮而尽,简略将戚晏容的情况讲了,把她公司遇到的困难也说了,并请屠百药出马,帮她重整旗鼓。

屠百药认真听完,摇头道:“兄弟,你是知道我的,我这岁数,不会再整什么鸟公司了。别说她这么个小破公司,就是大公司,我都不感兴趣。我办过规模像回事儿的企业,最终还不是鸡飞蛋打、一无所有……伤心了,不干了。”

宋时鱼不入正题,继续劝酒,东拉西扯了一些见闻,屠百药却心不在焉。

盘子里的菜已被屠百药一扫而空。宋时鱼要加菜,屠百药制止:“兄弟,早就吃撑了。老哥知道你想成人之美:我没钱没工作,那位博士也遇到了难事,你想让我们合作。但我这状态,你也看到了,是个废人,活一天算一天。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我对万事已经麻木,请兄弟见谅。”

宋时鱼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兄弟不提了,喝酒。”

结过账,二人往回走,一路没有说话。

戚晏容居然没走。屠百药推开门,只见她戴着袖套,正把散落一地的书一本本往上摞。

这已是最后的工作。整个房间,已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宋屠二人都知道在他们吃饭的当儿,戚晏容一刻也没闲着。“这……怎么好意思?”屠百药脾气再坏,但人家如此好心,也不能毫无表示,“我这人邋遢惯了,怎么敢劳驾博士您亲自动手?”

戚晏容摘了袖套,去洗了手,再为二人冲了两杯速溶咖啡:“屠先生,未经您的允许,我自作主张干了点家务,但恐怕也侵犯了您的隐私,还请见谅。”

屠百药搓了搓手,讷讷地说:“我在这儿也是暂住,没什么隐私……不过,这咖啡哪儿来的?”“报告屠老师,我把您的啤酒瓶、废书报卖给了楼下的小卖部,再换了一点咖啡和洗衣粉回来,您没意见吧?”戚晏容微笑道。“时鱼,你这位朋友不简单。”屠百药不敢看她的眼睛,回身对宋时鱼说,“得,我欠了博士一个人情。”“干吗都站着?坐啊。”戚晏容反客为主。“你们先坐,我换件衣服。”屠百药有些窘迫,进了卧室,把门关死。

宋时鱼坐下,对戚晏容竖起拇指。

屠百药出来时,仍然穿着睡衣。“怎么没换?”宋时鱼问。“都让戚博士洗了。”屠百药双手一摊。

戚晏容站起身来,微笑道:“二位慢慢聊着,我还有点事,先告辞。”

两个男人把戚晏容送到门口,目送她走出小区,良久没说话。

屠百药忽然叹息一声:“按理说,这样的女人应该有个美满的家庭才是。”“可是她的内心似乎也被封冻了。”宋时鱼跟着叹息。“你走吧,我要睡会儿。”屠百药拍了拍宋时鱼的肩膀,“兄弟之间,谢字就不多说了。你把戚博士公司的地址告诉我吧。”“你同意了?”“只帮一次,下不为例。”屠百药冷冷地说,“就你小子那点儿心眼,我还不知道?对了,还得给我弄个手机、一套穿得出去的衣服、一点现金。”“是!屠老师。”宋时鱼立正答道。

等宋时鱼走下楼梯后,屠百药喃喃自语:“唉,没当过兵,怎么站都是罗圈腿……”006情感剖绘

冰冷的锋刃压在喉头,戚晏容感到心底深处都在战栗。歹徒面目模糊,粗重的鼻息混杂着浓烈的酒精味。她不敢喊,也不敢触碰床头的照明开关,任凭冷汗从周身皮肤蹿出。

灯突然亮了。凶手的面目仍然模糊:蒋一方英俊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如同温暖的佛像般散发着神性的光辉。蒋一方一伸手,就把持刀的歹徒像提小鸡一样举在半空。随着阳台窗户打开的响声,歹徒惨叫着向下坠落。

戚晏容挣扎着仍在战栗的身体,扑进蒋一方温暖宽阔的怀抱。此时,她宁愿自己变成一个婴儿,躺在蒋一方粗壮的臂膀围成的摇篮里,一直就这样,永不长大。

卧室漆黑一片,夜风摇动着窗边鬼魅般的树影,墙上时钟指针的声响如同手术刀划开肌肤,客厅水缸里的鱼群在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唯有急促的喘息和尚未消失殆尽的余音令她心悸。

戚晏容艰难地伸出被汗水濡湿的胳膊,摁亮床头灯,再把同样汗涔涔的双腿抽出被窝,上半截身子斜靠在枕头上,慢慢喝着顺手从床头柜上取来的那杯水——每晚,她都要准备一杯淡盐水,以防这个常常不期而至的噩梦把自己闹得几近虚脱。

离婚四年来,都是如此。

戚晏容研读过多遍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但她对这个总是重复的梦境无法诠释。蒋一方,她的前夫,一个介于天使与恶魔之间的男人,给她的身体和心灵刻下累累伤痕。可是,这个男人在梦里总是完美的化身,每次在她命悬一线时都会及时出现,出手相救;而那个面目模糊的歹徒到底是谁?为何每次想看清他都无法如愿?

在这个注定无法入眠的下半夜,戚晏容不想再思虑这些。梦境中的惊悚与现实中的残酷同样令人恐惧。几年来,自己解决过很多家庭的情感问题,但深宵自问:自己何曾真正解除过内心的恐惧?对情感和生活的畏怯,如同心跳一样从未离开过她。“也许明天会更好呢?”

如往常一样,喝完水后她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关灯,让黑暗伴随着孤寂把自己完全淹没。

星期一,戚晏容五点半就起来了。昨夜,那个总是不期而至的噩梦再次把她惊醒。鞠晟昨天来过电话,说无论如何也要请她帮忙,否则早晚得自杀。经验告诉戚晏容,鞠晟这样的女人,断断不可用对待闫兰的法子。对一个经历复杂的人,讲道理收效甚微。星期六,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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