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原到中原：拓跋百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李凭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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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草原到中原：拓跋百年试读：

王济启奏晋武帝他的办法是从不告诉别人的不过对皇上可不能保密。他趴在晋武帝的耳边说：“我家的乳猪与众不同乃是名副其实的乳猪那是用人奶喂养后又用人奶蒸出来的。”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执国柄杀主灭宇京。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这首乐府乃曹操所写曲名《薤露》。《薤露》原为出殡时挽柩人唱的挽歌。人生数十年转眼即逝犹如薤叶上的露水一瞬之间就泯灭了真是太短促啊！那王朝的兴衰看似漫长其实也如白驹过隙一般迅速。

公元前二世纪刘邦斩白蛇起义南征北战创立汉朝帝业。文景之治光武中兴建起辉煌文明。延至汉灵帝凡二十二世形成以长安—洛阳为轴心的繁荣帝国。可是汉末皇帝愚昧委任奸佞正所谓沐猴而冠带。随后外戚当政太监专权。于是董卓进占长安西京夷为灰烬；袁术攻破洛阳东都焚为废墟。政局动乱战争连绵；流民四散败军奔窜；中州沃野荡涤一空。曹操亲历其境故写《薤露》之曲感叹汉朝衰亡的惨状。

汉室倾颓曹操乘势而起与刘备、孙权三分天下。曹操求贤若渴唯才是举不以出身论人专将有才之士招致门下。曹操去世长子曹丕逼令汉献帝禅位在洛阳建立魏国。曹丕重用世家大族陈群担任吏部尚书主管人事工作。陈群制定九品中正之法用以选拔官吏。

九品中正法规定在各州设立大中正各郡设立中正也称小中正定期察访本州、本郡士子德行、家世将他们划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品级然后上报朝廷供吏部铨选官员之用。中正九品是吏部选官和确定官秩的依据但与官秩九品并不对应比如县令最高官秩六品往往从中正三品、四品中选拔。当然中正上品均能出任高官中正下品只配去做低官乃至流外之吏。

陈群的办法看似公道起初也确实从地方上选拔了一些人才。可是吏部不可能对每个中正推举的人选一一审核精细时间经久便渐渐疏怠了铨选职责。于是吏部选官之权架空官员选拔、升迁大多变相地凭由中正意志。到后来不仅选官甚至官员品级升降也受中正制约。如果中正的行事都很公允倒也无妨。可是中正皆由朝廷官员按籍贯兼任他们的家族大多是本州、本郡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之间又常常姻亲相联朋党勾结。所以九品中正法公布不久各地世家大族就已把持官吏选拔之权。世家大族控制选官自然排斥寒门庶族重用高门子弟即便无才无德也不在乎。祖宗地位和现世门第成了决定士子品位的主导依据于是公门有公卿门有卿世代相承门阀制度形成。

九品中正法破坏了曹操唯才是举的方针助长了世家大族势力的发展。泰始元年（265）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高门出身的司马炎取代曹魏建立晋朝是为晋武帝。其时仍以洛阳为都史称西晋。

晋武帝发兵二十余万六路伐吴统一了中国。接着西晋努力发展生产尽量鼓励生育。于是太康年间（280—290）牛马漫野余粮栖亩社会安宁号称大治。不过从丰年首先得利者不是百姓而是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不但可以世代当官而且可以按照官品大小占得相应田地免除相当赋役。他们倘若触犯刑律可以按照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勋、议宾等八议也就是特殊的出身与地位获得减刑或免刑的特权甚至还能用钱财去赎罪。既然如此世家大族就可以大胆地兼并土地毫无顾忌地欺压平民掠夺钱财。太康盛世积累下来的财富成了世家大族任意挥霍的资本。

世家大族中最荒淫无耻的自然是他们的总头子晋武帝。晋武帝无意政事而专事享乐无视百僚而专爱嫔妃。曹魏的建筑已经十分豪华但是晋武帝并不满意。他命令有司调集异国进贡的材料动用数以万计的工匠改造和扩建宫苑。装修完活人住的地方又修建死人睡的陵墓营造供祭先人的陵庙。那陵庙之中最耀眼的是十二根大铜柱。柱面镀上一层真金雕镂着繁复的花纹装饰着闪光的明珠。

晋武帝一辈子好色一心要占尽天下美女于是诏令在全国各地选美。地方官将美女们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送到晋武帝面前任由他过目挑拣。貌美的留下看不中的才准回家婚嫁。老百姓都急了纷纷将闺女藏起来。不过要让官府知道这可是杀头之罪。

东吴灭亡晋武帝又如数接收了吴宫之中的江南美女。命人一一清点竟有五千多名连同西晋宫中原有者破了万美大关。晋武帝乐了。当然也并非只进不出西晋宫廷也曾放出一些年老病弱的宫女以示皇恩浩荡。可是最多的一次也只放了二百七十名宫女因为怕再多放一人就会损坏皇家万美的纪录。

皇帝奢侈腐败大臣纷纷效尤。驸马王济摆就一场宴席敬请晋武帝光临。那排场可真不小：一百多名身着绫裙罗衫的年轻女子捧着琉璃烧制的杯盘穿梭着端上燕窝、鱼翅、蒸王八、烩鸭舌和生猛海鲜。灯红酒绿之间一队队美女翩翩起舞。玲珑的酒杯、华丽的餐盘在她们的头顶、胸脯、指间、膝头、足上旋转不停这就是当年盛行的杯盘舞。随着目不暇接的舞步音乐声悠然而起众美女柔声地吟唱着悦耳的歌曲。那歌词是：

晋世宁四海平普天安乐永大宁。

四海安天下欢乐治兴隆舞杯盘。

舞杯盘何翩翩举座翻覆寿万年。

天与日终与一左回右转不相失。

这首词曲取名《晋世宁》乃是歌颂晋朝天下太平而繁荣昌盛之意。晋武帝看着、听着、笑着醉了。

迷蒙之际两名美女抬上一口大大的琉璃汤盆。睁眼看去那里面是一只粉里透白、白里映红的鲜蒸乳猪。接着跟上一名美女跪在晋武帝面前用刀对着乳猪轻轻一划就手挑起一块呈上。晋武帝将肉送到嘴里只觉皮薄、肉嫩、骨酥入口即化化后齿颊留香味道真是好极了。晋武帝用过多少佳肴却从来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乳猪定要王济将制作的诀窍当场公布。王济启奏晋武帝他的办法是从不告诉别人的不过对皇上可不能保密。他趴在晋武帝的耳边说：“我家的乳猪与众不同乃是名副其实的乳猪那是用人奶喂养后又用人奶蒸出来的。”

皇家与贵戚不但饮食极尽奢豪而且如厕也排场非凡。琅邪（今山东临沂）王氏是高门世族所以其家公子王敦能与晋武帝女儿联姻。新驸马进入公主寝宫居然在厕所里出了洋相。他看见便池旁边搁了一盆红枣香喷喷的就一边出恭一边吃枣。出恭完结枣也吃光。王敦哪里知道那枣是塞在鼻子里防臭用的。走出厕所便有宫女端上一碗澡豆那是由豆粉和香料掺和成的颗粒。王敦以为也是供人食用的抓起一把放入嘴里大嚼起来。其实那是用来洗手的据说用澡豆洗手可以使皮肤细腻而有光泽。众宫女看见他这般“土帽儿”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大概卫生间最能体现“文明典雅”侍中石崇家的厕所更有档次。散骑常侍刘寔在石崇家做客席间需要方便。他被引领到一所很大的房间。只见内设一张大床床上铺垫着织锦缎面的被褥床边挂着刺绣的帐帷床前侍立着美女美女手中捧着香囊。刘寔吓了一跳转身逃将出来跑到石崇跟前连连道歉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入你内室的。”石崇笑了连忙告诉他那房间一点不假就是厕所放心大胆地解手就是了。刘寔将信将疑宁肯憋着也不去了。他哪里知道石家厕所里向来站着十多名伺候客人的丫鬟她们个个美貌出众身穿鲜艳衣裳手捧沉香汁、甲煎粉等名贵香料恭候着客人的到来。每位去方便的客人一进厕所就得把旧衣脱光解完手后换上准备好的合身新衣由丫鬟们服侍着洗过手再出来。这样讲究的厕所真是空前绝后了。

皇帝的生活糜烂透顶大臣的作为腐败之极这样的政权能够维持多长时间呢？太熙元年（290）晋武帝去世晋惠帝即位。晋惠帝天生就是白痴控制不了局面。于是第二年司马家的八位王族乘机作乱他们在洛阳和长安之间相互攻击杀得天昏地暗。八王之乱历时十六年之久几十万生灵涂炭洛阳、长安化为废墟。中原大地还没喘息过来为时六年的永嘉（307—312）之乱又爆发了。这次大乱不止是司马氏王族之间的争斗而且有西晋王朝周边的游牧民族逐鹿中原了。

进入中原的游牧民族主要有五支：世居草原的南匈奴族沿山西高原南下；世居太行山以西的羯族顺太行山坡冲出；世居甘肃的氐族由汉中盆地东犯；世居青海的羌族从陇西攻入中原；分布于东北、正北和西北辽阔草原上成分复杂的鲜卑族从三个方向内迁。在蜂拥而入的游牧民族骑兵的冲击之下西晋王朝的大厦如摧枯拉朽一般倾倒皇族、权贵和军队纷纷逃离京城向周边地区溃散。

随后中华大地被割裂开来先后出现巴李氏成汉、匈奴刘氏汉（后来改称为赵）、羯族石氏后赵、汉人张氏前凉、氐族吕氏后凉、汉人李氏西凉、汉人段氏北凉（后为匈奴沮渠氏河西国）、鲜卑秃发氏南凉、鲜卑慕容氏前燕、慕容氏后燕、慕容氏南燕、汉人冯氏北燕、氐族苻氏前秦、羌族姚氏后秦、鲜卑乞伏氏西秦、匈奴赫连氏夏等十六国加上慕容氏西燕、汉人冉氏魏国、丁零翟氏魏国、徒何段国、鲜卑宇文国、氐族杨氏仇池国、汉人谯氏蜀国以及鲜卑拓跋氏代国计有二十四个大小政权。不过史家习惯称这个阶段为十六国时期。

读者诸君请莫误会正式列在十六国中的政权固然重要没有列在十六国中的政权并非次要。比如未曾入列的代国其实是活跃在黄河河套一带的游牧部落联盟联盟的核心是拓跋部落。拓跋部落被中原视为鲜卑族的一支故名为鲜卑族拓跋部或称作拓跋鲜卑。代国地处偏僻却决不可忽略它是最终收拾十六国残局的拓跋魏朝的前身。

永嘉之乱百姓遭殃汉族权贵也难幸免。永嘉五年（311）羯族首领石勒率领骑队在陈郡苦县的宁平城（今河南郸城东北）包围了晋军的主力。晋军浩浩荡荡共有十万人马由身居太尉、尚书令的王衍率领众多皇亲国戚、权臣僚佐以及显赫一时的世家大族随从。然而十万之众的晋军与羯族骑队猝遇竟如绵羊落入狼群。羯族骑队将晋军撵缩作一堆然后围着晋军奔驰。骑队呼喊狂奔一齐射箭箭如雨点般向晋军的头上倾落下来。可悲可叹的是晋军竟然毫不抵抗任由羯族骑队屠杀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为了躲箭晋军居然互相践踏起来许多兵士没有死在敌人的箭下却倒毙在自己同伴的脚底。

晋军像田地里被收割的麦秆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羯族骑队逐圈逐圈地往里射杀狞笑之声不绝于耳。杀到核心之处露出一群皮肤细嫩、衣冠楚楚的皇族与大臣。他们闭着眼睛紧紧蜷缩成一团。羯族骑队取出拴马的缰绳把他们一一捆起又将绳子连成一串用鞭子赶打着这帮人去拜见石勒。

来到石勒跟前这伙平素趾高气扬惯了的蛆虫竟无耻地为石勒歌功颂德乞求怜悯。石勒见此情景心中很不耐烦命人将他们关押在一座石屋里。当晚月明星稀享乐惯了的皇族与大臣哪能入睡他们长吁短叹追悔平生莫能相及。忽然呼喊之声骤起石勒的部众在石屋外齐声用力那墙壁顿时向里倒塌下来世族老爷们就此呜呼哀哉。

五百年后的诗人张籍为此作了一首《永嘉行》。晋都陷落皇室蒙尘百姓流离士族遭殃种种悲惨情景如亲历一样描绘出来。那首诗写道：

黄头鲜卑入洛阳胡儿执戟升明堂。

晋家天子作降虏公卿奔走如牛羊。

紫陌旌幡暗相触家家鸡犬惊上屋。

妇人出门随乱兵夫死眼前不敢哭。

九州诸侯自顾土无人领兵来护主。

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晋语。

中原大乱之后琅邪王司马睿乘机而起于大兴元年（318）在建康（今江苏南京）称帝他就是晋元帝。晋元帝建立的政权是偏安于长江中下游的小朝廷人们习惯上称之为东晋。

晋元帝南渡时随从前往江南的有一群北方的世家大族他们的首领是琅邪士族王导。王导是娶了晋武帝女儿的王敦的从弟。王导网罗了一帮南渡的中原士族帮助司马睿建国立业。这批南渡的士族被称为侨姓士族。与侨姓士族相对应的是吴姓士族。吴姓士族在东吴时代就已形成强大的地方势力为首的有顾姓、贺姓、纪姓、周姓等。晋元帝手下侨姓士族虽多却终究是客没有东道主吴姓士族的支持是站不住脚的所以王导力劝晋元帝笼络吴姓士族。这样在晋元帝发布的任职名单中就既有侨姓士族又有吴姓士族东晋王朝实质上是侨姓士族和吴姓士族的联合政权。

不过在东晋王朝中主政的还是侨姓士族。当时的社会上流行着这样一句话：“王与马共天下。”“马”指的是皇家司马氏“王”指的是世家大族的代表琅邪王氏。王导后来官拜扬州刺史、监江南诸军事执朝政于长江下游；他的从兄王敦则担任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握重兵于长江中游。王氏的权势不仅使皇室心忌而且让吴姓士族侧目再加上士族与庶族之间也不断摩擦种种矛盾交织东晋内部很不稳定只是勉强维持局面。

当东晋苟且于江南之时黄河流域却历经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期立国的前赵、后赵、前凉、前燕、冉魏、代等政权相继灭亡。东晋太元元年（376）北方统一于氐族建立的前秦王朝之下。氐人志得意满东晋虽想偷安秦王却想一统天下。太元八年（383）秦王苻坚亲率大军八十万南下伐晋。

其时东晋虽然偏居一隅却还有点实力而且出了一位有名的宰相他就是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安。在东晋谢家是仅次于王家的高门。强敌压境谢安并不惊慌而是指挥若定。谢安命弟谢石、侄谢玄、子谢琰等率领北府兵抗击前秦军。北府兵是在京口（今江苏镇江）招募徐、兖二州百姓训练成的一支部队虽然仅有八万人却精锐难敌。秦晋两军在淝水决战结果晋军以少胜多秦军全线崩溃落荒北逃。这就是著名的淝水之战。

淝水之战以后南北相安于是江南大片土地被开垦出来。在平原地区农民围湖造田使沼泽变成可耕之地。当时太湖周围良畴沃土数十万顷亩值一金。在浙西和浙南的丘陵地区百姓开山垄田种植果树、杂粮增加了农作物品种。人民辛勤劳作江南连年丰收。可是得益的还是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利用政治特权肆无忌惮地兼并把江南沃土中最好的田地和景色、最美的丘陵和湖泊都霸占了。他们在都市中建造起富丽堂皇的楼台馆舍在依山傍水的绿荫中修筑山庄别墅。山庄范围宽广阡陌纵横。放眼望去但见丘陵之上百果备列乍近乍远；湖泊之中菱藕相间群鱼逗戏；山湖之间亭树精舍或隐或现。别墅是东晋达官贵人携带妻妾与子弟纵情游乐的场所。谢安就时常带着子侄到别墅大摆宴席每次花费都在百金以上。

养尊处优的环境使逃到江南的世家大族忘乎所以他们拷贝了西晋的穷奢极欲生活又奢侈腐化起来。许多达官贵人整日酗酒借着酒醉而荒淫乱伦无所不为。不少士大夫更热衷于服药。服药之风起自西晋盛于东晋。所谓药实际上就是毒品大多以矿石为基本成分当时统称为寒食散。寒食散中有一类用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等物配成名叫五石散服用的人最多。五石散有毒无益服用后精神会忽觉超脱渐入飘飘然的所谓佳境。但是药性发作之后身体就忽热忽冷陷入难言的痛苦之中进入莫名的恍惚状态。

东晋盛行五斗米道又助长了服药歪风。道家提倡采石炼丹妄称服丹可以延年益寿。王导从子王羲之在晋穆帝时任右军将军、会稽内史他就信奉五斗米道而且嗜好服食所谓的“仙药”。这位大书法家在去职之后竟追随道士许迈不远千里出门采药一同修炼服食。其实他们炼出来的丹药也不过是寒食散中的一类。

服药是会上瘾的。上瘾以后由于挥发药毒的结果服药人会情不自禁地赤膊奔跳放浪形骸做出种种荒诞无稽的举动。只因世风不正人们居然不以为耻辱反以为豪放真是可叹。服药之风毁坏了一大批人的身心健康有的甚至中毒毙命。晋哀帝就喜好服用所谓的“长生药”结果非但没有长生反因中毒过深神志不清难以料理政务只得拱手让崇德太后临朝摄政。

酗酒、服药把整个东晋朝廷搅得乌烟瘴气。这股歪风邪气很难刹住究其根本是世家大族的腐朽不堪。世家子弟无须真才实学就可以平步青云享受优越的政治地位和经济条件过饭来张口和衣来伸手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成了世上最无能可笑的一班人：他们吃饭讲排场住宅要豪华出门要坐车轿走路要有人扶持；他们穿宽大的衣服戴高大的帽子蹬高底的靴子；他们每天涂脂抹粉熏衣剃面搞得男不男女不女。这班人生活的糜烂超过他们西晋的祖辈而文武的能耐却又不及。最有名的一例就是身为建康县令的王复居然不敢骑马。看到马欢腾嘶嚣他的脸都吓白了却还不知羞愧地解嘲道：“这怎么是马呢分明是虎嘛！”像这样的一班窝囊废怎能治理国家呢？怎能征战抗敌呢？

有了这些不劳而获却又任情挥霍的家伙农民的日子就苦了。良田被世家大族占尽农民无地可耕就连下河捕鱼、上山砍柴、入湖割苇都要被罚因为河流、山丘、湖泊都属世家大族的别墅范围。另一方面赋税徭役却与日俱增势头难减。一些头脑稍为清醒的官员虽然看出形势的危急但无回天之力。世家大族的门阀政治已经走到尽头犹如一堆干柴一粒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不过最先挑起动乱的还是世家大族内部的势力。东晋后期世族内讧农民反抗道教徒起事动乱接连不断地发生。终于寒门出身的将领刘裕趁时而兴。

东晋元熙二年（420）刘裕废掉晋室最后一个傀儡皇帝恭帝司马德文建立起寒门当政的宋王朝。和刘裕一样的寒门子弟纷纷被提拔起用胆敢瞧不起他们的名门望族子孙一个一个地被刘裕杀掉。世家大族建立的晋朝统治结束了可是门阀制度并没有因此彻底消亡七十年后它又死灰复燃由北魏的孝文帝接过衣钵。此是后话。

回头再看永嘉之乱后中原汉人十之六七流徙江南余下的部分则形成三股迁移的潮流：一股经荆襄而入益州；一股经陕西进甘肃入前凉国境；一股涌往东北方向抵达辽河流域成为鲜卑慕容部的臣民。

进入西南益州的流民颇有成就在那里居然建立起成汉国。成汉国维持四十四年直到东晋永和三年（347）才灭亡此后益州进入东晋的版图。

位于西北的前凉国以姑臧（今甘肃武威）为中心由汉人张轨创建时值西晋惠帝之际。张轨预感到中原大乱行将来临便向朝廷提出到凉州任职的要求。凉州地处偏僻又是少数民族部落聚居之地一般世家大族子弟不肯前往。张轨自告奋勇当然能够如愿以偿。到凉州任刺史之后张轨立刻重用地方名门大族同时又从中原引进人才来帮助他治理凉州。此举很是英明大批汉族士人和农民果然投奔而来。张轨又十分重视文化教育。他提倡儒学在姑臧设立学校招收下属各郡世族子弟五百余人入学延请著名经学大师来校授课。永嘉之乱使得汉族传统文化受到重创在中原难以存续下去。但是汉族传统文化没有就此中断而在凉州得到很好的保护对此张轨功不可没。儒学之外佛教也在凉州发展起来现今举世瞩目的敦煌佛教文化就是张轨在位时奠定的基础。张轨去世后前凉一直延续到太元元年才降于前秦。但是前凉保存的汉族文化仍然绵延不断经前秦、西凉、北凉各朝的承续到北魏太武帝时期传入魏都平城而被吸纳。

与西北相应东北地区也有一批流亡的汉人。这些汉人原居于黄河下游地区习惯聚族生活因此大多以宗亲和乡里关系纠合在一起行动。他们往东北地区迁徙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路程较近还因为在那里游牧的鲜卑慕容部对汉人比较友善。

慕容部长期游牧在辽河流域三国时期发展壮大起来。西晋元康四年（294）慕容部在大棘（今辽宁义县）定居下来并向附近的汉人学习开始农耕生活。当晋末中原大乱而汉人四散迁徙的时候慕容部就想方设法招徕汉族百姓并在辽河流域建立所谓侨郡安顿到来的流民。比如青州人来了就给他们分配一片土地取名营丘郡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安心生产和生活。类似的侨郡还有冀州人的冀阳郡、豫州人的成周郡以及并州人的唐国郡等等。这样做适应了汉族流民聚居的习俗和思乡的心理使他们能够安心地定居下来。

由于政策优惠虽然辽河流域天气寒冷地处荒僻却富有诱惑力量。中原流民络绎不绝地向那里涌入人口很快增长了十倍。东晋咸康三年（337）慕容部建都龙城（今辽宁朝阳）史称前燕。前燕虽然是慕容部的政权却是按照汉族体制建立的国家。在后来的数十年里前燕国力继续增强并向中原推进将版图扩展到黄河的下游和中游。东晋太和五年（370）前燕被前秦灭亡。

淝水之战以后慕容部重新崛起又先后建立后燕、西燕、南燕。诸燕政权或为时不长或影响不大但是慕容部在辽河流域开创的追求汉化的传统却始终未绝。正是在这般传统的熏陶之下龙城的冯家后来出了一位历史上有名的女政治家——北魏的文明太皇太后。第一章翩彼飞鸮集于泮林 食我桑椹怀我好音

道武帝读罢诗句方才明白当时崔逞的讥讽之意。他怎能容忍这样的侮辱不由分说下令崔逞自裁。

永嘉之乱以后中原的汉族士人并没有全部逃散。他们当中有的留恋故乡的土地与财产所以不愿离开；有的来不及迁徙不得不留在异族统治下的中原。其中有两个人的命运与后来的北魏政治息息相关那就是崔宏、崔浩父子。

崔宏字玄伯祖居清河郡东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清河崔氏是北方第一高门崔宏家族又是清河崔门中最显赫的一房。崔宏的六世祖是三国时期曹氏魏国的司空崔林祖父崔悦在十六国时期羯族后赵国当过司徒左长史父亲崔潜在鲜卑族慕容氏前燕国担任黄门侍郎。崔宏自己曾出仕氐族前秦国任冀州从事、著作佐郎、征东功曹等官职。

淝水之战以后鲜卑族慕容垂在河北地区建立后燕定都中山（今河北定县）。崔宏先在后燕朝中任吏部郎、尚书左丞等职后来出任高阳（今河北高阳东）内史。

后燕立国不久游牧在黄河河套一带的代国后裔鲜卑族拓跋部再度兴起。登国元年（386）正月拓跋部首领拓跋珪在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北）重建代国。当年四月改国号为魏史称北魏。皇始元年（396）七月拓跋珪始建天子旌旗称皇帝是为道武帝。八月间道武帝亲率大军四十万南下马邑（今山西朔州）东出井陉（今河北井陉西）征伐后燕。后燕各地守城将士及官吏闻风丧胆纷纷遁走。崔宏也在此时带领全家弃城东逃。

崔氏本是经学世家。崔悦、崔潜都以才学见称于世。崔宏更是出众自幼被誉为“冀州神童”长大以后得到著名学者郝经的赏识。郝经当时号称“知人”他赞扬崔宏具有王佐之才帝王得到他就能开基立业。郝经的赞扬早已灌入道武帝的耳朵何况笼络有声望的清河崔氏也有利于招徕更多的汉族士人。因此道武帝派遣骑兵一直追赶到海滨把崔宏找了回来。崔宏原以为既被魏军追获就一定命在旦夕不料道武帝竟亲自在军门召见他。崔宏受宠若惊于是滔滔不绝地向道武帝献策以求君王的欢悦。一席谈话竟令道武帝颇觉相见恨晚即刻拜崔宏为黄门侍郎。黄门侍郎为高级近侍官员是能够常常接近皇帝的职位。这样一来道武帝就可以随时召见崔宏向他咨询中原的民情。

北魏皇始二年（397）年底道武帝攻克后燕国都中山城后燕灭亡。第二年天兴元年（398）正月道武帝命令军卒一万余人凿山开道修筑穿越恒山而北归的直道。直道东起中山附近的望都铁关（今河北唐县北）西迄平城（今山西大同东）全长五百余里。这条直道修通以后道武帝率领北魏大军北返同时强行将原后燕治下的汉族和慕容、高丽等少数民族人民以及手工业工匠近五十万人迁往平城。崔宏一家也随同北上。

恒山之路虽然已成直道但因仓促筑成依旧路隘难行山岭之上更是坡陡路滑。此时又值风雪严寒跋涉十分艰辛。道武帝倒也有点仁慈之心亲自站在山头抚慰北迁新民。只见山下新民在魏军督促之下扶老携幼爬上来内中就有崔宏一家。崔宏搀扶母亲蹒跚而上老夫人看样子已届七十母子俩都气喘吁吁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崔宏家人再三恳求要替代崔宏搀扶老夫人崔宏只是执意不让。见此情景道武帝深为感动对汉族士人的敬重油然而生遂命人牵出一辆牛车赏赐给崔家让崔宏和母亲一起乘牛车行进。崔宏全家跪拜于地对浩荡皇恩感激涕零发誓尽忠效劳魏朝。

天兴元年七月道武帝建都平城。崔宏随即被任命为吏部尚书。不久道武帝又扩大崔宏权限让他署理三十六曹主持朝廷政务并赐爵白马侯。此时正是新兴的拓跋王朝之草创阶段道武帝对崔宏竟很放手但凡官爵、朝仪、律令、科禁等一系列制度都交由崔宏裁定然后才付诸实施。道武帝常请崔宏讲论《汉书》还不时地向他请教治世法则。崔宏便趁机向道武帝歌颂汉族士人品性和世家大族功德。由于道武帝的重用崔宏在魏朝初年就已势倾朝廷。

一人得道全家获福。崔宏长子名浩字伯渊二十岁时就被魏朝廷征为直郎。直郎是在宫廷值宿的侍从官员虽然官位不高但是有接近皇帝的机会。崔浩自幼爱好文学博通经学娴熟律令并长于史识。仰仗崔宏在政治上的显赫地位崔浩也深得道武帝的青睐他很快就从直郎升为给事秘书后来又转任著作郎。崔浩擅长写作文字流畅又写得一手好字而且办事谨慎毫不懈怠。因此道武帝常常命他跟从左右以便随时草拟诏令。

不过最初北魏朝廷中像崔家父子这样受宠的士族并不多因为许多士人并不甘心为拓跋族效劳甚至有人起而反抗。道武帝从中山北撤的第二年秋天范阳郡（今河北涿州）的世家大族子弟卢溥就在海滨聚众攻杀北魏任命的幽州（治今北京西南）刺史是贲沓干。卢溥自称征北大将军、幽州刺史很快就占领周围的郡县往西杀将而来。北魏朝廷赶紧命材官将军素和突率军讨伐。经过一个冬天的反复交战素和突才击破卢溥军队。卢溥被素和突生擒送往平城处死以示对汉族士人的儆戒。

经此之后汉族士人虽然不再武力反抗却采取不合作的办法消极抵制魏朝。西河介休（今山西介休）士人宋隐在道武帝灭后燕之后被拜为尚书吏部郎后来转任中山行台右丞。宋隐不愿意在魏朝当官总是用年老、体弱、多病之类的理由向道武帝辞官。道武帝一直不准。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来适逢宋隐母亲去世道武帝才不得不让他归葬母亲。丧事完毕宋隐又坚决向朝廷辞官道武帝还是不同意命令地方官通知宋隐速速回到任所。宋隐无可奈何就抛妻别子藏匿到长乐经县（今河北南宫南）的乡下。几年以后宋隐终因抑郁致死。临终时他把儿子、侄子叫到床前说：“汝等万不可到那异族朝廷做官只怕不但捞不到富贵反而引来杀身之祸太不值得。依我看在家乡做小吏或者种地就挺安乐。汝等听我之言我就心满意足。若不听从就是不孝顺。如果世上有鬼我宁当饿鬼也不回来吃汝等的供果。”由此足见当时一般士人抵制情绪的强烈。

虽然有些士人不得不在魏朝供职但与崔宏父子并不一样他们的心中深怀着不满。与崔宏境遇相仿崔逞也是在道武帝初入中原时投降的。崔逞的家族同样是祖居清河东武城的世家大族他的六世祖是曹氏魏国中尉崔琰曾祖崔谅曾担任西晋中书令崔逞本人则当过后燕的秘书监和吏部尚书。降魏之初崔逞被拜为尚书不久转任御史中丞地位不比崔宏低。但是崔逞对道武帝并不感恩更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崔逞的心目中道武帝只不过是野蛮的游牧部落的头领。

崔逞降魏之际道武帝正在新占据的燕都中山城中。由于百姓逃亡时藏匿了粮食魏军的供应紧张起来。道武帝就向那些新近投降的汉族士人问计。崔逞沉思片刻对道武帝说道：“河北平原上有大片的桑树林如果没有粮食可以派军队去摘取桑椹供军中食用。”他还说“桑椹不但可以吃饱肚子而且可以使人嗓音悠扬这在《诗经》里是有记载的。”道武帝采纳崔逞的建议解决了缺粮问题。

平灭后燕之后崔逞也随魏军来到平城。可是不久就有人向道武帝告密说崔逞只带了小儿子崔颐来平城居住把妻子和另外四个儿子都留在冀州（今河北冀县）不动他这样做肯定对朝廷怀有二心。过了一段时间道武帝又发现崔逞在为朝廷给南朝写书信的时候用词十分谦恭而且在称呼上又有意贬低自己一方。于是在道武帝心中勾起了崔逞建议魏军以桑椹代替军粮的往事。道武帝命人拿来《诗经》查阅内中果然有这样四句：“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鸮是一种与猫头鹰相类的鸟。这四句的意思是说飞鸮呱呱地叫叫声非常难听啄食桑椹之后嗓音才悦耳起来。崔逞拿飞鸮食椹而改音做比喻嘲讽拓跋部落讥刺这些野蛮人不经中原文明的冲刷沐浴不会进步开化。道武帝读罢诗句方才明白当时崔逞的讥讽之意。他怎能容忍这样的侮辱不由分说下令崔逞自裁。

崔逞被杀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道武帝很后悔因为他发觉不但朝廷中的汉族官员人人自危中原各地的士人不再愿意应征来平城做官就连在江南政乱中北逃的汉人也改而投奔他方。虽然他多次发下诏书表示优待汉族士人但已无济于事。

兔死狐悲崔逞的命运也让崔宏父子触目惊心不得不小心谨慎地为人处事唯恐因稍有不当而招来杀身之祸。崔宏虽为大臣却终身节俭衣着朴素。他家徒四壁不营产业也不置车乘。有的人挖苦他过于吝啬自苦他不仅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是难免于道武帝的猜忌。道武帝曾经派人密察过崔家的举动观察他们是否真的那么节俭。验证的结果确实如人们传说的那样。道武帝这才放心并假惺惺地奖赏了崔宏。

天赐六年（409）十月道武帝死长子拓跋嗣即位是为明元帝。崔宏父子继续得到重用。崔宏被拜为天部大人晋爵白马公。崔浩此时已到而立之年被拜为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他博学多才常常为明元帝讲授经书。作为前朝元老崔宏父子也不必像道武帝在世时那么节俭了他们建筑了堂皇的宅院置备了高雅的车乘。每当朝廷举办祭祀庆典的时候父子二人就同坐一车缓缓行进于街衙之间颇为当世上下称荣崔家自己也不免沾沾自喜。

明元帝泰常三年（418）崔宏因病去世。崔浩袭封为白马公并继承父亲在朝廷的显赫地位明元帝一代的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书记之文几乎都出自崔浩之手。

明元帝本是英明之主年富力强可是不幸染上了服食寒食散的嗜好而且中毒很深难以自拔。毒痛时时发作搅得明元帝骨瘦如柴难以理政。他既担心身体不好致令大权旁落又担心一旦晏驾之后子弟争位便秘密问计于白马公崔浩。崔浩见状只得进言道：“陛下春秋富盛不必担心身体自会日渐康复。如果非要考虑后事不可那就恕我直言陛下应该早建东宫。确立太子之后应该选择贤良大臣作太子的师傅去辅佐他成长。然后让太子监国入总万机执掌政权；出抚戎征领兵挂帅。这样一来陛下就可以安心养病优游无为了。”明元帝又问道：“诸皇子中哪个能够立为太子？”崔浩答道：“立太子以长这才符合礼仪。长子焘可以立为太子！”明元帝又秘密问计于南平公拔拔嵩。拔拔嵩是拓跋贵族中的元老他也认为长子拓跋焘是当太子的合适人选。

于是泰常七年（422）五月明元帝立拓跋焘为皇太子命他位居正殿临朝执政。同时下诏命南平公拔拔嵩、山阳公达奚斤、北新公安同坐于东厢为左辅；命白马公崔浩、太尉丘穆陵观、散骑常侍丘敦堆坐于西厢为右弼。以此六人辅佐太子。

崔浩身居右弼之首他坐西面东看着对面的左辅之首南平公拔拔嵩颇觉志满意得。然而猛然想到江左士族或杀或萎又复怅然不已。原来这一年正是南方宋朝永初三年（422）刘裕取代晋室已经三年了而南方世家大族凋零也已二十年矣。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北方第一高门出身的崔浩竟能崛起在北魏朝廷之上与鲜卑贵族拔拔嵩等分庭抗礼这是不是士族再兴的征兆呢？崔浩在这样想着不知天意是否遂从他的心愿。

宋武帝刘裕征战一生推翻士族打下江山。可是他年华已尽才做了两年皇帝就疾病缠身一命归天。永初三年五月太子刘义符即位召回驻外使节述职。宋朝驻魏使臣殿中将军沈范也奉命南返。

沈范穿越恒山直道急行十数日到达黄河岸边。正要渡河忽听后边大喊之声一队魏兵赶来将他截拿回朝。沈范不明缘故而此时的北魏朝廷却在议论纷纷。

原来明元帝听说刘裕去世心中大喜想乘此机会发兵南侵恐怕南使回国报知北方虚实所以派兵将沈范截回。不料崔浩反对向明元帝进谏道：“刘裕新死我朝不能吊丧恤孤以德服人反而乘丧征伐实为不义即使得利也不足称道。”可是崔浩哪里知道朝中鲜卑贵族并不懂什么伐丧不义之类的汉族传统道德他们久不征战无由掳掠因而个个摩拳擦掌支持南侵。明元帝不听崔浩劝谏当年九月命山阳公达奚斤为晋兵大将军督宋兵将军普几、吴兵将军公孙表等率兵两万直奔宋军戍守的滑台（今河南滑县东）而来。

刘宋滑台守将王景度守城有方达奚斤等所率大军虽将滑台团团围住却久攻不下。魏军首战受挫明元帝大怒不顾已临十一月严冬季节命监国太子拓跋焘率军屯驻北塞北新公安同居守平城御驾亲领大军五万余人翻越恒山南出天关为达奚斤声援。明元帝还下诏书切责达奚斤促令猛攻滑台。

达奚斤惊恐惧罪亲自督众奋身攻城。王景度势穷力竭开城出奔滑台被魏军占领。明元帝闻报又遣黑矟将军于栗率三千人马助达奚斤合攻宋军。于栗善使黑矟（长矛）勇猛无比因而受封黑矟将军。他英勇奋战所向披靡连克数城。但宋军守将也不甘示弱与魏军苦斗恶争日久不懈。转年初春魏军方才攻克洛阳。

明元帝遂诏于栗为豫州刺史镇守洛阳然后亲率群臣南下邺城（今河南临漳西南）。北魏泰常八年（423）四月明元帝抵达洛阳。洛阳城虽然残破然而东汉蔡邕所书石经仍在。明元帝抚今思昔对中原文物惊羡不已遂派遣使臣拜祀中岳嵩山之神而返。

当年五月明元帝回到平城自觉身体不妥。九月明元帝下诏将达奚斤等军召回。魏宋暂停战争河南之地为北魏占有。十一月明元帝去世监国太子拓跋焘继位是为太武帝。

太武帝即位当年只有十五岁拔拔嵩等鲜卑大臣趁机把握朝政以河内镇将叱罗结为侍中、外都大官总管三十六曹事务。叱罗结当时已经一百零七岁虽然身体健朗但毕竟年事太高。只因为他是鲜卑贵族所以被拔拔嵩等推荐出来实际上取代了崔浩的职权。

其实鲜卑贵族早就妒忌崔浩受到的优宠待遇他们在太武帝面前猛烈诋毁崔浩。这些人声言崔浩去年极力反对伐宋可是实际上伐宋取得了胜利可见崔浩并不忠于朝廷。有的人索性诬蔑崔浩有私通宋朝的嫌疑。在鲜卑贵族的压力之下太武帝免去崔浩的职务只保留他白马公的爵位更不提什么右弼之类的虚衔了。崔浩只好回家休养。

太武帝时期崔浩已是三朝元老。这时候他早已不像伺候道武帝时那么谨小慎微了。崔浩虽然尽心辅佐魏朝诸帝但是他内心深处是看不起游牧部落的。所以从明元帝即位起他那种世家大族子弟特有的优越感就逐渐不自觉地在言谈话语中流露出来。崔浩长期研究经术熟悉汉魏以来的典章制度因此对朝廷的礼仪、军国的文书格式没有不精通的。道武帝和明元帝两代的政治大多仰仗崔浩的总理才显得较有章法。崔浩长得体修面白貌美如同妇人。他自视很高常常以汉高祖的谋臣张良为榜样认为自己的才能与张良相当而学识更要超过张良。如今朝廷居然用一个百岁的垂死老头来代替他他当然觉得十分气恼。

崔浩免职之后拔拔嵩揽权叱罗结理政。叱罗结虽是唯唯诺诺之辈权欲却还旺盛不但要管前殿三十六曹后来又兼任长秋卿监管后宫。一百多岁的人脑子早已迟钝还要在前殿后宫进进出出指手画脚结果惹出许多笑话。

三年过去了太武帝已经十八岁他不想听任鲜卑老贵族们的摆布而且对这班人提出的所谓军国大计并不满意。于是太武帝让已经一百一十岁的叱罗结归老回家。叱罗结居然不肯还唾沫横飞地大叫大嚷：“老臣筋骨还硬朗着呢！”太武帝派人安慰他对他说：“朝廷大事朕会不断派人去请卿顾问的。”后来叱罗结又活了十年才去世朝廷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将他的居宅保留下来作为纪念。

叱罗结归老回家不久太武帝又将崔浩请出来拜他为太常卿封爵东郡公。崔浩重新任职既诚惶诚恐又满心欢喜。他以为士族大有抬头的希望因此重整旗鼓积极为太武帝出谋划策。太武帝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他利用崔浩的谋略开始了统一北方的大业。

太武帝首先攻击的目标是位于西方的夏国。夏国是北魏天赐四年（407）由匈奴族的赫连部落建立的。夏国兵强马壮将帅善于厮杀魏朝群臣都认为攻打夏国是难以成功的事情。只有崔浩与众不同他认为夏国虽然军事力量强盛但是夏王好自矜大十分残暴不得民心讨伐夏国将是时运并集的成功大举。在崔浩的鼓动下始光三年（426）太武帝亲率大军西渡黄河一举攻克夏国占有的长安；始光四年（427）太武帝再举攻克夏国都城统万（今陕西靖边城北白城子）。

西方问题基本解决解除北方边患问题被提到议事日程之上。自从魏朝建国以后拓跋部的大部分从黄河河套一带迁到平城附近。原先游牧在阴山以北广大草原上的柔然、高车等部落强盛起来它们逐渐往南迁徙对魏朝的北部边境构成巨大的威胁。这种威胁在明元帝朝就已十分明显它牵制着魏朝的军事行动成为魏朝政治决策的后顾之忧。

太武帝有心用武力解决北部的边患。然而当他在朝廷提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却遭到普遍的反对。大臣们声称：北方草原土地荒僻得其地不可以耕得其民不可以臣那里的部落迁徙无常难以制服发兵北伐实在徒劳无益；而且当魏朝重兵北伐之时南方的宋朝可能会乘虚而入那时候魏朝将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太武帝转而请教崔浩崔浩却力排众议向太武帝阐明了北伐必胜的道理。崔浩上奏道：“柔然等部几乎年年侵扰边境有时甚至攻入京畿不可不除此腋下之患。宋朝常常虚张声势扬言北伐实际上却无能为力对它无须多虑。我朝已历三世实力足以克敌制胜。况且柔然等部眼下尚无危机之感陛下正应该乘其不备猛然发动攻势这样必能解除北部边患。陛下欲成就大事就不必与竖子为言！”崔浩言辞激烈论争有据朝中文武惭不能对。

正在此时忽报有宋朝使者到来太武帝遂命使者上朝。岂知那使者在朝廷口出狂言：“我主有言洛阳乃我朝故土汝等应速速归还我河南之地。不然我朝将北伐以决胜败！”魏朝众大臣愕然不知所措太武帝却哈哈大笑道：“龟鳖小竖自救不暇又有何能敢出如此狂言。回去告诉汝主朕谅尔等不敢来犯即便来犯也不过是以驹犊之力来斗我虎狼之士何惧之有！”经宋朝来使一激太武帝断然下定北伐柔然的决心。

神二年（429）四月太武帝命北平王拔拔嵩据守平城亲统大军北伐。五月间太武帝抵达大沙漠以南。他舍弃辎重率轻骑奔袭至稽落山下的栗水之畔突然出现在柔然庐舍之前。柔然可汗纥升盖毫无戒备此时牲畜遍野难以收拢只得自焚庐舍往西方奔窜。太武帝大获全胜。

魏朝攻讨柔然期间南方的宋朝自始至终未敢轻举妄动恰如崔浩预料的那样。崔浩的才智受到太武帝的赞誉。不久崔浩以谋议之功加官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太武帝对崔浩十分敬重常常在卧室之内召见崔浩密议军国大计。太武帝对崔浩说道：“爱卿知识渊博才华出众仕于我朝已历三代朕对爱卿一向深信不疑。朕如有思虑不周之处卿应尽忠规劝勿有隐瞒。朕有时性情暴躁不听从卿的规劝但事后总会明白卿的一片心意从而深思熟虑。”又敕命各部尚书：“凡是军国大计汝等犹豫而不决者均应向崔侍中咨询征得崔侍中的认可方可施行。”太武帝还手指着崔浩对北伐所获俘虏们说道：“汝等武夫见到此人了吗？他文质彬彬手不能弯弓射箭持矛应敌可是胸中所怀却有雄兵百万。朕虽有雄心壮志但遇事总不能决。幸有此人教朕奇谋所以能克敌制胜把汝等俘虏到我朝廷之下。”

神四年（431）崔浩升任司徒。仕途顺利的崔浩踌躇满志得意非凡觉得世家大族虽在南方失去政权却在异族统治之下找到希望。而他本人正是世家大族的首席代表。他想道依托拓跋朝廷而舒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不亦可乎！于是崔浩一方面为太武帝出谋征伐另一方面更劝太武帝修文治国。经过崔浩的不断劝说太武帝下诏征求世胄遗逸也就是已经破落的世家大族子弟到平城做官。被崔浩热心荐举上来的有范阳卢玄、博陵崔绰、赵郡李灵、河间刑颖、渤海高允、广平游雅、太原张伟等。这些人中除崔绰以母亲衰老为由辞谢外都应征到达平城均被拜为中书博士。在崔浩的影响下各州、各郡的地方长官也都荐举本地世家子弟到平城录用一时间竟聚集了浩浩数百人之众。崔浩大喜过望建议太武帝一一差次叙用。

卢玄是崔浩的外甥。崔、卢两家原是世代姻亲所以崔浩对卢家特别看重卢玄在荐举者中当然排为第一。卢玄等人来到平城崔浩见后心怀感叹忆起世家大族当年盛况颇有怀古之情。于是他和卢玄商量想要借此机遇明辨姓族按照过去九品官人法来鉴定士族的高下以恢复世家大族的荣耀。卢玄虽出身高门却来自基层颇识时务连忙规劝崔浩道：“创建制度不仅需要时机而且要冒风险愿意干这种事情的能有几个人？望三思而后行。”崔浩哪里听得进去。果然崔浩的主意一传出去不但那些在崔浩眼里只会舞矛射箭的鲜卑贵族大为光火连那些门第稍差的士族也心怀不满。

崔浩又劝太武帝与江左宋朝和好。太武帝采纳崔浩的建议命散骑侍郎周绍前往南朝请求和亲。岂知宋朝并不理会魏朝美意虽也派遣使臣魏道生回访却不应和亲之事。不过自此之后南北之间总算和平了十余年。第二章东征龙城冯氏遭灾 西伐姑臧李顺自裁

冯左昭仪倒也乖觉想到父王、兄长乃至燕国前途或许均系于己之一身因此竭尽所能去侍奉太武帝讨其欢心以求侥幸。其实她身在后宫哪里知道两年之后燕国就被太武帝灭了。

南北无事太武帝便把战争的矛头指向东方的北燕。北燕是乘北魏道武、明元和太武三朝经营中原之机发展起来的。

淝水之战以后慕容部在中山建立后燕在长子（今山西长子东）建立西燕。北魏登国九年（394）后燕火并西燕。北魏皇始二年（397）道武帝率军出井陉攻后燕。后燕主慕容宝从中山北撤回到慕容部的根据地龙城。慕容宝之弟慕容德南下到达青州、兖州地区以广固（今山东益都西北）为都建立南燕政权。北魏永兴二年（410）南燕被刘裕攻灭。

慕容宝到龙城的第二年就被他的部下鲜卑贵族兰汗谋杀了。兰汗自称大单于、昌黎王。可是时隔不久兰汗又被他的女婿慕容盛杀死。慕容盛乃是慕容宝的庶长子他不但为慕容宝报了仇而且将政权夺回。北魏天兴四年（401）慕容盛因前将军段玑等人谋反而被射伤致死他的叔父慕容宝之弟慕容熙取得政权。

慕容熙即位后不思安邦治国却沉溺于酒色之中。他先与前太后丁氏私通后又杀丁太后而宠爱苻昭仪。为了讨好苻昭仪慕容熙滥用民力广建宫苑。他役使两万人修筑龙腾苑广袤十余里。在龙腾苑内堆筑起景云山山前建逍遥宫筑甘露殿数百幢宫室、观阁相连蔚为壮观。慕容熙还专门为龙腾苑开凿了天河渠将水引入苑内的曲光海、清凉池以调节气候悦目赏心。

慕容熙劳民过度对臣下则任意猜忌。有一天他在龙腾苑游乐触景生情想起一件旧事。原来他曾听说中卫将军冯跋之弟冯素弗在水滨游泳的时候捉住过一条金龙便向冯家索要。冯家却拒不承认慕容熙为此一直生气。事情过去很长时间慕容熙还是耿耿于怀。慕容熙认为金龙本是非常之瑞只有非常之人才可能捉住。慕容熙暗暗想道一定要找机会处死冯跋兄弟。那冯氏兄弟也很明白慕容熙心中所念然而不巧的是他们偏偏不慎骑马误入慕容熙的龙腾苑。这在当时是杀头之罪冯氏兄弟只好逃入山泽之中避祸。

冯跋祖居长乐郡信都县（今河北冀县）冯乡。永嘉之乱时冯跋祖父冯和迁徙到上党（今山西长子县）避乱。冯跋的父亲冯安气度不凡被西燕拜为将军。西燕灭亡后冯氏全家东徙龙城居住在长谷县（今辽宁朝阳北）。像他的父亲一样冯跋为人也很豪爽因而被慕容宝拜为中卫将军。

冯跋兄弟逃于山泽之中颇觉狼狈不堪一致认为与其受困不如造反。于是冯跋与从兄冯万泥等二十二人秘密串联潜回龙城。他们号令那些不堪苦役的尚方工匠奴隶五千余人一同发难杀死慕容熙推夕阳公慕容云为国主。

慕容云本姓高是高丽人后来被慕容宝收为养子因此改姓慕容。慕容云即位后又恢复本姓高氏改元正始称天王国号大燕。因为地处东北史称北燕。冯跋被高云拜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武邑公。北燕的实际权力掌握在冯跋手中。

不久高云被他的心腹壮士离班、桃仁谋杀。冯跋乘机命帐下督张泰、李桑斩离班、桃仁遂而自立。冯跋不改国号自称天王于龙城。他拜弟冯素弗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后来改为大司马封辽东公。又拜弟冯弘为侍中、征东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后来改为骠骑大将军封中山公。

当上天王的冯跋很重视劝课农桑。他下达诏书要求地方官吏减轻徭役、减少赋税；赏赐努力耕田者杀戮耽误农活的懒惰之人。还派遣使者巡行郡国救济孤老疾患之家表彰忠孝和顺之门。冯跋认为地方官吏应该帮助和监督农民种地这样才能家给人足。还认为桑树和柘树是有益的经济作物而燕国境内却很少见因为百姓不了解两者能够创利。于是他发布命令让百姓每人种桑树一百株、柘树二十株。

冯跋还很重视人才的选拔和教育。他认为武以平乱文以经务。所以就下令营建太学让二千石以下官员子弟中年满十五岁的都来上学并委任士人刘轩、张炽、翟崇为博士郎中去教授这些权贵子弟。

冯跋的这些措施继承和发扬了前燕在龙城创业时树立的汉化传统与那里长期以来形成的乡风民俗是一致的。北燕恢复汉化传统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中原很令百姓向往。于是河间（今河北河间西南）人士褚匡前来朝见冯跋。他向冯跋上言：“陛下在东方建立了功德旧邦的宗族像仰慕朝阳一样地崇拜陛下他们都迫切希望来当陛下的臣民。倘若陛下同意小臣愿往迎接他们来此。”冯跋心中大喜但又问道：“中原是魏国领域与燕国阻隔千里。他们怎能来得？”褚匡答道：“陛下不必忧虑。人们可以从临海的章武（今河北大城）出海坐船到达辽西临渝（今河北秦皇岛市山海关区）。”于是冯跋任命褚匡为游击将军、中书侍郎让他去招引旧邦人士。褚匡果然不负所望一下子就招引来了五千余户中原汉人。

北燕国中无事休养生息一天天繁荣起来。天王冯跋志得意满自然而然就奢侈腐化起来。北燕虽然国小但天王宫中美女却并不少。辽河流域水土良好妇女生育力强众多妃嫔竟为天王生了一百多个儿子女儿更是不计其数。妃嫔过多天王的身体渐渐不支。北魏神三年（430）八月天王力衰一病不起。

当年九月天王冯跋病危命太子冯冀主持国政。不料宠妃宋氏很不乐意她反对太子冯冀主持国政想让自己的儿子冯受居接替天王之位。宋氏对太子冯冀说：“天王之病不久会好太子怎能如此性急呢！”冯冀本是没有主意的人一听就上当于是便回到东宫歇息。宋氏得意了她矫诏下令宫内不准擅自行动宫外不得入内省视有事由守门太监传达。只有宋氏亲信的中给事胡福例外可以随意出入燕宫宫廷禁卫人员也由他掌管。

宋氏亲信胡福岂料胡福竟会出卖她将她的阴谋泄露给天王冯跋之弟中山公冯弘。此时辽东公冯素弗已先去世冯弘无所顾忌便乘机带壮士数十人闯入宫中。他名义上要清君侧实际上却是夺权。宫中警卫不战而散宋氏赶快让人关上阁门。冯弘手下家童库斗头勇猛矫健越墙而入径直进入天王卧室弯弓搭箭射死一名宫女。天王受此惊吓立刻就断了气。冯弘毫不谦让马上宣布自己即天王位。太子冯冀率领东宫兵前来争战但他哪里敌得过冯弘刚一交手就兵败溃逃。冯弘也不追赶派遣一介使臣来到东宫赐冯冀自裁。冯冀无奈只得从命。接着天王冯跋的一百多个儿子全都被冯弘处死。

消息传到魏朝太武帝正好有意东征闻讯大喜即刻诏命各部在平城南郊阅兵。延和元年（432）六月太武帝命只有五岁的太子拓跋晃录尚书事留守平城；派遣左仆射安原、建宁王拓跋崇等屯兵大沙漠以南防备柔然乘机入侵；自己率大军御驾亲征北燕。

七月太武帝到达燕国西北的濡水之畔命达奚斤征发幽州民夫和丁零部民运送攻城器具由南道向龙城会合。太武帝大军进抵辽西北燕天王冯弘惊慌遣侍御史崔聘奉牛酒犒劳魏军但已毫无意义。北燕石城太守李崇率龙城以西十郡守将降魏。魏军一路无阻到达龙城郊外遂将龙城团团围困。燕国守城兵将几万人出战竟如以卵击石死伤万余人。太武帝分兵遣将攻下北燕带方、建德、冀阳等郡使龙城成为一座孤城。

太武帝正欲向龙城发起最后攻势忽接平城急书来报云中镇将朱修之谋反出逃致使后方纷乱。太武帝只得引兵西还临行将北燕营丘、成周、辽东、乐浪、带方、玄菟六郡百姓三万余家徙往魏国幽州境内。

魏军刚退燕国内讧又起。冯弘原配嫡妃为王氏。王氏生有三子：长子名崇封长乐公；次子名朗封广平公；三子名邈封乐陵公。冯弘当上天王之后不立王氏却另立宠妃慕容氏为后以慕容氏之子冯王仁为太子。冯弘听信慕容氏谗言为了防止王氏争权把王氏长子冯崇派出龙城领兵镇守辽西肥如（今河北迁安东北）。此次魏军围困龙城虽然不久撤回但是在龙城中的冯朗与冯邈已经看出形势依旧险恶。他们商量道：“如今魏军虽已退去早晚还会卷土重来燕本小国哪能抵挡得住。国家将亡妇孺皆知。在这般危急的形势之下父王却总是听信慕容氏谗言看来我们兄弟的死期快到了！吾等与其等死倒不如投奔辽西与兄长一起降魏兴许还是出路。”于是兄弟俩偷偷溜出天王宫离开龙城来到肥如冯崇的军府。

冯崇见两位弟弟前来投奔吃惊不小对他们说：“父王本来就在猜嫌我你们二人偏又潜逃到我这里消息一旦传出我们就全都没有活路了。”冯朗、冯邈将来意说明。冯崇思量再三也觉得万般无奈于是立下决心道：“罢了我们兄弟三人只有投降魏朝了！”

事有凑巧恰好此时中军来报魏国派使臣来访。原来魏国都城已经安定魏朝也已侦知冯崇之母王氏失宠事由便派遣给事郎王德前来诱说冯崇降魏。两下一拍即合冯崇当即表示愿意举郡投降为了表示诚意先让三弟冯邈随王德前往平城朝见太武帝。然而冯崇兄弟三人的举动不久也被燕天王冯弘侦知。冯弘遂命大将封羽领兵抵辽西将冯崇部众包围起来。

延和二年（433）正月太武帝闻听冯崇受困即命皇弟永昌王拓跋健督领诸军奔赴辽西以解冯崇之围并下诏书封冯崇为都督幽平东夷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幽平二州牧、辽西王食辽西十郡。魏军到达辽西反将燕将封羽之军围困起来封羽只得率众投降。魏永昌王拓跋健督军继续向东挺进龙城。

大军压境燕天王冯弘心知抵挡不住只得向魏国请罪以求休战。延和三年（434）三月冯弘派遣尚书高颙到平城上表表示臣服并愿意将自己的小女儿三公主送入太武帝后宫。太武帝接受冯弘的请求但同时下了一道征令要冯弘将燕太子冯王仁一并送到平城作为人质。

燕国三公主是王氏所生。王氏已经失宠三个儿子都投奔了魏国天王要将三公主献于魏宫王氏无可奈何。太子冯王仁是宠后慕容氏所生冯弘对他钟爱有加接到太武帝的征令后冯弘百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慕容后闻讯顿足痛哭坚决不肯将冯王仁送往平城。冯弘犹豫不决。

独有散骑常侍刘滋不畏天王反感直言进谏道：“想当初三国之时刘禅有重山之险孙皓有长江之阻却都作了晋朝俘虏。什么缘故呢？力量对比太悬殊了。如今我朝弱于蜀国和吴国而魏国却强于晋朝如果不能服从魏国要求恐怕很快就会有危亡之祸降临。还请陛下暂时忍痛割爱将太子送往魏国。然后整顿国政抚绥百姓；收聚流民救济穷困；劝课农桑减省赋役；安定民心励精图治。这样兴许我朝能够返弱为强。到那时魏国也不敢轻视我朝太子自然就能重返家园了。”刘滋话音未落天王却已拍案而起大声喝道：“汝亦有子难道不明父子情深偏要朕骨肉分离么！”刘滋不但不怕反而提高了嗓门说道：“陛下遣太子入质于魏太子未必就死国家却可保全；否则国家不保太子也未必能存在。”天王听得此言不免恼怒异常恶从胆边顿生喝令左右将刘滋推出斩首。可怜刘滋竟为一席劝谏之辞丧了性命。

自此之后燕天王冯弘反倒不再犹豫了。他宁肯国亡也不愿将太子送往魏国。主意已定即刻备上礼物打发三公主上路。三公主虽是王氏所生毕竟也同样是亲生骨肉天王本是儿女情长之人备驾亲自送出龙城西门眼见车马远去方才怅然而归。

行不十日燕国送亲一行已抵平城。三公主香汤沐浴由阉官引领进入太武帝宫叩见皇上。三公主姿质艳丽非比寻常。加上冯家重视教育三公主自幼读书言语姿态别有一番风韵。魏宫之中虽然美女如云却少有可比燕国三公主者。太武帝看罢龙颜顿喜当即封三公主为左昭仪令她日夜陪伴。左昭仪是魏宫内官位号地位仅次于皇后。冯左昭仪倒也乖觉想到父王、兄长乃至燕国前途或许均系于己之一身因此竭尽所能去侍奉太武帝讨其欢心以求侥幸。其实她身在后宫哪里知道两年之后燕国就被太武帝灭了。

太武帝与冯左昭仪相见恨晚朝夕都在一起。一日游玩兴致正浓忽报有西域九国来朝入贡。太武帝只得临朝接见使臣。这九国是龟兹、疏勒、乌孙、鄯善、焉耆、车师、悦般、渴槃陀、粟特。前六国为汉时旧国与中原早有来往；后三国中悦般在乌孙西北离平城一万九百三十里；渴槃陀在葱岭以东距离不详；粟特在葱岭以西离平城一万六千里。接见仪式结束不久魏朝即遣使者王恩生领二十余人出访西域。这是太延元年（435）五月之事。

从平城往西域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北出从草原西行；另一条先往西南方向穿过河西走廊再西行。王恩生一行走的是前一条路但他们刚刚穿过大沙漠就被柔然擒住了。经过交涉王恩生等人均被遣送回来不能到达西域。此后魏朝派往西域的使臣大多走后一条路。可是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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