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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15 22:2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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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显斌

出版社:江西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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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心灵一个假期

给心灵一个假期试读:

第一辑:对话山水

一条水,流淌一段风韵

北方粗犷,江南细致。北方雄浑,江南清秀;北方古朴,江南典雅。这,仿佛已成定论,但也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曲水亭街。曲水亭街,在泉城,属历下区。一走进小街,游人的声音就变小了,脚步就放轻了;眼睛,也小心翼翼地左右望着。因为,一种清秀,一种典雅的氛围,扑面而来,缭绕心间,挥之不去。一条水,款款缓缓地流着,流得净白,流得柔细,流得曲折有致。它绝不同于北方的河。北方的河,总流得跌宕,流得哗哗有声,从高处落下,带着一路响声,如金戈交鸣,铁甲震动。这条水却非这样,它汪汪一脉,如十八岁女孩的眼眸;它波光闪闪,如温情女子的微笑;它曲折多变,如女孩腰间的缎带。水,由泉水汇集而成,一曰珍珠泉,另一处则不知名,合二为一,就是一条河,一条文化的河,一条古典的河,一条温情脉脉的河。河底,长长的水草随水飘摇,如丝带,如绸帛,如一段裁剪不断的春梦,齐匝匝铺在河底。街道水边都洁净如洗,没有污渍,也没有垃圾。因此,水草绿得清新,绿得洁净,绿得清心明目。做一条这儿的水草,是一种福分,一种奢望。水,名曲水河。郦道元在他著名的《水经注》里谈到这儿,曾津津乐道,“历祠下泉源竞发,北流经历城东又北,引水为流杯池,州僚宾私多萃其上”。这说的,就是著名的流觞曲水。每年三月三,一群士子,长衣博衫,衣带飘飘,坐在水边,用木托盘载一杯酒,置于水上,顺水漂流。盘到何处,水边之人随手拿来,一饮而尽,歌赋吟诗,做为韵事。古人,把生活过成了诗歌;我们,把生活过成了负担。曲水亭街,大概还保留着这段历史风韵吧。曲水的河水,大概也沉淀着这段往事吧。因为,水边,是一条街道,古典雅致,犹如古诗词一样,这边一座房,那边一个馆,都是黑漆木板的牌匾,朴拙庄重的字体。茶馆酒楼不用说,就是时尚的鲜汁店,也是如此,显得雅致,显得苍古,如小杜的绝句,又如李清照的小令。想想,这儿,李清照可能来折过柳,辛弃疾可能来饮过酒。水边的石凳,他们可能曾经坐过。让人一念及此,一颗心不由得回到遥远的宋代。曲水岸边极不规则,时宽时窄,时曲时直。两岸粗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大概是诗词浸润过吧,一枝一叶,平平仄仄,仿佛都押着韵脚。树下,时时看见躺椅,还有竹几,上放瓷壶茶杯,有老人躺在椅上,悠闲地品着茶。水到一池边,极缓如镜。一群人坐在水边,持着钓竿,钓着鱼,也钓着一份清闲。水,有时沿街走;有时,竟也穿街过院,进洞钻墙,一路流去。这时,顺水极目望去。有月亮门,一派古雅。水流缓缓而去,犹如流入月亮里。水的两边,楼栏相对,或紫藤,或吊兰,垂垂相生,一片绿幔扯下,将水映得一片翠色。月亮门深处,有笑声传来,清灵灵的,是女孩的笑声。可惜,只有声音,却不见人影。游曲水亭街,宜于雨中漫步。在细雨里,打着一把伞走着,自己就成了一个书生。而水在旁边,低眉顺目,款款流淌,就如那个结着丁香一样忧愁的女子,浪漫而迷蒙。游曲水亭街,宜于在三月的黄昏闲步。曲水缓慢流着,带着绿得醉人的影子,仿佛春帷不揭的女子。游人,则如骑着马嗒嗒走过石板小巷的士子。可惜,我来时,不是雨天,也不是黄昏,可我仍倾倒于这儿的街道,这儿的流水,和这儿飘摇的绿了。那么,走时,就让我也如那些读书人一样,怀揣一段剪不断的离愁吧。轻轻挥一挥衣袖,挥别这古诗词一样的小街,悄悄离开。因为,我不是归人,是一个过客。

支提山记

江南山水,太过婉约,太过灵秀,女人味较重。可支提山例外。如果说,其他山应手执红牙拍板,吟“杨柳岸晓风残月”;那么,支提山应弹铜板铁琶,唱“大江东去”。如果说,其他山是虞姬;那么,支提山就是项羽。游支提山,是在雨中。我们去时,烟花三月,满眼锦绣,江南细雨如箫音,如江南女子昨夜温婉的梦,烟一把的雾一把,随意飘洒。支提山在雨里挺立,山骨耸立,树色含烟,如将军拄剑,力士扛鼎,让人一见,精神一振。游支提山,当游华严寺。一路上,两旁山色如染,绿树如洗,烟色如梦。行人走在山里,衣襟沁绿,眉目映翠。一颗心也化为一粒浮萍,在绿色里飘摇。人到山顶,眼前一亮,一座牌楼伫立眼前,上书“天下第一山”。一身着黄袍的僧人,迈着清闲的步子,一步步走过。细雨落下,浑然不觉。让人一见,自惭形秽,何时修的此种心境?置身名利场中,心入莲花,淡然开放。可惜,我辈俗人,终难做到。雨里,千山如屏,古树如佛,华严寺藏身其中,暮鼓晨钟,含着平仄,押着长韵,一声声从古殿深处传来,声声在耳,声声沁心。院堂中,一尊大佛,笑望来往人群,一副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的出世情怀,是一尊弥勒。这样大的弥勒,好游如我者,还是第一次看见。站在佛前,一时心如止水,无一丝涟漪。繁忙中,看看佛,心会沉静一点,也算休息一下:我们的心,承担得太重了。大雄宝殿上,释迦牟尼盘腿而坐,阖目下垂,大同情与大怜悯心沁出眉心眼角,让人见了,怦然心动,无来由地有些感动。现实生活中,众生忙碌,各为自己,有几人顾及天下苍生?有几人俯首滚滚红尘?为了众生,舍弃一身富贵,即此,就可为圣,就可为佛。印度有释迦牟尼,中国有孔子,高山俨俨,犹如雨中的支提山。华严寺内,有千尊小佛,最为引人注目。这些佛虽小,却须眉俱显,小得精致,小得生动。人说,永乐年间,皇后礼佛,造千尊小铁佛送华严寺,乘船过海,风浪陡起,船上人怕船过重,就将部分小铁佛扔入海中。待到华严寺,才霍然发现,扔掉的铁佛,都出现在此寺里。因此,人称千佛为“飞来佛”。书中记载,华严寺远早于明代,建于唐代。也就是说,小杜漂泊江南时,一定登过支提山,来过华严寺,听过这儿的钟鸣。“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里,也一定有华严寺的影子。今天,沿着小杜的脚步,我来到支提山,游览华严寺。然后,在雨中挥挥衣袖,悄悄地,悄悄地离开这儿。雨中,只有支提山高耸,只有华严寺静卧。

赤壁一轮月

不敢去黄冈赤壁,一直心中忐忑,怕去了,和苏轼笔下风景殊异,大是失望。可是不去,又仿佛欠着一笔债,一笔文化的债。黄冈赤壁,永远是读书人心中的千千结,怎么解也解不开。今年春季,去了黄冈,拜访一位友人,更主要的是了却心中一桩夙愿:观赏赤壁——看现在的,也看九百年前的;看今人的,也看古人的。有人说,“天生赤壁,不过周郎一炬,苏子两游”。黄冈赤壁,无论有没有周郎一把火,三国那片烟,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必将不朽,因为在九百多年前的一个月夜,在“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晚上,一个人,大宋朝的一个谪客,长衣大袖,飘然而来。那时,黄冈赤壁,注定会翰墨流香。那夜,黄冈赤壁,注定会珠玑昭日月。因为,它以老的雄奇,它的巉岩峭壁,它的随风流逝的史事,和一个大师心中的巨涛骇浪产生了撞击,碰撞出如山的激情。那激情排空而来,呼啸而去,最后凝成一线,注入那支如椽大笔,化为一首词,化为两篇赋。这,是文学史上的盛事;这,更是五千年文明的一件盛事。就此一点,黄冈赤壁就是一轮月,文学史上的一轮明月。游黄冈赤壁,应在“七月既望”,因为,那时赤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派娴静美好。当然,也可以在十月,看赤壁“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此时,一二友人,相携而来,指点山水,倾听箫音,更有一种怀古之感。黄冈赤壁,是一处怀古的好地方。可惜,我们来时,不是那时,而是烟花三月。三月的赤壁,没有苏轼笔下的清寒,也没有那种“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雄浑。水很清很静,汪汪一脉,如女子的眼波,一闪一闪的。水的那边,就是赤壁,并不高峻,也不惊险,可是山岩如血,如夕阳泼洒,如丹砂涂抹,一片赤色。一片刀枪叩击声,一片金铁交鸣声,顿时灌满双耳。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苏子,也是豪杰之一。山,有武赤壁,有文赤壁;人,有武豪杰,也有文豪杰。武豪杰,如韩信、周瑜,长剑所指千人皆废,叱咤风云,“樯橹灰飞烟灭”。而文豪杰,泰山崩溃,面不改色;刀刃相向,不会低头,用苏子的话说,“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他说的是张良,又何尝说的不是自己?功名利禄难夺其志,关押打击难改其心,放逐排挤难毁其节。在文坛,苏轼顶天立地,给历代文人竖起一尊楷模。赤壁的春天,山青得让人心醉。那绿叶,那青藤,那竹叶,仿佛吸尽天地灵气,吸尽日月精髓,绿得能冒汁儿,映绿人的眉眼。鸟儿的鸣叫,在绿荫中传来,在繁华里零落,一声又一声,押着韵,带着平仄,珠圆玉韵,落地生香。我们静静地走着,脚步声很轻很轻。一路行来,进了大门,二赋堂、留仙阁、坡仙亭,亭台楼阁,一片古朴,一片厚重,一片庄严。这儿,简直是一片文章的山水,一片诗词的园林,一片书法的天地。人,此时不是置身于山水,而是在文学的殿堂徜徉,在文学史中穿行。历史,如此眷顾黄冈赤壁。黄冈赤壁,又是如此重视那次机遇。这是一种天缘巧合,造就了这处历史文化胜境。在广场的竹林边,我们看到他,黄冈赤壁之魂——苏轼。他站在那儿,峨冠博带,衣衫随风,背负双手,一派飘逸,一派闲散,一派潇洒。九百多年了,他仍立在赤壁之上,笑对春风明月,笑看潮起潮落,笑望如画江山。青山如昔日,楼阁仍风雨。站在苏子雕塑前,我们徘徊往复,难以自已。真应当感谢黄冈,感谢赤壁这片山水,在大宋朝万水千山都容不下文化的时候,在大宋朝举国上下都容不下那位绝世天才的时候。是黄冈,用赤壁这方水土,收容下一个从乌台监狱走来的犯人,安慰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从而,也诞生了宋朝最优美的文章,中国文学史上最优秀的篇章。苏轼,是人中明月。黄冈赤壁,则是中国文化的一轮皓皓之月。

龙游湾,微型江南

有人说,龙游湾,是一首宋人小令。有人说,龙游湾,是明代公安派的小品。这些,都是言其小,玲珑美好。我却认为,龙游湾是一处微型江南,是“二十四桥明月夜”中水乡余韵,是黄梅戏悠扬水袖飘摇的断桥西湖的精装版。如果在江南,一个龙游湾,会让江南任何一湖一水逊色,躲在深闺,羞于露面。然而,它不在江南。它在西北,在沙漠,在“北陆苍茫河海凝”的瀚海,在沙尘浩荡的塞外,在“天似穹庐”的旷野。它是沙漠中一个盆景,虽小,却剔透灵秀,清新明媚,如粗犷沙漠中的北国胭脂,却扇一顾,倾国倾城。它是乌海的眼睛,明眸善睐,水光流荡,让人迷醉。我们来时,是在夏季。此时,龙游湾是一片水的海洋,一片草的海洋,一片绿的海洋。从沙漠中来,从遮天尘沙中来,从单调一色中来,一时,我们站在这儿,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龙游湾的水,来自黄河,可并不浑浊,很净,净得如婴儿的眼睛,如恋人的情语,如一段昨夜的梦。洁净的水里,映着蓝天的影子,还有一朵朵白云。北方的天,是一种一尘不染的蓝,一种响脆的蓝。此时,这种蓝都沉入水底。水,在六月的天光中,竟反沁出一种洁净柔和的光,一种仿佛被水过滤过的光。人站在岸上看水,得眯了眼。水光映在人的脸上,人的身上,晃动着,一闪一闪的。这水,柔得如小家碧玉,温情脉脉。这水,静得如一匹白纱,唯有一丝丝水纹颤动。我们坐一只小船,真正的柳叶一样的船,在水上滑动,不敢动浆,怕一动浆,搅了这样温柔的水,这样沁心的静。水边,是芦苇,北国的芦苇,沙漠中的芦苇。芦苇很密,围着水,一层层铺展开,绿里散发着青葱,绿得冒汁,绿得醉眼。水边,也映出一圈儿绿;人的须眉,人的衣衫,都映上一层荧荧的绿。甚至,坐在船上,我们感到我们的人,自己的心都成了绿色的。芦苇中有牛出没,有羊出没,“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北国风光,和山秀水媚的南国风韵,合二为一,也只有龙游湾一处,别处,从未见过。芦苇丛中,传来鸟鸣,不时的,有鸟飞起,几只一群,或者一两只一起,舒缓地拍着长长的翅膀,在晴空一洗中飞动着,在芦苇白水间轻盈地飞来飞去。然后,一敛翅,落入芦苇中,或站在沙洲上,啄着羽毛,抬着长长的腿缓步而行,绅士一样。这,竟然是天鹅,难得一见的天鹅。这儿,竟是天鹅的乐园。龙游湾,是黄河河曲的凸岸,夏季水涨,流漫而出,漾荡成泽。于是,乌海人因势利导,进行改建。一时,这儿水清如目,芦苇如眉,绿草如纱,风景如画。有人说,江南是青花瓷。那么,这儿,就是微型青花瓷。江南的青花瓷,得益于山水风韵,得益于江河梅雨。那么,龙游湾这尊微型青花瓷,则得益于这儿独具慧眼的人,得益于一种匠心独运。站在高处,隔黄河而望,不是袅袅炊烟,是乌兰布和沙漠,是长风万里,是“长河落日圆”,是“地脉平千古”,是唐诗中永远也传唱不尽的荒凉和豪壮。低头抬头间,两种风景,映入眼帘,秀美壮丽,兼而有之,可谓奇观。此时,落日已下,圆如巨轮。一切,都淹没于夕光中,包括湖荡,包括芦苇,包括展翅飞翔的天鹅,也包括远处的沙漠。我们,也该离开了。今夜,我的梦将重新徜徉而来,进入这青花瓷般的意境,打捞起这无边的月色,无边的遐想,无边的美丽。

走过婉约的栈桥

十里水景花街,没看那景,单听名字,就很婉约,带着韵味,带着平仄,令人心向往之。有文友邀请说,来看看吧,有长长的栈道,有红顶的房子,有蓝蓝的天。我笑笑,故做不屑地道,这些,哪儿没有,为什么要去你那儿看?可是,一个笔会,我去了。完事后,顺道走大连,第一次来到这座洁净如洗的城。朋友接着,得意地问:“咋样?”我抬头看看,天,是一种幽静的蓝,一种清新的蓝,有点像俄罗斯少女的眸子,蓝中罩着一片梦幻。站在这样透明的蓝中,人,顿时也变成透明的了。真有点妒忌友人,住在这样的城市里。第二天,去大连西郊森林公国。特意的,友人带我去了十里水景花街。一走入景点,人顿时失语:世间有些景,是说得出美的;有的,则说不出——就如女子,有的美是能指出来的,诸如鼻子眼睛等等;有的,是骨子中透出的美,说不出,只能低眉敛首,发自心底地赞叹。十里水景花街的美,是说不出的。这天,是个小雨如丝的天气。朋友说,可惜了,要是晴天,白云蓝天,黄叶长河,在长长的栈道上一边走着,一边东望望西望望,才是最美的,最写意的。可是,我则相反,觉得在雨中,尤其在细雨中看十里水景花街,最是相宜。大连在北方,到了初秋,已是一派浓浓的秋光。山,纤瘦了一些;叶子夹带一种岁月苍老的痕迹,透出一种或黄或红的意韵。此时,打一把伞,走在十里水景花街,走在栈道上,有一种古词里也寻不到的意味。栈道窄窄长长的,有一种杜牧文中“廊腰缦回”之意,给人一种纤细感,一种秀气感,一种楚宫佳人之感。远处,是白白净净的房子,红红的屋顶,高高低低错落着,掩映在红叶深处。正看着,楼槛那边,忽有笑语飞来:“嘿,下雨了,好凉啊!”声音清爽,在雨中荡漾开来,沁入到远处的雨色里。栈道侧旁,就是水。水不大,但很净,也很亮,如一匹白纱,款款缓缓地流着,几乎感不到它的流动。可是,有水纹呢,一弯弯地向下弯曲着扩散着,让你感觉到,这是一泓活水,一泓脉脉荡漾着的水。水很柔,有种弱不胜衣的纤细感。水很净,水中一沙一石,甚至小小的鱼儿,都历历在目。水很有温情,虽然细雨中,有薄薄的雾罩着,可水光仍摇曳着,一闪一闪的,如多情女孩的一眨一眨的目光,透着羞涩,透着温馨。丝雨落下,水面上,有一圈儿一圈儿的波纹。水,如穿了纱衣一般,隐隐约约,透肤润心,梦幻一般。让人见了,无来由地产生一种怜悯,一种痛惜。这样的水,这样的栈桥,在细雨中淡出淡入,是李清照的小词吧。我们靠着栈桥,望着水,水清润了我们的心,润泽了我们的灵魂。在这儿,有这样一泓好水,山、树、栈桥,都灵动起来,活泛起来。“水是眼波横”,是宋人的词,说的该就是这样的水吧?如果水是眼波,那么,远处一撇一皱的山真成了修长的眉毛。山上林中的屋子,该就是眉间的一颗美人痣了,还是红色的——朱砂痣。水边草树,犹如眼睫毛一样,密密匝匝拢着水,拢出水的千种娇媚万种情态。栈桥,则是这女子的一条丝绸飘带了。如果,十里水景花街是人,一定是那位倾城倾国风华绝代的女子,是那位黄梅戏里温柔多情的白娘子。那么,我愿意打着伞,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成一位无怨无悔的书生,和她相伴一生。可惜,我不是。可惜,我还得离开。只有雨,烟一把的雾一把,带着我离别时的忧伤和不舍,没有底止地四处飘荡着,遮住了十里水景长街。

思念一条小巷

思念一条小巷,尤其在忧伤的时候。此时,应打一把伞,在丝丝缕缕的细雨中,慢慢地走进这条小巷。雨细一点最好,小一点最好,如箫管中吹出的音乐,若有若无的。这样的雨,细薄如忧愁,和一颗心最为吻合。巷子应很古,也应很旧,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或是雨溜的痕迹,或是斑驳的苔痕。巷子两边的房子,瓦楞上有狗尾草,有瓦松。风火墙上,有雕花镂纹的窗户,还有楼阁柱头的雕兽,在细雨中,显现出时间的厚重,和岁月的漫长。这时,心里的忧愁,是轻轻淡淡的。这时,脚步也是轻轻柔柔的。在雨中走着,带着一种稍稍的失意,带着一种红尘的得失,带着一种名利上的缺憾,反正,总带着一缕难以言传的心思,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向小巷深处,走向细雨的哀曲里。巷子总是一折一撇的,墙头上,有青藤斑驳,扯出一丛青绿,罩着一片墙头,罩成一片李清照“人比黄花瘦”的小词,罩出一片婉约。雨飘飘洒洒地落下,落在叶上,落在藤蔓上,叶子和藤蔓显得翠亮,显得洁净,在雨里亮得醉眼,直透入人心中,甚至透入人的血管与灵魂中。小巷仄仄的道上,应铺上石板,石板被岁月早已打磨得光滑一片。脚步踏上去,空空地响,在仄仄的巷道上,发出亮亮的回音。自己的心中,这时,也发出空空的回音。小巷,是静静的。心,也是静静的。巷子中,窄窄的木板黑门,紧紧地关合着,突然打开,传来“吱呀”一声响,一张水水白白的脸儿露出来,亮亮地喊道:“呵,下雨了,快出来啊。”没见同伴出来,转头一看,见了行人一笑,又羞涩地关上了门。院子里,顿时响起叽叽嘎嘎的笑声。小巷深处的女孩,就如小巷一样,缺少烟火味,缺乏红尘味,缺乏一种麻辣泼妇味,清清纯纯的,有一种荷花出水的样子。在小巷的拐角处,有一个小小的楼阁,朱红色的,已经土漆斑驳,垂垂老矣。阁楼的檐下有块空地,摆着一张石桌,还有几张石凳。几个老人围坐着,在下着象棋。有的撑着下颌,在旁边看着;有的拿着棋子相击,“嗒嗒”有声;有的则喝着茶,一只腿搭在椅上,瞑目不语。在小巷中住着的人,都气定神闲,有一种道家气,有一种仙气。得失,是小巷以外人的感觉。争高论低,也被拦在小巷外面的世界,难以进来。小巷,是另一个世界。这儿远离了喧嚣,远离了红尘,也远离了尔虞我诈。在外来的人的眼里,小巷总是显得那么切近,可又那么遥远;显得那么亲切,可又那么陌生。失意了,走进小巷,会走出一种轻松。失败了,走进小巷,会走出一种解脱。生气了,走进小巷,会走得心中了无纤尘。总之,烦恼时,不要枯坐书房,一言不发。应走出去,沿着那条小巷,悄悄地走着,一声不发,走入闲静之中。你的心,此时也就变得静静的,如一泓静水,波澜不惊。这种净,这种静,是一种大彻大悟。可惜,从红尘中来的人,必将走入红尘。那么,就把这条小巷藏在自己的心中吧。在繁忙中,千万别忘了让自己的思想去徜徉一番。这时,就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时,一颗缩水的心也就变得丰满鲜活起来。

在清风明月中徜徉

1流觞曲水,一歌一咏,南朝人潇洒如诗。木屐青衫,徜徉山水,南朝人飘逸如仙。漫步斜阳,荡桨水上,看江南儿女,湖上采莲,江边清唱,南朝人自然如露。总是向往南朝人,向往南朝的生活,向往他们漫步山阴道上,看红叶缤纷的悠闲;向往他们采菊东篱,南山在目的闲散;向往他们挂帆江上,钟情故园莼菜鲈鱼的洒脱;向往他们高卧松云,蔑视富贵的高洁。我们,把生活过得烟熏火燎,毫无生机;南朝人,在阳春三月,杂花生树中,一觞一咏,极尽风流;我们,车轮滚滚,南北奔波,从无懈怠;南朝人,或油壁车,缓缓驶过古道;或骑着马,悠闲地沿途看柳;我们,远离故乡,远离故土,挤身红尘;南朝人,坐一只小船,“舟摇摇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走向故园,走向草庐,走向炊烟升起的老家。我们,把生活过得粗疏;南朝人,把生活过得精细。我们,把生活过得一片灰白,毫无滋味;南朝人,把生活过的花红柳绿,一片明媚。我们,把生活过成一团死水,春风也吹不起一丝涟漪;南朝人,把生活过成春江花月夜,波光荡漾。和南朝人相比,我们应当悲哀,应当停下脚步,好好反思一下。2古诗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每次读到这诗,就让人神往,眼前,就出现南朝人的影子,甚至他们恬淡的微笑。他们长袍广袖,行走在江南山水中,在山林中悠游;在松林下徘徊;或者坐在山石楼台间,捏一直长箫,在细雨如烟中,吹奏一曲,让满腔的幽思,让无边的孤独,都飘洒在无边的烟雨中,和向晚的钟声一块,慢慢飘远,飘入天的尽头。南朝人爱美,更会享受生活的美。他们酿酒,杏花村的酒,从他们酒杯中香气飘逸,缭绕数百年不散,引来杜牧,寻找酒家,鞭马而去;喝醉了苏轼,多少年后,仍念念不忘“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阳春三月,芳草如丝,绵绵延延,铺向天边,他们会二三友人,结伴而行,去山上看花,来陌上踏青,告诉没来的朋友,“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珍惜美好,叹息时光的情味,充溢其间。在如纱的春风中,在如丝的细雨里,在“柳叶带风转,桃花含雨开”“水照柳初碧,烟含桃半红”的早春,在“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的夏季,在青花瓷一般的江南山水间,他们漫步,他们徘徊,他们细细地享受着生活给予的一切,享受着自然给予的一切,享受着稍纵即逝的美好。他们欣赏着“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的春景,醉心低首,不思归去;他们拿一本书,坐在西窗下,倾心于“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浓绿阴凉,舒心畅意;他们在“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的深秋,也会沉醉,迷失。离别虽凄凉,虽让人魂牵梦萦肝肠寸断,可是,那分别的地方,还有景色,在他们笔下,都是那般美好,让人读之,眼前一亮,“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后世的爱情诗中,再也没有了这么美好的离别景色,如果有,也只会出现在白娘子救夫金山,黄梅戏里的唱腔中。可是,它们,也是出自南朝,至少,是南朝人开发的美景。3南朝人善于享受美,是因为,他们灵心独具,慧眼独识,善于发现美,善于在生活中,在山水中,在平日的细节中,注意美。因此,他们永远生活在美中,生活在清风明月中。几百年后的李白,无限敬仰地道:“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历史的竹青木简上,翰墨流香,名句如月,只有谢眺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让一代诗仙低徊婉转,赞叹不已——没有对生活的享受,观察,是难以做到的。南朝人,沉浸在生活中,做一根青葱的水草,做一朵六月荷花的,不只是谢眺一人。同是谢家人的谢灵运,更是以“池塘生春草,暗柳变鸣禽”“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工笔细刻,写尽山水姿态,因而,也毫无悬念地成为山水诗歌的开派大师,站成一座丰碑,一种风景。南朝人,或独立水边,欣赏着采莲女子“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的动人美景;或走入田野,感受“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闲散。更多的,则是走入山林,与青山为伴,与白云为友,优哉游哉,聊以卒岁。因此,南朝人的散文,灵动如云,自然如水,明白如瀑,优美如雪映梅花风吹水面,毫不凝滞,毫不做作,将自然的美,呈现在纸上,呈现在案头,使后人读了,悠悠然走入“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的水墨画中,自己也仿佛成了画中人物,成了山中隐士,世外高人。当南朝人走在“风烟俱寂,天山共色”的江南山水间,当南朝人面对着“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的流水前,当南朝人仰望“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的高山时,他们当然会“望峰息心”,会“窥谷忘反”。因为,他们已经沉醉于他们发现的美中,一醉千年。4后世中,写南朝诗的,首推唐人和宋人。他们,写出了南朝人的生活情态,道尽对南朝景物的赞美,向往。他们的诗歌,与其说是他们写的,不如说是南朝人帮他们创造的。南朝人,一方面发现美,享受美;另一方面,他们更是积极地创造美,建设美,把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山水,点缀成一首立体的诗歌,一幅流动的画面。扬州的月下,二十四桥上,明月如霜,美人如月,箫声一缕,翻空飘扬,袅娜一线,直上云霄,把月光逗起一丝丝涟漪,把流霜逗起几朵水花。这样的景色,杜牧看见了,是他的福分,因为他生在南朝人之后,南朝人,用他们诗一般的艺术,创造了诗一般的美景,供后来人欣赏。镇江的“金陵津渡小山楼”,是他们建造的,不然,对面的两三星火,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进入后来者的眼中;京口的城砖,是他们垒起来的,北固楼也是他们修建的,否则,诗人纵使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也写不出这千古名句。没有南朝人细致的生活,没有南朝人诗一般的眼光,历史上,可能就没有了山水田园诗,没有了《兰亭集序》,没有了吴带当风的美妙画卷,没有的梅子雨一般的黄梅调,没有情意万千的《西洲曲》,没有了唐诗中很多美好的诗歌。杜牧,可真得躲进杏花村,喝一杯清明酒,清泪直流。辛弃疾也唱不出“满眼风光北固楼”,只有让浩然长叹,随长江之水滚滚东流。5弹指一挥,就是一千多年,南朝风韵,南朝人的生活方式,已经渐去渐远,终于成了一方风景。今天,身处红尘的我们,再也无法体会到南朝人的生活,南朝人的幸福,南朝人精神底层的诗意和浪漫潇洒了。把生活精细化,艺术化,诗歌化,是南朝人孜孜以求的,是他们生活的实质,也是我们后来人所失去的,所缺乏的。这,是南朝人的骄傲,是现代人的悲哀。

走近岳阳楼

1一千几百年前,鲁肃于金戈铁马号角震天中,选一湖山胜地,剑尖一指,建一阅军楼。于是,一座名楼诞生了。这楼,就是岳阳楼,中国的岳阳楼,中国文化的岳阳楼。一座楼,改变一代读书人的风貌,历史上,只有岳阳楼。一座楼,成为文人墨客念念不忘的心灵港湾,历史上,也只有岳阳楼。一座楼,矗立于历史深处,让每个汉字润泽过的人,想到斯楼,就热血沸腾,一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豪情,悠然而生;一种“铁肩担道义”的责任,沉甸甸压在肩上;一种“舍生而取义”的豪气,奔涌在血管里。历史上,也只有岳阳楼。岳阳楼,是座文化高楼。岳阳楼,是座人格高楼。岳阳楼,也成为每个中国文人心中的道德高楼。2岳阳楼,是文人心灵的后花园。千余年来的文人们,或遭贬谪,或郁郁不得志,或心灵受到创伤时,就会一叶舟,片帆如鹤,飘摇而来,登上岳阳楼,借一片山光,一缕水色,涤荡自己的心灵,抚慰自己的创伤。“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诗圣的话,道出每个文人的心声,也表达了每个文人的渴望。于是,诗仙来了,带着走出宫廷的沉重心事,带着难以言传的失意,走向洞庭湖边,走上岳阳楼。江水浩淼,一洗愁绪;高楼耸立,上与云齐,一时心胸豁然,脱口而出,“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青花瓷一样的江南,岳阳楼尽善尽美,洞庭湖一片汪洋,三两白帆,和水鸟上下。面对此景,人,仿佛生活在透明中,一颗心,也变得透明了。诗仙离开,隐入山水,恍如一朵白云。岳阳楼,仍矗立洞庭湖边,“朝晖夕阴,气象万千”,阅尽人事,披览沧桑。不久,一只船从西南飘荡而来,从诗歌中飘荡而来,从万方多难中飘荡而来。它,带来诗圣,带来一颗对岳阳楼心向往之的心。衰老的诗人,在秋日里,登上岳阳楼,看着“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的壮阔景色,清泪直流。岳阳楼,在战火硝烟中,在中原板荡中,给诗人一缕心灵的寄托,一丝精神的抚慰。诗圣远去,山水含情。一个个诗人,随后也一如诗圣,带着满身疲惫,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登上高楼,或看“钓艇如萍去复还”,让一颗心飘飘摇摇,随着来往船只,驶入白云尽头;或遥望“芙蓉采菱桨”,听着江南的采莲曲,听着江南女子采菱的笑声清凌凌地飞扬,如一片水花儿,打湿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或无言独坐,“卧听君山笛里声”,让自己飘荡无依的灵魂,也随着一缕笛音,飞上高空,飞向长天,飞回故园。大家沮丧而来,挥动衣袖,轻松而去。3洞庭湖是湖,更是历史涵养的一篇文章。岳阳楼,是楼,更是这篇文章最醒目的标题。而文章的主旨,人们,一直语焉不清。因为,每一个文人,身份不一,机遇不同,赋予岳阳楼的主旨,自是大相迥异。有人在岳阳楼上,望极天涯,数尽白帆,轻声叹息“数点征帆天际落,不知谁是五湖舟”,归隐田园,息心山林之想,跃然纸上;有人轻裘肥马,荣膺朝命,车马南来,堂堂皇皇,登上岳阳楼,脱口而出,“已极登临目,真开浩荡胸”,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有人日暮登楼,怅然无言,写下“怀沙有恨骚人往,鼓瑟无声帝子闲”,遗憾世无知音,身如飘萍,南北漂泊,形单影只。千年,在诗人的歌咏中,弹指一挥。岳阳楼无恙,洞庭湖依旧,它们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人,一支笔,一声浩然长叹,一声洪钟大吕的长吟,震铄古今,辉映山水。这人,就是范文正公。洞庭湖这篇大文章,终于有了主旨,千年不变的主旨。岳阳楼,从而成为一座精神丰碑,让后来人走来,不是欣赏,是高山仰止,是发自心底的膜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个句子,浓缩了一代文人的精神实质;一个句子,旋转了千年士子的得失;一个句子,成为一个民族的道德写真。洞庭湖太大太广阔了,“三江到海风涛壮,万水浮空岛屿轻”,“地吞八百里,云浸两三峰”;岳阳楼太雄壮太高峻了,“突兀高楼正倚城”,“杰阁出城墉,惊涛日夜舂”。这样浑无际涯的水,这样雄壮瑰丽的楼,一般的诗句,是难以和它们匹配的;一般的得失,是难以在它们面前诉说的。只有一颗怀抱天下的心,一颗忧乐苍生的心,才能装得下它们,才能和它们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岳阳楼,因此得以永恒。中国文化,因此更增色彩。4一直不敢买舟南来,来看岳阳楼,总怕难以承受那么重的文化冲击。一直想来岳阳楼,因为,心中,始终有一个美丽的梦,有一笔文化的债。在一个五月,我终于来了,登上岳阳楼,登上李白的岳阳楼,杜甫的岳阳楼,范仲淹的岳阳楼。晨光中,岳阳楼一片静穆,一如千年之前。岳阳楼之奇,首在建筑。一座名楼,三层四柱,成为建筑上一大奇观。拾步登楼,看煌煌四柱,直直挺立,杵地顶天。听导游言,岳阳楼纯木结构,四柱支撑,不用铁钉,没有榫卯,傲然湖边,听风听雨,看月看花,千年如斯。我听后,心中讶然,这座承载着几千年中国文化,承载着中国文人理想和追求的楼,竟然以四根柱子支撑,能撑得了吗?心中,随之释然:中国文化,讲究内敛,讲究蕴藉,而不是咄咄逼人,不是剑拔弩张居高临下。那么,这样的木柱,这样的木楼,才和中国文化相吻合,才赢得了中国文人的喜爱。岳阳楼二奇,是盔顶式楼顶。岳阳楼的楼顶形状,在中国建筑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这种拱而复翘上凸下凹的形式,再覆以金黄色泽,在蓝天白云映衬下,如金盔耀眼,铁帽生辉,显得格外庄重,沉稳,大气,坚定。两个特点结合,让岳阳楼既如临水玉立的书生,又如挑灯看剑的将军;既有翰墨飘香的书卷气,又有沙场点兵的壮士情。它将侠骨柔情,将书生情怀老将风采,合二为一。它仿佛能博带飘扬,置身宫廷,化一代风俗,正一朝风气;又能走入边塞,统领千军,指点江山,高歌“塞下秋来风景异”。岳阳楼,极似当年的范文正公,风骨耸然,凛然难犯。一千多年后,我也登楼。“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盛世登楼,定当如是。来时是早晨,站在岳阳楼上,放眼望去,太阳从看不到尽头的湖面冉冉升起,圆如车盖,红如胭脂,它把它的光和色泽,一波一波,泼洒在湖面上,一粼一粼的,泛着黑红色。氤氲的薄雾中,有船来往,或撩网,或起鱼。这些,也都变成黑红色,慢慢清晰起来,再清晰起来,如张大千的画一样。心胸,一刹那间,竟然如湖水一样,起伏荡漾,没有底止。5去一趟岳阳楼吧!当你轻车宝马,洋洋自得时,去趟岳阳楼,你会知道自己的责任;当你迷路红尘,焦头烂额时,去趟岳阳楼,你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当你斤斤计较,得失萦心时,去趟岳阳楼,你会心胸开阔,矫健如鹤。去一趟岳阳楼!无论在烟花三月,买舟而下;无论在淫雨霏霏,匹马南来。最好,去趟岳阳楼,登临一下高楼,把楼上匾文吟读一遍。再回来时,你一定不再是原来的你,你会变得昂扬如松,潇洒如云,高尚如月下梅花,纯洁如空谷幽兰。因为,岳阳楼,不单单是座木楼。它,是中国文化的高楼,是中国人心中的圣地。

最忆是小镇

1镇很小,被四山围着。山有近有远:近的就在镇后,危峰兀立,巉崖陡起,如牛奔跑,如虎博人,怵目惊心。远的,则躲在视线的尽头,仅有一线,纤眉一样皱起。纤眉深处,有炊烟一缕两缕淡淡升起,在远远的晴空下划出一撇,大写意一般。当然,时时的,会有鸡鸣声隐约传来,长长地流荡在山林深处,暗示着山林深处藏着几户人家。山上的寺庙很多,点缀在近处远处的山上,有的一宇独立,飞檐翘起犹如一鹤;有的三间五间簇拥着,自成一个群落,古朴庄重。一早一晚,会有一杵一杵钟声传来,荡漾在小镇的上空,催促着小镇人早起或者休息。间或,也有和尚下山化缘,见了人双手合什,念一声“阿弥陀佛”,到了日暮黄昏,衲衣飘飘,回山而去。远远的,站在镇街上,能看到僧人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里,沿着弯曲的石阶一步步上去,一直走成一个黑点。小镇的天,也就慢慢黑了下来。小镇,也就淹没在万家灯火中。2小镇人来自江南,这是他们说的。他们说,那年,朱洪武坐了龙庭后,打败张士诚,张士诚的部下就被流放到这边。这些人来到这儿,看见天这么蓝,好像青花瓷一样;看见水这么清,好像碧琉璃一样,很有点微型江南的意味。于是,一屁股窝下来就不走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镇。又由于小镇处在一川薄土上,随水弯曲,就叫漫川。这是传说,待考。但是,这儿的居民有江南人的韵味,却是真实的。这儿的女人,一个个长眉细目,那皮肤犹如樱桃,一弹就破。性格则如水,笑的时候,不像别的地方女人咯咯嘎嘎的,母鸡下蛋一般。她们笑时,只用牙咬着唇,脸上一对酒窝一绽,如开冻后的一汪春水,就把人心融化了,长出一片嫩草,长出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至于说话,爱用儿化,尾音长而柔,如一丝七彩花线,袅袅一缕,“你是哪儿的”,“你看柳条儿”,诸如此类。待到有人回头看,忙抿了嘴,脸上飞出两抹红晕,转身走了,一直走进深深的小巷。高跟鞋声在空静的小巷里一声声回应,逐渐远去,最终没有了。只有小巷在粉墙两边延伸,只有阳光在小巷里跳跃。间或,传来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随即又关了。小镇女子也笑叫也叫,几个同伴下了镇河,浣洗衣服时,会叽叽喳喳的,不知说着什么。突然,疯笑起来,你浇我一捧水,我浇你一捧水。看到有人经过,忙停止了打闹,低着头洗起衣服来,睫毛长长地拖下去遮盖着眼睑。一时,镇河静静地流淌着,如一匹缎子滑向那边的山拐弯处。小镇男人则有隐士味,什么时候见了,都背着手,不慌不忙地走着,有种闲庭信步的样子。这儿的男人特爱养花,什么胭脂梅、醉海棠的,弄上一盆两盆,到了夏日黄昏,搬张躺椅躺在门外廊前,面前放着两盆花儿。有人来了,赞上一口好花,主人乐的满脸阳光,心满意足,哼着歌儿如拾了一个金元宝似的,递上烟倒上茶。如果没人赞,心里怏怏的,好像缺失点什么。养花之外的嗜好,就是讲究吃喝。小镇男人吃喝上的讲究,不是一般,而是简直达到了一种极致。他们不挑食,但饭必做精,菜必做细。吃饭时,即使是糊汤,也一定要四个以上的菜,磁盘盛着,红白黄绿,放在桌上。桌子一定要放在廊前。然后,男人抄把竹椅,坐在桌前,喊声:“酒啊,没酒咋吃饭啊?”小镇女人马上会拿来一把瓷壶,还有酒杯。小镇男人吃着,喝着,凉凉的小风吹着,那日子像什么,像“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中的诗境,像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当然,女人也会陪两杯,包谷酒劲儿大,两杯,女人的眼睛就蒙蒙的起一层氤氲的雾气,酽酽的。小镇女人的温柔,让外地男人见了万分怜惜。小镇男人们的日子,让外地男人见了分外眼红,妒忌。3小镇多水,五条水,都清清白白地流着,一早一晚,映着日光和月光,就有了灵气,有了诗意,有了风情万种的女人味儿。小镇的水边,大多植柳,也有杨树,但柳树居多。一到春季,柳条就吐芽了,就柔软了,一条条垂下来,一直垂到水面,和水里绿色的影儿连起来,就如一根根绿色的丝带。一河两岸都是如此,因此,一条水就是绿的,如一片绿色的梦,如一片绿色透明的爱情。柳影里,有女孩提着竹篮下河洗菜,或者浣衣,红衫子白衫子,映衬着绿绿的水面,也映衬着青花瓷的天空:一切,此时都变得活泛了。因为水多,所以,小镇的桥也随之变多。这儿的水泥桥、木板桥、还有石板桥,随处可见,架在清粼粼的河水上,贯通两岸。水泥桥多成半月形,和水中的半轮影子一起,恰成一轮满月。水穿过桥洞,就像从月亮里流出。几只鹅扑棱着翅膀,从桥洞嘎嘎嘎地穿过,划动着脚下的清水,也划动着一朵朵白云的影子。桥旁有碑,碑上有铭文,或记桥名,或载造桥时间,也有的镌刻着捐款造桥人的名字。这儿的很多小桥都是民间集资建造的。镇子东头古树下有小小一桥,桥洞做六角形,美而精致,一直牵连着镇街和上山寺庙的石阶,就是其中的一座。至于木桥,小镇人偏不让它直直穿过水面,好像那样太过呆板似的。于是,水面上,一座座木桥,弯曲折绕,穿过河面,乍看之下,犹如玉带横腰,薄巾束衣。人走上去,悠悠忽忽,脚下是云朵,是蓝天,很有些人行云端的感觉。在小镇期间,每到春季,稍有空闲,我会一身单衣,踏过木桥去看杏花。镇街出去就有一座木桥,木桥那边,白墙黛瓦的侧旁有一棵杏树,一到春来,花事十分繁盛。那家有个女孩,时时出来涤菜,见我看花,盈盈一笑走了。离开小镇已经五年,那树杏花年来花事如何?那个女孩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看花人?时时记起。一切都是缘分:和小镇是这样,和小镇人也是这样。4行走小镇,宜春宜冬,宜雨宜晴。春天里,尤其是杏花细雨天,撑一把伞,一个人静静地走着。石子小巷,戏楼古寺,都掩映在风片雨丝中,如同大写意一般。有时,在巷子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二胡的咿呀声,转过去,古老的戏楼,飞檐翘角,栏杆横斜,让人一时如同置身唐诗宋词里,真不知今世何世。至于晴日里的小巷,清风如水,暖阳如酒,燕子来去,叽叽喳喳,寻找着旧时人家,谈论着小巷盛衰。小巷的两边,粉墙木门,曲折延伸,一直延伸到历史的尽头,延伸到岁月的尽头。粉墙的墙头上,时时会闪出一串花儿,明艳照眼。或是冒出一枝青翠,荫一片阴浓。冬日雪天,去河边酒楼喝酒,最是写意。漫步而上,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找一座位,一个人,几盘菜,一壶酒,自酌自饮,醉眼朦胧里,看外面一片白色苍茫,有桥一痕,蜿蜒水面。有人打伞在桥上走过,唱着山歌:“哎——人在世间哦要修好啊,莫学南山一丛草,风一吹来二面倒——”歌声一径里向河的那边去了,摇曳一线,愈去愈远,最终没有了。只有雪,仍在苍苍茫茫地下。只有向晚的钟,在小镇上空一声声回荡。结了酒钱,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在小巷里,隔墙有笑声响起:“好大的雪花儿啊!”声音脆脆的,嫩嫩的,带着惯有的儿化。明天雪会化吧?明天雪化后,你又得走了,得挥别小镇,挥别小镇的一切,走向远方。那么,明年,随便选一个日子再来吧。那时,漫川依旧,杏花春雨依旧,戏楼山歌依旧,木门粉墙里的笑声也依旧。一切,都不会老去。

海魂

1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大海,应当是浩荡的。它水天一接,浑无底止,映衬着云的影子,帆的翼翅,海鸥的雪羽,朝阳的闪闪粼光,和晚霞迷人的红晕。海,应当是豪迈的。它波涛澎湃,“卷起千堆雪”,排空而来,怒吼而去。它应当将自己的豪壮,自己的奔放,自己剑拔弩张的壮士情英雄气,抒发得淋漓尽致。海,应当是宽阔的。它吸纳百川,浑无际涯,星辰日月,倒映其间。沉船,不能掀起一丝波纹;舰艇,只是犁开一痕涟漪。甚至,万吨巨轮,在它的上面,犹如一蚁踟蹰于千里草原,犹如一驼跋涉于无边瀚海。它,不停地运动着,不停地跳荡着,不停地推涌着,不停地接受着。这,才是海的魂:不断追求,不停跋涉,从不止息。这,才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写照。2海,是一部书,永远在翰墨中动荡,在诗词中澎湃,在古人歌吟中气象万千,朝晖夕阴,让他们惊讶,让他们倾倒,让他们心向往之。多少年前,一位幽燕老将,跃马横戈,纵横历史的硝烟中。这位绝世枭雄,面对天下,可以骄傲地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可是,面对大海,面对洪波涌起的波浪,他不得不勒住战马,浩然长叹:“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英雄的胸襟再大,怎能抵过大海,怎能像大海那样包罗万象,怀拥日月?英雄马蹄,嗒嗒而去,临别的长叹,流荡在大海上,陪白帆飘摇,随白云悠悠。曹操离开,四五百年后,唐代诗人杜审言,走出宫廷,匹马南来,面对大海,面对海水的浑无际涯,面对波涛如白马素车,滚滚而来,呼啸而去,挥笔写下:“乍将云岛极,还与星河次。上耸忽如飞,下临仍欲坠。”诗人笔下,大海波涛来去,吞吐岛屿,遮蔽日月,其势如雷,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摇:不亏为大家手笔。随之,后世诗人,一个个把目光投向那方碧水蓝天。孟浩然、白居易、马戴、苏轼,一个个宽衣博袖,或独立海边,或驾帆海上,或歌咏大海“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的平静与宁帖;或摹写海水“帆悬天际云”的渺无边际水天一接;或行舟海上,吟出海涛“昏见斗柄回,方知岁星改”的映日射天;或赞颂海上“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的清静明了,纤尘不染。海,壮大了诗人们的胸怀。海,开阔了文人们的视野。海,抹平了离人们的忧愁。海,抚慰了谪客们的伤痛。因此,海永远在他们耳边回荡,在他们胸中澎湃,在他们枕上潮起潮落。因而,中国文化总是源远流长,不息如海;永远怒涛如雪,浩荡如海;永远大声嘡嗒,激荡出岁月的最强音。3海,飘荡着翰墨;海,更笼罩着硝烟。海,倾倒着文人,海,更召唤着壮士。海,曾迎来一位书生。在国破家亡时,他揭竿而起,面对大蒙古无敌天下的骑兵,面对横扫欧亚的弯刀,面对彪悍的草原苍鹰,面对无坚不摧的“上帝鞭子”,他以自己羸弱的身躯,昂然耸立在历史烟尘中,让蒙古健儿刀剑失色,号角喑哑,金鼓不振。虽然,最终,他失败了,走向燕市,走向刑场,可伶仃洋的战舰,永远在历史中远航,从未沉没。他的身影,永远立地顶天。“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已不再是他一人呐喊,而是一个民族的心声,是一批批铁血男儿的心声。海,是节士的战场,更是英雄驰骋的地方。戚家军的战舰,在几百年前的海上云集,桅杆如林,船帆如云,将士如松,镇宁波,战龙山,取岑港,下龙山所,前后八十余战。“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不是横戈马上,而是横戈船上。不是戚将军一人,在外敌入侵时,是千百男儿,浴血海上。大海,应当不朽,因为它见证了一场场战争;也见证了一群群男儿,是如何地舍生忘死,慷慨赴难。海忘不了辉煌,更忘不了耻辱。海忘不了豪迈,更忘不了悲壮。那是1894年,是中国史上最不堪回首的年代,是五千年文明最为岌岌可危的日子。大清王朝,如乐游原的一轮仓皇落日,冉冉坠下。列强如狼,虎视眈眈。大清最后一支主力舰队,在海上驶过,遭到蓄谋已久的卑劣偷袭。战火映天,硝烟蔽江,号炮声掀起无数冲天水柱。在战火中,在死亡来临时,帝王,躲进皇宫;达官,胆战心惊。可是,一群将士,一群大清王朝的男儿,没有惊慌,更没有退缩,他们在死亡面前,用炮回答炮,用血回应血,用视死如归来蔑视敌人的无耻。他们,最终失败了,但失败的是腐败政府,是落后制度。他们骨气耸立,人格高昂,忠魂永驻。苍天可鉴,大海作证。邓世昌、丁汝昌、黄建勋,他们的名字,历史不会忘记,大海不会忘记。他们,是海的丰碑,是海千年不移的岛屿,是海的忠魂。4我不能不来看海,虽然我是北方人。我不能不来看海,因为,我听到了海的呼唤;听到了海的啸叫;听见海潮在我的灵魂深处掀起滚滚波涛;听见海在我的血管里波涛汹涌,排空而来,破空而去。更何况,海上有人高吟“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更何况有人在海上大呼:“我立志杀敌报国,今死于海,义也,何求生为?”我一时热泪盈眶。我感到,不去看海,自己仿佛背负着一种债务,一种文化债,一种良心债,一种对于国家民族的兴衰无动于衷的债。不来看海,我仿佛感觉到,自己是华夏一个不肖子孙。看海,看海,看中国的大海,看中国碧蓝如天的大海,看那安葬着无数英雄尸体的大海,看那承载着炎黄子孙血泪和希望的大海。我要来。我要看帆船如织的大海。我要看飘过战火硝烟的大海。我要看和平宁静的大海。我要看面朝东方容纳四方的大中国海。因为,那是我们的海,是我们古诗词中一寸寸被描摹的大海,是海防将士忠魂永驻的大海,是祖先张帆撒网的大海。5八月的一天,我终于如愿以偿。我看到了海,看到碧蓝的大海,虽仅仅是一片海,是大海微小的一部分,可是,我面对的,却是大中国的整个海,是我们祖先念念不忘血泪以争的海:万水同流,浩淼动荡,从无底止。早晨的船只,成了海上一芥。我站在甲板上,默默地端详着海,亲近着海。海,是我想像中的样子,是我梦中千百回出现的样子。它碧蓝一色,包容天地,浩淼无边,远与天齐。放眼望去,朝阳从看不到尽头的天边冉冉升起,仿佛负载重物似的,很慢很慢。它圆如车盖,红如胭脂,把自己的光和色泽,一波一波,泼洒在海面上,一粼一粼的,泛着黑红色。氤氲的薄雾中,有船来往,或撩网,或起航,有长长的鸣笛声响起,在晨雾中凸显一个沉稳的轮廓。这些,都变成黑红色,慢慢清晰起来,再清晰起来,如张大千的画一样。但是,它又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清晨的大海,水面蓝汪汪的,薄薄的海风从天边吹来,细腻得如少女的体香,虚无缥缈,却又沁人心脾。大海,也就在这吹气如兰的熏风中,泛起绝细绝细的波纹,一丝一丝的,在我的心中打下一个个解不开的结。太阳渐渐升高了,阳光干净如洗,一把把泼洒在天空,泼洒在水面上,也泼洒在我在身上。此时,我仿佛浑身都透明了,思想也纯净了,不由得想仰天高呼,让苍天大海都感受到我此刻轻松愉快的心情。这,就是我们的海,中国的海,和平宁静的盛世大海!这,就是华夏儿女依傍其侧,得以繁衍生息的大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民族在这儿绵延不绝,大海可以作证。依海而歌,依海而爱,浩浩荡荡五千年,大海可以作证。

挥别不了的西栅

1西栅的水很薄很薄,薄得如昨夜的梦。梦里,总有一丝撩不去的羞涩,总有一缕淡淡的波纹,隐隐约约地遮着水面,遮着西栅水洁白纯净的心思。西栅的水很柔,柔得如承载不了一点儿重量。船儿在水面滑过,只有轻微的浆声,哗啦,哗啦,一径里走向迷蒙中去了。豆绿色的水,如豆绿色的绝细的丝绸,遮挡着西栅水的明亮,西栅水的深邃,就如新疆美女的脸上罩了一层细白的纱一样,让人明明知道很美,可又说不出怎么个美,总想伸手掀开那白纱,一睹绝世容颜,可又不敢。游乌镇,尤其坐一只乌篷船,滑行在西栅的水面,就有这种忐忑的心情。西栅的水,能撩人心神。西栅的水,能牵系人的一缕念想。这一脉糅杂着豆绿色的水光,如果是美女的眼眸,一眨之下,可以倾城;再眨之下,一定会倾人之国吧。做动物,就应做一尾鱼,做西栅水中的鱼,悄悄的,悄悄鼓起鳍摆着尾游荡在西栅的水里,逗起几朵水花,鼓起几个水泡。做植物,就做一茎青嫩的水草吧,在西栅的水里舒展着身姿,轻轻飘摇着,一直飘摇到天荒地老。即使做一个无生命的东西,我也愿做一只乌篷船,在乌镇西栅的水面上,一浆一浆,一直滑向雾里,滑向两岸木楼林立的河道深处。更何况,水上有歌声,有一弯一弯的桥。水边有水车,有青葱的树。更何况,还有西栅的水和我相偎相依,柔不胜衣。2水的两边,是木楼。乌镇西栅的木楼,下半部都一律立在水里,大多如吊脚楼一般。水面以上,则高低错落在一起,做依偎状,做倚肩搭背状,如一群观水的女子,生怕一不小心跌到水中一般,哎呀一声,拥在一起。坐在乌篷船上,行走在乌镇西栅的水上,两边的木楼,总让你想起“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的采莲女,想起“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闺秀。西栅木楼,有一种温柔美,一种蕴藉美,它们,就如一个个从采莲曲里走出的女孩。其他水乡小镇,我去过的也很多,大多是粉墙黛瓦,崭新如洗;朱窗绿漆,色彩鲜艳:一如现代的风尘女子,短裙皮鞋,霓虹灯影里,描眉点唇,眼波飞动,唇色如血。西栅,则完全相反。西栅的木楼,一任天然,如二十四桥学吹箫的女子,毫不矫情,毫不做作。西栅的木楼,婉约,简练,如西湖边断桥上走在三月细雨里的白娘子,情态柔弱,水袖飞扬。西栅的木楼,是长箫中吹出的乐音,是黄梅戏中咿呀的唱词,是阿炳二胡中播撒的《二泉映月》,是宋人的小词唐人的绝句。虽然,它的年代久了,可是,因为古,才给人一种渭城作别灞桥折柳的古韵美,才给人一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怀古感。3乌篷船,在西栅水面上滑行着,它永远那么轻轻地摇,轻轻地摇。把西栅的桥,一座座串联起来,组成一幅连环画,一页页翻过去。桥,是西栅风景的窗户。一处处景色都躲在窗里,好像女孩在梳妆,在对镜贴花黄,在等着唢呐响起,然后身着嫁衣款款走出。坐着乌篷船,滑行在水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前面将出现什么美景,什么诗韵,一个个悬念,紧扣着游人的心,也吸引着游人的眼。一处处桥,就成了一处处画框。一处处桥,就成了风景掩映的门窗。通济桥如月,映一派丰满,桥联上曰“寒树烟中,尽乌戌六朝之地;夕阳帆处,是吴兴几点远山”,读罢,一种山河依旧物是人非之情悠然不尽,漾上心头;仁济桥曲折,弯弯一撇,如一条彩虹,划过水上,自有一段风流韵致。两桥靠近,直角相连,桥洞套着桥洞,在水波里荡漾,就是著名的“桥里桥”。读雨桥的木楼,秀挺而古朴。如在雨中,有这样一间雅致的书屋,深秋之夜,雨声淅沥,握一卷书,静静地阅读,真有一种“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诗歌意境。最美的是定升桥,一桥三洞,卧在水面上,桥侧古树高耸,翠叶浓绿。桥那边,舜江楼耸立着,与桥相伴。尤其晚上,华灯溢彩,三个桥洞如三轮圆月,在水面静静升起。这时,坐一只船,滑过桥洞,再吹奏起一支箫,正有一种凌风摘月羽化登仙之感。桥的这边和那边,景致绝不同,绝不呆板,简单中有变化,典雅中无单调。桥的这边是垂柳吧,那边,总会有栏杆,有水乡女孩袅着细腰在搭晒衣服。这边是一级级台阶沿水升起,直达木楼,有人走下来浣衣,也有人走下来淘米;一过桥洞,那边则是大树垂阴,清凉蔽日。水边的木楼上,有木格花窗不时开启,总有白白团团的脸儿露出,一笑,让乌镇西栅一片水色,嘹亮无比。“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这诗中的女子,该就是乌镇吧。那么,我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如《错误》中“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一样,揣着一丝失落。因为,我要离开乌镇,离开西栅了。4离开乌镇的西栅,也应该在水上,也应坐一只乌篷船,任乌篷船在水面飘摇,任一缕挥不去的愁绪在心尖缭绕,就如当年离开这儿的一个书生一样。当年的那个书生,一袭长衫,一支笔,走出乌镇西栅的故居,走下沿水的台阶,不知是在早晨,还是在黄昏。那时乌镇西栅的水,依然是豆绿色吧?薄薄的,如一夜初醒的梦吧?或酽酽的,映着落寞的黄昏吧?他离开时,邻家的女孩一定袅着腰,也在浣洗衣服吗?他离开时,白发老母站在楼前,嘱咐过他早日归来了吗?他轻轻跳上乌篷船,船儿发出“咚”的一响,然后,浆声“哗——哗——”地拨动着水流,豆绿色的水面上皱起一丝涟漪。他挥着手,沿着这条水走了出去,漂泊四方,去武汉,到上海,进北京,最终走成文坛的一座高峰。离开这儿时,他的心中,也如我此刻一样吧,缭绕着一缕拂不去的忧伤?只不过,他是离家的乡愁,我是依恋和不舍。茅盾,是乌镇永远的游子。这样的游子,在乌镇很多,列举出来,长长一串,有沈泽民、卢学溥、严独鹤、汤国梨……长长的一串,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洒落着,如昨夜星辰,熠熠生辉。这些大师离开时,大概也都怀揣着一缕剪不断的忧愁吧?其实,生在乌镇,长在乌镇,或是来过乌镇的人,离开时,哪一个不都怀揣着一缕离愁,坐着乌篷船,悄悄地挥袖离去。无论游子,无论过客;无论大师,无论常人:概莫能外。因为,要离开的是乌镇呢,是水墨画一样的古典风景呢,心中,能无那一缕鹧鸪也叫不断的愁绪吗?

游井冈湖

水至柔,又至坚。水至清,又至净。这是一位文友说的。他说,可惜,天下之水,难以两者俱全,四美皆备。这是因为他没有看到井冈山的水,换言之,没有游井冈湖。游井冈湖,得先看水口瀑布。一串石阶,一片藤蔓,还有映眉沁衣的绿,和绿色中流荡的一声声鸟鸣。走在山里,虽然阳光如洗,可额头却不见汗。这么绿的山,这么净的空气,浑身一片透凉,一片透亮。在这青山绿水中,人,仿佛也变成了绿色的了,变成了山里的一茎草,一朵花,一片绿叶。导游小姐道,到了,水口瀑布。有水鸣声,如马蹄腾踏,如壮士高歌,如战鼓震响。抬起头,一面瀑布从高空直跌下来,划作几绺儿,烟一把的雾一把,把一种金戈铁马的气势,把一种舍身赴死的豪壮,都展现无遗。人,站在这儿,一时失语。谁说水柔?谁说水缺乏男儿情壮士胆?井冈山的水啊,在水口,呈现出刚性,呈现出坚毅性,呈现出一种滴水穿石撼人心魄的韧劲。瀑布两边,叶翠如洗,花色欲燃。站在这儿,让人不禁浮想联翩。那位伟人当年,金戈铁马之余,是否曾来过这儿?是否曾看过这儿的水?是否用他的如椽之笔,吟诵过这风姿跌岩的水?当年的战士,烽火硝烟间隙,是否在这儿沐浴过满身征尘?是否在这儿打过水仗?伟人离去,往事老去,山水依旧。让人想来,不禁为之神张心驰,久久不愿离去。如果说,水口瀑布的水是刚性的,是豪放的。那么,井冈湖的水则是温柔的,婉约的。沿水口瀑布步行二十多分钟,一片湖静静地卧在群峰间,如一个山里的妹子,眨着亮亮的眼睛,在笑迎着远方来的客人。井冈湖的水太蓝了。因为,它倒映着蓝蓝的天。不,应该说,它裁剪了一角天空,藏在怀里。因而,蓝天白云,展翅白鸟,都一一在水中映现。风轻轻吹衣,也拂动着水面,有丝丝的波纹,就如昨夜的梦,细小得让人触摸不到,一直泛向湖的那边去了,泛向青山的那边去了。井冈湖的水,又在蓝中透着一种清新的绿。这儿的树,有毛竹、杉树,还有松,一棵一棵,绿的含蓄,绿得张扬,绿得漫山遍野。沟谷山头,坡上崖边,绿涛阵阵,翻滚而来,一起涌向湖里,一起倒映在湖里。湖里的水,于是叠显出苍翠,叠显出青绿。站在湖岸边,向远处望去,阳光下的湖面,从远处一直延展到眼前,依次呈现出深绿、翠绿、嫩绿、浅绿……那绿啊,绿得清新,绿得明目,绿得让人心醉。夕阳下的湖水,轻轻地荡漾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如多情女子羞涩的叮咛。湖里,有鱼儿游动,搅活一片清水。做井冈湖的一尾鱼,该是多么幸福啊,和青绿为伴,和山歌为伍。即使不能吧,就做井冈湖里的一茎水草吧,随水摇曳着,招展着,也是一种无以言传的享受。可惜,我们不是,只是一群游客。可惜,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挥挥衣袖,就要离开这儿。下山途中,远远的山上,不知何处传来歌声:“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歌声柔婉,多情,让人依依不舍。井冈湖的水啊,大概就是那个歌中多情的妹子吧?水口瀑布啊,大概就是那远行的红军哥哥了?两水相依,一水温柔,一水刚强;一水多情,一水豪放:这才是井冈山的女人和井冈山的男人。这,才是井冈山的真正的水。

临海的脊梁

看临海,应看临海的古长城。古长城,是临海的脊梁,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是五千年文化的脊梁。大江如目,青山如眉,在天青色的江南,显得那么秀气,柔媚。而临海长城,则如微微皱起的眉弓,如若隐若现的怒气。临海,显得太温柔,太水意弥漫了。有了这长城,温柔之中,顿显霸气,显出昂藏丈夫气。面对北国长城,如对壮士舞剑,英雄悲歌,在苍茫之中,给人一种壮怀激烈之感。面对绿叶掩映中临海长城,则给人一种风流倜傥,一种“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的儒将之风,如周郎弹琴,如词客举酒高歌。沿着“雄镇东南”的牌坊走上去,一级级台阶,在满山绿色里上升,让人见了,顿生一种高山仰止之情。江南的天,是青花瓷一般的天。江南的景色,水墨画一般。江南的山水,尤其临海的,只适宜于在高高的亭子间倚栏清唱;或者,拿着一支长箫,在绿树阴浓中,清幽地吹奏一支忧伤的曲子。临海,是一首唐人的绝句。临海,是宋人的一阕小令。临海是个微型江南,不乏风流气韵,不乏翰墨之意,也不缺乏那种“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的清新多情。这儿,唯独不适宜于有刀剑之声,有杀伐之声,有鼙鼓号角声声。可是,这儿却有了,有了长城,有了瞭望孔,有了火炮,有了雉堞,有了阁楼。沿着台阶一步步走,站在城墙上向下望去,大江犹如女孩的眼睛一般,眉眼汪汪,在白亮亮的阳光下流动着,一直流向远方的天际。江边的高楼,江中的船只,小如蚂蚁,但是历历在目,清晰如画。江南美景,向来盛产才子佳人。玉树亭台,山温水软,最是文化锦绣之乡。有诗人曾经吟唱:“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可是,临海就识得干戈;临海,就回响过杀伐之声。一道长城,江南的长城,在时时提醒着一个民族:美,是最容易被破坏的;幸福,是一件青花瓷,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得时时磨砺刀剑,整理弓矢,小心呵护。走在长城上,山上的绿色,映着眉眼,映着衣襟,也映着这古老的长城。一路上,随着脚步,景色不停变换,百步峻、白云楼、城隍庙、望天台、烟霞阁,欧诺个连环画一般。一直走到巾山处,大家加快步伐,走下城墙,去看瓮城。临海瓮城,面对海水,不同于别处,别处为方,此城为圆,既好看,又缓解海浪的冲击力,更起到了防御效果。一举三得,别出心裁。站在瓮城上,手抚城砖,我的耳旁,无来由响起惊天火炮声;我的眼前,无来由地映现出一群汉子,一群健儿,在倭寇横行时,举起刀矛,点燃火炮,向肆无忌惮的杀戮者发出震天吼声。江南女孩,文秀中有钢骨,如击鼓金山的梁红玉。江南汉子,雅洁中含铁血,如横刀跃马的楚霸王。临海,也不乏这样的人,他们的身体,和长城一起隆起;他们的灵魂,和映日的刀矛一样坚硬;他们的吼声,和大炮一起轰鸣。几百年前的临海长城,一群汉子云集,刀枪如林,战袍如云,身躯如松。在这儿,历史,记住了临海,也记住了这群血性汉子,九战九捷,以血还血,以刀锋回答刀锋。“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不是横戈马上,而是横戈长城上。不是戚将军一人,在外敌入侵时,是千百男儿,浴血此地。有人说,临海长城,是八达岭长城的蓝本。其实,临海长城,也有蓝本。它的蓝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是一个民族不屈的精神。

第二辑:木屐处处

与镇江的夙缘

1如果说,江南是美女,镇江就是美女中的绝色,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自己一介寒儒,面对绝色美景,自是有种忐忑心理,有种自惭形秽的心理。如果说,江南是青花瓷,镇江则是瓷中瑰宝,泛着淡淡的青釉色。自己生怕去了那儿,一不小心玷污了这绝美之景,对江南文化,对历史文化,都是一种深深的罪过。镇江,是江南文化的极致。镇江,是中国文化的极致。有时,对着诗歌里歌咏着的镇江,竟然无端地傻想,镇江究竟是什么?假如是一轴风景,它就是王维的青绿山水。假如是一阙词,它就是李清照笔下的婉约小品。如果是一首乐曲的话,它就是二胡咿呀中的《二泉映月》。2镇江的一切山水,都是属于诗歌的,属于文字的。因此,走在镇江,走在这儿的山水间,走在平平仄仄的小巷里,一不小心,就会踏上古人的脚印,就会踏上诗人的屐痕,就会和古诗词撞上一个面,一时愣怔不醒,待到导游小姐说,这儿是王湾船只经过的江水时,这才猛然醒悟,旁边的山,就是中国文化中享有盛名的北固山,不由得低声吟诵起“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的诗句,一颗心也就飘飘悠悠的,飘到唐代,飘到那个千年之外的晚上。那该是一个春节的晚间吧?诗人王湾坐着一只小舟停泊在这儿,也停泊在江南的诗歌中,停泊在翰墨的芬芳里。那时,江南依旧青葱,山水依旧洁净,可故乡却在远方,思念在远方,于是,诗人提笔写下《次北固山下》。而今,江南依旧,北固仍如当年,诗人远去,风景如昨,让人面对此景,不由得生出悠悠古思。在这儿,不只是有王湾的诗歌,引人幽思,在古渡口,你会青衫飘飘,高吟“春风又绿江南岸”;在北固亭上,昂首北望,也会悠然想起“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的句子。唐人宋人的文化如双峰对峙,成为中国文学的双子星座,而在镇江,他们也各自飞扬着文采挥动着竹管笔,吟咏着各自的感受,王昌龄、许浑的诗,辛弃疾、陆游的词,是镇江的名片,不,应当说,镇江是他们诗词的名片,是中国文化的名片。在这儿,寒雨连江中,你可以学习王昌龄,独立山水,一望茫然,一片冰心,玉壶洁白。在这儿的星光月下,徘徊金陵渡口,看对岸两三星火,你一定能找到唐人眼中的瓜洲。至于红叶飘飘、寺钟悠然时,你也可雇一只船独游江上,或弄一支笛,吹着《落梅花》的曲子,将一腔幽思吹得落梅一样,彻天彻地地飘荡。3做镇江人,是一种福分。三国烽烟,古人身影,一般人只能在竖行文字中寻找。可是,这样毕竟显得虚无缥缈,有一种心痒难挠的无奈。镇江人不,出门即三国,招手即古人。“年少万兜鍪,坐断江南战未休”,在这儿,孙权投袂而起,仗着父兄基业,凭着江南才俊,刀枪如林,战马嘶鸣,走上北固楼,遥望中原,有气吞山河之志,以至于多少年后,词人辛弃疾来到这儿,犹自由衷赞叹:“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在这儿,一曲曲三国大戏频频上演。周瑜划策,劝孙权以妹嫁于刘备,羁縻其志。于是,这儿的甘露寺,让游人走过时,浮想联翩,以手抚柱,犹闻当年三国英雄盔甲铿锵声。孙权为讨要荆州,曾暗禀上苍,异日如能夺回荆州,一剑下去,将面前石头剁开。这儿就有一石耸立,见证着一段传说,也见证着一段历史。北固山后一山寺,绝高如簪子,上有一亭,就是海内闻名的北固亭,是古文化的北固亭,也是古诗词里的北固亭。此亭古朴之极,四根石柱,顶着翘翘的檐脊。该亭,又叫祭江亭,传说刘备夷陵大战败后,孙夫人闻之,在亭上浑身缟素,对江大哭,跳江殉情。人言北固亭:峰巅片石留三国,槛外长江咽六朝。镇江就是一部历史,一部立体的历史。如此江山,英雄折腰,历史如水远去,而传奇却在每一寸山水间演绎。镇江人,走在三国故地,让我们羡慕不已。4镇江山水里有铁血,也有温柔;有历史,也有传说,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也有婉约的哀愁,丝弦如诉的缠绵。一曲白娘子,让一个民族泪眼迷蒙。一曲“狠心的官人啊,端阳酒后你命悬一线,我为你仙山盗草受尽了颠连”,让千年戏曲水袖淋漓,水意迷蒙。在金山,在金山寺,白娘子把江南女子的温柔,还有刚烈,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白衣飘飘,水袖轻扬,为了爱,为了幸福,不怕化身为蛇,不怕冒死盗灵芝仙草,不怕和法海斗法。最终,被压在塔中,也无怨无悔。多少年后,这个传说,用黄梅腔唱出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演员上场,轻轻一声托腔,带着江南女子的身段,带着江南女子的眉眼,水袖一扬,倾倒了一片汉文化润泽的人,泪水如珠,润泽一方多情的心田。“舞榭歌台,斜阳草树”,是镇江的美丽;“寻常苍陌,人道寄奴曾住”是镇江厚重的历史;“紫蒲低水槛,红叶半江船”,是镇江的清幽美好;“树色中流见,钟声两岸闻”是镇江的安详与和平。高兴时你可以去镇江,因为“丹阳北固是吴关,画出楼台山水间”,人在画中,仰天长啸,心也化为一只白鹤,舒翅而飞,逍遥自由。沉闷时你更应该去镇江,一人一杖,看尽江山,徜徉山水,“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一番畅谈,将一腔红尘烦恼丢给天丢给地,丢给飘游的白云。如此江山人几何,一身沉重则愧对人生,愧对镇江山水。镇江,永远是一个文化的结,去的人离开时恋恋不舍;没去的却牵肠挂肚。如此说来,做一个镇江人,真的很好!

种一盆虫鸣

阳台上有个花盆,不大,白底蓝瓷的,一派古朴。盆子下面是个树根雕的盆架,不太高,树很扭曲,韵味十足。妻子说,栽什么好呢?我说,来盆兰草吧,兰草好活,长带当风,一盆翠色,给人一种蓬勃之感。儿子不,认为牵牛花好,到时倒垂下来,一片花色叶影,绿得如瀑布一样。意见难以统一,妻子采取折中办法,在花盆里种上吊兰。到时,吊兰蓬勃生发,铺叠下来,有兰草的翠色,也有牵牛花的摇曳感,纤细感。而且,她说到就做到,第二天就买来吊兰,栽在花盆里。并且高兴地告诉我们,过段时间,花茎吊下,指甲大小的叶子一片翠绿,如一匹绿绸子,才最美。妻子是写文章的,描慕的很好,然而栽后并不乐观,不知是方法不对,还是水太多,吊兰叶子一片片黄去,最终死去,只留下一个花盆,一个花盆架子。妻子说,等着,吊兰会发芽的。于是,我们每天去看一次,泡乎乎的土门上什么也没有,让人很是失望。可我们也不能改栽别的花儿,怕吊兰的根还活着,给捣腾死了。这事,一直拖到母亲来,才有所转变。母亲因妻子有病,上来看护一段时间,没想到就和一个卖菜的老太太成了朋友。一天,她去了人家菜园里,看见一地韭菜,十分眼气,要了一些韭菜根,用油纸包了,拿回来栽在那个小盆中。用她的话说,荒了怪可惜的。说那话时,好像那不是一个小小的花盆,是她的菜园子。韭菜根种下,母亲断言,过几天就是一盆嫩嫩的韭菜。母亲甚至得意地道,到时,做韭菜馅饺子吃。为了自己的诺言,母亲每天提了喷壶,给一个小小的花盆要浇上三遍水。每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瞅一眼她的韭菜。很可惜,许多天过去,花盆里一星韭菜也没生。那几天,妻子身体不好,我们心里也不愉快。母亲呢,默默地坐在那儿,间或念叨一句:“这韭菜啊,怪了。”也没人应,就住了嘴,去忙别的了。房子内,一时静静的。一个黄昏,寂静之中,花盆里突然传来一声“吱”的叫声,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声音带着颤音,带着青山绿水的韵味,竟然是久违了的蟋蟀的叫声。蟋蟀的叫声,开始短促,间隔很大,好像试探一般。大概感到安全了,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繁密如雨,晶亮如露珠。我们来自农村,进入小城后,对这带着泥土芬芳的虫声就已经疏远了,陌生了,突然听见,就如听到故乡的方言,听到了故乡的呼唤。更如走在异地,孤影飘零,突然见着一个故乡的熟人。它在歌唱着,如故乡的民歌。它发出长长的咏叹,让我们仿佛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对着一地蒲公英花儿。以后,我们不再谈种花了,一个花盆就那么放着。劳累了,坐在那儿,听阳台上传来蟋蟀的歌谣,传来乡野的声音,在每个早晨或者黄昏。种花,是种一种心情。种一盆蟋蟀的吟唱,又何尝不是这样?

一轮中秋月

中秋一到,月儿,一天天丰盈起来,一天天白净起来。中秋月,如同躲在深闺里的女子,渐渐长成,出落成绝世容颜,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她从“冷露无声湿桂花”中曼妙走出,从“秋澄万景清”中婉约而来。它“转朱阁,低绮户”,透过窗棂,用自己洁净空明的光,柔柔地抚慰着离人的忧伤,和脸上的泪花。它高空照影,清光如水,与孤寂的诗人“对影成三人”。它脉脉含情,以凄迷的离愁,映白了驿馆的床前,一地霜花,空庭积水。它照亮了客地的山林,纤毫毕现,虫鸣如花。中秋月,总是那么多情。中秋月,又总是那么柔肠百结。它如一粒饱满圆润的泪珠,高悬在思念的天空,欲落未落。它如一枚感情的邮戳,把无边的思念,邮寄到远行者心灵的天空中,满满当当,充溢天地。它如思妇的目光,总是那么浓那么酽,水汪汪的,无论远行者走到哪里,也走不出它楚楚的注视,默默的问候。中秋月,照亮了二十四桥,照亮了箫音如水的江南。中秋月,照亮了西湖,照亮了许仙和白娘子如泣如诉的黄梅戏。“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它照亮了诗圣飘零的孤影,照亮了柳永的《雨霖铃》,“今夜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长亭外,古道边,不是芳草碧连天,是月光无边无岸,一直延伸到思念的远方,延伸到天地你的尽头。月光下,张生和崔莺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书生小姐的离别,总有月光如水,笼罩原野。灞桥酒后挥手,柳堤外,客舍旁,总有一轮明月相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浔阳江头,江心的知己,也是这轮中秋月。这轮明明之月,是古诗词浸泡的,是汉文字喂养的,是二胡琵琶芦管清洗的,是长空雁唳落叶清霜擦拭的。宋词,会陪伴着李清照韶华褪尽,沿着岁月的石板路渐行渐远。人事代谢,往来古今,才子佳人,长亭古道,“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都会在岁月里一天天消失,成为一方看不见的风景。暗淡了水袖飘摇,远去了桨声灯影。可是,这轮月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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