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辻行人03:迷宫馆事件(“馆”系列第三弹!日本畅销三十年的经典作品,独家收录绫辻行人中文版序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1-22 00: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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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绫辻行人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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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辻行人03:迷宫馆事件(“馆”系列第三弹!日本畅销三十年的经典作品,独家收录绫辻行人中文版序言)

绫辻行人03:迷宫馆事件(“馆”系列第三弹!日本畅销三十年的经典作品,独家收录绫辻行人中文版序言)试读:

出版前言

一九八七年,在日本推理文学史上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年份。在这一年,绫辻行人的“馆系列”登上舞台,改变了推理文学在这个东瀛岛国的发展方向,而这一改变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在“馆系列”之前,日本推理文学被一种叫作“社会派”的小说统治。这种类型的推理小说属于现实主义作品,淡化了谜团和侦探在故事里的作用,注重揭露人性的丑陋和社会的阴暗,和之前人们熟悉的“福尔摩斯式”推理小说大相径庭。

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创始者是日本文学宗师松本清张,他在一九五七年出版的小说《点与线》是这类作品的发轫之作。小说诞生于日本经济飞速崛起之后,刻画了繁华背后日本社会隐藏的种种弊端和危机,因此引发了广大读者的强烈共鸣,一举取代了传统的“本格派”推理小说,统治日本文坛长达三十年。

在这段时间里,日本的每一部推理小说均或多或少地带有社会派痕迹;每一位创作者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松本清张的影响。当时评论界有“清张魔咒”这样的说法,其统治力和影响力可见一斑。

随着时间的推进,新一代读者迅速成长。这些读者对于日本战后的情况缺乏起码的“感同身受”,导致社会派推理小说的读者群日渐萎缩;加之由于内容过于“写实”,导致作品出现“风俗化”趋势,进一步失去了读者的爱戴。

在八十年代初期,先后有几位创作者进行了尝试,主张推理小说回归本色,重拾“福尔摩斯式”的浪漫主义。其中,最具影响力的莫过于有“推理之神”之称的岛田庄司和他的代表作《占星术杀人魔法》。

八十年代末,在岛田庄司的指引和支持下,京都大学的推理社团高举“复兴本格”的大旗,涌现出一大批推理小说创作者,成为新式推理小说的发源地。这些创作者创作的小说被评论家称为“新本格派”,而其中成就最高、影响力最大的,莫过于绫辻行人和他的“馆系列”。“馆系列”的灵感来源于绫辻行人的老师岛田庄司的作品《斜屋犯罪》,是当时非常典型的新本格式的“建筑推理”。所谓“建筑推理”,是指故事围绕一座建筑物展开,而这座建筑通常是宏大的、奢华的、病态的、附有某种机关或功能的、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存在的。这种超现实主义舞台赋予了谜团全新的生命力,使其更加具有冲击力。这种诞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二十一世纪”的推理,正是新本格派的存在价值和最高追求。值得一提的是,“馆系列”的主人公侦探名叫“岛田洁”。这个名字来自于“岛田庄司”和岛田庄司笔下的名侦探“御手洗洁”,也是绫辻行人以另一种方式在向老师致敬。

发表于一九八七年的《十角馆事件》是“馆系列”的第一部,截止到二零一二年出版的《奇面馆事件》,这个系列总共出版了九部,并且还在继续创作当中。在这个系列里,绫辻行人运用了本格推理中几乎可以想到的所有手法,将“机关”渗透于故事的设置、陈述、误导、逆转、破解等各个层面。十角馆、水车馆、迷宫馆、人偶馆、钟表馆、黑猫馆、暗黑馆、惊吓馆、奇面馆……绫辻行人的“馆系列”犹如一部部悬疑大片,总能在故事被讲述到“山穷水尽”时,从不可能而又极其合理之处带给阅读者一次又一次震撼。“馆系列”影响了当时所有从事推理创作的日本作家,直接鼓励了麻耶雄嵩、我孙子武丸、法月纶太郎、歌野晶午等一大批人走上了推理之路,其中也包括绫辻行人的夫人小野不由美。而其后京极夏彦、西泽保彦、森博嗣的出道,也和“馆系列”的启发密不可分,以至于这三位作家被评论界称为“新本格二期”。出道于二零零零年以后的伊坂幸太郎、道尾秀介、东川笃哉、凑佳苗等新人,也都不同程度受到了“馆系列”的熏陶。二零一二年获得直木大奖的女作家辻村深月更是为了向绫辻行人表达敬意,特意起了“辻村深月”这个笔名。如果说岛田庄司是当时第一个向“清张魔咒”发起挑战的作家,那么绫辻行人就是第一个击碎“清张魔咒”的推理作家。

之前中国内地曾有出版社引进、出版过“馆系列”,但一直没能出全;已出版的几册也因当时出版理念的影响,未能很好地展现这个系列的原貌,甚至出现了删改原版结局的情况。近几年,绫辻行人对“馆系列”做了修订,在日本讲谈社出版了新版,而中国读者还没有机会阅读这个版本,不能不说又是一大遗憾。

作为中国最大、最专业的推理小说出版平台,“午夜文库”经过不懈努力,在日本讲谈社总部及讲谈社北京公司的帮助下,终于有机会出版新版“馆系列”全套作品。“午夜文库”将采用全新译本和装帧,将最新、最完整、最精彩的“馆系列”呈现在读者面前。我们相信,作为已经经过时间验证、升华为经典的“馆系列”,一定会在“午夜文库”中占据重要而独特的位置,散发出永恒的光芒。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编辑部

作者序言

亲爱的中国读者朋友们:

我以“绫辻行人”这个笔名出版《十角馆事件》一书是在一九八七年的秋天,距今已经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了。自那时起,以“XX馆事件”为题、不断创作“馆系列”长篇小说便成了我的主要工作。到二零一二年出版的《奇面馆事件》,这个系列已经出版了九部作品。我曾经说过要写出十部“馆系列”作品,距离这一目标也只剩下最后一部了。

在这一时间点,“馆系列”的中文新译版行将推出。旧译版只出到了第七部《暗黑馆事件》,这一次则将出版包括最新的《奇面馆事件》在内的全部作品。

跨越了国与国的界线、语言上的障碍以及文化上的差异,能在中国拥有这么多喜欢自己作品的读者,作为创作者来说,我在备感欣喜的同时,也感到了些许自豪。“馆系列”作品着眼于“不可解的谜团与理论性的解谜”,属于通常意义上的“本格推理”小说。完成一部作品的方法有很多,除了重视这些着眼点以外,我一以贯之的目的,就是能写出具有“意外结局”的作品。当大家阅读到各个作品的结局时,如果能在“啊”的一声之后感到惊讶,对我来说就十分幸福了。

我听说,中国正不断地涌现志在从事本格推理创作的才俊。以“馆系列”为肇始的绫辻作品,如能对中国的推理创作事业的发展产生激励效果,那将是我无上的荣幸。

从《十角馆事件》到《奇面馆事件》,就请大家好好享受这段阅读“馆系列”九部作品的美好时光吧!绫辻行人二零一三年三月

序幕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日,星期五。

因热伤风恶化而待在家里的岛田收到了一本书。

薰衣草紫、丁香紫、兰花紫……虽然想出好几种颜色,却不知道哪一个最准确,总之是个浅紫色的封面。

这是本所谓“新书判”规格的书。封面中央是一个与周围颜色相同、呈四十五度角倾斜的投影框。框中有一张照片,在会让人联想到血海的深红色背景上,孤零零地浮起一个黑色的水牛头。

相框右上方以浮雕式样印着书的标题。相框左侧,同样以浮雕式样印着作者的名字。

迷宫馆事件

鹿谷门实

腰封是一条深绿色的纸带。“稀谭社Novels本月新书”的文字下方,以反白的粗体字印着引人注目的句子:

本格推理新作!

现在,为你解开——“迷宫馆事件”冲击的真相!(真是的……)

岛田一边翻到封底,一边想着。(最近这种书的宣传语越来越啰唆了。)

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小说卖不掉的时代,不过推理小说这种类型的作品到了市场上还可以确保占有一定程度的份额,而且从这几年来书店里各出版社的小说数量上看——

太多了,内容却令人摸不着头脑——老实说,这些书只会给人带来诸如此类的感想。粗制滥造的后果,是让读者因失望而放弃推理小说。不过这只是别人的事情,自己居然还对此表示担心。

看了看封底。

封底印着作者的近照以及简介,岛田觉得照片拍得不太好。

拥有复杂迷宫的地下宅邸“迷宫馆”——当聚集于此的四位推理作家以这个馆为舞台,开始创作小说的时候,惨剧的序幕揭开了!

变成密室的馆里,发生了连环杀人事件。真凶到底是谁?……令你战栗的大诡计!教人惊愕的结局!无与伦比的芬芳!

岛田不由得苦笑起来。

唉,对这种恐怕是由责任编辑撰写的、夸大其词的“内容简介”,作者本人究竟会用什么心情去看待呢?

如果平日在书店看到这种书,他只会拿起来翻翻,绝对不会买。他并不讨厌推理小说,而且是国外作品的粉丝;偶尔心血来潮阅读的国内推理作品,总是辜负了他的期待,只好放弃。

但——

如果是自己熟识的人写的书,当然得另当别论。更何况这是作者亲自送来的书,不能不看吧。而且,书中谈的是那桩“迷宫馆事件”。

他钻进被子,保持俯卧姿势。

在昨天夜里,烧已经退了,但各个关节还在隐隐作痛,正感到有点无聊。这么几百页的话,大概花两三个小时就能读完。

他把枕头垫在下巴底下,开始翻书。

先看看目录,再通览全书。

最后看到书末的“

后记

”。他按一直以来的阅读习惯,在看正文前先看后记。后记

本来这段文章应该放在全书开头,但想到读完正文再读后记的读者少得惊人,姑且还是把它移到卷末。因此,请把它当作写给尚未阅读正文的读者的“开场白”。

这部作品以“小说”的形式来发表,对此我至今仍然感到有点犹豫,因为看到本书书名“迷宫馆事件”后,或许会有读者立即察觉到它是以真实的某起杀人事件为题材创作出来的。

一九八七年四月所发生的案件——与小说中的日期相同——著名作家居住的奇妙宅邸中发生的离奇事件,经过媒体的渲染,变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然而到了最后,大家都认为媒体没有掌握这起事件的全貌。

这也情有可原,那起事件是在某种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发生的,而了解真实状况的相关人士也没有做出回应。警方对如此异常的事件感到十分困惑,虽然认可了某种表面上的“真相”,但也没有积极对外公布。结果,媒体也只能基于警方含糊其词的声明予以报道,草草了事。

各位读者可能会认为,我只不过是摆出一副亲眼见过的样子,在信口开河吧?

既然事件的相关人士都摆出沉默的姿态,为什么你还能以这起事件为题材写书呢?读者大概会这么想。

坦白告诉各位吧。

我是目睹了那起事件的人。鄙人,鹿谷门实,是一九八七年四月迷宫馆内发生的连环杀人案的相关人士之一。

这次,我决心用这种方式把那起事件的经过发表出来,大体上说有两个理由。

第一个理由,是编辑某君的热心建议。

另一个理由,这么说吧,是对在那起事件中死去的“他们”产生了追悼的念头。

尽管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但至少“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对推理小说这种畸形文学的确怀有无比的热爱,也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我对此深信不疑。于是我想,用这种方式对事件进行“推理小说式再现”,是献给死者最好的祭品。

以上是作者自己的事情,不过对大部分读者来说,应该无关紧要吧?

不管事件有多么复杂的前因后果,充其量“不过是推理小说罢了”。对读者来说,这毕竟只是一部用来排遣平日无聊的娱乐小说。当然,我觉得这种看法没有任何问题;要是不当娱乐小说看,我还会感到为难呢。

最后——

鉴于这部“小说”中出现的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大半都采用了化名,所以在这里不得不清楚写明这一点。这么说来,我也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小说中登场了,但并不以笔名“鹿谷门实”出现。

在所有相关人士当中,谁是鹿谷门实呢?

大概会有对此感兴趣的读者吧,但我觉得还是不说为妙。一九八八年夏鹿谷门实

去年四月在“迷宫馆”中发生的真实杀人事件……

岛田是对这起事件有着深刻了解的相关人士之一,而且,对这件在不寻常的状况下发生的事件最后如何得以“解决”,大体上也有所了解。(真实事件的“推理小说式再现”吗?)

合上书,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位久未谋面的作者的样子。(那么,作者究竟在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呢?让我见识一下他的本领吧。)

岛田读起这本书来。迷宫馆事件鹿谷门实图一 迷宫馆平面图出场人物(括号内的数字为一九八七年四月时的年龄)

宫垣叶太郎 日本推理小说界的元老,“迷宫馆”主人。(60岁)

清村淳一 推理作家。(30岁)

须崎昌辅 推理作家。(41岁)

舟丘圆香 推理作家。(30岁)

林宏也 推理作家。(27岁)

鲛岛智生 评论家。(38岁)

宇多山英幸 编辑。(40岁)

宇多山桂子 宇多山英幸的妻子。(33岁)

井野满男 宫垣的秘书。(36岁)

角松富美祐 女佣。(63岁)

岛田洁 推理小说迷。(37岁)序幕“真是久违了,”宇多山英幸浅坐在沙发上说道,“看到您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哦,你真这么看?”对面坐着的男人不悦地歪着干涩的嘴唇,小小的眼睛在浅色的金边眼镜镜片背后慢慢眨着,“‘精神’这种词跟我最没缘分了。我为什么变卖东京的房产搬到这里,你应该十分清楚。”“这个……呃……”

漂亮的纯白头发随意往后梳,充满智慧的四方形额头,细长的脸颊和尖尖的下巴,微微隆起的鼻梁……

在宇多山看来,宫垣叶太郎这位老绅士跟去年春天最后会面时的状态没有太大差别。

然而,宫垣的脸色确实不大好,跟之前比起来瘦得更明显了,深陷的眼窝中也没了以往那种犀利的眼神。“身体不行了”这类感叹,最近两三年已经成了宫垣的口头禅。每次宇多山跟他见面,都会听到跟身体状况不佳有关的抱怨。可尽管这样,宫垣还是很讨厌医生,就算周围的人再三劝他去医院接受检查,他依然不为所动。“这样看来,您的身体状况果然不大好啊。”

宫垣整张脸抽搐似的微微一笑。“糟透了。”他回答道,“不过这也无可奈何,我已经认命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年轻时曾说过‘不想活很久,比别人先死显得更加优美’之类的豪言壮语。难道现在一把年纪了,反倒要反悔,去挑战长寿纪录吗?我可完全没有这种念头。”“哦。”宇多山点点头,笑着附和对方。可是此时,他不由得感到有点忐忑。宫垣用这种口气说起自己的健康状况,听起来自嘲的情绪比以前严重得多。

宫垣叶太郎——一位推理小说作家。

在大出版社“稀谭社”文艺编辑部工作的宇多山,既是他的责任编辑,又是他作品的热心读者,两人因此交往多年。

宫垣于一九四八年——战后推理小说复兴期——出道,那年他二十一岁。他的处女作《冥想诗人之家》让当时某位巨匠赞叹道:“这部稳重而刺激的杰作,竟出自年轻的新人之手,令我甘拜下风。”

自此之后,宫垣叶太郎大概每一两年发表一部长篇作品,是坚定的“寡作主义”支持者。其中一个原因在于,他父亲是个大资本家,他用不着“为了生活而写作”。所以从结果上说,他不断发表高质量的作品,短时间内就在席卷推理小说界的“社会派”作品浪潮中突围出来,确立了自己独特的地位。

十年前,他在五十岁时完成了长篇作品《为了华丽的没落》。这部小说堪称宫垣的集大成之作。大家说这是能与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以及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比肩的作品,被誉为“日本推理小说史上的金字塔”。

宫垣叶太郎,真的是推理小说文坛上“无处不在的大师”。

宇多山常常这样想。

宫垣不是那种能获得极高人气的所谓“畅销作家”,然而像他这样超越时代、拥有坚定“追随者”的推理作家,不是比那些昙花一现的“畅销作家”更有价值吗?

宫垣那种独特的审美意识、善于使用炫学的特点与创作观、高雅的文体与颇具深度的人物描写……诸如此类,甚至在纯文学领域也得到了赞赏;但他仍然坚持写“不过是推理小说罢了”的作品,从不动摇。宇多山最喜欢宫垣这种孩子般的执着。

不过是推理小说罢了,但必须是推理小说——他这样说。

他执着地爱着“推理小说”,对它倾注了巨大的热情,甚至可以看到昔日巨人江户川乱步的影子。《为了华丽的没落》发表后,他致力于自己创办的推理小说杂志《奇想》的编辑工作,并投入大量精力发掘新人。

然而,在去年四月,宫垣突然跟手头的所有工作“告别”,处理掉东京的房产,移居到他父亲的故乡丹后。“这个城市对老迈的我来说太吵了,因为人和信息太多。归隐田园,静度余生,如今正当其时。”离开东京之际,他这样对宇多山说。

他宣布,《奇想》的工作全部委托给其他人,自己不再创作小说,小短文之类的约稿也一律拒绝。

这对宇多山来说不啻晴天霹雳。他在杂志编辑部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好不容易才回到盼望已久的文艺书籍出版部门,正要想办法说服这位大师写一部久违的长篇小说,却发生了这种事情。“来看我可以,工作免谈。”前天在电话里约定见面时间时,宫垣把话说在前头,“随笔之类的小文章也恕难从命,去年搬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再三强调过了。”

在私生活方面,宫垣也是个相当顽固的人。尤其是不再发表长篇小说后的这几年,连交往多年的编辑都觉得他越来越难以接近。宇多山分析,或许是由于创作能力衰退,他把焦虑和不安直接呈现到了脸上。“嗯嗯,我当然知道。”宇多山不想破坏对方的心情,斟酌用词后说道,“这次不谈工作,就是好久不见老师,想去看望一下您。而且正好赶上新年回家,顺便去一下。”“哦,如此说来,你老家是在宫津吧?”

宇多山的老家在京都府宫津市,家人在著名景区天之桥立附近经营旅馆。每年到了新年或者盂兰盆会,他都要回老家一趟。从那边往丹后半岛里面走,走到名为T**的村庄尽头,就会看到宫垣现在居住的宅邸。

宇多山从继承了旅馆的哥哥那儿借来一辆车,把一起回来的妻子留在老家,只身一人出发。他担心冬天走山路不安全,就绕远路选择了海岸国道。从宫津市内出发,路程不到两个小时。地上到处是雪,不过道路状况还不算很糟。

那个被称为“迷宫馆”的宅邸,是宫垣叶太郎十多年前在这里建造的别墅。

当初,宫垣的确把它当别墅用,每到盛夏都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多次招待宇多山来做客。这座稀奇古怪的建筑物正如其名,走廊如同错综复杂的迷宫,初次来访的人会因找不到路而仓皇失措。每当这时,宫垣都会露出淘气鬼般的表情,开心地观察惊慌的客人有什么反应。“顺便问一下,老师真的不想再执笔了吗?”面无表情的女佣送来了红茶,宇多山一边往红茶里加糖,一边小心地问道。虽然在电话里已经答应不谈工作,但作为编辑,还是想请这位“无处不在的大师”创作新作,这是他的真心话。“哼,你终究还是为这件事来的。”

宇多山原以为宫垣会大发雷霆,但没想到对方看上去并没那么生气。宫垣抽了抽鼻子,皱着眉头,从桌子上的雪茄盒里拿出一根雪茄衔在嘴里。“您还远远不到封笔的年龄,即便从给不景气的推理界打一支强心针这个意义上说,您也一定要……”“不要再讲这些强人所难的话了。”说着,宫垣点燃了雪茄,“我已经写不下去了。”“没这种事,老师还……”“你太抬举我了。范达因说得对,一个作家很难写出六部以上优秀的推理小说。你知道我这四十年来写过多少,光长篇就超过他说的这个极限的两倍多。”宫垣闭上眼睛,被自己吸进去的烟呛得咳嗽起来。咳完了,他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指间的雪茄,继续说道:“直到去年春天为止,我都在认真思考,最终决定放弃继续创作的念头。我已经没有能力写出至少可以让自己满意的长篇推理小说了。即使将近一年过去了,我的想法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可是老师,我认为您太谨慎了。”“你也这么说——我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比如说,宇多山君,我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亲手杀个人,可到现在也没能实现。几十年来净写些杀人故事,说起来,这就是那个愿望的‘代偿行为’吧。”

宫垣狠狠掐灭没吸几口的雪茄,直直盯着宇多山的脸。宇多山刚想开口,他立即又说道:“啊,刚才说的是玩笑话。”宫垣微微一笑。“确实……嗯,我变得胆小起来。推理小说是我生存的价值,只要能写,我会一直写下去。但是,我不想在这里写些无聊东西来辱没‘宫垣叶太郎’这个名字,这种想法十分强烈。既然这样,干脆封笔不写了。”“是啊……”对于这一点,即使是宇多山,也有深刻的体会。

如果能拿到宫垣的新作品,作为编辑来说是一大功劳。不过,如果真像宫垣说的那样,他已经写不出跟他名声相称的作品,那该怎么说?那是对自己——这个热爱宫垣推理小说的自己而言,一种最大的背叛行为。“别露出那种钻进牛角尖的表情。”宫垣说着,刚才那种严厉的表情缓和下来,“我这个人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实际上,我目前有个构想,到时候一定会告诉你。”“您这话的意思是在为新作打腹稿吗?”

听到宇多山突然提高了声音,宫垣不由得苦笑。“你真是个只看重利益的人啊。”宫垣把手伸向盛红茶的杯子,“不谈这个了,宇多山君,当初的约定可不是这样的。”

听到宫垣的责备,宇多山感到很不好意思。他躲开宫垣那仿佛从眼睛深处射出的视线,漫无目的地看着房间里的家具。

房间呈正方形,地上铺着象牙色的绒毯,墙壁是凝重的红褐色。房间中央是一套古色古香的沙发,自己现在正坐在上面。这里是被宫垣称为“弥诺陶洛斯”的会客室。

房间最里边靠墙的低矮餐柜上方,挂着跟房间名称相称的装饰——长着两个角的水牛头标本。“弥诺陶洛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牛头人身的怪物,传说它住在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迷宫里;而用这个怪物命名的房间,则位于“迷宫馆”的最深处。

黑色水牛的眼部嵌了玻璃珠,会折射房间的灯光,像活的生物一样发着光。它对反应迟钝的来访者透出阵阵敌意,宇多山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对了,对了,”宫垣开口说道,“虽然还没定下来,还是先告诉你吧。”“啊?”“你怎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该不会是标本的眼睛太吓人了吧……宇多山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暧昧地放松紧绷的嘴唇,摇了摇头。“四月一号我生日那天,打算在这里举办一个小型的聚会。”宫垣说,“算是庆祝六十岁生日吧。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方便的话请你夫人也一起来。”“当然,我很高兴。”

直到两三年前,独身的宫垣还常常请人到家中聚会,其实就是召集一帮年轻作家或编辑一起喝酒……“很快我就要发请帖了,你得提前安排好时间。”

宇多山窥视着宫垣没精打采的脸,问道:“您还邀请了什么人呢?”“我还没最终决定,不过人数不多,也许全部都是你熟识的人。”

宇多山的脑海中浮现出好几个人的样子和名字。“说起来,或许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有趣的男人。”“您说的是……”“去年年底,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情,我认识了一个九州什么寺院的人,他排行老三……反正见面就知道了。我想你肯定会对他感兴趣的。”“好的。”“那么接下来,你难得来一趟,吃完晚饭再走吧。刚才那个老太婆,别看她那个样子,做饭却很好吃。”“啊,不了。”宇多山看看手表,“妻子在我老家等着呢。实际上,她怀孕了……我有点担心。”“哟,我还不知道呢。”宫垣突然把白色的眉毛拧成一团。虽然宇多山知道他讨厌孩子,但不这样说,还真想不到其他拒绝的借口。“实在抱歉。”

看到宇多山郑重地低头道歉,宫垣露出若无其事的神色,说了句“没关系”,又点上一根雪茄。他只抽了两三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只好把雪茄掐灭。

两个人随后又漫无边际地聊了半个小时,宇多山才告辞离开。

这位让人操心的作家身体状况算不算“精神”,宇多山对此难以作出判断。不过,这位作家内心深处还残留着对创作的热情,仅这一点,今天的远行就很有收获。

然而——

宇多山当时自然没有想到,这是他和活着的宫垣叶太郎最后一次交谈。第一章迷宫馆的邀请1“果然是到春天了,海水的颜色跟我们春节回来时完全不一样。”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桂子大声说道。听到这种无忧无虑、如同少女一般的口气,宇多山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她比宇多山小七岁——话虽如此,今年也三十三岁了。

顺着桂子的视线,宇多山朝右边广阔的若狭湾瞥了一眼。

确实如此,跟三个月前看到的景象完全不一样。照耀着四方景色的太阳跟那时不一样,微微起伏的海水的蓝色跟那时不一样,随风飞散的浪花的白色跟那时也不一样。“可我还是更喜欢冬天的日本海,虽然颜色偏暗,却像藏着什么深邃的东西在里面。宇多山君,你怎么看?”

结婚已经四年了,桂子还以“宇多山君”来称呼丈夫。等到夏天,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这种称呼方式大概会改变吧——宇多山一边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一边考虑怎么回答妻子的问题。“冬天的大海啊,我首先想到的是可怕。上小学的时候,堂哥在冬天掉进大海淹死了。他去海里钓鱼,‘啊’的一声就被波浪吞没了。”“嗯,以前听你说过。”“好像是说过。”

四月一日,星期三的下午——

宇多山英幸与妻子桂子一起,在前往迷宫馆的途中。

跟年初拜访时一样,还是走沿海岸的一七八号线,还是开着从哥哥那里借来的汽车。

宫垣叶太郎的秘书井野满男的信,正好在两周前寄达,那是邀请宇多山参加宫垣六十大寿聚会的请柬。

时间定于四月一日下午四点,地点是宫垣家的“迷宫馆”,晚上住宿也安排在同一个地方,具体事宜可以跟井野联系——请柬上是这么说的。

聚会的事情在春节时就听宫垣讲过,所以宇多山提早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请柬中邀他“把妻子一起带来”,他愉快地接受了这个邀请。宫垣在东京时,宇多山曾向他引见过桂子,因此桂子跟宫垣早已相识;另外,桂子怀孕情况良好,正处于稳定期。

只不过,宇多山对参加聚会的人数还是有些担心。

尽管宫垣说过没有多少人,可宇多山觉得如果人太多的话,就不打算带桂子去了。桂子不算内向,不过比较怕见生人;再加上身体状况特殊,生人太多对她不大好。不过,他跟平时住在东京的井野满男通过电话后,总算放下心来。包括他们夫妇在内,参加聚会的人预计是八名,而且几乎都是桂子认识的人。“喂喂,接下来还有多远啊?”大概是看腻了窗外的景色,桂子边打哈欠边问。“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了,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丹后半岛最北端的经之岬了。”“宫垣老师隐居的乡村真偏僻,虽说上了年纪,但也不至于离开东京来这种地方。对我来说真是难以理解。”“他的老家好像就在这儿。”“虽然话是这么说——”桂子思考着,“他不寂寞吗?”“我喜欢孤独,这是老师的口头禅。”“他一直独身,又说不喜欢孩子,果然是个十分奇怪的人。”“说奇怪确实是奇怪,但他并不是坏人。”“嗯,我明白。以前好几次去他位于成城的府上拜访,他都笑眯眯地跟我说话。”“因为他好像很喜欢你嘛。”“是吗?”桂子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然后又自言自语说着,“他不寂寞吗?”“不过,老师年轻时很有女人缘吧?”桂子又问道。“好像是。”

以前好几次听说宫垣在女性关系方面的传闻——

听说宫垣年轻时是个引人注目的美男子。即使过了中年,他本人如果有这种念头,想找个女人应该也不成问题。不过这几年来,这方面的传闻基本上没再听到过。“想结婚的对象一个都没有吗?”“嗯……”宇多山眼前突然浮现出三个月前宫垣的样子,不由低声叹息。

孤独的老人,这个词跟宫垣现在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宫垣还在东京的时候,宇多山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一旦隐居了,果然还是会寂寞啊。”桂子说,“把我们叫过去参加聚会,就是因为寂寞啊——今天参加聚会的人都是老师喜爱的人。”“是啊。”

宇多山看着妻子的侧脸,把通过电话从井野满男那里听来的参加者名单复述了一遍。“须崎昌辅、清村淳一、林宏也、舟丘圆香,还有鲛岛智生——这五人你都见过吧?”“嗯,都是作家呢。”“鲛岛是评论家。”“都一样嘛。等一下,我记得他们的笔名是……”

桂子微微闭上眼睛,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额头,把五名作家和评论家的笔名依次说了出来。

须崎昌辅、清村淳一、林宏也、舟丘圆香、鲛岛智生。

宇多山刚才说的名字,全是他们的真名。五个人都是从宫垣叶太郎主办的《奇想》杂志出道的,在写作时都用了跟本名不同的笔名。

不过,他们的“老师”宫垣叶太郎不知何故,就是不喜欢用笔名。宫垣说,笔名仅仅写在纸上的话还可以接受,但在日常生活中也用来彼此称呼就太恶心了。

然而,宇多山是赞同使用笔名的。

对于编织脱离现实的梦幻(或者说噩梦)世界的作家而言,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面具。如果宫垣讨厌笔名只是个人好恶也就罢了,可他是对笔名这种形式持根本的否定态度,宇多山对此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宫垣坚持用父亲给自己起的名字,并对后辈做出同样的任性要求——宇多山也这么想过。

因此,宫垣叶太郎的“弟子”们在“老师”面前从不以笔名互相称呼,责任编辑也一样,这从很早开始就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二、三、四……”桂子一边扳着手指一边嘟囔着数人数,突然,她“喂”了一声,看着开车的宇多山。“连我们在内,参加聚会的人一共有八个,还有一个人是谁?”“啊……”宇多山从衬衫胸部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既不是作家也不是编辑……对了,是个什么寺院的和尚。”“和尚?”桂子的眼睛瞪圆了。“春节去拜访老师时,他是这样告诉我的。说是个有趣的人,我一定会喜欢他。”“是吗?”“有一位未知的人物将会登场,也不错嘛。”“那倒也是……啊,不行,宇多山君——”

宇多山正准备点燃叼在嘴上的烟,听桂子这么说,手停了下来。“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

桂子怀孕期间是禁止吸烟的。“那么,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啊,那是经之岬吗?”

就在右前方,向着大海微微隆起的山丘上面,灯塔的影子若隐若现。宇多山点点头,把车停在路边。2

白色的公路护栏勾勒出一道海岸线。粗糙的黑色岩石沿海边延伸,波浪拍打岩石发出悦耳的声音。虽然风中还带着寒意,但灿烂的阳光照在外套上,让人感到暖洋洋的。

春天到了——宇多山切实感受到了这一点。上一次在这样的季节回到这个地方,究竟是哪一年呢?

一团尼古丁从肺部补充到血液中,宇多山对着大海伸了个懒腰。置身于如此明媚的景色中,宇多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老作家离开喧闹的东京,逃到这个地方的心情了。

这时,从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桂子从车上下来了。“呃……不好意思……”出乎意料,是个低沉的声音。

宇多山大吃一惊,转过头来。“实在抱歉,能帮个忙吗?”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的年纪比宇多山小——大概三十六七岁,黑色牛仔裤的上面是一件蓬松的黑色毛衣;黝黑而瘦削的脸上长着一个大鹰钩鼻;浓浓的眉毛下方眼窝深陷,眼睑微微下垂,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男人突然低下头。

这个人又瘦又高,低下头的时候,身材矮小的宇多山才可以平视他。“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宇多山一边观察这个男人,一边有礼貌地问道。

男人一边轻轻挠着卷曲的头发,一边回答道:“我的车出问题了。”

他很不好意思地朝公路那边指了指。

公路前方有个往左的弯道,左边的山崖突出来遮住了道路。往那个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看到一辆红色汽车的尾部。“是轮胎爆了吗?”“不,可能是变速器坏了。”“啊,那就麻烦了。”“想请人来修理,可附近又没有电话亭,我实在束手无策。可以的话,能否麻烦把我带到一个有电话的地方?”“原来如此。”宇多山点点头,重新打量起对方的样子。刚碰面的时候,他感觉对方挺可疑的,但这个人的言谈举止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还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没问题,请上车吧。”

宇多山往自己的汽车走去,又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唉,发生什么事了?”桂子从汽车里下来,歪着头问道。“说是汽车出问题了。”“啊,不好意思。”男人站在宇多山身边,向桂子挥挥右手,又看看自己的手表。“不过……真麻烦呢。”他嘟囔着。“你有什么急事吗?”“是啊,和人约了四点见面,不去不行。”“哦,四点吗?”跟宇多山他们的聚会时间一样,“要到什么地方去呢?”“到一个叫T**的村子尽头的……”

宇多山心里一震,停下脚步,又一次打量起对方来。“难道说,你要去的地方,是作家宫垣叶太郎老师的……”“啊?”男人也停下脚步,茫然地回过头来。

宇多山慌忙说:“啊,我说错了吗?”“没有,没有,正是那个地方。”男人露出亲切的表情,“这么说来,我们是同路啦?”“好像是的。”宇多山低头行了个礼,“我是稀谭社的编辑,叫宇多山。那是我妻子桂子。”“真是巧,我叫……”

如果说今天宫垣家里招待的客人之中还有不认识的人,那也只有这一位了。“你是哪个地方的和尚吧?不过,看起来不像啊。”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十分融洽,宇多山用开玩笑的语调说起话来。“是从宫垣老师那里听说的吗?”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报出了姓名,“我叫岛田洁,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宇多山知道,沿公路再往前走一点,有一个小招待所。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先把故障车拖到那里,请那边的人代为保管。然后,岛田坐宇多山的车前往迷宫馆。

跟招待所的负责人讲完这件事,岛田坐到宇多山车子的后座上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宇多山估计四点正好能赶到,赶紧把车子发动起来。“哎呀,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宫垣老师特地邀请我,如果我还迟到几个小时,肯定会让他讨厌。”岛田露出放下心来的样子,“宇多山先生刚才说自己是稀谭社的编辑,那么你一直是宫垣老师的责任编辑吗?”“是的,我和宫垣老师往来将近二十年了。”“那么,那个‘华没’你知道吗?”“华没?”宇多山对这个词毫无印象,不由得歪了歪头。“啊,真不好意思。”岛田害羞地笑了笑,“是宫垣老师那部杰作,《为了华丽的没落》。”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桂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华……没……哈哈,原来如此,人们是这样称呼那部作品的。”“一般人我不清楚,但至少学生中那些宫垣的粉丝是这么叫的。我在大学的推理协会里有认识的人,所以知道。”“呵呵,那么你也是个铁杆粉丝吧?”“哪里哪里,我还不算铁杆粉丝。不过,读老师的小说比在寺院里帮他们念佛经……”

这个叫岛田洁的男人确实是某个寺院的和尚,尽管从外表看很难想象。“你跟宫垣老师是怎么认识的?”桂子问道。“我只是一个热心读者——就是一个粉丝。”岛田小声回答道,“宫垣的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评论,我全都读。啊,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宇多山’这个名字,我好几次在书的‘后记’中看到过。是吧,宇多山先生?”“深感荣幸。”宇多山瞥了一眼,映在后视镜中的岛田的脸可谓天真无邪。“听说你和宫垣老师在去年年底因一件意外而相识,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怎么说好呢?”岛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原本是宫垣叶太郎的粉丝,而去年与他相识的契机……怎么说呢,好吧,可以说是建筑物把我们拉到一块去了,就是这种缘分吧。”“建筑物?你说的是迷宫馆?”“嗯嗯。”岛田点点头,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听说过‘中村青司’这个名字吗?”“中村……”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岛田沉默地窥视着宇多山的反应。“我知道。”桂子分开交叉在腹部的双手,开口说道,“在什么杂志上看到过,那人是个古怪的建筑师……”

终于想起来了。

中村青司。

宇多山也有印象,自己曾经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这个名字。那是个已经去世的古怪建筑师,他设计的建筑物有好几幢,而且……“你说的是那个中村青司吗?”宇多山一边琢磨岛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一边开口,“那么岛田,难道说……”“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啊。”

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才提起这个名字呢?还是说只是巧合?岛田一改此前爽朗的口吻,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现在要去的迷宫馆,也是中村青司亲手设计的。”3

从T**村庄尽头往山的方向走,会进入一条狭窄的土路。从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间的缝隙穿过,就能看到宫垣家的正门出现在右边。

从开放式铁栅栏进去,左边是个很开阔的停车场,那里停着两辆车。

一辆是以前见过的、宫垣的黑色奔驰,另一辆是老式的白色卡罗拉。按说今天的客人之中,除了宇多山,应该没有开车来的。这么说来,除了计划的八人以外,还有人前来拜访。

下车之后,他们沿着两旁种满松树的昏暗小道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一幢仿佛由岩石块垒成的建筑物前。“那是正门?”桂子指着建筑物,吃惊地说,“好可怕……叫人毛骨悚然。”“正是老师喜欢的氛围。”“嗯,不过这也太小了吧?里面真的有迷宫吗?”

一眼看上去,确实是幢非常矮小的建筑物。

建筑物大约四米宽,高度只有三米左右,就像岩石建造的小祠堂一样。越过两侧低矮的石墙往外看,只能看见一片大煞风景的平地延伸到远方——难怪桂子会心生疑惑。“哎呀,夫人是第一次来吗?”走在两人后面的岛田问道。“是的,我今天才……”“那只是个正门。”宇多山向桂子说明。“只是个正门?”桂子用手拢了拢头上柔顺的短发,望着走在旁边的宇多山的脸,“这什么意思?”“就是说,迷宫馆的主体建筑在下面——在地下。”“在地下?”

在十年前,宇多山第一次到这里拜访宫垣时,事先已经知道迷宫馆是建在地下的。所以,当时他一看到这个地上的“入口”,马上就想起以前去德国旅游时参观过的林德霍夫宫的维纳斯神洞。

三个人沿小路朝正门走去,走近了才看到“祠堂”对着的那一大片空地的状况。

石墙围住了超过两百坪的空地,墙内地面上埋了很多高约一米的“金字塔”。金字塔上是用铁条固定的厚玻璃窗。眯着眼看,整个地面仿佛是一片青黑色的波浪在翻滚——这就是地下建筑物的屋顶。

正门是用长方形的灰白色花岗岩拼成的。坚固的青铜格子门深处是用巨大的石头——恐怕是水泥做的仿制品——砌成的对开门。

格子门前方的右侧放着一座齐胸高的大理石像,下半身是有四条腿的野兽,上半身是人的模样。不是牛头人身,而是牛身人头,这就是弥诺陶洛斯。但丁对古希腊神话中怪物的形象理解有误,结果产生了这种异形中的异形。“把手伸进它嘴里看看。”宇多山指着石像的头部对桂子说道。“啊?”桂子一脸疑惑地看着石像,“为什么……”“好了好了,总之把手伸进去摸摸看。”

怪物的头部是一张英俊青年的脸,张大嘴仿佛在呼喊什么。桂子慢慢把右手伸进去——突然,她“啊”地叫了一声,回过头看着宇多山。“你说的是这个?”“对,就是这个。”“可以拽吗?”“可以。”“哈!”站在后面注视着他们的岛田说道,“原来如此!是个门铃吗?”

这是宫垣的拿手把戏,他把正门门铃的开关装在弥诺陶洛斯的嘴里。

不久,里面的石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宇多山三个月前来访时见过她。“我是宇多山英幸,这是桂子,那边是岛田洁先生。”“哦。”女佣慢吞吞地回答,打开了外面的格子门。看样子她已经不记得宇多山了。“请进。”老妇人用嘶哑而冷淡的口气招呼三个人进门。

虽然她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但可能也没有“老妇人”这种称谓对应的那么老。她身材略胖,体形矮小——桂子已经是小个子了,可她比桂子还矮。看着她摇摇晃晃地朝地窖般的建筑物深处走去,宇多山虽然觉得自己这么想很失礼,但还是忍不住联想到《巴黎圣母院》中的驼背男人。

穿过石门就到了门厅,门厅两侧的墙壁全是裸露的黑色岩石,天花板由直径约两米的环形彩色玻璃构成。天花板中间的枝形吊灯没有打开,凉飕飕的门厅里只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的自然光。“其他几位客人来了吗?”现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女佣却答非所问地说:“请进。”她把矮小的身体转了个方向。

对面尽头有两扇门,正中间的门和正门一样是青铜格子的样式,是通往主体建筑的入口;另外一扇在右边的小门是木制的,可能是仓库之类的地方。

三个人跟着女佣进了中间的门。

眼前是个直通地下的宽阔楼梯,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走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是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呀。”桂子在后面小声说道。“正是这样。”桂子身后的岛田说道,“去年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时候,我深受触动。这才是‘华没’的作者应该住的地方,这才符合‘中村青司’这个名字。”

中村青司。

从岛田嘴里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宇多山突然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难以名状的不祥预感。

中村青司。

脑海中浮现出中村青司设计的奇妙建筑物。十角馆、水车馆……还有听来的在这些馆里发生的事件。

岛田刚才提到的、由建筑物而起的缘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对建筑师中村青司感兴趣,进而知道宫垣叶太郎居住的迷宫馆也是这位建筑师的作品之一吗?还是有其他更深的含义?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前厅——藏青色的地毯,灰色的石壁,高高的天花板上微弱的灯光,越发使人感到这里像个地窖。

正对面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有着纯黑色的木头镶边,中间嵌着样式质朴的玻璃。

女佣把短短的手伸向门把,打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大厅,昏暗的狭长空间让人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请进。”女佣退到一边,催促三个人进去。

宇多山带头往里走,突然——“救命啊!”

痛苦的呻吟声。几乎与此同时,有个人从右边扑通一声倒向宇多山。“哇!”宇多山大叫一声,慌忙躲开。桂子也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倒下的人由于失去了支撑,只能屈膝倒卧在地板上。“清村?!”

倒地的男人把脸埋在绒毯里,不过仍然能看到整张脸已经扭曲变形。看到这个场景,宇多山惊慌不已。“到底是……”“怎么了?你说什么?”桂子紧紧抓着这个人上衣的袖子。“救、救命……”

倒在地上的男人——清村淳一——又痛苦地呻吟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宇多山连提包掉在地上都没察觉到,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岛田连忙从他旁边跑过去,冲到清村身边。“没事吧?挺住!”

随着肩膀被摇动,清村微微睁开眼,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弯着腰的岛田。下一个瞬间,他的眼睛又微微动了动,向上看着依然呆若木鸡的宇多山。“宇多山君……”

清村的嘴唇在颤抖,嘴角上沾着红色的黏稠物。这一幕让宇多山头昏目眩。(那是……血?)(啊啊,那样的事情……)

十角馆、水车馆……中村青司这些屡屡发生惨剧的“作品”。难道,这次轮到迷宫馆以这种唐突的形式发生惨剧了吗?“岂有此理!”宇多山大声喊叫着,绕过倒在地上的清村,往大厅里侧跑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4

在呈L形的大厅中,应邀而来的客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各处。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惊慌失措、脸色苍白的宇多山身上。

鲛岛智生在房间里。

舟丘圆香在房间里。

须崎昌辅在房间里。

只有林宏也不在,但此时宇多山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坐在左前方沙发上的鲛岛智生夹起雪茄,轻松地举了举手,“听说夫人有喜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

这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让宇多山备感狼狈。他装着没听见鲛岛的话,惶惑不安地回头看了看门口。身穿绿色开襟毛衣的清村还趴在地板上,蹲在旁边的岛田不解地朝这边望着。“这——”宇多山转过头来,冲着房间里的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须崎昌辅背靠着墙上的一面大穿衣镜,坐在右边靠里的躺椅上。面对宇多山的问题,他一言不发,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把身子蜷成一团,重新让目光回到膝头翻开的书上。

舟丘圆香坐在他前面的大桌子旁,用手托着下巴,往宇多山这边望了望,马上麻利地站起来。她身穿黑色连衣裙,是位容貌美丽的女性。“你好啊,宇多山君。”

她那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洋溢着微笑,朝着宇多山的方向走来。那种从容不迫的态度跟背后发生的事件形成了巨大反差,这令宇多山越发手足无措。“够了,清村。”圆香对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瞥了一眼,“这里有第一次来的客人,你太失礼了。”

听到她这么说,宇多山才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生硬地“哈哈”一笑,一边舒缓着心情,一边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宇多山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清村突然站了起来,把旁边的岛田吓得瞪大眼睛。“不好意思。不过,我的演技还不错吧?”清村用手绢擦了擦嘴角上的红色污渍,爽朗地笑着。“我说过不要这样做,你真像个小孩子。”“好啦,没关系。”“恶作剧做得有点过火了,对于这一点,我……”“舟丘女士,你这话讲得太过分了。”

岛田看着清村和圆香争论不休。“哈,我被骗了。”岛田直起细长的身躯,两手交叉环抱后脑,“是愚人节的玩笑啊。”“嗯,你是寺院的老三吧?可你并不是和尚嘛。”“是的,不过到了盂兰盆节啊、春分秋分啊这些繁忙时段,就得帮帮老爸的忙……”“那平常你干些什么呢?”“游手好闲吧。”

清村淳一对自己在四月一日的小把戏取得成功感到满足。被骗的岛田也不生气,反倒露出一副愉快的样子。在桌旁坐下之后,初次见面的两个人就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寺院是由令兄继承吧?”“不,这个问题很微妙。”“你的意思是……”“说出来的话就是自曝家丑了——老大目前处于不知所踪的状态。他叫岛田勉,十五年前突然跑到海外去了,至今还没回来。”

这对于家族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可岛田说起来却像讲笑话似的。清村夸张地摊了摊手。“这可是个大问题呢。”“而且,我二哥也丝毫没有继承寺院的意思,目前做的工作基本上和佛法没关系。”“那是什么工作呢?”“跟今天聚会的各位不能说毫无关系,每天都是偷窃啦、杀人啦什么的。”“哈,也就是说……”“是大分县警察局搜查一课的警部。”“呃,那么确实……”

清村淳一,现年三十岁。

四年前,他入选《奇想》杂志新人奖,从此步入文坛——获奖作品《吸血森林》是以干练的笔法描写超自然题材的佳作。他身材修长,一张清秀的椭圆形脸庞,特别容易给人留下“是个爽快好青年”的印象。然而,宇多山知道他并不好应付。“上当啦。”鲛岛跟并排坐在沙发上的宇多山和桂子搭话,“我第一次看到宇多山君露出那么惊慌的表情。”“哎呀,真不好意思。”“那家伙特地从厨房弄来番茄酱,真拿他没办法。不过,到底是演员,演技真是炉火纯青。”“啊,他是演员?”桂子问宇多山。“好像在一个叫‘暗色天幕’的小剧团里待过,不过现在已经不干了。”“我也吓了一跳。”“太突然了。”“不过,你不觉得那个当女佣的老婆婆很不简单吗?”说着,桂子又看了看入口左边那扇门。那扇门通向厨房,老妇人刚刚从那里进去。“她的脸色变都没变,不会是老年痴呆吧?”“那个人就是这样子。”鲛岛苦笑道,“除了可以得到薪水的工作,其他一概不关心。宫垣老师好像就喜欢她这一点。说起来,刚才那场骚乱已经是第二次了。”“哦?”宇多山往后仰了仰身子,苦笑起来,“鲛岛老师也是受害者之一吗?”“不,我是第一个来的……清村君比舟丘小姐迟一点,第三个到。”“那,须崎老师呢?”

须崎昌辅,现年四十一岁。

他是今天到场的宫垣叶太郎的“弟子”中最年长的人,擅长写以中世纪欧洲为背景的正统本格小说;但他写作速度太慢,编辑都对他敬而远之。“清村君开玩笑的话,应该先看清对象是谁。”鲛岛小声说,“须崎君好像很生气,一直不说话。”“好像是这样。”宇多山回头看了看须崎,只见他仍然坐在靠里的躺椅上看书。

他戴着黑边眼镜,露出神经质的表情。瘦小的身材配上咖啡色的毛衣,越发显得驼背——宇多山想象着他对清村的“出色表演”会是什么反应,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林君好像还没到嘛。”

已经快四点半了。听了宇多山的话,鲛岛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点头,然后掏出一根香烟衔在嘴里。桂子的眼睛一直瞧着那只掏烟的手。宇多山想请鲛岛尽量不要抽烟——“啊,不好意思。”在对方开口前已经察觉到了,评论家关掉了打火机。“谢谢,真过意不去。”宇多山低下头说。“据说抽烟会使早产率升高。”鲛岛沉稳地回应道,又对着身穿浅蓝色孕妇装的桂子笑了笑。“怀孕六个月了吧?”“预产期是八月。”桂子答道。“太好啦,是男孩还是女孩?最近听说可以用超声波检查出来。”“不,我们不想查。”“你家的——叫洋儿君吧,身体还好吗?”宇多山问。“啊,那个……呃,托你的福,还不错。”评论家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脸色已经暗淡下来。

洋儿是鲛岛唯一的儿子,今年九岁,宇多山曾见过一次。这孩子一出生就患了严重的精神发育迟滞症,身体状况好像也不大稳定,现在应该在某个疗养院接受治疗。“身体结实多了,但这孩子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所以我很担心他在情绪方面……”“真不容易啊。话说回来……”宇多山发觉自己提出了一个糟糕的话题,于是赶紧转移目标,“宫垣老师还没露面吗?”“是啊。”说着,鲛岛把香烟盒放回上衣口袋,“我是三点左右到的,还没看到他。”“哦,这有点不对劲呀。”

这时,宇多山想起了外边停车场里的汽车。“鲛岛老师是怎么从东京过来的?”“我昨晚乘新干线到京都,在那边住了一晚,今天早晨从京都出发。”“坐火车来的吗?”“当然。那又怎么了?”鲛岛的眉毛皱成一团,盯着宇多山。“在座的还有哪位是开车来的吗?”“我想没有。须崎君应该还没拿到驾驶证,清村君和舟丘君说是从车站乘出租车来的。”“果然如此。”宇多山抱着双臂,试着考虑另外一种可能性,“那个女佣住在这儿吗?”“好像不是,听宫垣老师说她住在村里自己家中,每天过来。”“她是开车来的吗?”“车?啊……”这时鲛岛似乎明白了宇多山的意思,“你是说停车场里的那辆卡罗拉吧?”“对,我在想那到底是谁的车。”“其实我也感到有点奇怪。角松——就是那个女佣,她叫角松富美祐——好像是从家里走路到这里的。”“走路?”桂子插话说,“那可是好长一段距离呢。”“听说如果是下雨或者下雪的日子,她要么住在这里,要么宫垣老师开车送她回去。”“这么说,就只能认为是……”说着,宇多山不由得朝大厅看了一圈。“你们在说什么?”

舟丘圆香听到三个人的谈话,走了过来。

舟丘圆香现年三十岁——和清村同岁。她虽然长得小巧,但身材十分丰满,一头美艳的长发直垂到胸口。五年前初出茅庐时,这位年轻貌美的新人女作家受到极大关注,但其后好像一直处于创作的瓶颈期。“我们在讨论停在外边的那辆卡罗拉到底是谁的。”宇多山回答道。“好像不是我们这些人的。”“不是井野君的吗?”“他的爱车是‘序曲’吧?”鲛岛说。

圆香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么,是说还有其他人来了吗?”“好像是这样。”

厨房的门打开了,女佣角松富美祐端着茶走进大厅。她把茶放在岛田和清村面前的桌子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宇多山想问问她还有个客人是谁,但看到她那冷淡的态度,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清脆的钟声,好像是大门口的门铃响了。正要回厨房的富美祐听到钟声,转身朝入口的对开门走去。“是林君来了。”圆香一边说,一边窥探清村的动作。

果然,清村笑嘻嘻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脚步轻快地朝厨房跑去——肯定又是拿番茄酱去了。

林宏也是几个作家中最年轻的,今年二十七岁。他身材瘦小,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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