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舍得: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05 04: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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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成金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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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退舍得: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2

进退舍得: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2试读:

二十六 治国三策

黄昏,小莲和巢谷走进院落。小莲背着竹筐,里面盛满草药,身上挂着碎草叶,显然是从乡间采摘归来。巢谷也背着一大捆草药,看起来很高兴。采莲迎上来帮小莲卸竹筐,并劝小莲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外出劳作了。小莲微笑着擦汗,说:“我身子好多了,去乡间走一走,神清气爽,又觉恢复了几分。夫人气色不好,我惦记着采点草药,为她调气补血。”说着问起王闰之,得知苏轼和王闰之又吵架,王闰之一直在屋子里发脾气,也不做饭,而采莲要照看迨儿。小莲便捋起衣袖,走向厨房。小莲走进厨房,惊讶地看到苏轼扎好衣袍,正忙着切肉洗菜。巢谷跟在她身后,在门边远远地看着。看到小莲,苏轼勉强一笑,故作轻松地说:“小莲,你回来了。今日由我主理厨下,以我这书写锦绣文章之手,将生米煮成熟饭,定然是满室生香,其味无穷。小莲,你且歇着去,今日我要让你们大饱口福。”小莲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苏轼,说:“先生,夫人见你终日郁郁不欢,才想劝解你,你却嫌她话多,她怎能不生气呢?”苏轼好像没有听见:“小莲,锦绣文章这就下锅了。”说着,把菜倒入锅中,“扑哧”一声响,烟雾腾腾,苏轼掌勺炒菜。这时,苏辙和史云走了进来。苏轼看到他二人吃惊的样子,说:“子由,你二人来得正好,来尝尝我的手艺。”不想苏辙却郑重地说:“哥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原来,由于苏辙反对《青苗法》等新法,被吕惠卿、曾布等人排挤出条例司,改任京外闲职。苏轼一愣,王闰之在里屋听见这话也是一惊。小莲、史云、王闰之接过苏轼手中的炊具,继续做饭。苏轼和苏辙走出屋外。晚风阵阵,兄弟二人漫步而谈。苏辙说:“哥哥近来肝火甚旺,嫂嫂有委屈自然也是常理,还望哥哥爱惜身体。”苏轼:“咳,不说这个了。子由,你离开条例司,我看也好。”苏辙感叹说:“新法已经实施,我留在条例司已无意思。再说,条例司已成小人竞进之所,如再不离开,怕真是近墨者黑了!”苏轼说:“子由之言甚是。”朝廷已准苏辙改任陈州教授,苏轼嘱咐他利用这个机会多读一些书。苏辙回答说:“是。只是我走后,哥哥太孤单了,还须小心保重……”苏轼感叹说:“唉,子由,如今时势,谁能保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只管我行我是,何管贵贱生死啊!”苏辙深情地说:“哥哥,父亲和母亲都走了,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如今我们又要分开,哥哥遇事一定想开些。”兄弟俩深情而伤感地对望着。头顶上明月高悬……第二天,苏轼一直送行到汴京郊外。兄弟二人忆及当初苏轼带着王弗、采莲赴任凤翔,苏辙相送的情景,唏嘘不已。苏辙再三让苏轼不要再送,兄弟二人洒泪而别。苏轼望着弟弟的马车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落寞地转身回城……《青苗法》推行后,王安石向神宗推荐李定,神宗便欲授予李定官职。但是宋敏求、苏颂、李大临三人对他的任命拒不草诏,认为李定母死却不守丧,实是大不孝之人,不能担任官职。神宗便将王安石、李定传进迩英殿。见神宗询问,李定忙跪伏在地,哭泣着说:“……臣非禽兽,焉能有此不孝之举,实在不知吾母为谁。微臣从记事之日起就在伯父家长大。伯父曾告诉微臣,母亲生下微臣就离开人世了。”王安石也起身施礼,说:“陛下,李定是微臣的入室弟子,微臣可以担保,李定确无此不孝之事。”神宗见有王安石的担保,登时大悦,便命张茂则去传王珪,并对宋敏求、苏颂、李大临三人十分不满。王安石又指出,宋、苏、李三人抗命不遵,并非只为李定任用之事,而是反对变法。神宗听后,更加生气。这时,王珪趋步而进,神宗便命他拟写两道圣旨:一是擢李定为监察御史里行;二是外贬苏颂、李大临、宋敏求为知州。李定至此已是泣不成声,他伏地断断续续地说:“谢陛下圣恩。陛下,天下者乃陛下之天下,取舍由君,当臣子的只有唯命是从之理,焉有抗旨不遵之说。不过,因微臣区区一人,而罪加三位学士之身,微臣心有不安。微臣纵有万死,难报吾主知遇之恩,必当肝脑涂地,为陛下尽忠。”神宗点点头,说:“难得你有如此忠心。变法大业,举步维艰,望卿家为朕分忧。”李定以衣袖拭泪,信誓旦旦地说:“陛下,纵是赴汤蹈火,微臣也在所不辞!”神宗满意地点了点头。当晚,吕惠卿、李定、曾布三人到王安石府上商量变法事宜。突然,管家王全进来禀报苏轼求见。王安石正在疑惑苏轼为何事而来,吕惠卿在一旁劝他不要见苏轼。王安石却一摆手,认为吕惠卿并不如他了解苏轼。此时的苏轼虽然也反对变法,与他政见相异,但在王安石心中,苏轼是君子,所以仍是他的朋友。王安石还是不愿意失掉苏轼这个朋友,便决定会见苏轼。但吕惠卿仍不死心,指出如今反对变法的大臣过去大多是王安石的朋友,而且苏轼又不可能一夜之间改弦易辙,找上门来支持变法大业。所以,见苏轼则是听他那蛊惑之辞、无理之辩;而不见苏轼则是耳根清净、心如磐石,一心致力于变法大业。听了吕惠卿的话,王安石沉吟半晌,便让管家以他已经睡下为由回绝苏轼。寒风凌厉,苏轼知道王安石不肯见自己,神色木然地走在汴京空荡的街道上,心中冰冷。他明白王安石还不至于如此决绝,但王安石不擅用人,如今身边群小麇集,已经被吕惠卿、曾布、邓绾这些小人所蒙蔽了,连李定这种人也当个人才放在身边。变法的核心人物亲佞远贤,变法前途着实可忧。面对如此景况,苏轼忧心如焚,一刻不得安坐。翌日清晨,苏轼决定不再劝谏王安石,而是直接劝谏神宗皇帝。他来到范镇府上,正好司马光在向范镇痛骂吕惠卿,说吕惠卿在朝堂上对《青苗法》所致的民间祸乱只字不提,偏提那万中之一有成效者,妄图偷梁换柱,混淆视听,以塞面圣言路,实是小人行径,实是欺君之罪!苏轼向二位说明不想再劝谏王安石直接劝谏神宗皇帝的想法。司马光摇头,说:“你不能面圣,圣上也不会见你。”苏轼急切地说:“晚辈心中如坠千斤,更如有鲠在喉,必欲吐之而后快。若能亲口说与圣上,晚辈不信圣上会不为所动。”范镇起身徘徊思索,说:“圣上以为我等老臣对变法怀有成见,对我等早已言不听计不从。子瞻,你是新人,圣上对你没有成见,也许反倒能听进去。子瞻,就这样办,老夫明日上朝,就向圣上举荐你!”司马光仍是正襟危坐,心中并不太相信苏轼能够劝动神宗皇帝。但他知道苏轼之才,也愿意让他一试,便决定明日与范镇一同举荐。苏轼听后大喜,感谢范镇、司马光两位。翌晨,皇宫候朝房内,大臣们叽叽喳喳议论不止。四十多岁的范纯仁嚷道:“诸位,有些人蒙蔽圣听,以致圣上为了一个忤逆不孝的李定,竟然把宋敏求、苏颂、李大临三位翰林学士贬了,简直闻所未闻!”众臣也纷纷表示不满,这个说:“真是小人当道,暗无天日!”那个说:“我大宋历来以孝治天下,岂能容这不孝之人玷污了朝堂圣地!”一时群情激昂、义愤填膺……忽然,吕惠卿来到房内,大声说:“这分明是诬陷,宋敏求等人罪有应得!”邓绾也忙帮腔,说:“你们连圣上的话都不听,听谁的?”司马光一听二人又是拿皇帝压人,一副唯圣上之命是从的嘴脸,反驳说:“圣上的话对的听,不对的也听吗?那还要谏官干什么?!”吕惠卿被司马光、范纯仁批驳得无话可说,却认为他二人如此说话无法无天,与造反无异,大声叫道:“反了,反了!”这时,范镇怒目圆睁,来到吕惠卿近前,喝道:“你说什么?你要造反?”范镇怒目金刚的气势吓得吕惠卿边退边嗫嚅着说:“范公,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范镇嚷道:“我血口喷人?你说要造反嘛!”众大臣纷纷附和,暗自发笑。吕惠卿尴尬不已。突然,内侍高喊“时辰到——上朝——”王珪急忙做和事佬,说:“大家不要争了,该上朝了。”吕惠卿趁机退去。众大臣走出候朝房,列队向崇政殿走去……冬日阳光下,苏轼冷得直呵手,在崇政殿宫墙下徘徊等候……文武百官在崇政殿内站定后,神宗登上龙台,众臣举笏板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神宗说:“众位卿家,有事则奏,无事退朝。”范镇看看司马光,司马光点头示意。不料,范纯仁却抢先出班,询问宋敏求、苏颂、李大临因封还诏谕被贬一事,并指出:根据祖训,诏谕下给翰林院后,作为知制诰,有权封还,不为抗旨。神宗一时无语。吕惠卿忙出班护驾,说:“陛下,范纯仁曲解祖训。所谓翰林院封还诏谕,拒不拟旨,本不违祖训。但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下诏谕,翰林院依然我行我素,就是抗旨不遵!”司马光忍无可忍,出班奏道:“自从祖宗以来,孤远小官,改任京官已是恩优。陛下,李定连个进士都不是,也无政绩,只是个寻常小县的县尉,却提拔成监察御史里行,皆因其善于攀附迎合。况其母谢世,不守丁忧之制,已是大逆不道。此等小人还得以重用,让君子心寒,让百官难堪!”此时,范镇已是怒气冲天,出班直接质问神宗:“陛下,若是非不分,认为一味迎合变法则为贤;不分好歹,人为一味排除异己则为能,那还要谏官台官作甚?还要上朝听百官言论作何?”神宗极力压制心头怒火,问宰相曾公亮的意见。没想到曾公亮却施礼回答说:“陛下,老臣年迈昏庸,若再久处相位,必误陛下大业。恳乞陛下恩准老臣,辞去相职。”朝廷官员立即大哗,神宗也为之一惊,迟疑不决。曾公亮伏地接着说:“陛下,老臣多病缠身,已不能处理政务。与其素食其位,被人弹劾,不如全节以退。恳请陛下体谅老臣风烛残年之苦,即是对老臣皇恩浩荡了。”神宗无奈地命曾公亮平身,接着召唤王安石、韩维二人出班。神宗说:“朕拜二位为左右相。”王安石回答说:“谢陛下重用之恩。陛下,臣自随陛下变法以来,积怨甚多,恐难胜任。”韩维也说:“陛下,臣为东宫旧人,陛下重用微臣,恐遭天下异议,亦给陛下带来不利影响,乞望陛下收回成命。”神宗并不接受,表示其意已决,不能收回。王安石、韩维便叩谢神宗。范镇、司马光一脸愠怒,王珪则一脸平静。范镇气冲冲地走过崇政殿宫墙,宫墙下的苏轼正要上前问他如何,范镇连脚步都不曾停下来,边走边说:“气杀老夫,气杀老夫也。子瞻,皇上竟准了曾公亮辞去相位,拜王安石为左相。这个官我不做了,你找别人举荐吧!”随后,司马光喊着“气杀老夫,气杀老夫也!”气冲冲地走过宫墙,他看一眼苏轼,叹息离去。这段时间,苏轼精神不振,郁郁寡欢。这一日,苏轼、王闰之、小莲、巢谷、采莲等正在吃饭。王闰之见苏轼茶饭不香,不动碗筷,凝神沉思,便起身给苏轼倒了一杯酒,置于苏轼面前。苏轼举起酒杯,又摇摇头,并未喝下。王闰之出言询问,苏轼摇头感叹,说:“面君之难,难于上青天啊!”巢谷放下碗筷,豪爽地说:“子瞻,这又有何难?我带你去面君,走到崇政殿外,谁敢拦咱俩,我就打他个万紫千红,咱俩直接去见皇上。”苏轼哈哈大笑,说:“巢谷,你这样倒简单。”说完,目光无意中转向小莲,小莲急忙低头夹菜吃饭。这时,画学博士米芾衣冠不整地来到苏家。苏轼请他到书房说话,米芾说神宗皇帝派苏轼、驸马王诜和他一起去禹州监制钧瓷,苏轼不禁愕然。原来,自《均输法》施行以来,钧瓷也是由官家统一购买,各种品级的瓷器都是同一个价,故而窑户不再用心烧制好瓷。今年上贡的钧瓷也大不如前,神宗见后大为光火,传监制官米芾责问。米芾说明情由,神宗也一时无法。但太后大寿在即,只好派米芾去禹州官窑为他特制几件,并言明须是极品,以为太后祝寿之用。米芾领命,同时请求派驸马王诜以及苏轼监制,因为苏轼颇懂钧瓷,定能助其一臂之力。神宗点头答应。米芾此举大有深意,一是让苏轼离开京师,出外散心,钧瓷之美或可令他抛却心中烦恼;二是苏轼一直想要面君,却苦无机会,这次去禹州监制钧瓷,说不定会有转机。苏轼起初苦笑,摇头称没有领略美妙钧瓷的风雅心情。待听到面君一事,苏轼一愣,终于会意,笑着说:“噢……元章啊元章,人都说你是米癫子,原来你看似疯疯癫癫,心中比谁都明白!”钧瓷始创于唐代,兴盛于北宋,其名源于“钧台”。钧台位于今河南省禹州市北门里。据文献记载:夏启曾在今城南的钧台坡宣誓即位,故有“夏启有钧台之享”的传说,历代观瞻者络绎不绝。唐代,禹州城北门里建禹王庙,庙前立山门台基,命名“钧台”。此后附近相继设窑烧造瓷器,因地名“钧台窑”,或谓其产品曰“钧瓷”。北宋以来,禹州渐成钧瓷的中心,是当时的五大名窑之一,与汝、官、哥、定窑并驾齐驱。在宋代五大名窑中,钧瓷以“釉具五色,艳丽绝伦”而独树一帜。钧瓷烧出窑变铜红釉,并衍生出茄皮紫、玫瑰紫、鸡血红、海棠红、丁香紫、朱砂红等多种窑变色彩,宛如蔚蓝色的天空出现一片彩霞,五彩渗化,斑斓绮丽。釉中的流纹更是形如流云,变幻莫测,意境无穷。这就是钧瓷的名贵之处——独特的窑变釉色。其釉色皆天然生成,非人工描绘,而且每一件钧瓷的窑变釉色都是绝无仅有,此即“钧瓷无双”之谓。它的釉变色五彩缤纷,在人的艺术想象力下,构成一幅富有意蕴的图画。古人以“出窑一幅元人画,落叶寒林返暮鸦”,“峡谷飞瀑菟丝缕,窑变奇景天外天”等来形容钧瓷窑变之妙,民间有“黄金有价钧无价”,“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的说法。苏轼、米芾昼夜兼程,这一天终于赶到禹州。二人问明方向,来到禹州钧官窑厂。窑工们疲惫不堪、精神委顿。他们打开窑门,从里面掏出一件件瓷器,但均是色泽晦暗,毫无生气。众人哀叹一声,纷纷沮丧不堪。众窑工身后的一名官员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只要不破,就都装上车吧。”苏轼和米芾见此情景,摇头叹息。米芾感叹说:“鱼目混珠,不,如今只有鱼目了!”苏轼也叹息一声,说:“再好的名声,也禁不住这么败坏啊!元章,你领了圣旨,但这钧窑可不是好烧的!”米芾道:“所以须劳子瞻救驾。你也知道,我只会造造器形,要说监造,我可没那个本事。”这时,那官员走过来,躬身施礼说:“哎呀,苏大人、米博士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官员名叫房帷,是这里的窑官。苏轼说:“罪倒不用恕了。可是这次若烧不好钧瓷,你我可都是要吃罪的。”房帷忙回答:“当然,当然。”米芾接着说:“房帷,圣上钦定的期限已越来越近,这烧制可不能再耽误了。”房帷又回答说:“那是,那是。但凭大人吩咐。”苏轼见他只是唯唯,便问禹州烧瓷手艺最好的师傅房帷极力推荐王古斋师傅,说他的手艺最好,在禹州可谓无人不晓。米芾立刻反驳他,说:“呸,你还说王师傅的手艺好,上几窑就是那王古斋烧的,害我这几个月的心血全白费了,一件也不成。”房帷忙解释说:“哎呀,米博士,这钧瓷全凭天然窑变,非人力可为。烧得成与不成,都靠运气。”窑变虽实属天然,但经验老到的窑工也可通过材料搭配、炉温控制等手段促成窑变。米芾反问房帷:“都靠运气?那还要你这窑官做什么?待我去奏明圣上,免了你这无用的闲职。”房帷一时无语,便向苏轼求救,苏轼不语,低头沉思。房帷眼珠一转,忙笑着说:“二位大人鞍马劳顿,下官已备下酒席,为二位接风洗尘,请一定赏光。”苏轼却冷冷地说:“等烧出好瓷,再喝酒不迟。”房帷讪讪地笑着立在当地,恭送米芾、苏轼二人离去。日暮时分,苏轼让米芾先去馆驿安排,自己一个人走到禹州民窑窑场。在正在干活的工人们中,苏轼看到一位老者正在制坯,走上前去,递给他一壶水。两人攀谈起来,苏轼从老窑工的口中得知,烧瓷并不挣钱,还不够官府抽税的,但现在冬末无农事可做,烧瓷可以挣口饭吃。接着便谈起钧瓷的价值和烧制方法。在当时,民窑不得烧制钧瓷,烧出好钧瓷,三分釉料,五分火候,剩下的二分就是运气了。窑变的颜色也因釉料、烧制的温度、时间等不同,千变万化,正所谓“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钧瓷的色彩以红紫为最好,话说“钧瓷不带红,一辈子都受穷”。老窑工见苏轼不但对钧瓷颇为了解,而且诚恳、谦逊,自然知无不言。两人相谈甚欢。苏轼问起禹州烧瓷手艺最好的师傅,老窑工不加思索地说出孔效仁师傅的名字,他是祖传的手艺,本来主持官窑,但自从姓房的窑官来了,就辞退了孔师傅,官窑的主事换成了王古斋师傅,王师傅手艺不行,瓷器十有八九烧不好。苏轼得知这一消息,十分感激老人家,再谈片刻与他辞别,回到馆驿。第二天清晨,苏轼、米芾一起来到孔效仁师傅家拜访。一个年轻人打开门,他是孔效仁的儿子,忙将苏、米二人请进去。听到苏轼、米芾两位大人来访,正在制坯的孔师傅两手是泥,摸索着走出来。孔师傅常年烧窑,有时为了查看窑变,不等窑凉就下去,所以把眼睛伤了,现在已经失明。孔氏父子将苏轼、米芾请进屋里。苏轼、米芾进屋一看,屋里到处摆着瓷器坯胎。苏轼道明来意:“老人家,当今圣上专爱禹州钧瓷,命我二人来此监制烧窑。这器形呢,由米博士定。这烧制,还得请您老出马啊!”孔师傅仰着头,听苏轼说话,眨巴着空洞无光的眼睛,用力地点头。在苏轼、米芾、孔效仁三人的指导下,窑工们选土、练泥、定型、干燥、上釉,最后将毛坯放入窑炉,进行烧制。窑炉旁窑工们不断向炉膛内填着柴,孔师傅用手抚摸着炉壁,并用脸贴近炉膛,试着炉温。听到他加火的命令,几个彪形大汉赤裸着上身,用力拉着风箱,炉膛内火光熊熊。孔师傅又用手摸了摸炉壁,高呼:“退火!”彪形大汉立即停下风箱,迅速抬起一块长条青石板向炉膛内伸去……苏轼看着这一切,激动地上前拉住孔师傅的手翻看着,说:“孔师傅辛苦了!”孔师傅急忙抽回手,说:“苏大人,不碍事。老汉我双眼不中用了,只有靠这双手了。”经过几天的烧制,这一天黄昏,终于到了开窑的时刻。残阳如血,窑口前燃烧着一堆熊熊大火,火堆前摆放着丰厚的鱼肉瓜果祭品,祭师挥着剑暗自诵念。一汪鸡血飞溅,披着红绸的壮汉不断地跳过火堆。祭窑神的人群穿着大红衣衫,牛羊都披挂着红绸,红色的鞭炮挂满四周,铺天盖地的红色,布满了整个窑场。人们跪在地上,向着苍天喃喃祷告。孔师傅跳跃祈祷着:“宇宙洪荒,天地玄黄;泥为土之子,火是日之光;土德和火德,百瓷钧为王。土德和火德,百瓷钧为王……”米芾、苏轼和窑官站在窑口一边,禁军把守着窑口四周,威严雄武。窑工们举起双手对着苍天,站成一排围住窑口。双目几欲失明的孔师傅站在最里面,手捧一碗鸡血,静候在窑口。苏轼高声命令:“开窑!”孔师傅将一碗鸡血泼在窑中,鸡血刺啦作响,冒着蒸汽,霎时窑口一阵水汽蒸腾。孔师傅站在水汽中,熟练地打开窑门,将一件件钧瓷掏了出来。巧夺天工、摄人心魄的一套四件精美钧瓷折扇屏风出现在众人眼前。孔师傅抚摸着屏风瓷器,无比激动地大声喊道:“好瓷,好瓷!”接着,他掏出其他瓷器,每一件都是色彩神奇,美丽异常,孔师傅不住地感叹。听到终于烧出了窑变,众人纷纷激动地喝彩:“好瓷,好瓷!”顿时锣鼓齐鸣,鞭炮四响,人群欢呼,红色涌动。米芾和苏轼急忙上前察看,米芾看到窑变的瓷器光彩照人,釉色温润,不住地感叹烧出了宝物。苏轼指着那屏状瓷器上窑变出的图画,说:“太美了,真所谓钧不成双,窑变无对。元章你看,这里如水墨山水,如彩虹雪岭;这里有孤松悬崖,有落日孤烟。鬼斧神工亦不及也。”在苏轼的赞叹声中,米芾将这件钧瓷装入一个大红木箱,钉好盖子,贴上封条,举手示意。禁卫军立刻将其他瓷器当场全部砸碎。这时孔师傅突然抚摸胸口,手剧烈颤抖,吐出一口鲜血,封条上立时血迹斑斑。他近一个月来四处选材、指导诸多工序,这几日又监视炉温,昼夜不歇,老迈的身体已是极度透支,全凭烧出好瓷的心愿支撑着。现在看到心愿终于实现,再也支持不住,口吐鲜血,慢慢倒在地上。苏轼、米芾上前大声呼唤孔师傅,孔师傅却木然不动,已经溘然长逝。苏轼试了一会儿孔师傅的脉搏,站起来悲痛地说:“元章,古人说干将、镆铘铸剑,十年不成,后以鲜血溅之方成,我起初不信,今日见了,方知古人不欺我也。”苏轼和米芾帮着孔师傅的儿子埋葬了老人家,在墓前凭吊良久,才率领禁军押着瓷器赶回汴京。来到皇宫外,驸马王诜迎着。王诜让米芾、苏轼等在外面,自己则带领禁军抬着内装瓷器的大红木箱来到御书房,请神宗御览。太监们从箱中取出钧瓷摆在御案上,华美娇艳的钧瓷令满堂生辉,引来神宗赞赏的目光。神宗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说:“真是宝物啊!驸马有功啊!”王诜说:“微臣岂敢贪功。陛下,所谓釉色窑变,千变万化。红里透紫,紫中藏青,青中寓白,白中泛红,真真是画家笔拙,丹青难绘。太平盛世,物华天宝,得此宝物乃是皇上龙恩浩荡,上天瑞祥之兆。”神宗小心地把玩着,接着问王诜如何命名这宝物。王诜早有准备,谦逊地说自己才疏学浅,给宝物命名力所不能及,并说自己此前费尽心力烧制钧瓷十窑十不成,此次苏轼到了禹州,监制有方,宝物方成。神宗迟疑了一下,便命张茂则去宣苏轼觐见。苏轼进殿,叩见皇上。神宗命他免礼平身,并赞他有功。苏轼回答说:“谢陛下。为圣上出力是臣子应尽的本分,臣也不敢贪图其功。此功应归禹州老窑工孔效仁师傅,他已殒命于窑场。臣恳请陛下,予禹州官窑窑工孔效仁一家以安抚,以显陛下爱民之心。”神宗准奏后便命苏轼为瓷器题名,苏轼说声“遵旨”,然后指着瓷器窑变图画中的一棵青松,说此有太后万岁不死之寓意,故以“寿松屏”为名甚佳。神宗击节赞叹,又命再题诗一首。苏轼看着寿松屏,略微沉吟,说:“臣却之不恭,陛下请听。何人遗下瓷屏风,上有水墨希微踪。不画长林与巨植,独画峨嵋山西雪岭上万岁不老之青松。崖崩涧绝可望不可到,孤烟落日相溟濛。含风偃蹇得真态,刻画始信天有工……”神宗听后大悦:“好!果真名不虚传,大宋第一才子非你莫属!朕很高兴,今日特许你与朕对坐而谈,凡事不必太拘礼!”神宗久闻苏轼对变法新政有话说,也想借这个机会,听听他对新政的看法。苏轼谢恩坐下。听到神宗问及他对新政的意见,苏轼请神宗先恕他直言之罪。神宗笑着说:“今日你我君臣之间,可以敞开心扉,但说无妨。”苏轼终于得到这一难得的机会,心中激动,略微沉吟,缓缓地说:“谢陛下。我大宋基业百年余,实属不易,太祖接受大唐教训,杯酒释兵权,行以文治,杜防割据,集权中央,威统四海,可谓洋洋大哉。然则太平承久,弊端渐多,兵多、官多、税多,致使天下积贫积弱。陛下欲维新图强,威加四夷,神明邦国,实为我大宋之福也,天下之幸也。然则要兴先王之业,实现陛下富民强国之志,现行变法不可取。”神宗脸色不豫,隐忍不发,反问道:“以卿之意,该当如何?”为引起神宗兴趣,苏轼说:“治大国分上、中、下三策。”神宗果然问:“哪三策?”苏轼说:“这上策是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中策是纲常并举,有为而治;下策是劳师天下,夺民而治。”神宗沉吟了片刻,说:“上策如何?中策怎样?下策又是什么?”苏轼说:“陛下,天下之事,朝廷有可管者,有不可管者;可管者不管则乱,不可管而管则锢。为政之道,就在顺其自然。所谓自然,就是天下的实际情况;所谓道法自然,必须按照国家的实际情况施政。无为而治呢?并非不作为,而是根据国家的实际情况,顺势而为。说是无为,其实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也就成了无不为。虽只有一道,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此谓上策。”神宗听了点头同意,只是觉得有些玄妙,让苏轼以实例相佐。苏轼便直接以现在施行的《均输法》为例,认为《均输法》就是政府管了商人的事,违背了商业的自然之道,成了与民争利的贩夫走卒。官商弊端甚多,仅增加众多官员经商一事,吃皇粮者倍增,官多之弊端又何以能除呢?神宗对《均输法》之弊不置可否,接着问起中策。苏轼回答说:“中策所谓纲常并举,就是以法家和儒家常道并施,勇猛精进,刷新吏治,在祖宗的成法之上时维时新。”神宗顿时欣喜不已,觉得自己现在推行的新政就属于勇猛精进、刷新吏治的中策,但询问苏轼,却得到否定的答复,苏轼认为现在的新政实是下策。神宗为之大惊,很是不服气地说:“朕爱民之心,天日可鉴,岂是劳师天下,扰民而治?”苏轼笑着回答说:“陛下爱民之心,天日可鉴。但所出新法,与民争利,劳师天下,与陛下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单就《青苗法》而言,天下之民,只看到了官府从他身上取二分利,而看不到有何好处。《青苗法》在于周济青黄不接时的民之急需,还上则利归官府;逾期贷款不能还,则有牢狱之灾。况且,强行摊派,富户或无须贷款之户皆纳利息,加之税赋,则天下负担日甚一日,民自苦不堪言,如此则是病民、害民,而非救民、济民。”苏轼顿一顿,接着说:“陛下明文规定,不得强派。但是上有所好,下必趋之。陛下喜聚钱,官吏必取钱,为文饰政绩,何事不做?乞望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神宗半晌不语,最后他问苏轼:“那,朕当以何计?”苏轼凛然道:“徐行徐立,不可操之过急。急,欲速则不达。边改边立,循序渐进,看似势慢,实则为快。圣上正当盛年,此乃国之福也。若去急躁,徐行徐立,大业必成。”神宗却说:“卿言有理有据,切实可行。然而,朕慢不起啊。朕必须迅速改变国之现状。”苏轼便以扁鹊医病之事劝说神宗,他说:“对于重病之人,扁鹊先探病因,后对症下药,不期一朝一夕。为何?病去如抽丝啊!三日不食之人,若一朝暴食,恐有腹破之祸。治国亦如此,陛下不可不察。”神宗连连点头,然后又问:“卿对朕有何评价?”苏轼回答说:“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神宗为之恍然:“苏子瞻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便命苏轼退下。苏轼走出御书房,发现天色已暗,自己满腔话语终于说出,可是结果却不能预料。看到苏轼出来,张茂则提着一个食盒,赶忙悄悄地走进去。

二十七 谏买浙灯

转眼便是新年,除夕晚上,苏迈和邻居家的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放鞭炮。鞭炮声声,一派过年的景象。书房内,苏轼在桌上画完一张财神像,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小莲、采莲、巢谷在一侧围观。小莲在一旁窃笑不止。巢谷见苏轼画的财神像没有耳朵,不禁疑问,小莲笑着告诉他,先生是在讽刺王相国只为大宋聚财,而不纳忠言。苏轼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介甫公已荣升宰相,明日我无礼可送,就送给他这幅画吧。”小莲担心地说:“先生,明日王相国家拜年的人必多,这画是要得罪人的!”采莲也劝苏轼不要惹麻烦。巢谷却高兴地自告奋勇,说:“子瞻,让我送去,我就喜欢这又有趣、又得罪人的事。子瞻,若是没有我,你可有多少事不能做成。”苏轼和巢谷相视大笑。采莲和小莲无奈地摇头。这时,王闰之出来叫大家吃饭。小莲看见王闰之,立刻收敛了笑容。屋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一家人团团围坐,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苏轼不禁想起远在陈州担任教授的弟弟苏辙……大年初一的清晨,吕惠卿、曾布、章惇、邓绾、李定、张璪等纷纷前来拜年,王安石一一相见,门口一时热闹如市。王安石看着大门上张贴的桃符,捻须吟诗一首:“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王雱惊呼喝彩:“太好啦,父亲的这首诗可封天下元日诗之口了!”吕惠卿也称赞说:“宰相,这首诗可在我大宋诗林中独占鳌头。”张璪一脸赞叹,竖起两手的大拇指,说:“总把新桃换旧符,变法大业就是要新桃换旧符,变出一个新天地。”邓绾接口说:“宰相,司马光门前的旧符是不会换的。”众人一阵大笑。王安石将众人让进院落,与众人又说又笑,说笑声溢满了整个大院。这时管家王全手托画卷呈于王安石,说:“相公,苏轼托家人送来了一幅画。”苏轼竟然会送画拜年,王安石惊喜万分,说:“噢?快让我等欣赏一番。”于是接过画展开,看到画的是没有耳朵的财神爷,众人大惊失色,王安石也面露尴尬之色。吕惠卿恨恨地说:“这个苏轼,太过狂悖无礼!”苏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就餐。巢谷送画未归,苏轼让大家等等他。王闰之抱怨他说:“大年初一都图个吉利,你却扫了宰相的喜兴,太无礼数了!”小莲低着头不说话。苏轼笑着说明用意:“平时尽忠言,他听不进去,大年初一印象深。”这时,巢谷擦着额头的汗,拎着一卷画走了进来,气愤地说:“王安石,欺人太甚也!”说着,将画卷递给苏轼。苏轼展开画卷,画的原是苏轼的一幅头像,画上的苏轼紧闭双唇。采莲询问画的意思,巢谷认为那是明白得很,王安石只画子瞻头像,就是要取苏轼项上人头。接着说:“子瞻,等我先取了他的去。”转身要走,苏轼急忙拉住巢谷。王闰之看了画,又听到巢谷解释画的意思,非常惊慌,大声说:“你看看,闯祸了吧?!这可怎么办啊?”苏轼不以为然地笑着告诉大家:“你们会错了宰相的一片好意。”巢谷却坚称不会有错,这画画得很明白,而且王安石府上的管家王全也是亲口这样和他说的。小莲微微一笑,指着画,说明宰相的真实用意是叫先生闭上嘴,不要对变法说三道四、论长论短。苏轼笑着点头称赞,王闰之见状撇撇嘴。采莲劝苏轼说:“子瞻,现在朝廷上下,罢的罢,贬的贬,还有几个敢直言新政的。你可不要逞强。”苏轼正色说:“身为臣子,上忧君,下忧民。我以蝼蚁之命,度雷霆之威,无非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但事关国计民生,让我闭口不言,万难从命。”听着这又是死又是贬的,王闰之立刻怨道:“你呀,大年初一,说些吉利话!”苏轼严肃地说:“遵命。祝夫人长命五百岁,红颜三百八!”王闰之瞪了一眼,说:“那是妖精!”小莲也忍不住抿嘴一笑,王闰之多少有些得意。众人在笑声中开席吃饭。饭后,苏轼想及神宗已批准王安石等专以策对取士的建议,走进书房,一边研墨一边思索,片刻后挥笔如飞……崇政殿早朝,神宗高坐殿上,众臣分列。新年伊始,神宗心情大好,早朝一开始便命苏轼上殿。王安石等人一惊,司马光和范镇则喜出望外,王珪则强作镇定。苏轼穿着崭新的官服,昂首步入大殿,叩见神宗。神宗擢升苏轼为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苏轼谢恩后,神宗接着说;“苏轼,朕已看了你所上奏劄。你说得很对,学校贡举之事的确难以施行,若真是形成进士半天下的局面,恐将造成更多的弊端。朕拟准你所奏,取消以策对取士的动议。”苏轼回禀说:“圣上能纳谏如流,善莫大焉。”神宗满意地点头微笑,见王安石趋前欲辩,神宗以手阻止,说:“朕意已决,不必再讲了。”这时,王珪灵机一动,趋前启奏,说:“陛下,微臣早闻苏轼才华过人,明理善辩,实乃我朝可用之才。开封府推官一职已空缺数日,微臣推举苏轼兼任此职。”吕惠卿瞬间领会王珪之意,推波助澜地说:“陛下,微臣也以为苏轼兼任此职再合适不过。”神宗点点头,便问苏轼意见。苏轼回禀:“臣当鞠躬尽瘁,不负皇恩。”神宗即刻宣布委任苏轼兼开封府推官一职。退朝后,范镇、司马光欣喜不已,勉励苏轼。贡举之事因苏轼一状而被圣上否决,王安石愤愤然地率众人回到条例司。曾布不禁说出自己的疑问:“苏轼人微言轻,何以一状能动圣听?”张璪却认为苏轼笔如钢铁,舌如巧簧,圣上怎能不听?王安石捻须点头,说:“我听宫里的人说,苏轼向圣上提出了一整套治国之论。”吕惠卿忙劝谏王安石不可小视苏轼,他断定以苏轼所言所行,日后必为新政大敌。章惇纠正吕惠卿说:“我与苏轼是故人,我对他还是有所知的。苏轼并非反变法之人,他只是反对一些做法。”吕惠卿却说:“子厚啊,这正是你这位老故人的奸猾之处。不反变法,圣上自然对他多一份好感。反做法呢,可以从根本上动摇圣心,推翻新政之法。”张璪也附和着说:“吉甫兄言之有理。”曾布向吕惠卿询问他在朝堂上附和王珪推举苏轼任开封府推官的原因。吕惠卿颇为自得地说:“王珪深知我心也。京师之地,闹事者甚多,棘手之事堆积如山,让苏轼兼任开封府的推官,等于给他手中放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接也不是,丢也不是。哈哈,好你个王珪。”说着,扭头对章惇说:“只是子厚啊,你是苏轼的故人,有些话可不能对他说啊。”章惇听后大怒,拍案而起,高声说:“吉甫兄,你把我章惇看成什么人了?!宰相,如信任下官,则用之;不信任,则罢之!这等专事算计人的下流阴谋,子厚不忍为也!”王安石抬手相劝,说:“吉甫戏言而已,子厚不必计较,苏轼与我也是朋友嘛。新政初立,圣上又听言太广,像子瞻这等人物,若动圣心,亦非难事。为了变法大业,有时我也……唉,自变法以来,本相故友离我而去者,已有十之八九,岂不痛哉?然而,变法大业,焉能因此而废!”上元节将至,宫中年年要办灯会。这天,皇宫门口成群结队的宦官们手拿着一只只灯笼,鱼贯而入,像是皇宫里流动着的一条灯笼长河,十分好看。吕惠卿、张璪一众站在皇宫朱门前,眼看着灯笼从身边流过。吕惠卿得意地说:“变法见效,国库日渐充盈,四海欢腾,今年的灯会要大办,以增喜庆之气。”张璪、曾布、李定、邓绾等纷纷附和,认为一定要比往年办得热闹,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自然对变法更有信心。于是决定命令下面的官吏尽可能多地收灯,越多越好。这就给普通百姓、特别是灯商带来了巨大灾难。开封府大堂内,苏轼稳坐于“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两班衙役拄大板立于两侧,大堂外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少妇上堂号啕大哭,在苏轼的劝慰下,才在哭泣中陈述出冤情。原来,她丈夫是卖灯掌柜,贷公款置了很多浙灯,本来还二分息,交了税,也还能稍赚点。谁料想,官府命令压价收购,因资不抵债,她丈夫见走投无路上吊死了。自己觉得这是莫大的冤屈,却不知该状告何人。听完这女子的哭诉,苏轼为之震惊,并亲往店铺探查。店铺里停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店内家徒四壁,凄惨萧瑟。少妇和灯铺伙计纷纷痛哭。苏轼背着手站在店内,悲悯之情激荡于胸。少妇哭诉:“苏大人,我家老实做生意,官府说贷款就贷款,说还息就还息,谁料到他们却在这时候压价收灯,这是要人命啊!”接着不住地哭泣。两行清泪从苏轼的脸上流下来,两个小吏吃惊地看着苏轼。小吏不解地问苏轼为何哭泣,苏轼不答他话,也不拭泪,只是悲愤地看着这空荡店铺中不幸的大宋子民……安慰罢灯商家人,苏轼一个人走在灯市街上。大多数店铺都已关门,一片冷清。仅开的两三家灯店,店家也都是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店家看见苏轼穿着官服走过来,大感恐惧,迅速地关上店门躲避。苏轼知道,他们这是把自己当成追收贷款本息的官员了。走在清冷无人的街道,苏轼凝神沉思。突然,他抬脚碰到路上一只破旧遗弃的灯笼,便拾起来端详,若有所思。第二天,崇政殿内神宗临朝。神宗问起上元节灯会的安排情况。吕惠卿忙出班,奏说:“陛下,开封府和众官皆云,陛下自兴变法以来,国库充实,已取得不小成效。此时四海欢腾,应当大办灯会,以增喜庆之气。”神宗点头赞许。苏轼手捧那只破旧的灯笼,出班上奏,说:“陛下,微臣有一物伏乞陛下御览。”神宗命张茂则将灯笼呈上,神宗拿在手中端详,说:“一只普通的灯笼,只是破旧了一些。苏轼,此物有何意?”苏轼回禀说:“陛下,此物确是一只普通灯笼,是臣昨日于开封府灯市街偶然拾到。陛下,正值上元闹灯来临之际,微臣昨日所见之灯市街却人迹罕至,门可罗雀,多家店铺已关门停业。满大街上竟只有这个破灯笼,微臣便拾来呈交陛下。”神宗有些怀疑地说:“关门停业,灯市街何至于此?”苏轼回答说:“陛下,关门停业已算是好的了,现已有卖灯商民,因压价收购不抵官息而自缢身亡。”苏轼说完,满朝哗然。神宗惊问:“什么,朕何时压价收购浙灯了?”苏轼说:“陛下,卖灯之民,例非豪户,举债出息,积蓄经年,衣食之计,全在上元闹灯之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民,岂可减价贱买?此事至小,体则甚大,有与民夺财之意。”神宗怒道:“上元闹灯,本意官民同乐,扬国泰民安之瑞气,以此害民,岂是朕意!”吕惠卿忙说:“陛下,恐是一些不法下官所为,臣也不知。臣等欲隆重办理上元灯节,意在庆贺陛下新政之功绩,并无聚敛之意。苏轼所奏,有违事实。”苏轼并不同意只是一些不法官吏之缘故,他认为此事之所以发生,皆乃《均输法》之错也!听到苏轼直接批评新法,众官皆惊,纷纷看着苏轼。王安石脸色铁青,但并不言语。吕惠卿反驳苏轼,说:“陛下,苏轼原来是借贱买浙灯之名,行攻讦变法之实。下面几个官吏失职强派,压价收购了点浙灯,他竟借此一举否定整个变法大计。陛下,苏轼一贯反对新政,此是他借题发挥。”神宗默默不语。苏轼说:“陛下,微臣并非反对变法新政,微臣以为变法草率施行,刚猛伤民,以生民怨。贱买浙灯即是铁证。”吕惠卿还要再说,神宗摆手止住,说:“好了,都不要奏了。朕就事论事,苏轼及时奏明此事,甚好。吕惠卿,即刻传旨下去,浙灯立即恢复原价收购,怠慢者严惩。”吕惠卿只好领旨。散朝后,神宗回到迩英殿,便命张茂则将宫中的灯运往灯市街去,今夜宫里不点灯。太监宫女们在张茂则指挥下,依次把宫中挂着的灯摘下拿走。偌大的迩英殿内只有一支大红烛燃着,神宗独自坐在殿上,陷入沉思之中。太皇太后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来到殿内,示意宫女不要惊扰神宗,她慢慢走近神宗。神宗突然发现了太皇太后,慌忙跪在地上,说:“老祖宗,孙儿有失远迎,请恕罪。”太皇太后询问上元之夜宫里不点灯的缘由。神宗回答说:“老祖宗,孙儿今日得悉,灯市街的百姓连灯都买不起,孙儿就将宫里所有灯笼都送回灯市了。老祖宗,百姓在上元夜无灯可买,孙儿这个皇帝当得无能呀!老祖宗,孙儿对不起您呀!”说完,神宗伤心痛哭。太皇太后安慰神宗说:“孙儿,若你心中装着臣民百姓,上元夜的皇宫又何患无灯呀!”汴京城灯市街上,一官差敲锣宣告:“皇上有旨,浙灯恢复原价,还灯于民,还灯于民!”听到这一好消息,人们纷纷涌到街上欢呼不已。浙灯店铺也重新开张,店商喜笑颜开,人们纷纷上店铺买灯。热闹的灯市街,人流涌动,欢声笑语。街市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浙灯,辉映了整条街道。十几个灯商,也包括前天告状的女子,提着灯笼围在苏轼家门口。采莲不住地推辞,灯商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坚持让采莲一定收下:“是苏大人救了我们。要不是苏大人,我们连家也回不去了。我们无以报答苏大人,只好送几盏浙灯给苏大人过上元节,也好表达我们的心意。”说着便要一起帮忙把灯挂起来。采莲慌忙阻止,说:“不可,不可。我家大人从不私收民财,朝廷不许啊!我家大人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只怕将来想替你们说话也没机会了。”一灯商说:“朝廷不许?御史还参苏大人?难道有天理就没有人情了?”众灯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采莲见众人一片真情,不忍心完全拒绝,只好替苏轼做主,决定按价付款,买两盏灯。说着,采莲掏出钱交给灯商。灯商本不想收,又不知如何是好。采莲请他们帮忙挂灯,众灯商一起动手把灯挂上。汴京城里挂起灯笼,街上处处欢声笑语,条例司的人却皆愤愤不已。吕惠卿咬牙切齿地将一叠文稿摔于案上,大骂:“苏轼这个西蜀贼子,可恶至极!”曾布也狠狠地说:“切不可轻视这西蜀贼子,他连上两道奏章,皆被圣上采纳,我等一番努力,付诸东流。”邓绾接着抱怨说:“要不是苏轼危言耸听,皇上怎会不点灯呢?宫里黑灯瞎火的,变法正在进行中,你们说多丧气呀!”张璪好似早已料到今日这一幕,老气横秋地说:“我早跟你们讲过,范镇不足惧,司马光不足忧,韩维不足虑,就怕这苏轼……唉!”吕惠卿说:“他口口声声不反变法,只反做法,什么徐行徐立、边改边立,这是以退为进、绵里藏针,何其凶险!”他脸色由愤恨转为愁闷,迟疑一瞬,接着说:“不过,这苏轼也委实厉害,实在不好对付,须从长计议。对付苏轼一事,你们都不要与相公讲,相公总把他当朋友,反成阻碍。明白吗?”说完,环视众人,众人点头称是。自此,这群嘴上只关心新法、关心神宗皇帝,骨子里却只关心个人私利的小人开始背着王安石更加肆意妄为。韩维、苏轼等人所担心的一步步地变为现实。王闰之、巢谷和采莲带着孩子们推门而出,正好迎着办完公回家的苏轼。王闰之说:“今日上元节,我们到灯市上看看热闹去!”苏轼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一些公文要看。”王闰之有些迟疑:“嗯,好吧。表姑,咱们走吧!”巢谷向院里瞟了一眼,也迟疑了一下,抱起苏迨而去。苏轼走回院子,忽然看见小莲的房子亮着灯,犹豫了一下,走近敲门。小莲在屋内问道:“噢,是先生啊,有事吗?我这就要歇息了。”苏轼在门外问:“家人都去看上元灯节了,你为何不去?”小莲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困了,不去了。先生,有事吗?”苏轼支吾道:“没……没事!小莲,你能开门吗?”小莲心中迟疑,走到门口,欲开门,终又没开,说:“先生,我要歇息了。”苏轼道:“小莲,上元灯夜,歌舞欢会,你这房门不该这么早就关上的。”小莲回道:“先生,谁说上元灯节就不能独享其乐?先生不也是劳形于案牍,却乐在其中吗?”苏轼长叹一声,说:“小莲,任我自诩雄辩,却总是说不过你。你这又是何苦呢?也许是我害了你!”小莲泪光莹莹,说:“不,先生没有害我,这是小莲的……命!”苏轼诧异地说:“你也信命?”小莲回答说:“不信命时有命,信命时无命!”苏轼伤感地喃喃着:“无命!无命!”他离开小莲房前,走到院子中,呆呆地站着,仰望天上的明月。小莲熄掉灯,黑暗中隔窗默默地望着外边的苏轼,抚摸着王弗送她的玉镯。上元冬夜的汴京城,灯市街上彩灯琳琅满目,游人如织,处处欢声笑语。巢谷让苏迨骑着脖马,手牵着苏迈兴高采烈地在前面看灯,王闰之和采莲二人走在后面。王闰之看着热闹的人群,却高兴不起来。采莲陪在她身边,叹了一声气,劝王闰之不要总和小莲怄气,弄得家里整日不得安宁。王闰之却很委屈,认为苏轼对她不好,总觉着他的人和心不在一块儿。采莲语重心长地说:“我明白。子瞻对你好,但是他不只对你好,对小莲也好。你要他放下小莲,除非……除非你比小莲好!”王闰之又伤心又恼怒地说:“男人纳个三妻四妾,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子瞻要娶她,我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你,还有巢谷,你们谁都觉得她比我好。”采莲立刻指出:“这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而是闰之你不懂得子瞻的心!”王闰之很不服气。采莲便问她:“那你说说,子瞻是个什么人?在子瞻眼中,你是个什么人,小莲又是个什么人?”王闰之被采莲问得哑口无言,心中吃惊不已,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采莲接着说:“闰之,我跟你讲。你是子瞻的夫人,而小莲却是子瞻的知己。夫人可以有几个,但知己只会有一个。”王闰之仍是不服气地说:“表姑,我看不尽然。她不就是会帮子瞻出出主意嘛,这个我也会。”这时,巢谷从前面转回来,把苏迈、苏迨两个孩子交给采莲,便辞别回去了。采莲看着巢谷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吕府内,吕惠卿正独自下围棋,手拿一枚黑子。门童领着王珪进屋,正要通报,王珪制止,走上前看棋盘,吕惠卿浑然不觉,“啪”的一声落子,王珪赞叹说:“好棋!”吕惠卿忙起身,施礼问候,请王珪落座,并亲自端茶。王珪接过茶碗,说:“吉甫,找我来有何事相商呀?”吕惠卿迟疑着说:“禹玉公,找您来,是想与您聊一个人。”吕惠卿请王珪来,主要是想与其商议对付苏轼之法。王珪早已猜到了几分,现在吕惠卿吞吞吐吐,王珪捻须微笑,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吕惠卿忙称赞王珪谋略过人,接着说起上次皇上要擢升李定的事,当时朝中居然无一人愿宣旨执行,唯有王珪深明大义,不信谣言,为圣上草写诏书,使李定走马上任。李定与吕惠卿是好友,吕惠卿向王珪深表感激之情。王珪摆摆手,煞有介事地说:“身为朝廷大臣都是替皇上办事,这是分内之事,何言谢之?”听了王珪的话,本欲以私情交接的吕惠卿略显尴尬,讪讪一笑,说:“说到苏轼,实不相瞒,我颇感头疼。近日他连上两道奏章,皆是指责变法,干预新政的言论,而皇上居然都听了。苏轼声名在外,在朝中也有一些朋党拥戴,长此以往,我深恐他树大根深,于变法大不利呀。”王珪谦逊地称自己无才无德,反问吕惠卿为此事找他的缘由。吕惠卿心中生气,暗骂他真是个老狐狸,脸上却挂着诚挚的微笑,说:“禹玉公太过自谦也。吕某知道,禹玉公对苏轼一直也是放心不下的。前几次的事,吉甫看得出来。”王珪心中一震,仍是微笑不语。吕惠卿暗骂不已,更加谦恭地说:“禹玉公不必谦让,吉甫愿闻其详。”王珪见架子摆得差不多了,便说:“吉甫权倾朝野,如此高抬老夫,老夫着实受宠若惊。依老夫所见,当今皇上深谙制衡之术,皇上虽施行新政,但亦不愿让王安石大人独大,故皇上需要司马光。有了司马光新政才能更平稳。现在出了个苏轼,他与司马光不同,他希望变法,却又反对今之变法。他站在两派之间,脱颖而出,加之其确是有才气,故而皇上喜欢他。皇上既然喜欢他,吉甫你就不能拿他奈何。”听着王珪的话,吕惠卿频频点头,决绝地说:“禹玉公,若我真要奈何于他,你说该如何呢?”王珪并不给出具体方法,而是给出大的策略,他说:“老夫以为:其一,苏轼人才难得,而且如他所说,并不是根本反对变法。若吉甫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与之结为朋党,则吉甫如虎添翼;其二,若不能说服苏轼,吉甫则要当机立断,痛下杀手,将苏轼逐出朝廷,贬官外放。他离皇上越远,对吉甫你越好。”吕惠卿不住地称赞王珪有“真知灼见”,不愧三朝元老。接着请王珪推荐游说苏轼的人选。王珪自陈苏轼从来就没喜欢过他,所以他不可以去游说,最好的人选是正在条例司任职的张璪。因为他是苏轼考进士时的老友、凤翔时的同僚,近年来虽无往来,但旧情仍在。见吕惠卿略微沉吟,点头同意,王珪嘱咐他不要把自己今日的谈话告诉王安石,有些话只可对吕惠卿说,却不能对王安石说。吕惠卿会意地看一眼王珪,深深点头。

二十八 君子无党

自从上次元宵节灯市听了采莲的话后,王闰之从苏轼书房取了好多经史子集到卧房阅读。这一日,她像煞有介事地捧着一本《史记》在读,却不住地打瞌睡,终于昏昏睡去。采莲进屋摇醒王闰之,看到王闰之手中拿着的书,惊讶地问:“闰之,你怎么也读起书来了?这《史记》,你能看懂吗?”王闰之微皱眉头,很是不服地说:“表姑,你怎知我就看不懂呢?我也是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出身,她能读我更能读。”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小莲。采莲微笑着说:“谁也没说你不能读。现在该准备午饭了,你说做什么饭好呢?”王闰之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说:“表姑,你说读书确是一件奇怪的事,坐着一动不动,却累得昏昏欲睡,真是奇怪。”采莲忍俊不禁。两人一起走向厨房,正好苏轼从前面过来,让烧水沏茶,说是有客人来访。来访的是张璪。他听吕惠卿让自己来劝说苏轼,心里极度不愿意,百般推脱,却终究不能让吕惠卿相信苏轼不可能被他说服,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苏轼家拜访。对于张璪的来访,苏轼也非常意外,但终究是科考的同年和昔日的同事,还是笑容满面地说:“邃明兄,没想到你竟会来我这里。你现在可是条例司里的高官,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判官告院,本末倒置了。”张璪忙陪着笑,说:“子瞻,我早就想来拜访你了,只是公务繁冗,不能成行。”苏轼感叹说:“是啊,你我当初在凤翔,一天说的话倒比如今一年的话都多。”张璪故作唏嘘:“原来子瞻兄与我一样,都是恋旧的人。今夜我冒风寒而至,就是来找子瞻兄叙旧的。”苏轼一脸严正,早已猜出了张璪的用意。他说:“邃明兄今夜之行,就单单是叙旧吗?若是关乎变法之事,我该说的都在朝堂说过了,邃明兄早该知晓了。”张璪尴尬地说:“除了叙旧,别无他事。今夜我们不论时政,只谈情谊。”这时,采莲端茶上来,苏轼微笑,请张璪喝茶。张璪几次欲言又止,将一碗茶都喝掉后,微笑着说:“子瞻,你一定是对吕惠卿大人有所误会,他其实十分赏识你的。他时常在私底下对我等说,你是大宋第一才子,将来可堪大用。如今委身于一个小小的判官告院,实乃不得已而屈就。子瞻,你若想有大作为,吕大人是愿意举荐提拔你的。”苏轼故作惊讶,说:“喔?我几次三番反对变法,吕大人倒还愿意提拔我?”张璪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你跟司马光那个老顽固不同,你说过你赞成变法,只是对具体做法略有微词。君子和而不同,吕大人说与你之间只是有所误解,大家谈清楚就好。吕大人愿意与子瞻你化干戈为玉帛,同进退,共祸福。岂不善哉?”苏轼怒气慢慢涌上来,说:“要是我不愿意呢?”张璪仍不死心,说:“子瞻,你莫要意气用事。你是才子不假,但你当明白,值此新政施行之际,皇上未必愿用你。但若有吕大人鼎力举荐,我等同人推波助澜,皇上重用子瞻之期则指日可待。”苏轼拍案而起,大声斥责道:“行了!邃明,你竟能说出这种话!你还有半点读书人的尊严吗?你要我与那佞臣奸人结为朋党,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他们叫你这般说,你就这般说吗?”张璪一怔,苦着脸说:“子瞻,你不要误会了我的好意,除了对你,我还能对谁这般推心置腹?”苏轼摆摆手,说:“休要再提了,邃明,不送了。”见苏轼不听劝说,还下了逐客令,张璪一时无语,尴尬地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苏轼背对张璪,说:“邃明,你已不是当年我所认识的邃明,我仍是当年你所认识的苏轼。”张璪一愣,终于夺门而出。吕惠卿招揽苏轼之举以失败告终,不由得怒斥苏轼:“小人得势之后便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看得也太大了!崇政殿内,神宗高坐,苏轼、范镇、王安石、吕惠卿、张璪等人在朝。苏轼走出列班躬身施礼,禀明自己有本奏。得到神宗允许后,苏轼愤慨地说:“陛下变法图新,乃是兴祖宗大业之壮举,然则实行新法之时,却有诸多有违圣意之怪事。”自欧阳修和韩琦外放、曾公亮辞官归乡、王安石和韩维拜相后,除了司马光、范镇几人,朝廷便很少有人再指斥变法弊端了。今天苏轼继之前劝谏上元浙灯、学校贡举两事后又一次禀奏变法之怪事,众官都吃惊地把目光一齐投向苏轼。张璪则眼含恐惧。听到怪事,神宗不禁疑问。苏轼接着说:“南京官府已有人把河渡坊场承包,司农寺也把祭祀阏伯、微子的祠庙卖掉。此乃王业所兴之地,居然变成了贾区!此事若不制止,全国各地官员为聚敛生财,请功邀赏,必然效仿。如此,天下则无神圣可言。”言毕,苏轼从袖中取出奏劄,交给张茂则。神宗接过奏章,打开阅读。宫殿里异常寂静,只听神宗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突然神宗手拍龙案,龙颜大怒,高声说:“慢神辱国,无甚于此!”群臣都低下头去,吕惠卿气得脸无血色,狠狠地看一眼张璪,张璪羞愧地低下头。王安石忙出班奏说:“陛下,请息雷霆之怒。变法之中,出现偏差,实属正常,只要及时制止,无有大碍,断不可以一处之差而废全局。”神宗听罢,怒气稍缓。范镇出班请奏,得到神宗准许后,说:“陛下,自施行《均输法》以来,官冗之弊端不仅没有解决,反倒增三成之多,朝廷财政负担愈来愈重,贫民增加一成。如此下去,天下将苦不堪言。况且,官家经商,易导致官员腐败,不可不察。《均输法》准备不足,对其利害估计不足,草率施行,岂不误圣上大业?”吕惠卿立刻出班,为《均输法》以及新法辩护说:“任何新生之事,都不可能完美无缺。时不我待,若等到你这把年纪,什么事都耽搁了,国家等得起吗?你这等挑剔,无非是鸡蛋里面找骨头。”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神宗有意放纵大臣争论,并不制止。苏轼出班批驳吕惠卿说:“吕大人差矣!过去汉武帝时,财力匮竭,用商人桑弘羊之说,买贱卖贵,那就是所谓的《均输之法》。于是商贾不行,盗贼蔓延,几乎天下混乱。今之所谓《均输法》,乃袭桑弘羊之说,有何新意?世上固然没有十全十美之法,但既知其弊,就必欲改之而后安,决不能袖手旁观,使灾祸滋生。见星火而不灭,待其焚屋毁厦而后灭之,又有何益!明知非尽善尽美之策,却要封他人之口!议天下之事,匹夫有责,况复大臣乎?若是吕大人之私事,恐送范公万金亦不屑一言。君为朝臣,忘记圣人之言,耻笑人老,是何操行!吕大人还斥责范公鸡蛋里面找骨头,鸡蛋里若是没有骨头,哪来有骨头的小鸡?”听苏轼的鸡蛋骨头论,大臣们哄然而笑。吕惠卿一时语塞,一张脸都涨红了。司马光之前批评变法,吕惠卿等人总是百般狡辩,自己又辩不过他们,一直气鼓鼓的,也没办法。今天苏轼几句话就批驳得吕惠卿哑口无言,司马光觉得苏轼替自己挽回了面子,兴奋不已,出班说:“陛下,苏轼之言,正可对佞臣!”听到司马光称自己是佞臣,吕惠卿气得脸都紫了,手指司马光,却不知如何反驳。冷场片刻之后,神宗仍是就事论事,命王安石查办《均输法》施行中的种种纰漏、弊端,改善《均输法》,然后挥挥手,张茂则宣布退朝。群臣三三两两地走出崇政殿外。苏轼与范镇并肩交谈,傲然走下汉白玉阶梯,敬佩、畏惧、忌恨的目光一齐投向苏轼。司马光兴冲冲地跑过来,高兴地说:“子瞻,奏得好哇!祖宗之法不能变!”苏轼迟疑一瞬,为难地说:“君实公,晚生不敢苟同此论。”司马光为之一惊。苏轼说:“自古以来,天下无尽善尽美之法,怎么能不变呢?”一听苏轼赞同变法,司马光立刻翻了脸,大声说:“什么!你……你……终究还是介甫之党!”苏轼躬身一揖,坦荡荡地说:“君实公,古人云君子无党,苏轼不敢妄称君子,但苏轼无党!”司马光“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这时,王安石走过来,怒气冲冲地说:“子瞻,你屡次非难新政,司马光之党也!”说完,并不给苏轼解释的机会,扭头便走。范镇见状,哈哈一笑,说:“子瞻哪,你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过不要紧,还有我这只老耗子给你做伴嘛!”接着另有一人从后面赶上来,说:“还有我呢!”二人回头,见是右相韩维,大惊不已。韩维是东宫旧人,能持如此政见,实是难能可贵,范镇不住地称赞韩维。苏轼说:“韩公和介甫公乃是莫逆之交,怎么不劝劝他呢?”韩维叹息一声,说:“何止一次劝他呀。他是天下第一拗,不惜断绝我与他多年的友谊,发誓弄出个结果来让天下人看看。”范镇又建议韩维以右相之便劝圣上行稳健之策,韩维听了一脸愁容地说:“变法,我乃始作俑者,是我向圣上推荐的介甫啊!奈何介甫尽用小人,我大宋必毁在这帮小人手中。”说完叹息不已……迩英殿内,神宗凝神沉思。张茂则示意内侍们上热毛巾、热茶。内侍们举玉盘鱼贯而入。神宗取过热毛巾擦拭着手,对张茂则笑着说:“朕以为吕惠卿辩才天下无双,却不料他被苏轼数言驳得体无完肤。看来,我朝有人哪!”张茂则施礼说:“陛下圣明。陛下有所不知,早在先帝登基之初,就欲擢苏轼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奈何韩魏公用人老成,一言抑之。始进之年,两次丁忧守制,误于用时。”神宗点头说:“朕何尝不知,早在仁考之时,苏轼就对策三等了。”见张茂则眨巴着一双眼,似乎颇不理解,神宗接着说:“苏轼难用呀!没事了,你退下吧。”待张茂则退后,神宗神色凝重地在殿中踱起步来。条例司内,张璪、曾布、李定、邓绾等人围坐在一起。吕惠卿怒不可遏,在屋内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说:“苏轼这个西蜀贼子,不仅不识抬举,反而变本加厉。他既要与我为敌,我就奉陪到底。从即刻起,你们盯紧苏轼,他若有半点差池犯在我手上,定要将他贬官外放,永不回朝!”众人点头应诺。这时,突然从外面传来阵阵打斗和吆喝的声音,吕惠卿眉头一皱,命李定出去查看。李定走到条例司门口,只见无数衣衫破烂的农民拿着棍棒、锄头等农具与禁军缠斗在一起,一个中年男子在人群中不断地吆喝着,让大家住手,却无人肯听。农民越聚越多,场面越来越乱,还有许多农民冲向条例司大门,高喊“废除《青苗法》”,“强行摊派,丧尽天良”等等。李定胆战心惊,躲在护卫后面观察局势。终于看到大队官兵赶来,将所有请愿农民围在中央。李定这才走出门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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