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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24 19:3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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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安遇时 著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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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案

包公案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包公案作者:(明)安遇时[著]排版:昷一出版社:华夏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9-01ISBN:9787508081779本书由华夏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前  言《包公案》为明代的安遇时所作,安遇时的生平事迹待考。

包公,名包拯,庐州(今安徽省合肥市)人。宋仁宗时,曾官监察御史、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枢密副史等。《宋史·包拯传》称他“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百姓则尊称其为包公。

包公在开封府尹任上,以清正廉洁著称,深得百姓爱戴。有关包公的断案故事在“瓦肆勾栏”、市井小巷之中广为流传,包公的形象在不断的演绎中更加丰满,更加感人。

书中的九十五个包公断案故事,部分收自于民间相传,部分采自于史书、杂记和笔记小说,记叙包公审理的一系列有关“人命”、“奸情”、“盗贼”、“争占”等类案件。有的故事判斩了理应偿命的皇亲国戚,有的故事揭露了凶残狠毒的土豪劣绅,有的故事直击了收受贿赂的贪官污吏,有的故事讽刺了坑害文人的科举制度。书中的包公俨然是百姓心目中最典型的清官形象和理想寄托,其秉公执法、刚正廉洁的形象跃然纸上。

此次再版,我们对原书中的笔误、缺漏和难解字词进行了更正、校勘和释义,对原书原来缺字的地方用□表示了出来,以方便读者阅读。由于时间仓促,水平有限,其中难免有所疏失,望专家和读者予以指正。编 者2014年3月一 萧淑玉误吊遭非命 恶和尚思淫杀弱女

话说德安府孝感县有一秀才,姓许名献忠,年方十八,生得眉清目秀,丰采俊雅。对门有一屠户萧辅汉,有一女儿名淑玉,年十七岁,甚有姿色,每日在楼上绣花。其楼近路,常见许生行过,两下相看,各有相爱之意,时日积久,遂私通言笑。许生以言挑之,女即微笑道肯[1]。

其夜,许生以楼梯暗引上去,与女携手兰房[2],情交意美,及至鸡鸣,许生欲归,暗约夜间又来。淑玉道:“倚梯在楼,恐夜间有人经过看见不便。我今备一圆木在楼枋上,将白布一匹,半挂圆木,半垂楼下,汝夜间只将手紧抱白布,我在楼上吊扯上来,岂不甚便。”许生喜悦不胜,至夜果依计而行。如此往来半年,邻舍颇知,只瞒得萧辅汉一人。

忽一夜,许生因朋友请酒,夜深未来。有一和尚明修,夜间叫街,见楼上垂下白布到地,只道其家晒布未收,思偷其布,停住木鱼,寂然过去手扯其布,忽然楼上有人吊扯上去。和尚心下明白,必是养汉婆娘垂此接奸夫者,任他吊上去,果见一女子。和尚心中大喜,便道:“小僧与娘子有缘,今日肯舍我宿一宵,福田似海,恩大如天。”淑玉慌了道:“我是鸾交凤配,怎肯失身于你。我宁将银簪一根舍你,你快下楼去。”僧道:“是你吊我上来,今夜来得去不得了。”即强去搂抱求欢。女怒甚,高声叫道:“有贼在此!”那时父母睡去不闻。僧恐人知觉,即拔刀将女子杀死,取其簪、珥、戒指下楼去。

次日早饭后,其母见女儿不起,走去看时,见杀死在楼,竟不知何人所谋。其时,邻舍有不平许生事者[3],与萧辅汉道:“你女平素与许献忠来往有半年余。昨夜许生在友家饮酒,必定乘醉误杀,是他无疑。”萧辅汉闻知包公神明,即具状赴告。

告为强奸杀命事:学恶许献忠,心邪狐媚,行丑鹑奔[4]。觇[5]女淑玉艾色[6],百计营谋,千思污辱。昨夜,带酒佩刀,潜入卧室,搂抱强奸,女贞不从,拔刀刺死。遗下簪珥,乘危盗去。邻右可证。托迹黉[7]门,桃李陡变而为荆榛;驾称泮水,龙蛇忽转而为鲸鳄。法律实类鸿毛,伦风今且涂地。急控填偿,哀哀上告。

是时包公为官极清,识见无差,当日准了此状,即差人拘原被告、干证人等听审。

包公先问干证,左邻萧美、右邻吴范俱供:萧淑玉在沿街楼上宿,与许献忠有奸已经半载,只瞒过父母不知。此奸是有的,特非强奸,其杀死缘由,夜深之事众人实在不知。许生道:“通奸之情瞒不过众人,我亦甘心肯认。若以此拟罪,死亦无辞;但杀死事实非是我。”萧辅汉道:“他认轻罪而辞重罪,情可灼见[8]。女房只有他到,非他杀死,是谁杀之?必是女要绝他勿奸,因怀怒杀之,且后生轻狂性子,岂顾女子与他有情。老爷若非用刑究问,安肯招认。”包公看许生貌美性和,似非凶恶之徒,因问道:“汝与淑玉往来时曾有人楼下过否?”答道:“往日无人,只本月有叫街和尚夜间敲木鱼经过。”包公因发怒道:“此必是你杀死的。今问你罪,你甘心否?”献忠心慌,答道:“甘心。”遂打四十收监。包公密召公差王忠、李义问道:“近日叫街和尚在何处居住?”王忠道:“在玩月桥观音座前歇。”包公吩咐二人可密去如此施行,讨出赏你。

其夜,僧明修复敲木鱼叫街,约三更时分,将归桥宿,只听得桥下三鬼一声叫上,一声叫下,又低声啼哭,甚是凄切怕人。僧在桥打坐,口念弥陀。后一鬼似妇人之声,且哭且叫道:“明修明修,你要来奸我,我不从罢了。我阳数[9]未终,你无杀我道理。无故杀我,又抢我钗珥。我已告过阎王,命二鬼使伴我来取命,你反念阿弥陀佛讲和。今宜讨财帛与我并打发鬼使,方与私休,不然再奏天曹,定来取命。念诸佛难保你命。”明修乃手执弥陀珠佛掌答道:“我一时欲火要奸你,见你不从又要喊叫,恐人来捉我,故一时误杀你。今钗环戒珠尚在,明日买财帛并念经卷超度你,千万勿奏天曹。”女鬼又哭,二鬼又叫一番,更觉凄惨。僧又念经,再许明日超度[10]。忽然,两个公差走出来,将铁链锁住。僧惊慌:“是鬼!”王忠道:“包公命我捉你,我非鬼也。”吓得僧如泥块,只说看佛面求赦。王忠道:“真好个谋人佛、强奸佛。”遂锁将去。李义收取禅担、蒲团等物同行。原来包公早命二公差雇一娼妇,在桥下作鬼声,吓出此情。

次日,锁了明修并带娼妇见包公,叙桥下做鬼吓出明修要强奸不从因致杀死情由。包公命取库银赏了娼家并二公差去讫,又搜出明修破衲袄内钗、珥、戒指,辅汉认过,确是伊女插戴之物。明修无词抵饰,一款供招,认承死罪。

包公乃问许献忠道:“杀死淑玉是此贼秃,理该抵命;但你做秀才奸人室女,亦该去衣衿[11]。今有一件,你尚未娶,淑玉未嫁,虽则两下私通,亦是结发夫妻一般。今此女为你垂布,误引此僧,又守节致死,亦无玷名节,何愧于妇?今汝若愿再娶,须去衣衿;若欲留前程,将淑玉为你正妻,你收埋供养,不许再娶。此二路何从?”献忠道:“我稔知淑玉素性贤良,只为我牵引故有私情,我别无外交,昔相通时曾嘱我娶他,我亦许他发科时定谋完娶。不意遇此贼僧,彼又死节明白,我心岂忍再娶。今日只愿收埋淑玉,认为正妻,以不负他死节之意,决不敢再娶也。其衣衿留否,惟凭天台[12]所赐,本意亦不敢欺心。”包公喜道:“汝心合乎天理,我当为你力保前程。”即作文书,申详学道:

审得生员许献忠,青年未婚,邻女淑玉,在室未嫁。两少相宜,静夜会佳期于月下;一心合契,半载赴私约于楼中。方期缘结乎百年,不意[13]变生于一旦。恶僧明修,心猿意马,夤夜[14]直上重楼;狗幸狼贪,粪土将污白璧。谋而不遂,袖中抽出钢刀;死者含冤,暗里剥去钗珥。伤哉淑玉,遭凶僧断丧香魂;义矣献忠,念情妻誓不再娶。今拟僧抵命,庶[15]雪节妇之冤;留许前程,少奖义夫之概。

未敢擅便,伏候断裁。

学道随即依拟。

后许献忠得中乡试,归来谢包公道:“不有老师,献忠已作囹圄之鬼,岂有今日。”包公道:“今思娶否?”许生道:“死不敢矣。”包公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生道:“吾今全义,不能全孝矣。”包公道:“贤友今日成名,则萧夫人在天之灵必喜悦无穷;就使若在,亦必令贤友置妾。今但以萧夫人为正,再娶第二房令阃[16]何妨?”献忠坚执不从。包公乃令其同年举人田在懋为媒,强其再娶霍氏女为侧室[17]。献忠乃以纳妾礼成亲,其同年录[18]只填萧氏,不以霍氏参入,可谓妇节夫义,两尽其道。而包公雪冤之德,继嗣之恩,山高海深矣。

[1]道肯——口言许可、答应、允许。

[2]兰房——熏染兰香的房间,女子居室的美称。

[3]邻舍句——邻居当中有对许生的事心怀不满的人。

[4]鹑奔——男女之间不正当的行为。典出《诗经·鄘风》。

[5]觇:chān)——看,窥看。

[6]艾(ài)色——漂亮的容貌。

[7]黉(hóng)——古代学校名,学堂。

[8]灼(zhuó)见——明彻见到。

[9]阳数——寿命。

[10]超度——僧、尼、道人为死者诵经,认为可以救度亡灵超越苦海。

[11]衣衿(jīn)——古代读书人的专用衣服,代表其身份地位,此处代称秀才。

[12]天台——对包公的敬称。

[13]方期……不意……——刚刚想……却不料……

[14]夤(yín)夜——深夜。

[15]庶——希望。

[16]令阃(kǔn)——借指女子,第二房令阃即妾。

[17]侧室——妾。

[18]同年录——乡试、会试发榜后,刊印的以考试名次为序的人名册。二 丁娘子忍辱报仇冤 性慧僧匿妇扣人夫

话说贵州道程番府有一秀才丁日中,常在安福寺读书,与僧性慧朝夕交接[1]。性慧一日往日中家相访,适日中外出,其妻邓氏闻夫常说在寺读书,多得性慧汤饮,因此出来见之,留他一饭。性慧见邓氏容貌华丽,言辞清雅,心中不胜喜慕。后日中复往寺读书月余未回,性慧遂心生一计,将银雇二道士假扮轿夫,半午后到邓氏家道:“你相公在寺读书,劳神太过,忽然中风死去,得僧性慧救醒,尚奄奄在床,生死未保。今叫我二人接娘子去看他。”邓氏道:“何不借眠轿送他回来?”二轿夫道:“本要送他回来,奈程途有十余里,恐路上冒风,症候加重,便难救治。娘子可自去看来,临时主意或接回或在彼处医治,有个亲人在旁,也好伏侍病人。”邓氏听得即登轿去,天晚到寺,直抬入僧房深处,却已排整酒筵,欲与邓饮酒。那邓氏即问道:“我官人在哪里?领我去看。”性慧道:“你官人因众友相邀去游城外新寺,适有人来报他中风,小僧去看,幸已清安。此去有路五里,天色已晚,可暂在此歇,明日早行;或要即去,亦待轿夫吃饭,娘子亦吃些点心,然后讨火把去。”邓氏遂心生疑,然又进退无路,饮酒数杯,又催轿夫去。性慧道:“轿夫不肯夜行,各回去了。娘子可宽饮数杯,不要性急。”又令侍者小心奉劝,酒已微醉,乃照入禅房去睡。邓氏见锦衾绣褥,罗帐花枕,件件精美。以灯照之,四边皆密,乃留灯合衣而寝,心中疑虑不寐。及钟声定后,性慧从背地进来,近床抱住。邓氏喊声:“有贼(”性慧道:“你就喊到天明,也无人来捉贼。我为你费了多少心机,今日乃得到此,亦是前生夙缘[2]注定,不由你不肯。”邓氏骂道:“野僧何得无耻,我宁死决不受辱。”性慧道:“娘子肯行方便一宵,明日送你见夫;若不怜悯,小僧定断送你的性命!”邓氏喊骂闹至半夜,被性慧强行剥去衣服,将手足绑缚,恣行淫污。次日午朝[3]方起。性慧谓邓氏道:“你被我设计骗来,事已至此,可削发为尼,藏在寺中,衣食受用都不亏你,又有老公陪。你若使昨夜性子,有麻绳、剃刀、毒药在此,凭你死吧!”邓氏暗思身已受辱,死则永无见夫的日子,此冤难报,不如忍耐受辱,倘得见夫,报了此冤,然后就死。乃从其披剃。

过了月余,丁日中来寺拜访性慧,邓氏认得是夫声音,挺身先出,性慧即赶出来。日中方与邓氏作揖,邓氏哭道:“官人不认得我了?我被性慧拐骗在此,日夜望你来救我。”日中大怒,扭住性慧便打,被性慧呼集众僧将日中锁住,取出刀来将杀之。邓氏来夺刀道:“可先杀我,然后杀我夫。”性慧乃收起刀,强扯邓氏入房吊住,再出来杀日中。日中道:“我妻被你拐,夫又被你杀,我到阴司也不肯放你。若要杀,可与我夫妻相见,作一处死罢。”性慧道:“你死则邓氏无所望,便终身是我妻,安肯与你同死。”日中道:“然则全我身体,容我自死罢。”性慧道:“我且积些阴功。方丈后有一大钟,将你盖在钟下,与你自死。”遂将日中盖入钟下。邓氏日夜啼哭,拜祷观音菩萨,愿有人来救他丈夫。

过了三日,适值包公巡行其地,夜梦观音引至安福寺方丈中,见钟下覆一黑龙;初亦不以为意,至第二三夜,连梦此事,心始疑异,乃命手下径往安福寺中,试看何如。到得方丈坐定,果见方丈后有一大钟,即令手下抬开来看,只见一人饿得将死,但气未绝。包公知是被人所困,即令以粥汤灌下,一饭时稍醒,乃道:“僧性慧既拐我妻削发为尼,又将我盖在钟下。”包公遂将性慧拿下,但四处搜觅并无妇人,包公便命密搜。乃入复壁中,有铺地木板,公差揭起木板,有梯入地,从梯下去,乃是地楼,点灯明亮,一少年和尚在坐。公差叫他上来,报见包公。此和尚即是邓氏,见夫已放出,性慧已锁住,邓氏乃从头叙其拐骗情由,害夫根源。性慧不能辩,只磕头道:“死罪甘受。”包公随即判道:

审得淫僧性慧,稔[4]恶贯盈,与生员丁日中交游,常以酒食征逐,见其妻邓氏美貌,不觉巧计横生,赚其入寺背夫,强行淫玷。劫其披缁削发,混作僧徒。虽抑郁而何言,将待机而图报;偶日中之来寺,幸邓氏之闻声。相见泣诉,未尽衷肠之话;群僧拘执,欲行刃杀之凶。恳求身体之全,得盖大钟之下。乃感黑龙之被盖,梦入三更;因至方丈而开钟,饿经五日。丁日中从危得活,后必亨通;邓氏女求死得生,终当完聚。性慧拐人妻、坑人命,合枭首[5]以何疑;群僧党一恶害一生,皆充军于远卫。

判讫[6]。将性慧斩首示众,其助恶众僧皆发充军。

包公又责邓氏道:“你当日被拐便当一死,则身洁名荣,亦不累夫有钟盖之难。若非我感观音托梦而来,汝夫却不为你而饿死乎?”邓氏道:“我先未死者,以不得见夫,未报恶僧之仇,将图见夫而死[7]。今夫已救出,僧已就诛,妾身既辱,不可为人,固当一死决矣!”即以头击柱,流血满地。包公乃命人扶住,血出晕倒,以药医好,死而复生。包公谓丁日中道:“依邓氏之言,其始之从也,势非得已;其不死者,因欲得以报仇也。今击柱甘死,可以明志,汝其收之。”丁日中道:“吾向者[8]正恨其不死以图后报仇之言为假,今见其撞柱,非真偷生无耻可知。今幸而不死,吾待之如初,只当来世重会也。”日中夫妇拜谢而归,以木刻包公之像,朝夕奉侍不懈。其后日中亦登科第,官至同知[9]。

[1]朝夕交接——早晚相接触。

[2]夙(sù)缘——往昔的缘分。

[3]午朝(zhāo)——午时。

[4]稔(rěn)——事物积久酝酿成熟。

[5]枭(xiāo)首——古代的一种死刑,把砍下来的人头高悬在木杆上示众。

[6]讫(qì)——完结。

[7]将图句——本打算见到丈夫就死。

[8]向者——过去,从前。

[9]同知——官名,宋代枢密院的佐官。三 蒋光国诬告命难全 克忠妻记账示凶犯

话说西安府乜崇贵,家业巨万,妻汤氏,生子四人:长名克孝,次名克悌,三名克忠,四名克信。克孝治家任事;克悌在外为商;克忠读书进学,早负文名,屡期高捷,亲教幼弟克信,殷勤友爱,出入相随。克忠不幸下第,染病卧床不起。克信时时入房看望,见嫂淑贞花貌惊人,恐兄病体不安,或贪美色,伤损日深,决不能起,欲兄移居书房,静养身心,或可保其残喘。淑贞爱夫心切,不肯与他出房,道:“病者不可移,且书斋无人伏侍,只在房中,时刻好进汤药。”此皆真心相爱,原非为淫欲之计,克信心中怏然。亲朋来问疾者,人人嗟叹克忠苦学伤神。克信叹道:“家兄不起,非因苦学。自古几多英雄豪杰皆死于妇人之手,何独家兄。”话毕,两泪双垂。亲朋闻之骇然,须臾罢去。克忠疾革[1],蒋淑贞急呼叔来。克信大怒道:“前日不听我言移入书房养病,今必来呼我为何?”淑贞悄然。克信近床,克忠泣道:“我不济事矣,汝好生读书,要发科第,莫负我叮咛。寡嫂贞洁,又在少年,幸善待之。”语罢,遂气绝。克信哀痛弗胜,执丧礼一毫无缺,殡葬俱各尽道,事奉寡嫂淑贞十分恭敬。自克忠死后,长幼共怜悯之。七七追荐,请僧道做功课[2]。淑贞哀号极苦,汤水不入口者半月,形骸[3]瘦弱,忧戚不堪。及至百日后,父母慰之,家庭长者妯娌眷属亦各劝慰。微微饮食舒畅,容貌逐日复旧,虽不戴珠翠,不施脂粉,自然美容动人,十分窈窕[4],但其性甚介,守甚坚,言甚简静,行甚光明,无一尘可染。

倏尔[5]一周将近,淑贞之父蒋光国安排礼仪,亲来祭奠女婿,用族侄蒋嘉言出家紫云观为道士者作高功,亦领徒子蒋大亨,徒孙蒋时化、严华元同治法事。克信心不甚喜,乃对光国道:“多承老亲厚情,其实无益。”光国怫然不悦,遂入内谓淑贞道:“我来荐汝丈夫本是好心,你幼叔大不欢喜。薄兄如此,宁不薄汝?”淑贞道:“他当日要移兄到书房,我留在房伏侍。及至兄死时,他极恼我不是。到今一载,并不相见,待我如此,岂可谓善。”光国听了此言,益憾[6]克信。及至功课将完,追荐亡魂之际,光国复呼淑贞道:“道人皆家庭子侄,可出拜灵前无妨。”淑贞哀心不胜,遂拜哭灵前,悲哀已极,人人惨伤。独有臊道严华元,一见淑贞,心中想道:人言淑贞乃绝色佳人,今观其居忧素服之时[7],尚且如此标致;若无愁无闷而相欢相乐,真个好煞人也,遂起淫奸之心。迨至夜深,道场圆满之后,道士皆拜谢而去。光国道:“嘉言、大亨与时化三人,皆吾家亲,礼薄些谅不较量;惟严先生乃异姓人物,当从厚谢之。”淑贞复加封一礼。岂知华元立心不良,阳言一谢先行,阴实藏形高阁之上。少俟人静,作鼠耗声。淑贞秉烛视之,华元即以求阳媾合邪药弹上其身。淑贞一染邪药,心中即时淫乱,遂抱华元交欢恣乐。俄而天明,药气既消,始知被人迷奸,有玷名节,嚼舌吐血,登时闷死。华元得遂淫心,遂潜逃而去,乃以淑贞加赐礼银一封,贻于淑贞怀中,盖冀其复生而为之谢也。

日晏[8]之时,晨炊已熟,婢女菊香携水入房,呼淑贞梳洗,不见形踪,乃登阁上寻觅,但见淑贞死于毡褥之上。菊香大惊,即报克孝、克信道:“三娘子死于阁上。”克孝、克信上阁看之,果然气绝。大家俱惊慌,乃呼众婢女抬淑贞出堂停柩。下阁之时遗落胸前银包,菊香在后拾取而藏之。此时光国宿于女婿书房,一闻淑贞之死,即道:“此必为克信叔害死。”忙入后堂哭之,甚哀甚忿,乃厉声道:“我女天性刚烈,并无疾病,黑夜猝死,必有缘故。你既恨我女留住女婿在房身死,又恨我领道人做追荐女婿功课,必是乘风肆恶,强奸我女,我女咬恨,故嚼舌吐血而死。”遂作状告到包公道:

告为灭伦杀嫂事:风俗先维风教,人生首重人伦。男女授受不亲,嫂溺手援非正[9]。女嫁生员乜克忠为妻,不幸夫亡,甘心守节。兽恶克信,素窥嫂氏姿色,淫凶无隙可加;机乘斋醮完功,意料嫂倦酣卧。突入房帷,恣抱奸污。女羞咬恨,嚼舌吐血,登时闷死。狐绥绥,犬靡靡,每痛恨此贱行;鹑奔奔,鹊疆疆,何堪闻此丑声[10]。家庭偶语,将有丘陵之歌;外众聚谈,岂无墙茨之句。在女申雪无由,不殉身不足以明节;在恶奸杀有据,不填命不足以明冤。哀求三尺,早正五刑。上告。

此时,乜克信闻得蒋光国告己强奸服嫂,羞惭无地,抚兄之灵痛哭伤心,呕血数升,顷刻立死。魂归阴府,得遇克忠,叩头哀诉。克忠泣而语之道:“致汝嫂于死地者,严道人也。有银一封在菊香手可证。汝嫂存日已登簿上。可执之见官,冤情自然明白,与汝全不相干。我的阴灵决在衙门来辅汝,汝速速还阳,事后可荐拔汝嫂。切记切记。”克信苏转,已过一日。包公拘提甚紧,只得忙具状申诉道:

诉为生者暴死,死者不明;死者复生,生者不愧事:寡嫂被强奸而死,不得不死,但死非其时;嫂父见女死而告,不得不告,但告非其人。何谓死非其时?寡嫂被污,只宜当时指陈明白,不宜死之太早;嫂父控冤,会须访确强暴是谁,不应枉及无干。痛身拜兄为师,事嫂如母,语言不通,礼节尤谨。毫不敢亵,岂敢加淫?污嫂致死,实出严道;嫂父不察,飘空诬陷。兔爰[11]得计,雉罹[12]实出无辜;鱼网高悬,鸿离难甘代死。泣诉。

包公亦准乜克信诉词,即唤原告蒋光国对理。光国道:“女婿病时,克信欲移入书房服药养病,我女不从,留在房中伏侍,后来女婿不幸身亡,克信深怒我女致兄死地,故强逼成奸,因而致死,以消忿怒。”克信道:“辱吾嫂之身以致吾嫂之死者,皆严道人。”光国道:“严道人仅做一日功课,安敢起奸淫之心入我女房,逼他上阁?且功课完成之时,严道人齐齐出门去了,大众皆见其行。此全是虚词。”包公道:“道人非一,单单说严道人有何为凭为证?”克信泣道:“前日光国诬告的时节,小的闻得丑恶难当,即刻抚兄之灵痛哭伤心,呕血满地,闷死归阴。一见先兄,叩头哀诉,先兄慰小人道,严道人致死吾嫂,有银在菊香处为证,吾嫂有登记在簿上。乞老爷详情。”包公怒道:“此是鬼话,安敢对官长乱谈?”遂将克信打三十板,克信受刑苦楚,泣叫道:“先兄阴灵尚许来辅我出官,岂敢乱谈?”包公大骂道:“汝兄既有阴灵来辅你,何不报应于我?”忽然间包公困倦,曲肱[13]而枕于案上,梦见已故生员乜克忠泣道:“老大人素称神明,今日为何昏昧?污辱吾妻而致之死者,严道人也,与我弟全不相干。菊香获银一封,原是大人季考赏赐生员的,吾妻赏赐道人,登注簿上,字迹显然,幸大人详察,急治道人的罪,释放我弟。”包公梦醒,抚然叹曰:“有是哉!鬼神之来临也。”遂对克信道:“汝言诚非谬谈,汝兄已明白告我,我必为汝辨此冤诬。”遂即差人速拿菊香拶起[14],究出银一封,果是给赏之银。问菊香道:“汝何由得此?”菊香道:“此银在娘子身上,众人抬他下阁时,我从后面拾得。”又差人同菊香入房取淑贞日记簿查阅,果有用银五钱加赐严道人字迹。包公遂急拿严道人来,才一夹棍,便直招认,不合[15]擅用邪药强奸淑贞致死,谬以原赐赏银一封纳其胸中是实,情愿甘罪,与克信全无干涉。包公判道:

审得严华元,紊迹玄门,情迷欲海,滥叨羽衣之列,窃思红粉之娇。受赏出门,阳播先归之语;贪淫登阁,阴为下贱之行。弹药染贞妇之身,清修安在?贪花杀服妇之命,大道已忘。淫污何敢对天尊,冤业几能逃地狱?淑贞含冤,丧娇容于泉下;克忠托梦,作对头于阳间。一封之银足证,数行之字可稽。在老君既不容徐身之好色,而王法又岂容华元之横奸?填命有律,断首难逃。克信无干[16],从省发还家[17]之例;光国不合,拟诬告死罪之刑。

[1]疾革——很快地失精亡血。

[2]功课——念经超度亡灵。

[3]形骸(hái)——身体。

[4]窈窕(yǎotiǎo)——文静而美好。

[5]倏(shū)尔——很快地。

[6]益憾(hàn)——更加怨恨。

[7]居忧句——处在忧伤、穿着孝服的时间。

[8]晏(yàn)——晚,迟。

[9]男女句——男女之间应当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使嫂子落水,也不能用手直接拉他。

[10]狐绥绥句——像禽兽一样的行为,令人痛恨,使人不忍听到。

[11]爰(yuán)——于是。

[12]罹(lí)——遭受不幸。

[13]曲肱(gōng)——弯着上臂。

[14]拶(zǎn)起——古代一种酷刑,即用刑具将五指夹紧。

[15]不合——不应该。

[16]无干——没有干系。

[17]省发句——简单地放回家去。四 陈月英含舌诉冤屈 朱弘史语蹇露劣迹

话说山东兖州府曲阜县,有姓吕名毓仁者,生子名如芳,十岁就学,颖异[1]非常。时本邑陈邦谟副使闻知,凭其子业师傅文学即毓仁之表兄为媒,将女月英以妻[2]如芳。冰议一定,六礼遂成。越及数年。毓仁敬请表兄傅文学约日完娶,陈乃备妆奁送女过门。国色天姿,人人称羡,学中朋友俱来庆新房。内有吏部尚书公子朱弘史,是个风情浇[3]友。自夫妇合卺之后,陈氏奉姑至孝,顺夫无违。岂期喜事方成,灾祸突至,毓仁夫妇双亡,如芳不胜哀痛,守孝三年,考入黉宫,联捷秋闱[4],又产麟儿。陈氏因留在家看顾。如芳功名念切,竟别妻赴试,陡遇倭警,中途被执,惟仆程二逃回,报知陈氏。陈氏痛夫几绝,父与兄弟劝慰乃止。其父因道:“我如今赴任去急,虑汝一人在家,莫若携甥同往。”陈氏道:“爷爷严命本不该违,奈你女婿鸿雁分飞,今被掳去,存亡未知,只有这点骨血,路上倘有疏虞,绝却吕氏之后。且家中无主,不好远去。”副使道:“汝言亦是。但我今全家俱去,只汝二位嫂嫂在家,汝可常往,勿在家忧闷成疾。”副使别去。陈氏凡家中大小事务,尽付与程二夫妻照管,身旁惟七岁婢女叫做秋桂伏侍,闺门不出,内外凛然。不意程二之妻春香,与邻居张茂七私通,日夜偷情。茂七因谓春香道:“你主母青年,情欲正炽,你可为我成就此姻缘。”春香道:“我主母素性正大,毫不敢犯,轻易不出中堂。此必不可得。”茂七复戏道:“你是私心,怕我冷落你的情意,故此不肯。”春香道:“事知难图。”自此,两人把此事亦丢开不提。

且说那公子朱弘史,因庆新房而撼动春心,无由得入。得知如芳被掳,遂卜馆[5]与吕门相近,结交附近的人,常常套问内外诸事,倒像真实怜悯如芳的意思。不意有一人告诉:“吕家世代积德,今反被执,是天无眼睛。其娘子陈氏执守妇道,出入无三尺之童,身旁惟七岁之婢,家务支持尽付与程二夫妻,程二毫无私意,可羡可羡。”弘史见他独夸程二,其妇必有出处。遂以言套那人道:“我闻得程妻与人有通,终累陈氏美德。”其人道:“相公何由得知?我此处有个张茂七,极好风月,与程二嫂朝夕偷情。其家与吕门连屋,或此妇在他家眠,或此汉在彼家睡,只待丈夫在庄上去,就是这等。”弘史心生计道:我当年在他家庆新房时,记得是里外房间,其后有私路可入中间。待我打听程二不在家时,趁便藏入里房,强抱奸宿,岂不美哉?计较已定。次日傍晚,知程二出去,遂从后藏入已定。其妇在堂唤秋桂看小官,进房将门扣上,脱衣将洗,忽记起里房透中间的门未关,遂赤身进去,关讫就洗。此时弘史见雪白身躯,已按捺不住,陈氏浴完复进,忽被紧抱,把口紧紧掩住,弘史把舌舔入口内,令彼不能发声。陈氏猝然遇此,举手无措,心下自思道:身已被污,不如咬断其舌,死亦不迟。遂将弘史舌尖紧咬。弘史不得舌出,将手扣其咽喉,陈氏遂死。弘史潜迹走脱,并无人知。

移时,小儿啼哭,秋桂喊声不应,推门不开,遂叫出春香,提灯进来,外门紧闭,从中间进去,见陈氏已死,口中出血,喉管血洇,袒身露体,不知从何致死。乃惊喊,族众见其妇如此形状,竟不知何故。内有吴十四、吴兆升说道:“此妇自来正大,此必是强奸已完,其妇叫喊,遂扣喉而死。我想此不是别人,春香与茂七有通[6],必定是春香同谋强奸致死。”就将春香锁扣绊死,将陈氏幼子送往母家乳哺。

次日,程二庄上回来,见此大变,究问缘由,众人将春香通奸同谋事情说知,程二即具状告县:

告为强奸杀命事:极恶张茂七,迷曲蘖[7]为好友,指花柳为神仙。贪妻春香姿艾,乘身出外调奸,恣意横行,往来无忌。本月某日,潜入卧房,强抱主母行奸,主母发喊,剪喉杀命。身妻喊惊邻甲共证。满口血凝,任挽天河莫洗;裸形床上,忍看被垢尸骸。痛恨初奸某妻,再奸主母;奸妻事小,杀主事大。恳准正法填命,除恶申冤。上告。

当时知县即行相验。只见那妇人尸喉管血洇,口中血出。令仆将棺盛之。带春香、茂七一干人犯鞫问。即问程二道:“你主母被强奸致死,你妻子与茂七通奸同谋,你岂不知情弊[8]?”程二道:“小的数日往庄上收割,昨日回来,见此大变,询问邻族吴十四、吴兆升说,妻子与张茂七通奸,同谋强奸主母,主母发喊,扣喉绝命。小的即告爷爷台下。小的不知情由,望爷爷究问小的妻子,便知明白。”县官问春香道:“你与张茂七同谋,强奸致死主母,好好从直招来。”春香道:“小妇人与茂七通奸事真,若同谋强奸主母,并不曾有。”知县道:“你主母为何死了?”春香道:“不知。”官令拶起,春香当不起刑法,道:“爷爷,同谋委实没有,只茂七曾说过,你主母青年貌美,教小妇人去做脚[9]。小妇人道,我主母平日正大,此事毕竟不做。想来必定张茂七私自去行也未见得。”官将茂七夹起问道:“你好好招来,免受刑法。”茂七道:“没有。”官又问道:“必然是你有心叫春香做脚,怎说没有此事?”当时吴十四、吴兆升道:“爷爷是青天,既一事真,假事也是真了。”茂七道:“这是反奸计。爷爷,分明是他两个强奸,他改做小的与春香事情,诬陷小的。”官将二人亦加刑法,各自争辩。官复问春香道:“你既未同谋,你主母死时你在何处?”春香道:“小妇人在厨房照顾做工人,只见秋桂来说,小官在那里啼哭,喊叫三四声不应,推门又不开,小妇人方才提灯去看,只见主母已死,小妇人方喊叫邻族来看,那时吴十四、吴兆升就把小妇人锁了。小妇人想来,毕竟是他二人强奸扣死出去,故意来看,诬陷小妇人。”官令俱各收监,待明日再审。次日,又拿秋桂到后堂,官以好言诱道:“你家主母是怎么死了?”秋桂道:“我也不晓得。只是傍晚叫我打水洗浴,叫我看小官,他自进去把前后门关了。后来听得脚声乱响,口内又像是说不出,过了半时,便无声息,小官才啼,我去叫时他不应,门又闭了。我去叫春香姐姐拿灯来看,只见衣服也未穿,死了。”官又问:“吴十四、吴兆升常在你家来么?”秋桂道:“并不曾来。”又问:“茂七来否?”秋桂道:“常在我家来,与春香姐姐笑。”官审问详细,取出一干人犯到堂道:“吴某二人事已明白,与他无干。茂七,我知道你当初叫春香做脚不遂,后来你在他家稔熟[10],晓得陈氏在外房洗浴,你先从中间藏在里房,俟陈氏进来,你掩口强奸,陈氏必然喊叫,你恐怕人来,将咽喉扣住死了。不然,他家又无杂人来往,哪个这等稔熟?后来春香见事难出脱,只得喊叫,此乃掩耳盗铃的意思。你二人的死罪定了。”遂令程二将棺埋讫,开豁邻族等众,即将行文申明上司。程二忠心看顾小主不提。

越至三年时,包公巡行山东曲阜县,那茂七的父亲学六具状进上:

诉为天劈奇冤事:民有枉官为申理,子受冤父为代白。枭恶[11]程二,主母身故,陷男茂七奸杀,告县惨刑屈招。泣思奸无捉获,指奸恶妻为据;杀不喊明,驾将平日推源。伊妻奸不择主,是夜未知张谁李谁;主母死无证据,当下何不扭住截住?恶欲指鹿而为马,法岂易牛而以羊。乞天镜,照飞霜。详情不雨,盆下衔恩。哀哀上诉。

包公准状。次日,夜阅各犯罪案,至强奸杀命一案,不觉精神疲倦,朦胧睡去。忽梦见一女子似有诉冤之状。包公道:“你有冤只管诉来。”其妇未言所以,口吟数句而去道:“一史立口阝人士,八厶还夸一了居。舌尖留口含幽怨,蜘蛛横死恨方除。”时包公醒来,甚是疑惑,又见一大蜘蛛,口开舌断,死于卷上。包公辗转寻思,莫得其解。复自想道:陈氏的冤,非姓史者即姓朱也。次日,审问各罪案明白,审到此事,又问道:“我看起秋桂口词,他家又无闲人来往,你在他家稔熟,你又预托春香去谋奸,到如今还诉什么冤?”茂七道:“小的实没有此事,只是当初县官做杀[12]了,小的有口难分。今幸喜青天爷爷到此,望爷爷斩断冤根。”包公复问春香,亦道:“并无此事,只是主母既死,小妇人分该死了。”包公乃命带春香出外听候,单问张茂七道:“你当初知陈氏洗浴,藏在房中,你将房中物件一一报来。”茂七道:“小的无此事怎么报得来?”包公道:“你死已定,何不报来?”茂七想道:也是前世冤债,只得妄报几件。“他房中锦被、纱帐、箱笼俱放在床头。”包公令带春香进来,问道:“你将主母房中使用物件逐一报来。”春香不知其意,报道:“主母家虽富足,又出自宦门,平生只爱淡薄,福生帐、布被、箱笼俱在楼上,里房别无他物。”包公又问:“你家亲眷并你主人朋友,有姓朱名死的没有?”春香道:“我主人在家日,有个朱吏部公子相交,自相公被掳,并不曾来,只常年与黄国材相公在附近读书。”包公吩咐收监。次日观风[13],取弘史作案首,取黄国材第二。是夜阅其卷,复又梦前诗,遂自悟道:一史立口阝人士,一史乃是吏字,立口阝是个部字,人士乃语词也。八厶乃公字,一了是子字,此分明是吏部公子。舌尖留口含幽怨,这一句不会其意。蜘蛛横死恨方除,此公子姓朱,分明是蜘蛛也。他学名弘史,又与此横死声同律;恨方除,必定要问他填命[14]方能泄其妇之恨。次日,朱弘史来谢考。包公道:“贤契[15]好文字。”弘史语话不明,舌不叶律[16]。包公疑惑,送出去。黄国材同四名、五名来谢。包公问黄生道:“列位贤契好文字。”众答道:“不敢。”因问道:“朱友的相貌魁昂,文才俊拔,只舌不叶律,可为此友惜之。不知他还是幼年生成,还是长成致疾?”国材道:“此友与门生四年同在崇峰里攻书,忽六月初八日夜间去[17]其舌尖,故此对答不便。”诸生辞去。包公想道:“我看案状是六月初八日奸杀,此生亦是此日去舌,年月已同;兼相单上载口中血出,此必是弘史近境探知门路去向,故预藏在里房,俟[18]其洗浴已完,强奸恣欲,将舌入其口以防发喊。陈氏烈性,将口咬其舌,弘史不得脱身,扣咽绝命逃去。试思此生去舌之日与陈氏奸杀之日相符,此正应“舌尖留口念幽怨”也,强奸杀命更无疑矣。随即差人去请弘史。及至,以重刑鞫问,弘史一一招承。遂落审语道:

审得朱弘史,宦门辱子,黉序[19]禽徒。当年与如芳相善,因庆新房,包藏淫欲。瞰夫被掳,于四年六月初八夜,藏入卧房,探听陈氏洗浴,恣意强奸,畏喊扣咽绝命。含舌诉冤于梦寐,飞霜落怨于台前。年月既侔[20],招详亦合。合拟大辟之诛,难逃枭首之律。其茂七、春香,填命虽谓无事,然私谋密策,终成祸胎,亦合发遣问流,以振风化。

[1]颖(yǐng)异——聪明,与众不同。

[2]妻——名词用作动词,嫁给。

[3]浇——浮薄。

[4]考入句——考进学校,在科举的秋试中接连获得成功。

[5]卜(bǔ)馆——选择教书的地方。

[6]通——通奸。

[7]曲蘖(niè)——不正的苗芽,借喻行为不端者。

[8]情弊(bì)——真情被遮盖之处。

[9]做脚——做手脚,多指诡计。

[10]稔(rěn)熟——十分熟悉。

[11]枭(xiāo)恶——罪大恶极,十分凶恶。

[12]做杀——办理完毕,此处指判案结束。

[13]观风——察看机会。

[14]填命——偿还性命。

[15]贤契(qì)——有道德而且志趣相投的朋友。

[16]叶(xié)律——音韵,此处指发音吐字。

[17]去——丢失。

[18]俟(sì)——等待。

[19]黉序——学校。

[20]侔(móu)——相齐,相等,符合。五 邹琼玉挽发表真情 王朝栋讨药陷冤狱

话说潮州府邹士龙、刘伯廉、王之臣三人相善,情同管鲍[1],义重分金。后臣、龙二人同登乡荐,共船往京会试。邹士龙到船。心中悒怏[2]。王之臣慰解道:“大丈夫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士龙道:“我非为此。贱内怀有七月之娠,屈指正月临盆,故不放心。”之臣道:“贱内亦然。想天相吉人,谅获平安,不必挂虑。”士龙道:“你我二人自幼同学从师,稍长同进黉宫,前日同登龙虎[3],今又彼此内眷有孕,事岂偶然。兄若不弃,他日若生者皆男,呼为兄弟;生者皆女,呼为姊妹;倘是一男一女,结为夫妻。兄意何如?”臣道:“斯言先得我心。”命仆取酒,尽欢而饮。后益相亲爱。至京会试,龙获联登,臣落孙山。臣遂先辞回家,龙乃送至郊外嘱道:“今家书一封劳兄带回,家中事务乞兄代为兼摄一二。”臣道:“家中事自当效力,不必挂念,惟努力殿试,决与前三名争胜。”遂掩泪而别。臣抵家见妻魏氏产一男,名朝栋。臣问是何日,魏氏道:“正月十五辰时。邹大人家同日酉时得一女,名琼玉。”臣心喜悦,遂送家书到龙家。龙妻李氏已先得联登捷报,又得平安家信,信中备述舟中指腹的事。李氏命婢设酒款臣,臣醉乃归。自后龙家外事臣遂悉为主持,毫无私意。数月后,龙受知县而回,择日请伯廉为二家交聘,臣以金镶玉如意表礼为聘,龙以碧玉鸾钗一对答之。及龙赴任,往来书启通问,每月无间。臣越数科不中,亦受教职,历任松江府同知。病重,遗书一纸于龙,中间别无所云,惟谆谆嘱以扶持幼子。既而,卒于任所。龙偶历南京巡道,得书大恸,亲往吊奠。臣为官清廉,囊无余剩,龙乃赠银百两,代为申明上司,给沿途伕马船只,奔柩归葬。丧事既毕,欲接朝栋来任攻书,朝栋辞道:“父丧未终,母寡家贫,为子者安敢远行?”龙闻言颇嘉其孝,常给赀以赡之,令之勤读,而家资日见颓败。十四岁补邑庠生,龙闻知甚喜,亦特遣贺。

自后,朝栋惟知读书,坐食山崩,遂至贫穷。而龙历任参政,以无子致仕回家。朝栋亦与伯廉往贺,衣衫褴褛。偶府县官俱来拜,龙自觉羞耻,心甚不悦。朝栋已十六岁,乃托刘伯廉去说,择日完娶。参政遂道:“彼父在日虽过小聘,未尝纳彩。彼乃宦家子弟,我女千金小姐,两家亦非小可人家,既要完娶,必行六礼。”朝栋闻言乃道:“彼亦知我家贫无措,何故如此留难?我当发奋,倘然侥幸,再作理会。”竟不复言。

一日,参政谓夫人道:“女儿长成,分当该嫁。”夫人道:“前者王公子来议完亲,虽家贫,我只得此女,何不令其入赘我家,岂不两便,何必要他纳彩?”参政道:“吾见朝栋将来恐只是个穷儒,我居此位,安用穷儒做门婿?谅他无银纳彩,故尔留难。且彼大言不惭,再过一年,我叫刘兄去说,既不纳彩,叫他领银百两另娶,我将女别选名门宦宅,庶不致耽误我女。”夫人道:“彼即虽贫,喜好读书,将来必不落后。彼父虽亡,前言犹在,岂可因此改盟?”参政道:“非汝所知,我自有处。”不意琼玉在屏后听知。次日,与丹桂在后花园中观花,见朝栋过于墙外。婢指道:“这就是王公子。”各各相盼而去。琼玉见朝栋丰姿俊雅,但衣衫褴褛,心中暗喜。至第二日,乃又与丹桂往花园。朝栋因见女子星眸月貌,光彩动人,与婢观花,意其必是琼玉,次日又往园外经过。琼玉令丹桂呼道:“王公子!”朝栋恐被人见,不敢近前。婢又连呼,生见呼切,意必有说,竟近墙边。琼玉乃令婢开了小门,备以父言相告。朝栋道:“此亲原是先君所定,我今虽贫,银决不受,亲决不退。令尊欲将汝遣嫁,亦凭令尊。”琼玉道:“家君虽有此意,我决不从。你可用心读书,终久团圆。你晚上可在此来,我有事问你。此时恐有人来,今且别去。”

朝栋回去,候至人静更余,径去门边,见丹桂立候,乃道:“小姐请公子进去说话。”朝栋道:“恐你老爷知道,两下不雅。”丹桂道:“老爷、夫人已睡,进去无妨。”朝栋犹豫,丹桂促之乃入。但见备有酒肴,留公子对坐同饮。朝栋欲不能制,竟欲苟合。玉坚不许,乃道:“今日之会,盖悯君之贫耳,岂因私欲致此;倘今苟从,合卺之际将何为质?”朝栋道:“此事固不敢强,但令尊欲易盟[4]将如之何?”玉道:“我父纵欲别选东床,我岂肯从。古云:一丝已定,岂容再易。”朝栋道:“你能如此,终恐令尊势不得已。”玉道:“我父若以势压,惟死而已。”遂牵生手,对天盟誓。既而又饮。时至三更,女年尚幼,饮酒未节,遂乃醉倦,忘辞生回,和衣而睡。生欲出,丹桂道:“小姐未辞,想有事说,少坐片时,俟小姐醒来。”生往视之,真若睡未足之海棠,生兴不能制,抱而同睡。玉略醒,乃道:“我一时醉倦,有失瞻顾。”生求合,玉意绸缪[5],亦不能拒,遂与同寝。鸡啼,二人同起。玉以丝绸三匹,金手镯一对,银钗数双授生。临别,又令次夜复入,生自后夜来晓出,两月有余。

一晚,朝栋偶因母病未去,丹桂候门良久,不见生来,忽闻有脚步响,连道:“公子来矣。”不意祝圣八惯做鼠窃,撞见冲入。丹桂见是贼来,慌忙走入。圣八遂乃赶进,丹桂欲喊,圣八拔刀杀死。陡然人来,琼玉于灯下见是贼至,开门走至堂上暗处躲之。圣八入房,尽掳其物而去。玉至天微明,乃叫母道:“房中被贼劫。”参政道:“如何不叫?”玉道:“我见杀了丹桂,只得开门走,躲藏于暗处,故不敢喊。”参政往看,见丹桂杀于后门。问玉道:“丹桂缘何杀于此?”女无言可答。参政心甚疑之。玉乃因此惊病不能起床。

参政欲去告官,又无赃证,乃令家人梅旺到各处探访。朝栋因母病无银讨药,将金手镯一个请银匠饶贵换银,贵乃应诺,未收,朝栋出铺。梅旺偶在铺门经过,望见银匠桌上有金手镯一个,走进问道:“此谁家的物件?”银匠道:“适才王相公拿来待我换银的。”梅旺道:“既要换银,我拿去见老爷兑银与他就是。”匠人道:“他说不要说出谁的,你也不必说,勿令他怪我。”遂付与梅旺拿去。旺回家告参政道:“此物像我家的,可请夫人、小姐来认。”夫人出见乃认道:“此是小姐的,从何处得来?”旺道:“在饶银匠铺中得来的,他说是那王朝栋相公把来与他换银的。”参政道:“原来此子因贫改节,遂至于此。”即去写状,令梅旺具告巡行衙门:

告为杀婢劫财事:狠恶王朝栋,系故同知王之臣孽子,不守本分,倾败家业。充肠嗟无饭,饿眩目花;蔽体怨无衣,寒生肌栗。因父相知,往来惯熟。突于本月某日二更时分,潜入身家,抱婢丹桂逼奸不从杀死,劫去家财一洗。次日,缉获原赃金镯一只,银匠饶贵现证。劫财杀命,藐无法纪。伏乞追赃偿命,除害安良。上告。

时巡行包公一清如水,明若秋蟾,即差兵赵胜、孙勇,即刻往拿朝栋。栋乃次早亦具状诉冤:

诉为烛奸止奸事:东家失帛,不得谬同西家争衣;越人沽酒,何故妄与秦人索价?身父业绍箕裘,教传诗礼。叨登乡荐,历任松江府佐;官居清节,仅遗四海空囊。鲰生樗栎[6],名列黉宫。岳父邹士龙曾为指腹之好,长女邹琼玉允谐伉俪之缘。如意聘仪,鸾钗为答。孰意家计渐微,难行六礼。琼玉仗义疏财,私遗镯钗缎匹;岳父爱富嗔贫,屡求退休[7]另嫁。久设阱机,无由投发;偶因贼劫,飘祸计坑。欲绝旧缘,思媾新缘;贼杀婢命,坑害婿命。吁天查奸缉盗,断女毕姻,脱陷安良,哀哀上诉。

包公问道:“既非你杀丹桂,此金镯何处得来?”朝栋道:“金镯是他小姐与生员的。”包公道:“事未必然。”朝栋道:“可拘他小姐对证。”包公沉吟半晌,问道:“你与琼玉有通乎?”朝栋道:“不敢。”似欲有言而愧视众人。包公微会其意,即退二堂,带之同入,屏绝左右。问道:“既非有通,安肯与你多物?”朝栋道:“今日非此大冤,生员决不敢言以丧其德;今遭此事,不得不以直告。”遂将其事详述一遍。包公道:“只恐此事不的[8]。倘事果真,明日互对之时,你将此事一一详说,看他父亲如何处置,我必拘他女来对证。果实,必断完娶;如虚,必向你偿命。”朝栋再三叩头道:“望大人周全。”

包公次日拘审,士龙亲出互对,谓包公道:“此子不良,望大人看朝廷分上,执法断填。”包公道:“理在则执法,法在何论情?朝栋亦宦家子弟,庠序后英[9],何分厚薄?”乃呼朝栋道:“父为清官,子为贼寇,你心忍玷家谱?”朝栋道:“生员素遵诗礼,居仁由义,安肯为此?”包公道:“你既不为,赃从何出?”朝栋道:“他女付我,岂劫得之?”邹士龙道:“明明是他理亏,无言可对,又推在吾女身上。”包公道:“伊女深闺何能得至?”朝栋道:“事出有因。”包公道:“有何因由?可细讲来。”朝栋道:“春三月,因事过彼花园,小姐偶同婢女丹桂观花,相视良久而退。生员次日又过其地,小姐已先在矣。小姐令丹桂叫生员至花园,备言其父与母商议欲悔婚,要叫伯廉来说,与银一百退亲,只夫人不肯。小姐见生员衣衫褴褛,约生员夜来说话。生员依期而去,丹桂候门,延入命酒,遂付金镯一对,银钗数双,丝绸三匹。偶因手迫,无银为老母买药,故持金镯一个托饶银匠代换银应用,被伊家人梅旺哄去。其杀死丹桂一事,实不知情。望大人体好生之德,念先君只得生员一人,母亲在疾,乞台曲全姻事,缉访真贼,以正典刑,衔结[10]有日。”包公道,既然如此,老先生亦箝束不严,安怪此生?”参政道:“此皆浮谈。小女举止不乱,安得有此?”包公道:“既无此,必要令爱出证,泾渭自分。”朝栋道:“小姐若肯面对,如虚甘死。”士龙心中甚是疑惑:若说此事是虚,我对夫人说的话此生何以得知?倘或果真,一则不好说话,二则自觉无颜。心中犹豫不决。包公遂面激之道:“老大人身系朝纲,何为不加细察?”士龙被激乃道:“知子者莫若父。寒家有此,学生岂不知一二?”包公道:“只恐有此事便不甚雅。既无此事,令爱出来一证何妨?”士龙一时不能回答,乃令梅旺讨轿接小姐来。梅旺即刻回家,对夫人将前事说了,夫人入室与女儿备说前事。小姐自思:此生非我出证,冤不能白。旺又催道:“包老爷专等小姐听审。”小姐无奈只得登轿而去。二门下轿,入见包公。包公道:“此生说金镯是你与他的,令尊说是此生劫得之赃。泾渭在你,公道说来。”小姐害羞不答。朝栋道:“既蒙相与,直说何妨,你安忍令致我于死地?”小姐年雏,终不敢答。包公连敲棋子厉声骂道:“这生可恶!口谈孔孟,行同盗跖[11]。为何将此许多虚话欺官罔上?重打四十,问你一个死罪!”朝栋婴儿之态复萌,乃睡于地下,大哭而言道:“小姐,你有当初,何必有今日?当夜之盟今何在哉?我今受刑是你误我,我死固不足惜,家有老母,谁将事乎?”小姐亦低首含泪,乃道:“金镯是我与此生的,杀丹桂者不是此生。其贼入房,灯影之下,我略见其人半老,有须的模样。”包公道:“此言公道,饶你打罢。”生乃洋洋起来,跑在小姐旁边。小姐见生发皆散了,乃跪近为之挽发。参政见了心中怒起,乃道:“这妮子吓得眼花,见不仔细,一发胡言。”小姐已明白说过,因见父发怒越不敢言。包公道:“令爱既吓得眼花,见不仔细,想老先生见得仔细,莫若你自问此生一个死罪,何待学生千言万语?况丹桂为此生作待月的红娘,彼又安忍心杀之?”参政道:“小女尚年幼,终不然有西厢故事么?”包公道:“先前真情,已见于挽发时矣,何必苦苦争辩?”参政道:“知罪知罪,凭老大人公断。”包公道:“若依我处,你当时与彼父既有同窗之雅,又有指腹之盟,兼有男心女欲,何不令速完娶?”参政道:“据彼之言,丹桂之死虽非彼杀,实彼累之也。必要他查出此贼,方能脱得彼罪。”包公道:“贼易审出,俟七日后定然获之,然后择日毕姻。”参政忿忿而出,包公令生女各回。

是夜,朝栋回家,燃香告于父道:“男不幸误罹此祸,受此不美之名,奈无查出贼处,终不了事。我父有灵,详示报应。”祝毕就寝,梦见父坐于上,朝栋上前揖之,乃掷祝筶一双于地,得圣筶若八字形。朝栋趋而拾之,父乃出去,朝栋遂觉。却说包公退堂,心中思忖,将何策查出此贼。是夜,梦见一人,峨冠博带,近前揖谢道:“小儿不肖,多叨培植。”掷竹筶而去。包公视之,乃是圣筶若八字形。觉而思道:贼非姓祝即名圣或名筶。次早升堂,差人唤王相公到此有事商议。朝栋闻唤,即穿衣来见包公。包公将夜来梦见掷竹筶事说知。朝栋道:“此乃先父感大人之德,特至叩谢。门生是夜亦曾焚香祝父,乞报贼名,即梦见先父亦如此如此,梦相符合,想贼名必寓筶中。”包公道:“我三更细想,此贼非姓祝,即名圣,或名筶;若八字形,或排第八。贤契思之,有此名否?”适有一门子在旁闻得,禀道:“前任刘爷已捕得一名鼠窃祝圣八,后以初犯刺臂释放。”包公道:“即此人无疑矣。”即升堂,朱笔标票,差二人魆魆[12]拿来。公差至圣八门首,见圣八正出门来,二人近前,一手扭住,铁锁扣送。包公道:“你这畜生,黑夜杀人劫财,好大的胆!”圣八道:“小人素守法度,并无此事。”包公道:“你素守法,如何前任刘爷捕获刺臂?”圣八道:“刘爷误捉,审明释放。”包公道:“以你初犯刺臂释放,今又不改,杀婢劫财。重打四十,从直招来!”圣八推托不招,今将夹起,并不肯认。包公见他腰间有锁匙二个,令左右取来,差二人径往他家,嘱咐道:“依计而行,如有泄漏,每人重责四十,革役不用。”二人领了锁匙到其家,对他妻子道:“你丈夫今日到官,承认劫了邹家财物,拿此锁匙来叫你开箱,照单取出原赃。”其妻信以为实,遂开箱依单取还。二人挑至府堂,圣八愕然无词争辩,乃招道:“小人是夜过他宅花园小门,偶听丹桂说道:‘公子来矣。’小人冲入,彼欲喊叫,故尔杀之,掳财是真。”包公即差人请参政到堂,认明色衣四十件,色裙三十件,金首饰一副,银妆盒一个,牙梳、铜镜,一一收领明白。包公判道:

审得祝圣八,素行窃诈,猖獗害民;犯刺不悛[13],恣行偷盗。杀侍婢劫掳财物以利己;误朝栋几陷缧绁[14]以离婚。原赃俱在,大辟攸宜[15]。邹士龙枉列冠裳,不顾仁义;负心死友,欲悔前盟。箝束不严,以致怨女旷夫私相授受;防闲有弛,俾令戴月披星密自往来。侍女因而丧命,女婿几陷极刑。本宜按法,念尔官体年老,姑从减等。王朝栋非罪而受丛脞[16],合应免拟;邹琼玉永好而缔前盟,仍断成婚。使效唱随而偕老,俾令山海可同心。

王朝栋择日成婚,夫妇和谐,事亲至孝。次年科举,早膺鹗荐[17],赴京会试,黄榜联登,官授翰林[18]之位。

[1]管鲍——管仲与鲍叔牙,东周时代人,过从甚密。

[2]悒(yì)怏(yàng)——忧郁,不高兴。

[3]同登龙虎——金榜题名,共同登第。

[4]易盟——改变当初的盟约。

[5]玉意绸缪(móu)——琼玉情意缠绵。

[6]鲰(zōu)生樗(chū)栎(lì)——小生本是不良之材。樗栎,系臭椿、栎麻一类的材料。

[7]退休——退却。

[8]的——确实如此。

[9]宦家子弟,庠序后英——官宦人家的后代,读书人的后起之秀。

[10]衔结——衔环、结草,报恩之意。东汉杨宝曾经救过一只黄雀,黄雀衔四枚白环相报,使杨宝子孙得登高位;《左传·宣公十五年》载,魏武子死后,其子将魏武子遗妾安排妥善,妾父在战争中结草御敌,救子恩人性命。

[11]盗跖——春秋战国时期的起义首领,因其曾经横行天下,被诬蔑为盗。盗跖,借喻行为不轨的人。

[12]魆魆(xū)——暗暗。

[13]悛(quān)——改。

[14]缧(léi)绁(xiè)——拘系犯人所用的绳索,引申为囚禁。

[15]大辟(pì)攸(xiū)宜——判处死刑,应当快快执行。

[16]丛脞(cuǒ)——细碎,麻烦之意。

[17]鹗(è)荐——孔融曾说:“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后世指推荐有才能的人。

[18]翰林——官名,唐代以后,翰林学士职掌为撰拟机要文书。六 李善辅贪黩害好友 高季玉认物知杀机

话说宁波府定海县佥事[1]高科、侍郎夏正二人同乡,常相交厚,两家内眷俱有孕,因指腹为亲。后夏得男名昌时,高得女名季玉。正遂央媒议亲,将金钗二股为聘,高慨然受了,回他玉簪一对。但正为民清廉,家无羡余,一旦死在京城,高科助其资用奔柩归丧。科寻[2]亦罢官归家,资财巨万。昌时虽会读书,一贫如洗,十六岁以案首入学,托人去高岳丈家求亲。高嫌其贫,有退亲的意,故意作难道:“须备六礼,方可成婚。今空言完亲,吾不能许。彼若不能备礼,不如早早退亲,多送些礼银与他另娶则可。”又延过三年,其女尝谏父母不当负义,父辄道:“彼有百两聘礼,任汝去矣,不然,难为非礼之婚。”季玉乃窃取父之银两及己之镯、钿、宝钗、金粉盒等,颇有百余两,密令侍女秋香往约夏昌时道:“小姐命我拜上公子。我家老爷嫌公子家贫,意欲退亲,小姐坚不肯从,日与父母争辩。今老相公道,公子若有聘金百两,便与成亲。小姐已收拾银两钗钿约值百两以上,约汝明日夜间到后花园来,千万莫误。”昌时闻言不胜欢喜,便与极相好友李善辅说知。善辅遂生一计道:“兄有此好事,我备一壶酒与兄作贺礼。”至晚,加毒酒中,将昌时昏倒。善辅抽身径往高佥事花园,见后门半开,至花亭果见侍女持一包袱在手。辅接道:“银子可与我。”侍女在月下认道:“汝非夏公子。”辅道:“正是。秋香密约我来。”侍女再又详认道:“汝果不是夏公子,是贼也。”辅遂拾起石头一块,将侍女劈头打死,急拿包袱回来。昌时尚未醒,辅亦佯睡其旁。少顷,昌时醒来对善辅道:“我今要去接那物矣。”辅道:“兄可谓不善饮酒,我等兄不醒,不觉亦睡。此时人静,可即去矣。”昌时直至高宅花园,回顾寂然,至花亭见侍女在地道:“莫非睡去乎?”以手扶起,手足俱冷,呼之不应,细看又无余物,吃了一惊,逃回家去。

次日,高佥事家不见侍女,四下寻觅,见打死在后花园亭中,不知何故,一家惊异。季玉乃出认道:“秋香是我命送银两钗钿与夏昌时,令他备礼来聘我。岂料此人狠心将他打死,此必无娶我的心了。”高科闻言大怒,遂命家人往府急告:

告为谋财害命事:为盗者斩,难逃月中孤影;杀人者死,莫洗衣上血痕。狠恶夏昌时系故侍郎夏正孽子,因念年谊,曾经指腹;自伊父亡,从未行聘。岂恶串婢秋香,搆盗钗钿;见财入手,杀婢灭迹。财帛事轻,人命情重。上告。

昌时亦即诉道:

诉为杀人图陷事:念身箕裘遗胤[3],诗礼儒生。先君侍郎,清节在人耳目;岳父高科,感恩愿结婚姻。允以季玉长姬,许作昌时正室。金钗为聘,玉簪回仪。谁期家运衰微,二十年难全六礼;遂致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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