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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21 09:3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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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之

出版社:中国城市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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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大师(我是个算命先生 2)

我是个大师(我是个算命先生 2)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我是个大师作者:易之设计:亦木排版:昀赛出版社:中国城市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8-01ISBN:9787507428353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第一章始于唐朝显庆年间的诱鱼大法这个法术是唐朝显庆年间,从天竺中部的摩揭陀国传过来的。此法能把方圆几十海里的鱼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汇聚在一起,古法记载如下:“青壳蛋五枚,于涸藩浸足七日,羖肉三两,精面一瓢,闹阳花、野八角、茴香各两钱,混合捣烂成泥,调羖油二两,值子时,散落水中,念动咒语,则三十里鱼虾尽归足下。”我见到了祖爷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我知道,可祖爷死了46年了,我刚才却明明看到了他!我吓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倒,站稳身形后,眼前的黑影不见了!我的汗都出来了,左眼皮剧烈地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布满全身。“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坊间都这么说,但依我的经验,甭管哪个眼跳,好像都没好事。

古人留下来的这套关于眼跳的吉凶占算方法很诡异,算命先生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核对,首先要分清左眼、右眼,左为阳,右为阴,然后要看跳的时辰,是子午卯酉四正时,还是申寅巳亥四偏时,还是辰戌丑未四墓时,口诀有云:十二时辰十二宫,五行八卦藏其中,子午卯酉多饮食,申寅巳亥灾祸至……

年轻时在堂口混日子的时候,我们曾用这种方法吊过狍子,号称“心易断”,什么眼跳、肉跳、耳鸣、耳热、掌痒等,一切非正常的生理活动,都可以借以推算吉凶,以至于有些傻狍子就因为大清早多打了几个喷嚏就要跑来问一问吉凶,对这种精神病一样的“一哥”,你不骗他都对不起他爹。

我失魂地回到屋里,看了看表,刚好午夜12点。清明刚过,夜半交子,该不会真的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妻子也被我吵醒了,拿了一件毛坎肩走过来为我披上,“还不睡?”“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祖爷……就站在门外。”我愣愣地说。

妻子望了望漆黑的窗外,她从小就胆子大,也不害怕,笑了笑说:“老头子,你看花眼了吧,四爷刚去世,你又想起了‘江相派’吧……”

听妻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可能那是幻觉。“睡吧。”妻子关切地说。

下半夜,起风了,风刮得很大,鬼哭狼嚎般地肆虐在城野间。我蜷缩在被子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事要发生。

横竖睡不着,望着妻子熟睡的脸庞,内心不禁一阵发酸。这个陪我走过大半生的女人,无怨无悔地嫁给我,几十年来,就这样陪着我、伴着我,从一个小姑娘,到中年妇女,慢慢地头上有了白发,我们都老了,这就叫人生吧。

我侧了侧身,把手抚在她的发间,忽然感觉一阵心疼。我突然想到了死,人总有一死,祖爷死了,四坝头死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说不定哪天也会死,死后去向何方,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这位姑娘,会不会再遇到“江相派”,遇到祖爷,遇到我那一群兄弟?我紧紧地把妻子揽在怀里,思绪飞回那往昔的岁月。

1966年“文革”开始后,镇上开始搞批斗,第一个被批斗的是镇上的一位老先生,他是镇中学的校长。造反派称他为臭老九,开批斗会,让他坦白,他说没什么好坦白的。结果一个小子上去就扇了他两嘴巴子,然后薅着他的头发,说:“你要向大家认罪!”老先生就是不低头,那小子气急败坏地脱下鞋来抽老先生的脸,抽得鲜血直流。

那小子外号叫“二板子”,因为小时候学过几天打竹板,便得了这个绰号。二板子胆子很大,有段时间镇上的人纷纷议论后山的坟地里经常冒鬼火,还有人傍晚看到有山狐狸托着火球来回奔跑,弄得公社的社员一到晚上都不敢去后山。结果这小子从民兵连弄来一颗手榴弹,晚上跑到坟地,看到果真有蓝色的火光微微冒出,大骂一声:“你妈的!”直接将手榴弹投进坟窝,嘣的一声,火光四溅,尸骨散了一地。

当时人们对科普知识不太了解,其实这鬼火就是人下葬后骨头里的磷化钙与周围的环境发生反应变成的磷化氢。好多坟年久失修,磷化氢一旦从地壳冒出暴露于地面,就会发生自燃,夜色下,蓝火幽幽,人们误以为是鬼魂在作祟。

后来那小子又将魔抓伸向老先生的大女儿,号召大家批斗“破鞋”。老先生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因为死了丈夫,后来又找了一个知青谈恋爱,结果便被扣上“破鞋”的罪名。“搞破鞋”是要游街的,将两只鞋用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胸口再挂一个大牌子,上写二字:“破鞋”。

这女的被连着游了两天街,在众目睽睽下丢尽了颜面,回到家洗了洗脸上的唾液和污渍,穿上自己出嫁时的衣服,趁父母都睡了,自己在屋里上吊自杀了,等家人发现时,早就没气了,舌头吐出老长。

老先生两口哭得死去活来。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得知这女的上吊后,镇上的人都沉默了,再也不愿意听二板子忽悠了。革委会也及时发表声明:要文斗,不要武斗!不要闹出人命!但二板子却没有丝毫内疚,叫嚣着说:“革命要彻底!这种破鞋,早就该死!”

老先生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园,如今落得这般结果,实在让人心疼!给女儿下葬那天,晴天中突然响起一声霹雳,乌云如墨般从东南涌起,紧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这场雨像是赶赴姑娘悲凉的葬礼,又像是姑娘在空中悲伤地哭泣。

后来的一件事,更让整个事件蒙上神秘的色彩。

有几个在城外烧砖的工人,夜里下班回来,总看到这姑娘的坟头有人影晃动,还听到有人在哭,一连几天都如此。后来几个胆大的社员白天去坟地勘察,也没发现什么,但一到夜里就会出现人影与哭声。

二板子得知这事后,愤愤地说:“老子才不信呢!活着我都不怕,死了你还能把我怎的?”

又过几天,有天晚上,二板子吃过晚饭刚要睡觉,听到有人敲门,二板子问:“谁呀?”

门外没人回答,依旧是咣咣的敲门声。

二板子披上衣服,出来开门,开开门刚把头往外一探,感觉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缠在他脖子上,他吓了一跳,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他认得这双鞋,是挨批斗的那个姑娘生前穿的,他吓得脸色苍白,大叫:“有鬼!”

第二天人们纷纷议论,那双鞋已经随姑娘下葬了,好多人都看到了,肯定是姑娘的冤魂来找二板子了。

人们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良心发现的阿宝导演的。

那是姑娘死后一个星期的晚上,我正要睡觉,忽然听到微弱的敲门声。这么晚了,能是谁呀,出来开门一看,是挨批斗的老先生。我吓了一跳,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这种挨批斗的人大家都不敢接近,生怕引火烧身。

我朝老先生身后看了看,没人,便把他让进屋里。

老先生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说:“我听说你以前给人算命,你能不能……”

我一听脸都吓白了:“老先生可别瞎说啊!那都是我年轻时犯的错,我已经被改造过了!那都是封建迷信!我现在坚决跟封建迷信做斗争!”我以为他要来套我的话,揭发我,然后将功赎罪呢。

老先生颤抖着说:“你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真懂算命,我求你给我算算,看看我们全家能不能过去这道坎啊!我真不想活了!”老先生老泪纵横。

我知道老先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的回答可能直接影响他的生死。我知道我不懂算命,只知道点皮毛,都是从祖爷那学的。但祖爷说过:“人心不能死,心死了,就不叫人了。”

良久,我说:“老先生,我就相信你。如果你明天把我卖了,我也认了!我懂点周易,可以给您大概看一下。”

老先生报出八字,我思考一会儿,说:“您这几年走大背运,命犯灾煞、劫煞,但过了这几年就好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您老命非常好,您的子女也会飞黄腾达!您一定会安享晚年!”这其实是一招“隆”千,以前用来骗人,现在用来救命,我要给他生的希望,让他坚强地活下去。

老先生抬起头,半信半疑地说:“还有出头之日?”

我坚定地说:“有!绝对有!”

老先生轻松下来,说:“飞黄腾达不敢奢望了,只要能把我头上这顶大反派的帽子摘除,我死也瞑目了!”

正说话间,外边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我一惊,站了起来,老先生也吓得颤抖起来。

我悄悄地走到门后,轻声问:“谁?”

没人回答,我打开门,一个身影立刻闪了进来,我一看是老先生的小女儿,张盈盈。

老先生怒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家好好待着吗?没个姑娘样儿!”

张盈盈是镇上有名的泼辣女,性格像个小子,她大姐上吊后,她拿着菜刀要找二板子拼命,被家人生生拦了下来。

张盈盈对老先生说:“我不放心你!”

老先生说:“刘先生说了,我们全家能过此劫,再挨些日子,就会好起来。”

张盈盈不屑地说:“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这个!小心被人知道了罪加一等!”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想:你怎么能体味到你老爹的心情!看着这个任性的姑娘,我竟突然有了一丝好感。

老先生说:“别胡说!”

张盈盈说:“我没胡说!我早就想好了!大不了一块死!我早晚要替大姐报仇!”

老先生大怒:“滚出去!”

张盈盈哭了:“想起大姐来,我就心疼!”

老先生也滚下热泪。

我想了想,说:“报仇的事就不要想了,只能让事情更糟!其实镇上的人都知道大姐死得冤,这样吧,我出个法儿,治一治那个混蛋吧。但你们千万要保密,否则我也完了!”

于是,我又重新拾起了十多年未用的“扎飞”术。我心想,二板子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老子这次就要吓你个半死。我先糊了纸人,用高粱秆撑起来,接茬处插两节竹筒,竹筒上钻几个眼,夜里插到那女的坟头上,有人骑车从路边看就以为那里站了个人,再加上风一吹,竹筒呜呜作响,大家以讹传讹,就认为是有人在那里哭。这叫造势,让二板子知道这里闹鬼。

然后再让张盈盈从家里拿一双类似的绣花鞋,半夜用两根挺杆架在二板子的大门横壁上,然后用一根细线两头套上小螺丝,远远拽着那双鞋,然后敲门,等二板子走出来开门一探头,我就拉一下那根绳,绣花鞋就从天而降,落在那小子脖子上。

经过这一吓,二板子从此变消停了,这个恐怖的结在他心底打实了,他再也不丧心病狂了。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给我带来福报。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大概是张老先生看到了我内心的善良,悄悄把我叫到他家,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孩子,你是个好人。”

我心下一颤,好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起起伏伏,都麻木了。

老先生又说:“我知道你服过刑。但这并不代表你是个坏人。我小丫头一向自高自大,挑三拣四,至今也没结婚,你要不嫌弃,你要不嫌弃……我打算把小女儿……”“啊?”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先生,我……我啥都没有,又坐过牢,穷得叮当响,您……”1958年从大狱里出来后,我从没奢望过娶妻生子。“我就问你愿不愿意?”老先生追问。“我……”这事太突然了,我支吾着,“您女儿什么意思?”“我没意见!”张盈盈从里屋撩开帘子走出来,“你替我们全家出了口气……”

我赶忙说:“别!那都是小事,要是因为这事,那就没必要了。况且,我们差着十多岁……”“嘿?你还挑剔上了!”张盈盈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心想:“你们对我了解得太少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对张盈盈说:“你不怕别人说你嫁了个犯人?”“狗屁!”张盈盈愤愤地说,“随便说!”

我知道她早已厌倦了世俗的流言蜚语,家庭的剧变对她影响很大。

张老先生在一旁说:“这事我做主了,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和全家划清界限,省得你们受牵连!”“文革”期间亲爹和亲儿子“划界限”是很常见的事,这也是无奈之举,为了保全,别无选择。

人们常说“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四大喜之一,结婚那天,我哭了,作为一个男人,漂泊半生算是有个着落了。

夜里,我抱着盈盈,问她究竟看上我什么了,她笑着说:“胆子。”我心想:做阿宝的,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胆。

半年后,盈盈的肚子大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顾,第二年盈盈竟生了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人们都说祖上三代积德才能成就一对双胞胎,我估计是我爸、我爷爷和我老爷爷的阴德,反正我是无德。

孩子的出生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我感觉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个人,有时在梦里都笑醒,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当他们喊出第一声“爸爸”时,我失声痛哭起来,我把盈盈和孩子一同搂在怀里,生怕这是一场梦。

1976年,“文革”结束了,云开雾散,我的老丈人平反了,我的大姨子也含笑九泉了。

那一年大年夜,我们全家老小团聚在餐桌周围哭得一塌糊涂。哭了好久,老丈人说:“人哪,这一辈子,不图富贵,平安就行,平安才是福啊。”揭穿街头骗局

80年代的时候,中华大地一片生机。我们那个镇变成了地级市,老丈人光荣退休了,二姨子当了当地的文化局长,我爱人进修了几年学业,然后在教委工作。而我,正式拿起了周易,老丈人给我介绍了一位国学前辈,让我跟着他学习。妻子说:“你既然这么爱这个东西,就塌心学吧。”

妻子明白我的心,她知道我忘不了过去,这些年来,每次我从梦中惊醒,她都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告诉我:“不要怕,不要怕。”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我以前打着算命的旗号骗人,现在我想坐下来研究周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易理真的能够改变人生,我愿意终生用它造福于民。

有天下午,我独自在书市溜达,想寻摸几本周易方面的书,正翻阅间,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五爷!”

我的心咯噔一下,几十年了,没人再喊过我一声“五爷”,我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站在我面前。“你是?”我愣愣地问。“五爷,您不认识我了,我是贼猫啊!”“贼猫?”我大脑急速运转,一拍脑袋,噢,想起来了,是曾经堂口的弟兄!他是二坝头手下的小脚,因为灵活,上树爬房的活儿都是他干,所以大家都叫他贼猫。

我捶了他一拳,笑着说:“小子,长这么大了!多少年不见了,都变样了!”

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那可不,当初在堂口那会儿才十几岁。”

我百感交集:“是啊,一晃几十年了,这些年都怎么过的?现在干吗呢?”

贼猫红着脸说:“祖爷死后,你们这些坝头都进去了,我劳改了一阵就放了,随后就回乡下跟我爹种地了。你呢,五爷,现在干什么?”

我叹口气,说:“我呀,我潜心研究周易了。听好了,是周易,不是骗术。”

贼猫笑着说:“都一样,都一样。”

我脸一沉:“什么都一样啊!不一样!”

贼猫赶忙说:“不一样,不一样,您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我说:“你现在干吗呢?”

贼猫诡笑:“五爷,我现在可发了。”“发了?”我不解。

贼猫说:“你知道咱们岳家岭上有个道观吧,‘文革’期间大门都给砸了,现在重修了,我在里面当道长,比跟祖爷那会儿来钱快多了!”

我惊讶地问:“你出家了?”

贼猫说:“没!就是在那儿上班,白天道袍一穿就是道士,晚上回家照样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化化装呗。求香算命的真不少,连千带打,全搞定。”

我明白了:“还在骗啊?”

贼猫说:“那我能干什么?还有一个哥们儿,也是同行,这个道观就是我俩说了算。有一次一个大老板来算命,我们一次就圈了他2000块钱,那傻狍子还一个劲地说谢谢道长。还有一次,一个女的来求签,说她经常做噩梦,我就趁机扎了她一次,她哪懂扎飞啊,被我弄得神魂颠倒。我说她家里不干净,有东西作怪,一来二往,最后跟我上床了,事后她还说借用法师之力,果真不再做噩梦了。”

我沉默了,心想:这个小子没救了。

我记起那个国学前辈说过:“伽蓝内行淫,必坠无间地狱。”贼猫以出家人的身份骗财骗色,不会有好下场。

贼猫见我不说话,眼睛一转说:“怎么样,五爷,心动了吧?您也可以加入,您来坐庄,我还听您的,时代变了,辈分不能变。”

我笑了:“我退出江湖了。”

贼猫说:“也罢,五爷您有什么事随时吩咐小的,能办的我一定办到。”

我说:“好的,希望兄弟们一切都好。”我知道他不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他还没有醒悟。

果然第二年,报纸上就登出一则消息,说的就是那个道观发生了一件刑事案件。两个伪道长因为分赃不均,一个把另一个杀死了,并且分尸,把头颅扔进了厕所。当时是夏天,粪坑里都是蛆,等到警察发现时,脑袋上的肉都被蛆啃光了,只剩下一具白花花的骷髅,上面沾着几缕头发。

我想,无论贼猫是被杀者,还是杀人者,他的人生路都走完了。

七月十五鬼节,我专门去那个道观上了一炷香。为贼猫,毕竟他一直对我毕恭毕敬。

贼猫的死,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人一旦入了邪径,很难再找回自己。我又想起了祖爷常说的那句话:“贪者必贫,君子以为大戒。”凡人如此,做阿宝的更是如此。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阿宝,他们还在骗,还在贪。我不知道以一己之力,是否能够挽救一些人,至少挽救我的那些兄弟们。

1984年,我老丈人因脑溢血住院了,后来病情加重,陷入昏迷。我记得当时还没有头部降温的设备,我和妻子去了冰糕厂,批了一大袋子冰糕,堆在老丈人的脑袋上,就这样昏迷了一周,有一天他突然清醒了。我知道人死前都是有回光返照的,那天老丈人将我和妻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说:“天亮啊,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待盈盈,你是个好姑爷,我没看错。”

我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丈人,心一阵剧痛。我从小没有父亲,“爸”这个字眼在我脑海中只是一个幻想,我从没品味过父爱的感觉,直到和盈盈结婚。十多年来,老丈人悉心照顾,弥补了我没有父爱的缺憾,此时,他要走了,我流着泪对老丈人说:“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盈盈。”

很多人临死之前都会看到这样或那样的怪象,用佛家的理论讲,那叫冤亲债主。一个人作恶太多,死前都会受到追讨,而我老丈人却走得平平淡淡,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张牙舞爪,也没像其他人那样三呼一吸,他走得很安详。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我老丈人他做到了,他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普普通通,平淡而伟大。

老丈人走了,我更加疼爱妻子,我时常想起“文革”那段岁月,想起老丈人的忐忑与妻子的洒脱。人,幸亏有记忆,那些陈年旧事,总能让你心里一阵阵潮动,而后备感幸福。

一声鸡叫,将我从追忆中带回现实,天亮了,我一夜没合眼。妻子也起来了,望着妻子,我竟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在怀里,“盈盈,你真好。”

一头白发的妻子扑哧一声笑了:“哪儿跟哪儿呀这是,我去做早饭,你再睡会儿。”

妻子做了早点,我简单吃了几口,然后带着一肚子心事,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上街了。祖爷的身影又开始在我脑海里晃动,一阵凉风袭来,我紧了紧衣领。

快到人民公园时,看到街边围着一群人,走近一看,是两个僧侣模样的年轻人在摆地摊算命。

看着周围群众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不禁哑然:这种东西一看就是骗子!永远要记住一条定律:真正的出家之人,无论是僧还是道,都是看破红尘,清心寡欲,他绝对不会满街跑着给人算命。那些身着佛道服饰的人,如果出现在街头巷尾给人算命,不过是阿宝们的低级伎俩罢了。

虽说“江相派”作为一个整体灭亡了,再也不可能在中国历史上掀起大风大浪,但它也曾经盛极一时,门生曾遍布全国各地,乃至今天仍有一些余孽在折腾。

等我再走近点仔细一听,不得了!这群人用的就是“江相派”北派的“双金口”。想当年,东南西北四大堂口各有特长:东派擅长“扎飞”,南派擅长“英耀”,西派擅长“风水局”,北派擅长“双金口”。

双金口,又叫“两头堵”,是几百年来北派阿宝总结的百发百中的算命断语,这些断语极富诡辩之意,甭管对谁说,对方肯定回答:“是!”

我们来看看下面几个口诀。“你这个人啊,操心的命,而且总是受累不讨好!”

人生在世,本来就很累。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寻常百姓,都在为了生活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哪个不操心?而且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受累不讨好。但前来算命的狍子不这么想,因为他们根本没考虑这里面的猫腻,阿宝们看看你的手相,突然来这么一句,80%的人都会暗赞:“说得真对!”“你这个人啊,中年以后交大运,老命好!”

喜欢算命人的几乎没有七老八十的,老人从不算命,因为大半生都过完了,什么命自己最清楚,即便是算,也是给儿子或孙子算。有了这个年龄差,阿宝们就好办了,年轻人或中年人来了,先说你最近不太好,犯灾煞,然后再告诉你35岁或40岁以后起大运,到老的时候命特别好,这其实是“千隆并施”。前来算命的人肯定觉得说得很准,可他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才会算命?觉得自己命不好的、多灾多难的人才会算命,或者遇到大麻烦,抑或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算命,如果一个人既富又贵、家庭和睦、身体康健、内心无鬼,他会吃饱了算命玩吗?既然你来算命,肯定是遇到烦心事了,所以阿宝们才会脱口而出——“你最近不太好,犯灾煞”之类的云云。

再看下半句——“老命好”,人活一辈子,图的是个好归宿,甭管年轻时吃多少苦,最终有个好结局就没白活,求测的人一听“老命好”,能不高兴吗?殊不知阿宝的话是需要时间验证的,等你老了再回想这些话,发现都是扯淡,可那时你上哪儿找这个算命先生评理去?即便你有幸找到了他,他已风烛残年、垂垂欲死,难道你还揍他不成?“你这个人命犯桃花,男女之事不断!”

这是阿宝们经常对帅哥靓女们用的招数。人分三六九等,有丑有俊,甭管男女,只要长得漂亮,就会招得异性吸引,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那些前来算命的忧愁少妇,一进门阿宝就会问:“算什么啊?”“算姻缘!”阿宝们马上就会让你在神灵面前烧上三炷香,然后观香象,最后告诉你:“从你烧的香的形状中就可以看出,这是两男争一女之象!你陷入感情纠纷了!”少妇必大惊:“灵验!”其实也不自己想想,长得这么漂亮,必然招狼,进门又告诉人家算感情姻缘,傻子也能算出来!“你的孩子是王母身边的童子。”

这句就更没谱了,但这句的“信用度”却最高。父母给孩子算命,如果是因为孩子身体不好问卜,用这句话最“灵验”,因为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与众不同。常言道:“媳妇看着别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己家的好。”既然是上天的童子,必然是因为什么意外的原因投胎做人了,命运也必然与一般孩子不一样,多病多灾也很正常。其实这是阿宝使的“千”,无形中提高了你子女的地位,等你的心理防线降低了,他马上出“打千”:“这个灾必须要解,否则还会被上天收回去!”父母一听必大惊,“说吧,怎么解!”此时已经任由阿宝摆布了。

……

几十年来,我一直遵循着祖爷“做一个善人”的理念,但凡看到有假借算命骗人钱财的,都会被我拆穿轰走,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个不大不小的地级市还没出过什么骗子。今天听这两个人是外地口音,我准备教训教训这两个晚生。

我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除了这两个伪和尚之外,还有两个托儿,是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女的扮红脸,另一个扮白脸。一个非要算,另一个拉着她说:“算这个干吗,都是封建迷信!”最后那个女的说:“我试一试,不准我就走!”

结果可想而知了,算得奇准无比!而且另一个女的也算了,也是很准。两个人算完后,说:“师傅,多少钱啊?”

那男的说:“施主,我们是××山寺院的,化缘到此,出家人要钱没用,你就捐点香火钱吧,将来这些钱都用于寺院的修缮,也算积了一份功德。”

那两个女的说:“师傅真是善人啊。捐多少啊?”

另一个男的说:“捐多捐少随缘,这个东西没多没少,从自己心里出。”说着拿出一个本子,打开后递给那两个女的,“两位施主自己写吧,写多少捐多少,也写下你们的名字,以后会刻在功德簿上。”

我不禁掩面,心想这种手法爷几十年前就用过了,你们还在用。这就是一个套儿,本子上的名字和捐款都是他们自己写的,用不同的字体,模仿不同的人,每个名字后面基本都写着100元,200元,也有50元的。看似让你自己写,但他们前面写的这些数额已经很大了,如果你接过这个本子,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写五毛一块的。因为人都有脸,都好面子,前边都是50元、100元、200元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写个10元、20元的。那个时候,钱还很实,上个街拿个十块二十的都花不了,韭菜2毛钱一斤,大白菜1毛一斤,西红柿最贵5毛一斤。

我看到一个老太婆算完后,颤颤抖抖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将身子转过去,哆哆嗦嗦地打开,里面都是一毛一毛的零票,数了数大概一块钱,都递给了那个男的。她说她不会写字,让那个男的帮她写上。

善良的人啊,总是被骗子的伎俩蒙蔽了双眼。我沉不住气了,盗亦有道,阿宝圈里也有行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杀贫的,眼前这些孙子辈的阿宝已经让我忍无可忍。“给我算一卦吧。”我挤上前。

其中一个男的抬头看了我一眼:“老人家,您是给自己算,还是给家人算?”

我说:“给自己。”

他说:“您算哪方面啊?”

我说:“算身体。”

他说:“那您把您的生日时辰告诉我吧。”

我随便报了一个八字。

那小子装模作样地叨咕了一阵,说:“老人家,您这两年天克地冲,身体不太好啊。”

我心里一阵发笑,这么多年了,技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看我不言语,又说:“大爷,您是不是总感觉力不从心啊。”

我说:“也没有啊,这两年身体还挺硬朗。”

他一愣,说:“那您还让我看身体啊?”

我说:“对啊,现在硬朗不代表以后也硬朗,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死啊?”

周围的人都笑了。那小子脸上挂不住了,闷闷地说:“老人家,算命要虔诚啊,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我很虔诚啊,我想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好有个准备啊。”

他一听,以为是家里人不孝顺的那种情况,赶紧说:“老人家,从您面相上看,子女宫暗淡无光。我算您的儿女有点不孝啊,经常让您老受委屈啊。”

我一声叹息:“唉。”

他以为说准了,紧跟着说:“老人家,别太难过,我们可以帮你破一破。”

我说:“破什么啊。我就是儿女太孝顺了,我才想知道什么时候死,不想拖累他们啊。”

那小子的鼻子已经歪了,向旁边那个男的使了一个眼色,旁边那个男的说:“老人家,你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咱借一步说话。”

他把我拉到一个拐角没人的地方,冷冷地说:“你不是来算命的。”

我说:“你们也不是算命先生。”

他说:“我们师兄弟两人是化缘到此,无非是找点盘缠,不知哪里得罪先生了?”

我说:“不是两人,是四人。”

他愣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说着,右手伸向后腰。

我知道他们都带着家伙呢,流窜作案的阿宝都这样。我说:“‘严打’的风儿刚过,你不是想进去吧?光诈骗就够判几年的了,再加上故意伤害,你还真想死啊。”

他又愣了,一动不动,我死死地盯着他。对峙了一会儿,他笑了,一抱拳:“前辈!初来贵地,小的们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多担待,所有的钱我们对半分,请前辈别见怪!”

我也笑了:“现在才看出是前辈,你打眼打得也太厉害了!”

他赶忙一鞠躬,说:“风子顶水河上漂,熏嘴开吃头一刀。在下85小举人,敢问大师爸?”

我一听,都是黑话。“风子”是马的意思,“熏嘴”是狗的意思,举人和大师爸都是阿宝们的等级和排辈。他的意思是说,他们这几个人是流窜作案的阿宝,今天在这个地方是第一次行骗,他是1985年晋升的举人头衔,问我是个什么情况。

我说:“弓嘴不下蛋,扁嘴老趴窝,在下50年魁才榜眼。”

这又是黑话,弓嘴是鹅,扁嘴是鸭子。我的意思是告诉他,我早就退出江湖了,我是1950年越级提拔的榜眼。

这一报名号不得了,那小子跪下了:“大师爸在上,受小的一拜。”

后来他又把那三个人叫来,说:“今天不打场子了,有前辈在。”

随后,他们收拾了一下,我们五人去了一个小餐馆。

行过见面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开始聊起来。他们其实是两对夫妻,做这行有些年头了,说这两年严打得厉害,生意很难做了。

我说:“难做就别做了,做点什么不好。”

一个女的说:“大师爸怎么这么说?您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我说:“是啊,那时候更苦,正是因为我走过这段路,所以才劝你们别再走了。”

那女的说:“大师爸,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别见怪。”

我说:“一家人,尽管说。”

那女的看了看那几个人,说:“您那些年有了积蓄了,该有的都有了,所以才能收手啊,等我们像大师爸一样,也会收手的。”

我喝了一口酒,长叹一声,说:“我料到你会这么说。我不妨给你们讲讲我的历史吧。”于是我从1948年做阿宝开始讲,讲到如何行骗,如何做局,如何漏局,讲到祖爷的死,各位坝头的死,讲到贼猫的死……讲到伤心处,自己不觉流下眼泪。

最后我说:“你们只看到了阿宝们赚钱时的快乐,花钱时的逍遥,却谁也不愿意面对阿宝最后的结局,悲哀啊,悲哀。”

四个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谁生下来也不想做坏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肯回头,就能上岸。

突然,那个领头的男的说:“大师爸,您刚才说的祖爷,是不是当年统一‘江相派’的东派掌门人?”

我说:“是啊。1952年判的死刑。”

他看了看周围三个人,相互递了一下眼色,似乎犹豫不决。

我不知他什么意思,似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我呵呵一笑:“有什么话尽管说,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

他又看了看那三个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祖爷没死!”“啊?!”我的血压腾地一下高起来。

他见我惊成这个样子,随即转身从布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仔细一看,是一个耄耋老人背着手在秋叶中漫步的情景,再仔细看,“天啊!”心好像被刀扎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尽管这是一张侧脸照,但我清晰地辨别出:是祖爷!

我整个人都眩晕了,祖爷走了这么多年了,“江相派”的恩恩怨怨也在我记忆中慢慢模糊。如今我老了,只想带着平静的思绪和偶尔的伤感悄然死去,没想到在20世纪行将结束的岁月里,先是四坝头说黄法蓉没有死,紧接着和我一生息息相关的祖爷又出现了,我那剪不断的“江相派”,难道你的宿命还没终结?

我的左眼又开始跳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么回事?”

领头的那人四下张望一番,低声说:“龙宫划十子,磨头寻老戗。豆儿芽儿出,老空老宽无。”

我的心激灵一下,这些黑话我都懂,“龙宫”,水的意思;“划十子”,筷子的意思,这里指划桨、乘船;磨头,母亲的意思,暗指女掌门人;老戗,爸爸的意思,暗指男掌门人;豆儿,女阿宝,芽儿,男阿宝;老空老宽指对手、敌对势力。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有女掌门从海外乘船回来了,要找男掌门人,并组织散落各地的阿宝们聚集起来,重出江湖。

那人接着说:“师爸有所不知,我们出外打狍子,真正目的不是圈钱,而是寻找、聚集失散在各个角落的兄弟……”

我惊呆了!

祖爷说过:“阿宝任何时候都要稳住。”我开始仔细琢磨这一连串的事儿。纷繁的表象背后总会有一条线,只不过我还没触到,我隐约觉得这一切大概和四坝头的死有关,但无论如何,如果祖爷真的还活着,对我来说,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几十年来,我无数次梦到他,梦到他慈父般的笑。我忽而又想到了黄法蓉,这位四坝头的前妻在我脑海中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我入道晚,加入堂口时,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她的故事都是二坝头讲述的。正想着,左眼又跳起来,跳得心乱七八糟的。我抬起手,按住眼皮,但还是跳个不停。

此时,屋外闪过一个身影,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身材高挑,一身华丽的风衣,戴个墨镜,约摸四十来岁。90年代,这种装扮,在我们这个地级市还是很罕见的。

那四个阿宝一见这个女人,脸都吓黄了,竟然扑通扑通都跪倒在地:“不知师父驾到……”

那女人瞥了他们一眼,低声说了一句:“还不快滚回去!”那四个人马上收拾行囊,一溜烟地跑了。

那女人转而对我说:“是五爷吗?”

我浑身一哆嗦,“五爷”这个称呼太沉重了。“你是……”我疑惑地问,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那女人摘下墨镜,看了看我,沉默片刻,然后盯着我的眼睛,漠然地说:“可以去五爷家聊一聊吗……”“呃……好……”我又是一阵眩晕。

屋子里出奇的静,妻子为那女人沏了一杯茶,她慢慢接过。三个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空气凝固了。

良久,那女人终于开口了,伴随她沉沉的哀诉,我才知道她是谁,才知道她和“江相派”是什么关系,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那遥远的江相岁月。那三十年代的风华,那风起云涌的上海滩,年轻的祖爷、多情的江飞燕、天才的四坝头、薄命的黄法蓉,天地之间,一时多少英雄……讲到动情处,我们三个人都掉下眼泪,祖爷、四坝头、黄法蓉,三人的恩恩怨怨第一次完整清晰地展现在面前……谁是乔五妹

当年,祖爷几经生死继承“木子莲”的大位后,敏锐地观察到,时代发展了,“扎飞术”却没有与时俱进。传了好几百年了,还是那些东西,以康乾时代的思维骗民国时代的大众,不是找揍,就是找死。穷思变,变则通,通则久,祖爷开始思考革新之策。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南派“越海棠”出事了,58岁的南派掌门人乔五妹死了。这个自光绪二十八年开始执掌“越海棠”的南粤一枝花,历经光绪、宣统、民国三朝沿革,最后仓促地走完了她的人生历程。

乔五妹绝非凡人,能够纵横南粤这么多年,也是因为科班出身。她的施功作法、呼风唤雨都是真本事,她整个家族都是玩弄天文的奇才!年轻时的乔五妹也曾想过结婚生子、安居乐业,可终因一时糊涂,走上歪路,一生不能自拔。这一切都源于她的祖父——乔承仁。

乔承仁曾是大清朝钦天监的监副,钦天监就是古代的国家天文台,专门负责观天象、推节气、定历律,钦天监里设有监正、监副等官职,监正相当于国家天文台台长,监副就是副台长。

乔监副在一次历法的推算过程中推算有误,造成咸丰皇帝巡幸木兰围场时错过了月食的最佳观赏时刻,咸丰并未觉得此事是个大事,但慈禧借机发威,将乔监副收监,并将与此事有牵连的所有官员一概削为平民。

后来才知道,这不是乔监副之过,而是慈禧故意篡改了历律,让咸丰错过日子,然后再以欺君之罪将乔监副收押。

慈禧为什么要收押乔监副?

咸丰身体羸弱,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而慈禧却胸有城府,野心勃勃。慈禧深知咸丰时日不长,当时内有太平天国起义,外有英法联军入侵,大清江山眼看就要旁落他人之手!

深夜,慈禧密会乔监副。“懿贵妃明察,老臣推算无误,不知万岁为何错过时辰?”乔监副还不知这是慈禧捣鬼。

慈禧一笑,叫监守过来,把乔监副的枷锁打开。“监副受苦了。”

乔监副不知慈禧什么意思。

慈禧屏退下人后,看了乔监副良久,说:“乔监副深谙天象历法,必知君王更替天象示然之理。依你之见,今明两年是否有君王更替之事?”

乔监副一听,吓得赶忙下跪:“臣不敢,臣不敢,吾皇文治武功,大清江山千秋永固!”

慈禧微微一笑:“我闻武媚娘称帝之前,上天多降祥瑞之象,今日钦天监诸多官员皆言十星中主星暗淡,而金星显耀,乔监副也一定有所察觉吧,我希望你就此撰写一文,待他日大事落定,你便将此文昭示天下,以示天命所归。”

乔监副心里咯噔一声:懿贵妃要称帝?!

乔监副说:“贵妃,我乔家自嘉庆爷始,三代为官,世代享受朝廷俸禄,凡事谨慎处之,从不敢妄言,臣确实没有看出主星暗淡之象!”

慈禧听后,冷冷一笑,转身而去。

乔监副自知时日不多,随即写了一封遗书,监守深知乔监副忠君爱国、为人清廉,冒死将书信交给乔监副的家人,乔监副信中坦言:“吾命不久矣!犬子当知汝父忠义之举!自此以后,乔家后人再也不要入朝为官!犬子切记,嘱与后人!”

两日后,乔监副吞钉自尽。

十四年后,乔五妹出生,长大后,父亲将乔监副的遗书传予她看。乔五妹才知道自己的祖父为何而死,也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允许自己的几个哥哥考取功名。

甲午战争后,清政府势力严重削弱。乔五妹敏锐地洞察到,大清灭亡之期不远了,她要在这只濒临死亡的骆驼背上再加一根稻草,大清亡,乔家方可昭雪,祖父才可含笑九泉。

义和团运动早期,乔五妹瞒着父亲,偷偷加入了义和团的妇女组织“红灯照”。义和团分两种:一种是官团,一种是野团。野团反清,官团扶清,乔五妹加入的是野团。

后来随着义和团势力的发展壮大,全国各地的义和团渐融渐合,乔五妹认识了45岁的张丹成,张丹成那时正伪装成神棍,任朱红灯一系的总坛护法。义和团的《闭火分砂咒》就是张丹成发明的,咒曰:“弟子在红尘,闭住枪炮门,枪炮一齐响,沙子两边分。”

可以看出,此咒是防子弹和炮弹的。冲锋陷阵时,一念此咒,对方打过来的子弹和炮弹就会分解成沙子,簌簌落下,毫无杀伤力。

这种现在看来近乎弱智的话,在当时却被团民们当作保命的要诀。

张丹成和乔五妹接触几次后,意外地发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竟深谙天文之法。他哪知道乔五妹是科班出身,人家祖上三代都是专门搞天文研究的!张丹成有意将她发展成“江相派”的门生。

后来随着义和团不断被清政府招安,乔五妹对这个组织渐渐失去信心。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丹成看出了乔五妹的心思,就将自己的实情告诉了乔五妹。乔五妹这才知道张丹成背后还有一个“江相派”,而且自古以来就是反清复明的组织。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越走越近。

义和团鼎盛时期,大清的很多王爷、贝勒、阿哥家里都设坛作法。江飞燕和张丹成就以义和团身份为掩护,恣行诈骗之术。那时东南西北四大堂口,张丹成折腾得最欢,眼见南派“越海棠”的女阿宝们日渐衰落,就利用纵横捭阖之术,联合北派的康少华和西派的段金山,将乔五妹扶上“越海棠”一把手的宝座。

后来张丹成、乔五妹两人共同做局,骗清宫里的一个贝勒时,不料中间有人“跳反”。张丹成丢了一颗睾丸,而乔五妹被几个清兵蹂躏后,又灌下大量的“柿蒂粉”,造成了生殖系统的严重破坏,导致终生不孕。

事后每每提及此事,张丹成就嗟叹不已,这是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清朝灭亡后,张丹成几次拜谒乔五妹,乔五妹都闭门不见,对这个一手将自己拉入“江相派”的人,乔五妹不知是爱还是恨。

作为一个女人,多年来,乔五妹威严的外表下埋藏着无尽的伤感和自卑。嫁夫生子,颐享天伦的人间乐趣和她绝缘了,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经营“越海棠”上,一直到死。

她是夜里睡觉时突发心脏病死的。人这一辈子最难防的病就是心脏病,晚饭时还好好的,吃完饭睡去,刚睡了一个时辰,她忽觉心口一阵剧痛,强忍着坐起来。丫鬟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顿时呛了出来,这下疼得更厉害了,汗如雨下,被褥都湿了,从被窝里钻出来,坐立不安。守夜的丫鬟们吓坏了,慌忙去找江飞燕。乔五妹捂着胸口,一个丫鬟抱着她,最后疼得实在不行了,用手去抓墙,墙皮都挠掉了,随后发出几声惨叫,身子一挺,死在了丫鬟的怀里。

或许人死前都是有预兆的,乔五妹在大年夜不小心摔了一只碗,古人认为大年夜和年初一摔东西很不吉利。开春之后,她用50根蓍草以“大衍筮法”为自己卜了一卦,卜得六十四卦中的“否”卦,乃大凶之卦,更加郁闷,江飞燕还安慰过她:“否极泰来,师父马上就要转运了!”谁知没出几个月,人就死了。

等人赶到时,尸体已渐渐变冷。江飞燕马上吩咐下人去拿寿衣,其实她心里知道,已经晚了,寿衣必须断气之前穿。古人认为人一死,魂魄马上出窍,再穿什么都没用了,人死亡的那一刻什么样子,在阴间做鬼就是什么样子。

每日穿金戴银、风光无限的乔五妹,走时一丝不挂,她将在冰冷的阴曹地府等待阎王的恐怖审判。这个曾经为无数人画符念咒、安魂超度的人,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死得这般荒唐!

江飞燕摸着乔五妹的手,眼泪簌簌滚下,她来不及悲伤,因为更严重的事摆在她眼前。招鱼大法

一个月前,珠江口,海滩上。

烈日下的渔民无精打采,因为那段时间,无论是在家赶海的人,还是出海打鱼的人,都感觉鱼量锐减,没什么东西可打。

那个年代,人们还不明白洋流变化对鱼类产生的作用。洋流对流,可以造成局部海域温度及污染度变化,鱼的品种、数量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所以,打渔有旺季,也有淡季,但那一次,却是大淡季,一连几个月,渔民每次出海都是空手而归。

海风缓缓吹着,沙滩上奔跑着孩子,小孩不知大人忧,边跑边唱:

天倾西北,

地陷东南。

不信仙姑,

海枯河干。

渔民们睁开蒙眬的睡眼。“阿娣,过来,谁教你的歌谣?”

话音未落,小孩晃着脑袋指着渔民背后,渔民们纷纷回头看,原来是“慧慈仙姑”驾到。

乔五妹在南粤的对外身份是茅山上清一派的居家道人,人称“慧慈仙姑”。清末以来,她在广州、广西多次祈福降雨,屡屡应验,广州知府还亲自给她题过匾额,题曰:“道法高深,济世苍生;苍生有情,功德无量。”

海滩不远处,有一棵大榕树,虬枝盘旋,丰隆茂盛,斜长的树枝向四下延伸出几十米,整棵树就像一座小树林。

乔五妹来到榕树下,将红黄二色绸缎挂于树上,随行之人又将一低架香案置于树下,乔五妹焚香三炷,念念有词。

随后,乔五妹对渔民们说:“此树已被海神所占,你们久不行善,海神震怒,召回所有的鱼虾,以示天威!”

渔民们纷纷说:“仙姑帮帮我们吧。”

乔五妹说:“谁也帮不了你们,只有你们自己能帮自己。捐钱修个海神庙吧,日日供奉,香火不断,可保四季平安。”

说罢,转身而去。

渔民们看着榕树下的香案,还有香案旁边的功德箱,静静地发呆。此时,一个扮作好心人的女阿宝走了过来,说:“慧慈仙姑从来不打妄语,你们这几个月都是空手而归,不妨试试,我先帮大家捐一些。”

说着,扔了一些铜板和大洋在功德箱里,并在功德簿上写下几个渔民的名字。“谁捐谁受益,你们几人的名字海神已经记下,明日五更天出海,定能打到鱼。”女阿宝说。

第二天五更,那几个渔民半信半疑地出海了。

撑起船,海风扑面而来,幽明的渔火若隐若现,渔民们刚往海的深处行了几十米,就发现海面上厚厚地浮着一层东西,闪闪发光连成一片,他们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揉揉眼,再走近一些,发现竟然都是鱼,都漂在水面上,翻着肚皮,月光下白花花一片!

渔民们惊呆了!赶紧撒网,其实根本不用撒网了,直接用网兜往上捞就行。一开始大家看到鱼翻着肚子,还以为是死鱼,等捞上来以后,发现所有鱼都能打挺,能动!渔民们高兴坏了,慌忙朝海水深处叩拜。

天亮后,这事传开了,海滩上也炸锅了。几个渔民抬着筐筐肥鱼,一路走来,高兴地直傻笑,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于是大批的渔民开始疯狂地捐钱,很快功德箱就满了,后来又摆了几个箱子,也都满了。

此时,乔五妹联络的地保出面了,说既然海神占了这棵树,海神庙就在这棵大树旁边建造,于是一座小神庙在榕树旁拔地而起。

这件事震动了整个南粤,也惹得南部五省的“会道门”头头纷纷前来访道,希望乔五妹能透露一二。乔五妹笑而不语。

这是从唐朝武则天时期流传下来的秘密。

公元684年,武则天正紧锣密鼓地为称帝作准备。古人欲行大事,必先造势,以示天命所归。陈胜吴广起义前,从鱼肚子里弄出个帛书:“大楚兴,陈胜王”;张角起义前弄了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刘备称帝前,也有“西南有黄气,直立数丈,必有天子出其方”的谣传。像武媚娘这等工于心计的奇才必然更深知这其中的奥秘,于是她先改东都洛阳为神都,又请各路神仙作法,制造祥瑞之象,风水大师李淳风为取悦武则天,专门在供武则天沐浴的牡丹池里施了一种法术,武则天脱衣沐浴时,玉足刚踏入牡丹池,四周的鱼儿就纷纷游来,犹如百鸟朝凤一般围绕在武则天的脚丫周围,惊得宫女直呼:“吉兆!吉兆!”

这个法术是唐朝显庆年间,从天竺中部的摩揭陀国传过来的。此法能把方圆几十海里的鱼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汇聚在一起,古法记载如下:“青壳蛋五枚,于涸藩浸足七日,羖肉三两,精面一瓢,闹阳花、野八角、茴香各两钱,混合捣烂成泥,调羖油二两,值子时,散落水中,念动咒语,则三十里鱼虾尽归足下。”

青壳蛋,是一种鸡蛋,皮色发青,只有一种产自于湖北和印度的乌骨鸡才能产出。“于涸藩浸足七日”,涸藩,古语,茅房的意思,就是把乌骨鸡下的青壳蛋,放进粪坑里,泡足七天七夜。

羖肉就是羊肉。要取三两羊肉,面粉一瓢,然后再取闹阳花等中草药各二两,把这些东西混合后捣成泥,调上一些羊油,夜半子时,将这些糊糊状的东西撒在水中,念动与之相配的咒语,鱼儿们嗅到腥臭就会纷纷赶来。

为了做这个招鱼的大局,乔五妹费尽心思多方打探“扎飞”之法,最后从云南边境一个巫师那里花重金弄来这个招鱼术。

阿宝们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凡事都能举一反三,乔五妹多次实验后将此法改良,在多种原料中加入了“睡圣散”(相当于现在的安眠药)。鱼儿们将这些糊糊吃下后就醉了,肚子一翻,漂在水面上,任人捕捞!

事后,乔五妹面朝大海放声大笑:“天地万物,唯我独尊,苍茫大地,我主沉浮!”

现在看来,这是很破坏生态平衡的一种捕鱼方法。新中国成立后,80年代沿海和沿江渔政部门坚决取缔了这种残忍的捕鱼方式。

依照惯例,此局事前已跟当地黑帮讲清,要分三成利益给他们。不料正在乔五妹庆祝做局成功之际,有人来报,说对方要求再加两成,并警告乔五妹不要再做这种搅乱事态的大局。

乔五妹一听,怒火上冲:“得寸进尺,敢在老娘头上动土!”乔五妹敢以硬碰硬,还是因为她在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军统局前身)有一些过硬的人脉资源。

对方黑帮老大也是个女的,江湖人称田二嫂。一年前来到南粤,自称青洪帮的嫡系。南粤门派众多,田二嫂来后,散发大量金银组织黑帮,竟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站稳了脚跟!

渔民打鱼的海域是被黑帮控制的,渔民出海或者赶海,是要抽头的。有时出去几天也捕不到多少鱼,回来还要交保护费,渔民们敢怒不敢言。

结果最近被乔五妹这一折腾,黑帮在渔民心目中的地位大大降低了,渔民们觉得有事求乔五妹就行了,她是活神仙,黑帮就是白吃白拿的吸血鬼,所以,后来黑帮去收保护费,很多渔民不配合,拿着鱼叉要和黑帮拼命。所以,田二嫂不干了,来找乔五妹算账。

无常二鬼到,生死一瞬间。两个堂口僵持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乔五妹心脏病突发,一命呜呼了。

人生有两件事不能自己做主:一个是生,一个是死。工于心计的人,天天都在算计,殚精竭虑,心脏负荷超重,说不定哪天就玩完,当乔五妹踌躇满志地喊出“苍茫大地,我主沉浮”时,也不会想到阎王爷就站在她身后。葬礼上的闹事者

乔五妹死得太疾,她生前也曾多次强调,如果哪天她遭遇不测,堂口则由大徒弟江飞燕接任。

江飞燕匆忙上任,随后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并迅速差人给东、北、西三大堂口报送丧信,这是“江相派”的规矩,掌门人去世,其他堂口都要到场吊孝。

古代交通不便利,送信的人舟马劳顿,有时要折腾一个多月,才能将丧信送到其他掌门人手里,如果停尸等人,尸体就会腐败变臭,所以“江相派”的掌门人死后,都要立马烧掉,只留下骨灰,中国历史上的火葬源头有两个,一个是佛教,一个是“江相派”。

江飞燕不敢明目张胆地在院中烧人,万一让田二嫂知道乔五妹死了,肯定会前来捣乱。况且“越海棠”纵横南粤这么多年,结怨不少,如果田二嫂振臂一呼,众仇家借机闹事,那就更麻烦了。

她想了个办法,以做祈福法会为名,让小脚们大张声势地在堂口周围搭台造势,深夜,她和几个坝头将乔五妹的尸体用绸缎包裹了从后门运出,悄悄拉至码头,又搭上早已安排好的船只,出了珠江口,绕到大亚湾一侧,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山坳,将乔五妹匆匆烧掉了。第二天天没亮,带着骨灰,悄悄返回堂口。

那段时间,淞沪抗战刚刚结束,祖爷刚做完和“特商”贾四爷一起偷运烟土的赶尸局,回到堂口没几日,就收到江飞燕发来的丧帖,便匆忙带着几个坝头赶往南粤了。

赶到“越海棠”时,已经是乔五妹死后半个月。很快,北派和西派的人也来了,这才准备发丧。

江飞燕说:“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田二嫂那边总是挑事,我给了她们银子,她们还是不领情。估计已经知道五娘死了。”

田二嫂的确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她本来只是想灭灭乔五妹的锐气,乔五妹盘踞广州已久,而她刚到广州没多少年,根本斗不过乔五妹,这次是迫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往上顶。没想到僵持了一段时间后,乔五妹那边没声息了,都是她的徒弟江飞燕出面交涉,而且还乖乖地把银子送来了,田二嫂的直觉告诉自己:乔五妹出大事了!

后来探子来报:乔五妹死了!田二嫂听后大喜,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她要借机一举铲除“越海棠”,踏平南粤!

于是,乔五妹发丧之日,她纠集了二百多号人包围了“越海棠”,故意挑事,试图引发血战。

江飞燕伤感地对祖爷说:“无论如何,必须让五娘平平安安地下葬!她老人家操劳一生、受尽苦累,死后火化还要躲躲藏藏,如今下葬对方又苦苦相逼,五娘命苦啊!”

祖爷听后也备感凄凉,叹口气,说:“对方有备而来,如果硬要抬着棺材往外冲,正中了对方的圈套,到时候一片混战,损失的还是我们自己。这个田二嫂是什么来头?背后给她撑腰的人是谁?”

江飞燕说:“此人一年前突然来到南粤,自称江淮人,还说与青洪帮有联系。”

祖爷一听,觉得这事儿或许有解:“燕姐不要慌,我前去会会她。”

江飞燕说:“不可,你只身前往,万一出事……”

祖爷笑了笑,说:“燕姐放心,还没到拼命的时候。”

祖爷依照江飞燕的提示,带着二坝头,绕过几个巷子,来到了田二嫂的堂口。

门口几个守卫把祖爷拦了下来。祖爷那时三十来岁,个子高,风华正茂,一看就不是凡人,门口那几个人虽然不让进,也不敢怠慢,一直客气地问:“先生哪里人?有何事?”

祖爷说:“我是田二嫂的朋友,有大事相商,你们不要误事!”

一个人赶紧进去通禀了,说道上一个自称是“祖爷”的家伙想要见二嫂。

田二嫂不知道祖爷是谁,但一听是道上的人,不妨见见。

进屋后,祖爷一看,这个田二嫂不过三十出头,柳叶弯眉,丹凤眼,乌发后盘,目光冷峻,天然一股风流气,英姿飒飒不输男。

祖爷心下暗忖:这可不是一般人!忙施礼说:“拜见二嫂。”

田二嫂不认识祖爷,上下打量一番,问:“阁下是?”

祖爷说:“我乃九爷门下,江湖中人抬爱,叫我一声祖爷,今日特来拜会二嫂。”

田二嫂一听,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祖爷是谁她不知道,但九爷这个名号太响了,中国人、日本人没有不知道的,就是那个在上海暗杀了日本陆军大将白川义则的王亚樵!

祖爷故意说自己是王亚樵门下,就是想借九爷的名号试探一下此人的来路,如果这个田二嫂真的是青洪帮的人,必然知道九爷,而且会很尊敬,当年九爷一百把斧头砍遍上海滩,号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连青洪帮的头子黄金荣、杜月笙都对他退让三分,何况这个田二嫂!

田二嫂迟疑了一下,说:“祖爷说是九爷门下……”

祖爷看她有所怀疑,忙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二嫂请看,这是九爷亲笔题词的折扇。”

民国十一年,张丹成弥留之际请求王亚樵帮扶祖爷一把,但王亚樵不可能天天陪在祖爷身边,就送给祖爷一把折扇,并亲笔题词:“肝胆仁义”,落上自己的名号,说:“以后道上如有人为难,可把此扇交予对方,或许有用。”

多年来,祖爷每次出行,必将此扇藏于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田二嫂打开白纸扇,王亚樵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田二嫂眉头微颤,嘴角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祖爷不寒而栗,这冷艳的笑容中透出一股杀气。

祖爷说:“我这次来南粤,是奉九爷之命,来给乔五娘吊唁。刚才在堂口看到很多人寻衅滋事,一打听是二嫂的门下,这就不对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五娘生前也和九爷多有交情,不知二嫂缘何行此敌对之事?”

田二嫂一听,明白了,随即冷冷地说:“乔五妹生前做局太过,搞得我们没法做了。”

祖爷说:“都是同道中人,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妨看在九爷面子上,放她们一马。”

田二嫂眉头一皱,敷衍说:“祖爷所言极是,但我已经将口令发出,兄弟们都出动了,大家对乔五妹恨之入骨,我是一堂之主,如果此时叫停,如何向兄弟们交代!”

祖爷笑了笑,说:“无须叫停。我有一计,既能化解这场危机,又不失二嫂在兄弟们面前的面子!”

祖爷俯身细语,田二嫂边听边点头。

于是依照祖爷的安排,田二嫂、祖爷、二坝头出了门,搭上黄包车去了一个茶楼。走前,田二嫂对手下兄弟说:“看好堂口,我和祖爷有要事商谈。”

手下问:“去哪儿?要不要带几个兄弟?”

田二嫂说:“不必担心。”

三人绕来绕去,到了一个茶楼,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落座叫茶。茶过三道,祖爷便交代二坝头前往“越海棠”。

此时,“越海棠”里的江飞燕正等得焦急,突然见二坝头跑回来了,忙问:“情况如何?祖爷呢?”

二坝头跑得满身是汗,擦了擦额头,将一块玉玦和一封书信交给江飞燕,并在江飞燕耳边密语几句。

江飞燕疑惑地望了望二坝头。

二坝头气喘吁吁地说:“放……放心吧,祖爷都安排妥当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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