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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8-02 05: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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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C.S.刘易斯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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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尼亚传奇:银椅

纳尼亚传奇:银椅试读:

一起逃走

一个秋日的下午,天空阴沉沉的,吉尔·波尔一个人躲在体育馆后面哭着。

有人欺负她,所以她才会哭。不过这本书并不是要写校园生活的故事,而且这也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因此我将尽量少谈吉尔学校里的事。这是一所男女兼收的混合学校,以前被称为“混校”。还有人说学校的管理人员比学校更“混”,这些人觉得就应该放纵学生们,让男生和女生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惜的是,有那么十来个大龄男生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欺负别的同学。要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但凡出了某些事情,不出半个学期就会查出来,并加以遏制。可是这所学校发生了各种各样恐怖的事情,校方却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也或者这些事已经被查出来了,仅仅是没有对做出这些事的人进行处分,更别说开除了。校长吩咐助手去找他们谈话,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但也只是把这些当成有趣的心理学案例。如果你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讨好校长,那么你就不会是该受批评的人,而是他特别喜欢的人。

在这个阴沉沉的秋日,吉尔·波尔一个人躲在体育馆后面灌木丛中间的那条阴冷潮湿的小路上哭,就是这个原因。她正在哭的时候,就有一个双手插兜、吹着口哨的男生从体育馆的墙角绕过来,差一点儿就撞到她的身上了。“你走路就不能睁大眼睛吗?”吉尔·波尔说。

那个男同学说:“行了,你不用……”

这时他才看清她的脸,就问道:“喂,波尔,出什么事情了?”

吉尔只是表现出一脸的苦色,就像你要想说些什么,可是只要一说就会哭,那时候你就会是这种古怪的表情。“照我看——肯定又是他们吧?”这个男生插在衣兜里的手插得更深了,一脸的阴沉。

吉尔点了点头。他们俩都清楚,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男生说道:“算了,你也知道,我们这样也没什么用……”

他的本意是好的,可是说这话时就好像是在教训人。吉尔的火气腾地一下蹿起来了(要是你哭的时候被别人打断,你也一定会这样)。“哎呀,滚开!”她说,“不用你管。我又没让你来为我操心。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应该像你一样,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讨好他们上,是不是?”“哎呀,老天爷!”男生一屁股坐在灌木丛旁边的草坡上,忽然[1]又站了起来,因为草是湿的。他的名字叫尤斯塔斯·斯卡罗布,人品还算可以。“波尔,你这么说公平吗?”男生问,“这个学期我有没有干过那种坏事?我不是还为了兔子跟卡特吵过架吗?我难道没有为斯彼温斯保守秘密吗?我还饱受折磨呢!我难道……”“我——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吉尔哽咽着说。

斯卡罗布看出了她的状态不对,就非常贴心地递过来一块薄荷糖。他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片刻后,吉尔稍微冷静了一些。“斯卡罗布,对不起!我是有些不公平,这个学期——”她很快地说,“你确实做了不少好事。”

尤斯塔斯说道:“要是可以的话,你就把上个学期的事都忘掉吧,那时我还是另一种人呢。我——我当时有多么令人讨厌啊,唉!”“说心里话,你那时真是坏透了!”吉尔说。“那你看现在我是不是变了?”尤斯塔斯问。“不光是我,大家也都这么看,他们都看出来了。”吉尔说,“昨天艾莉诺·布莱吉斯登在更衣室里听见奥黛拉·潘妮菲兹说,‘斯卡罗布这家伙受了谁的影响?这个学期越来越不听话了,你们得关照关照他了。’”

尤斯塔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每一个实验学校的学生都明白他们所谓的“关照”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小家伙都不说话了。水珠从月桂树的叶子上一滴滴滑落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吉尔问道:“你现在怎么跟上个学期区别那么大呢?”

尤斯塔斯神秘兮兮地说:“因为假期里我遇到好多奇怪的事情。”“什么奇怪的事?”吉尔问。

尤斯塔斯没有立刻回答。许久后,他说道:“波尔,你记住我的话,我特别讨厌这个地方,特别特别讨厌!”

吉尔说:“我明白,我自己也非常讨厌。”“这么说,我现在可以信得过你了?”“你这个人挺好,真的!”吉尔说。“嗯,不过波尔,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必须保密,我问你,你对鬼怪的事有什么看法?我的意思是,那种所有人听了都会发笑的事。”

吉尔说:“我从来也没有机会听,不过我认为我会相信的。”“要是我说在上个假期里我曾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在这个世界了——你会相信吗?”“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吧,就不提世界不世界的了,我告诉你,我去了一个只有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地方,那里所有的动物都会像人一样说话,那里还有龙,还有魔法,总之什么样的东西都有可能碰上。”说到这里,斯卡罗布已经脸红了,显得非常尴尬。

吉尔也似乎感到有些尴尬,问道:“你是怎么到那里的?”

尤斯塔斯就像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说道:“只有一个办法——靠魔法!我是跟我的两个表兄妹一起去的,就那样忽然一下就过去了,他们就一起去过那儿。”

不知为什么,吉尔忽然就觉得这件事比较可信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说悄悄话吧。然而紧接着她的怀疑就又回来了,她像一只母老虎一样,气冲冲地说道:“你要是编谎话戏弄我,以后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决不,决不,决不!”

尤斯塔斯说:“我没有骗你,真的,我发誓!我拿我的一切做担保!”(我上学那会儿人们都会拿《圣经》起誓,不过实验学校并不提倡《圣经》。)“好吧,我相信你!”吉尔说。“不要对别人说!”“当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讲这些话的时候,他们都很激动,可是话一说完,吉尔看了看四周,又看到阴沉沉的秋日的天空,再听见树叶上水滴滴落的声音,那种在实验学校暗无天日的感觉就又回来了(这个学期有十三个星期,还有十一个星期没过呢),她说:“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又去不了那里。我们这时候哪儿都去不了,你说不是吗?”

尤斯塔斯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从那个地方回来以后,有人就说佩文西的两个孩子(就是我的那两个表兄妹)再也不可以去那里了。你知道吗,他们已经去过三次了,我想,他们可能没有下一次机会了。不过那个人没有说我不能再去。听他的意思,我还有再去的机会,要不然他也会对我说那样的话,你说对吗?所以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是不是——”“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想个办法让它实现,对吗?”

尤斯塔斯点了点头。“照你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在地上画一个圈,然后在圈里写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文字或别的什么,再然后就站到圈子里,念上一段咒语?”“嗯——”尤斯塔斯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看这么做应该就没错了,不过我自己从来也没有尝试过。虽然画圈圈什么的听起来很荒唐,他也不喜欢那种事,就好像我们能够指挥他似的,可是既然说到节骨眼儿上了,我想我们应该求求他。”“你一直念叨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啊?”

尤斯塔斯说道:“阿斯兰!在那个地方,人们都这样叫他。“非常古怪的一个名字!”“他本人更古怪!我们还是继续说下去吧。”尤斯塔斯一本正经地说道,“求他一下倒也没关系,我们就肩并肩站好,把胳膊伸出来,手掌心向下——就跟他们在拉门杜的岛上做的一样。”“谁的岛?”“下次再跟你说,我们先看一看,看一看哪边是东,他可能喜欢我们面朝东站着。”“我分不清。”吉尔说。“女孩子们都分不清方向,真是奇怪。”尤斯塔斯说。

吉尔愤愤不平地说:“你不也分不清吗?”“不,我知道。”斯卡罗布说,“现在我就分辨清楚了,只要你别老是打断我就好。看,那边就是东面,我们面朝月桂树,你能跟着我一起念咒语吗?”“什么样的咒语?”吉尔问。

尤斯塔斯说道:“当然是我接下来念的词啦,来吧。”

于是他就开始念叨:“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

吉尔也跟着念:“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请帮助我们进入——”“波尔?”就在这时候,从体育馆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吵吵声,“没错,我就知道她就在体育馆后面偷偷哭鼻子呢,我去把她揪出来?”

吉尔和尤斯塔斯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立马跑到月桂树下,往陡峭的灌木丛泥坡上爬去,速度快得令人惊叹(实验学校的教学方法非常奇特,没有教会他俩多少数学、法文、拉丁文一类的知识,却让他俩学到了一旦遇到强敌就迅速逃脱的特殊本领)。

大概爬了一分钟,他们停下来,侧耳听下面的动静,所有的声音都表明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斯卡罗布一边继续攀爬一边说:“要是那扇门再次打开就好了!”吉尔点头同意他的话。

灌木丛后面有一堵石头垒砌的高墙,墙上有一扇门,只要能穿过这扇门,他们就能逃到荒郊去。不过这扇门向来都是锁着的,偶尔才有人看到它打开过——或许也就看到过一次吧。然而你一定想象得到,即便是只打开过一次,也会给他们莫大的希望,试图利用那扇门逃出去。要是那扇门正巧没锁的话,绝对是一个悄悄溜出校园的好办法。

吉尔和尤斯塔斯从月桂树下弯着腰一路小跑过来,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还跑出了一身汗。他们爬到墙边的时候,发现那扇门果然和平常一样紧紧闭着。“一准儿打不开!”尤斯塔斯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拉门把手,“哦——哦,感谢老天爷!”门把手居然转动了,他打开了那扇门!

就在刚才,他们还忐忑地希望那扇门没有锁上,那样就能飞快跑出去了,然而当这扇门真的打开时,他们却迈不动步了,因为映入他们眼帘的景象跟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原以为会一眼望见阴沉沉的天空,还有荒郊那长满石南的一路爬高的灰色山坡,然而真正看见的却是迎面而来的明媚阳光。

阳光从那扇门投射进来,就像在六月的白天里打开停车库的门,阳光突然从门里汹涌冲进来一样!

草地上的露珠被阳光一照,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吉尔布满泪痕的脸显得更脏了。这一片阳光让他们觉得门那边一定是另一个世界,草地的嫩绿比吉尔从前见过的柔嫩百倍,也明亮百倍。碧蓝的天空上飞舞着一些光灿灿的东西,像是珠宝,又像是蝴蝶。

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吉尔一直渴望见到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感到惊恐不安。同样地,她也从斯卡罗布的脸上也看到了惊惧。“来吧,波尔。”说话时,他连气都不敢喘了。

吉尔问道:“我们不会有危险,对吧?我们还能回来吧?”“够了,波尔,赶紧滚下来,我们都知道你在那儿。”正在这时候,尖利而恶毒的叫喊声从身后响起,这是伊蒂丝·杰克尔的声音,她只是一个擅长溜须拍马、挑拨离间的小人,还没资格成为他们那伙人中的一员。

斯卡罗布嚷道:“赶紧,快,拉住我的手,千万不要放开!”

他抓住了她的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出了那扇门,也出了英国,出了这个世界,到了那个地方。

耳中伊蒂丝·杰克尔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如忽然将一台收音机关上一样,里面发出的声音骤然中断。周围响起的是另一些完全不同的声音,那些声音是从他们头顶上那光灿灿的东西上传来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些鸟儿。

热闹嘈杂的声音正是出自它们之口,像最高明的音乐一样,初听时根本不能领会其中的韵味,比我们世界里的鸟儿的歌声还要动听。

鸟儿的歌声极为空灵、渺然,再加上清新的空气,吉尔立马想到他们一定是站在一个非常高的山顶上。

她的手仍然被斯卡罗布拉着,他们就一直往前走。两人四下张望,吉尔看见四面八方全都是耸立天穹的雪松模样的大树,但比雪松大得多,它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稠密,脚下还有矮树丛,丝毫没有将其遮住的意思,所以即便隔得很远也能看得非常清楚。

吉尔极目远眺,每一处的景色都是一样的——各种各样的鸟儿在天空飞舞,羽毛的颜色有蜻蜓蓝的,有黄色的,还有彩虹色的。下面的草地极其平坦宽广,给人一种空旷感,像一片蓝色的影子。此时没有一丝风,空气无比清爽,这片森林真是太寂寞、太寥落了。

正前方只有蓝天,没有一棵树木。他们保持着这里的静谧,不敢开口说话,只是往前走着,直到斯卡罗布忽然喊道:“当心!”吉尔感到自己被向后拉了一把,猛然收住脚步,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悬崖的边缘上。

不得不说吉尔是个幸运的女生,她不恐高,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斯卡罗布将她拉回来的举动令她有些气恼,就说道:“你当我是个小孩子吗?”说着便挣脱他的手,她看见他一脸煞白,就更加瞧不起他了。“怎么啦?”她故意站得离悬崖边更近了一些,以此显示她根本不怕高——实际上她原本没有想站那么近的。接着,她伸长脖子,低头往下望去。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斯卡罗布的脸色变得苍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恐怕没有任何一面悬崖能跟这面悬崖相比。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站在一面你所知道的最高的悬崖上,再想象你正低头朝悬崖底下望,悬崖一直往下延伸,往下,再往下,十倍,二十倍……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你会觉得那些小白点是一只只绵羊,过一会儿你才会意识到那是白色的云朵,不是雾气凝成的小云卷,而是又大又白有如山岳一般的白色云团。视线穿透层云,你才能看到真正的悬崖底部,那是多么深远,深远到你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森林还是田野,是水泽还是陆地,崖底距离云层的高度比云层距离崖顶的高度还要深。

吉尔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应该向后退一两步的,然而她又担心斯卡罗布小瞧她,所以就站着不愿后退。可她纠结了一番,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不管他怎么想,都必须远离那可怕的悬崖边缘,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嘲笑别人恐高了。但当她想挪动脚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定住了,连稍微挪动一下都做不到了,随后就感觉眼前的一切旋转起来。“波尔?你在做什么呀?赶紧回来!你这个傻瓜!”斯卡罗布大声地叫喊起来。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极远极远的地方,她能够感觉到他在拉她,可是这会儿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在这短暂而漫长的时间里,她就在悬崖边上苦苦挣扎着。吉尔太害怕了,还眩晕不已,连该做什么都忘记了,不过有两件事她是绝不会忘记的(她之后经常在梦里梦见):一是她猛然挣脱了尤斯塔斯拉着她的手;二是就在她挣脱的一刹那,尤斯塔斯惊恐地发出尖叫,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就掉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吉尔还没明白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就见一头毛色鲜艳的巨兽冲到了悬崖边上,他俯下身体,探出脑袋开始吹气(这可真是怪事呀)。那不是在喷鼻息,也不是在咆哮,就是张开大嘴吹气,如同吸尘器一样,气息悠长地吹呀吹。吉尔倒在距离那头巨兽很近的地方,甚至能感受到气体在他的身体里不断颤动,她几乎就要晕过去了(事实上她也真希望自己能晕过去),可是这种事情并不会那么称心如意。之后她终于看清楚了,在悬崖下面极为深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远离悬崖往外飘,还微微往上飘了一点儿。当他升到和悬崖差不多高的时候,已经远得看不见了,吉尔由此想到,这个黑点正在飞速远离他们,是身边的这头巨兽把他吹走了。

她转过头来,这才看清那巨兽的模样,居然是一头狮子。

[1]在英语中“尤斯塔斯”与“没用的家伙”谐音,而“斯卡罗布”又与“卑鄙的”谐音。——译注

吉尔的使命

狮子站了起来,看也没看吉尔,就吹了最后一口气,似乎对自己的行动十分满意,然后头颅高昂地大步离去,回到了森林里。“刚刚只是个梦!一定是!一定是的!”吉尔自言自语,“等会儿我就会醒过来了。”

然而这不是个梦,她也并没有醒过来。

吉尔又说道:“要是我们没有来这个可怕的地方就好了。我看斯卡罗布跟我一样,一点儿都不熟悉这个地方。他要是熟悉的话,就不该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把我带过来。不是我害他掉到悬崖下的,他要是不拉我,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接着她又回想起斯卡罗布掉下悬崖时发出的尖叫声,不由得大哭起来。

这种情况下大哭一场倒也是应该的,但是哭完以后又能怎么办呢?早晚还是要想办法的。吉尔不哭了,她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快要熬不住了。之前她是面朝下趴着的,现在坐了起来。这时候,她再也听不到鸟儿的歌声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种连绵不绝的微小声响从遥远的地方幽幽飘来。她侧耳细听,确定这是流水发出的响声。

吉尔站起身来,忐忑不安地向着四周张望了片刻,那头狮子早就没影儿了。不过他很可能还在附近,只是她看不到而已——四周的树实在太多了,而且说不定有好几头狮子聚在一起呢。可这会儿她实在太口渴了,只得鼓起勇气去寻找那条河流。她蹑手蹑脚地从一棵树底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另一棵树底下,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向周围瞅瞅。

森林里太安静了,所以想要听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并不难。水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当她踏入一块较为空阔的林间空地时,那条玻璃一般晶亮的溪流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汩汩地从草地上流淌过去。溪流离她非常近,看到水流以后,她的干渴仿佛增加了十倍,可是她并不敢跑过去喝上一口。她大张着嘴,愣愣地站在那儿,像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那头狮子正卧在小溪的这一边,这是一个绝对充足的理由。

狮子的两只前爪在身前摊开,头颅高高仰起,就像特拉法尔加广[1]场的石狮那样卧在那里。当她看见他那直勾勾的眼睛时,便明白他发现她了,不过他似乎已经相当了解她了,盯了她一小会儿,就把目光移开了,并没有把她当回事。

吉尔心想:“要是我突然跑开,他会不会追我呢?不过要是我继续往前走,就会走到他的嘴里的。”

其实,就算她想走也迈不动脚步,眼睛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她甚至能肯定至少过了好几个小时,口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强烈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她暗自决定,就算是被狮子吃了,也要在这之前先喝上一口水。“你要是口渴,就尽管喝吧。”

自从斯卡罗布在悬崖边上跟她说话以来,这是她听到的第一句话。她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想知道是谁在说话。“你要是口渴了,就过来喝水吧。”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说话的是那头狮子,因为之前斯卡罗布跟她讲过,那个世界的所有动物都会说话。她这次看到了狮子的嘴唇在动,而且这个声音也跟男人的声音大不相同,这个声音显得更加粗犷有力,更加深沉洪亮。她的害怕并没有因为这个声音而降低多少,仅仅是换成了另一种惊恐。“你不渴吗?”狮子又说。

吉尔说:“我渴得要命!”“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喝水呢?”狮子说。“我……我能不能……”吉尔说,“在我喝水之前,能不能先请你走开一下呢?”

狮子瞪了她一眼,发出低沉地吼声,算是对她的回答。

吉尔望着那许久也不动的庞大躯体,知道自己没办法要求他行方便,那恐怕比要求一座大山离开都难。

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淌进耳朵,她觉得自己就快渴得发疯了。“要是我真的过去,你能不能保证——不对我怎么样?”吉尔问。

狮子回应道:“我从来不做任何保证。”

吉尔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她实在太渴了。“你吃小姑娘吗?”她问。

狮子说:“男孩儿和女孩儿我都吃过,还有男人和女人、国王和皇帝、王国和城市。”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吹嘘,也丝毫没有愧疚、愤怒的感情,而仅仅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吉尔说:“我不敢过去喝水。”“那你就会渴死。”狮子说。

吉尔叫道:“唉,我的天!”她又走近了一步,“看来我必须去找另一条河流了。”

狮子说:“没有别的河了。”

其实吉尔压根儿就没有不相信这头狮子,看见他那凶狠的面庞,她就不敢生出一丝怀疑。最终她还是迈步走向那条溪流,在溪流边跪了下来,撩起水痛饮了一番。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凉爽、这么解渴的水,而且她只喝了一点点就不再渴了。这是她做过的最危险的一件事了。在没有喝到水之前,她的计划是一喝完水就立马从狮子身边跑开,因为她觉得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可是现在水喝完了,她的嘴唇还是湿漉漉的,身体却直挺挺地定在了那里。“过来吧。”狮子说。

没办法,她只能走过去。她几乎走到了狮子那两只前爪的中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脸。可是没看多久,她的眼睛就垂了下来。“人类的孩子,那个男孩去了哪里?”狮子问。“他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吉尔回答道,然后她又补了一句“先生”。她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但要是不加这个词,又显得很没礼貌。“他是怎么掉下悬崖的,人类的孩子?”“先生,他是为了不让我掉下去。”“人类的孩子,那你为什么要离悬崖边那么近呢?”“先生,我那是想卖弄一番我的胆量。”“嗯,你的回答我很满意。人类的孩子,以后要克制你的虚荣心。”狮子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一些,又说道,“好了,那个男孩没有死,我已经把他吹到纳尼亚去了。不过因为你刚才的行为,你要接受的考验要比他难上一些。”“请问先生,是什么考验?”吉尔问道。“就是我把你们从你们的世界召唤到这里,给予你们的任务。”

吉尔一下就糊涂了。她想,他肯定是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不过她不敢把这事告诉狮子,尽管她觉得要是不说出来,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人类的孩子啊,把你心里所想的说出来。”狮子说。“我想——”吉尔说,“我想说的是,您会不会弄错了?我和斯卡罗布是自己来到这里的,并没有人召唤我们。斯卡罗布说我们需要呼唤……某个人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总之他有可能允许我们来,所以我们就呼唤了,然后我们就发现那扇门开了。”

狮子说:“你们是不可能向我发出呼唤的,除非你们事先接到了我的呼唤。”“先生,”吉尔说,“那您的意思是,您就是那个……那个人了?”“就是我。”狮子说,“现在你仔细听好,你的任务是这样的:在离这里非常远的纳尼亚王国,有一个年迈的国王,他因为没有亲生儿子来继承他的王位而非常伤心。他本来是有合法继承人的,不过王子在许多年前被人偷走了,纳尼亚的人没有谁知道王子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我知道他还活着。”“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位丢失的王子并把他带回他父亲的王宫。如果你找不到他,除非你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要不然就会在半路丢掉性命。”“那我该怎么找他呢?”吉尔问道。“小姑娘,我会给你讲清楚的。”狮子说,“你要根据我的这几点指示去寻找王子。首先,那个叫尤斯塔斯的孩子只要一进入纳尼亚,马上就会遇到一位非常要好的老朋友,他肯定会上前去跟那位好朋友打招呼,如果他打了招呼,你们俩都会获得额外的帮助。然后你们就立马离开纳尼亚,一直往北方走,去那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古代巨人的城市遗址。到了那座城市的遗址后,你们需要在残垣断壁中寻找到一块刻有文字的石头,石头上面的文字会告诉你们接下来该如何做,记得,一定要遵照石文的提示。你们顺着这条线索,就能与那位失踪的王子结识(如果你们能找到他的话),因为他是你们这一路上遇见的第一个要求你们以我的名义、以阿斯兰的名义去做一件事的人。”

吉尔心想,狮子应该交代完毕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就说:“我知道了,谢谢您!”“小姑娘,”阿斯兰的语气比之前温和多了,“或许你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理解了,不过一定要牢记第一步。你再把那四个指示的顺序复述给我听听。”

吉尔于是复述了一遍,不过说得不是很对。狮子给予了纠正,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直到说得完全无误为止。他非常有耐心地教着这一切,所以吉尔牢牢记住以后,胆子大了起来,问道:“我怎么做才能到达纳尼亚呢?”

狮子说:“就像先前吹走尤斯塔斯那样,我会吹口气送你走,把你送到这个世界的西方去。”“请问我追得上他吗?来得及告诉他第一个指示吗?不过我觉得没有问题,他要是见到一个老朋友,一准儿会过去跟那个人打招呼。”“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现在就把你吹送过去。”狮子说,“来吧,走在我的前面,我们到悬崖那边去。”

吉尔心里清楚,时间之所以不充足,都是她自己不好。“要是我没有干那件蠢事就好了,”她想,“那么我一早就和斯卡罗布过去了,而且还能跟他一起听到全部的指示。”

她听话地照做了,但走回悬崖边缘还是让她感到惊恐不安。

狮子走在她的身后,他那柔软的爪子踏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吉尔还没有走到悬崖边上,狮子就在她身后说道:“好了,不要走了,我马上就要吹了。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我的那些指示,一定要牢牢记住,明白吗?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把指示背诵一边,晚上睡觉之前,哪怕半夜醒来也要背诵。不管遇到什么能令你分心的稀奇事,你也不能忘记遵照指示办事。”“另外,我必须再次警告你,在这儿我已经把一切都说得很明白了,到了纳尼亚我就不会再重申了。这儿的空气十分清新,因此你的脑子也更加清晰,然而纳尼亚的空气十分污浊,你一定要留意,千万不要被它弄得迷迷糊糊。当你到了那里,遇到具体的事件后,就会发现在这里记住的指示跟你想象得完全不一样,所以你一定要记牢,不要被事物的外表迷惑,这是至关重要的。你要牢记指示,坚信指示,其他的都要抛到九霄云外。好了,夏娃的女儿,再见!”

阿斯兰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柔和,这些话刚说完,他的声音也消失了。吉尔想看看身后,然而她却惊骇地发现,那座悬崖已经离她足有一百码远了,站在悬崖边上的狮子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点。

本来她一直咬紧牙关,双拳紧握,准备承受狮子吹出的可怕气息。可真正体会到那股气流后,她才发现它是那么温柔,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远离地面了。现在,她的身体飘浮在高高的天空上,身边空旷无比。

她仅仅害怕了那么一瞬间,随后就觉得下面的世界跟她再无瓜葛了。它变得那么遥远,而且,狮子吹在她身上的气流是那么舒服。她发现自己既可以趴着,也可以仰面躺着,就像在水里一样,随便怎么翻身都没有问题(前提是你有漂浮的技巧)。而且,因为她翻转身体的速度跟狮子吹出的气流同步,天上又没有风,连空气也变得极为温暖。这跟乘坐飞机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因为她现在感觉不到震动,也听不到任何噪声。如果吉尔乘过热气球的话,她很可能会觉得现在就是在乘坐热气球,不过这种体验显然更加美妙。

这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看清楚刚刚离开的那座山崖有多么惊人了。不知为什么,这么宏伟的高山上居然没有冰雪覆盖,这让吉尔感到怪异。“依我看,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很特别吧。”吉尔心想。她俯瞰下方,可惜因为飘得太高,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海洋上飞,还是在陆地上飞,就连飞得有多快也不知道。“哦,天啊!”吉尔忽然惊呼,“我还是赶紧背诵背诵指示吧。”

一时间,她有些惊慌失措,不过她就很快发现,自己仍能够一字不差地将指示背诵出来。“这样就好。”她自言自语道,随后心满意足地轻呼了一口气,仰卧在高空上,就像躺在沙发上似的。

过了几个小时,吉尔又嘀咕道:“嘿,我应该是睡着了,想想还真是奇怪,在这么高的天空上睡觉,真想知道以前有没有人有过同样的体验——我猜肯定没有。对了,真是可恶,或许斯卡罗布就这样睡过,他跟我走的是同一条路,而且还比我要早一点儿。让我看看下面是什么样子吧。”

下面是一片广阔无比的深蓝色平原,一个山丘都看不到,只有一些又白又亮的巨大玩意儿从上面横穿过去。“应该是白云吧。”她想,“不过肯定比我在悬崖上看到的要大得多。云变大了就说明离得更近了,我猜一定是这样的。我应该是飘得更低了一些。太阳真可恶。”

阳光十分晃眼,她刚刚上路的时候,太阳正在头顶。现在看来,太阳已经跑到她的前面去了,也就是说太阳就要下山了。斯卡罗布说得没错,吉尔(我不太清楚是否所有的女孩子都这样)的方向感的确很弱。不然她就该想明白,太阳迎面照耀的时候,她飘行的大致方向就是正西方。

下面那深蓝色的平原深深吸引着她,她的视线几乎无法移开。片刻后,她注意到平原上面到处都分布着色彩或明或暗的小点。“原来是大海。”吉尔心想,“我估计那一定是岛屿。”她还真猜对了。斯卡罗布曾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见过其中的几个岛屿,甚至还踏足过一些岛屿,幸亏她不知道这些事,不然她肯定又要嫉妒了。过了片刻,她总算看清了,那一大片深蓝中有细微的皱纹。要是你能置身于下面的细微皱纹中体验一番,就会明白那些都是巨大的波浪了。一条粗糙的黑线浮现在天际,这条线正在飞快地变粗、变黑,快得连你的思维都跟不上它的变化。这是她飞速前进的第一个参照物。她心里明白,这条越来越粗的线条必然就是陆地了。

正在这时,一大团白云向着她的左侧(因为风从南面而来)猛冲过来,而且跟她在同一个高度。她尚未弄清自己身处何地,就一头钻进冷冰冰、湿漉漉、灰蒙蒙的云团中了。她惊慌不已,幸好在云层里待的时间不长,没过多大会儿就出来了。出来的那一刹那,阳光照得她直眨眼睛,她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打湿了(英国那时正处于多雨季节,她身上穿着运动衣、羊毛衫、短裤和长筒袜,还有一双厚厚的鞋子)。

她从云团出来时比进去时飘得又低了一些。刚一出来,她就注意到了某种变化,这令她感到震惊不已,不过这又是她一直盼望的,那就是嘈杂声。直到刚才为止,她在空中飞的时候一直处于寂静中,现在却听到了海浪的拍击声和海鸥的啼鸣,同时也闻到了海水的气息。她现在能肯定自己的飞行速度很快了,因为她刚才看见两股海浪“啪”地碰在一起时,仅仅看到中间冒出一股泡沫,别的都还没看清,这些就已经落在她身后一百码的地方了。陆地也正在飞快地向她迎面飞来。她已经看到了陆上的山峦,左边还有一些离她更近的大山。她还能看见森林、田野,能看见海湾和海岬,以及延绵不绝的沙滩。海浪扑打海岸的声响越来越大了,海洋上其他的声音也全都被这声响淹没了。突然,陆地在她的正前方“唰”地展开了,她来到了一个河口处。

此刻她飘得很低,离水面仅有几英尺的距离。一股海浪的浪峰撞到了她的脚趾上,溅起一大片泡沫,她腰部以下的衣服全都被打湿了。随后,她飘行的速度慢了下来,向着左边的河岸缓缓地俯冲过去,不过并没有被送到河面上。这里五彩缤纷的景色让她目不暇接,一片平坦的绿草地,一艘色彩艳丽的船只(看上去像一块大大的珠宝),旗帜在高高的塔楼和城墙上迎风招展,一群穿着华丽的金色盔甲、佩戴刀剑的人,还有音乐声,这些全都混杂在一起,她的眼前和耳边一时间乱糟糟的。她最先明白的就是自己已经落地了,现在正站在河岸边的灌木丛里,而尤斯塔斯就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

吉尔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尤斯塔斯衣冠不整、浑身乱糟糟的样子,她觉得他很狼狈,随后立马就意识到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身上好湿啊!”

[1]特拉法尔加广场是英国伦敦著名的旅游景点,位于威斯敏斯特市中心,极其繁华,夜幕降临时更是灯火璀璨、美轮美奂,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人。这座广场建成于十九世纪,是用来纪念著名的特拉法尔加海战而修建的。——译注

国王起航

尤斯塔斯真够狼狈的,与周围的美丽环境一对照,这种反差是那么明显,然而吉尔也不见得比他好多少,只是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而已。

在吉尔快要到达陆地时,她曾透过山峰的缝隙看到遥远的内陆,夕阳的金晖正铺洒在平坦的草地上。在草地的末端,夕阳也将风向标映照得闪闪发光,一座有着很多角楼和尖塔的城堡坐落在那里——吉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城堡。离她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大理石砌成的码头,一艘非常高大的船停泊在那儿,高高耸立的艏楼和艉楼被漆成金色和深红色,桅杆上悬挂着一面迎风飘舞的硕大旗帜,舷墙上是一整排闪烁着银光的盾牌。船的这一侧铺着登船的舷板,舷板的底部一层站着一个正准备上船的老人,他头上戴着一个纤细的金环,身穿一件前襟敞开的猩红色斗篷,里面的银色铠甲便袒露在外面。他那长长的胡子一直垂到腰部,而且像羊毛一般洁白。老人笔直地站着,一只手搭在一个衣着绚丽的贵族肩上,那个人看起来要比他年轻一些,不过你仍然能一眼看出他已经老了,而且身体非常孱弱,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他的两只眼睛都是泪汪汪的。

他的身份正是国王,趁着还没有登船,他便转过身去对他的臣民讲话。离国王很近的地方有一辆小巧的轮椅,而牵引这辆轮椅的是一头同样小巧的毛驴,它比一只猎狗大不了多少。轮椅上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矮人,他的衣服和国王一样华美,不过他毕竟是个胖子,又因为身体躬成一团坐在软垫上,所以看上去就像一堆乱糟糟的丝绒或毛皮。虽然他的年岁与国王相仿,不过显然他更加健壮一些,眼神也十分锐利。他没有戴帽子,在夕阳的照耀下,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显得硕大无比,就像一颗发光的特大桌球。

吉尔继续往后面眺望,那站成半个圆圈儿的多半就是国王的大臣们了。实际上,他们看上去更像一个花坛,而不像一群人,不过他们的盔甲和衣着倒是非常华丽。最让吉尔感到惊奇的是那些人本身——如果非要用“人”来称呼的话。因为他们当中只有五分之一是人类,而其他成员都是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比如半兽人、人头马和羊人,这还只是吉尔能够叫出名称的,因为她见过他们的图画。还有很多动物她也认得,比如熊、獾、鼹鼠、豹子、老鼠,还有各种各样的鸟儿,不过这些动物跟英国的同类动物相比可是大不相同的,这里的动物大多数都比较大,比如说老鼠吧,他们可以用后腿站立,站起来时能超过两英尺。除了这一点,还有更明显的不一样的特征,那就是他们能说话,能思考,就跟你我一样——这从他们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老天啊!”吉尔在心中惊呼,“原来这些都是真实的!”不过片刻后她又想:“不知道他们对人类是什么样的态度!”她刚刚注意到,人群的外围还有一两个巨人,另外还有一些完全叫不上名字的动物。

正在这时候,她的脑海里又响起阿斯兰反复叮嘱她的指示,就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差点儿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了。“斯卡罗布!”她一把拽住斯卡罗布的胳膊,低声叫了他一声,“斯卡罗布,你快看看,你看见熟识的人没有?”

斯卡罗布满脸不高兴,说道:“呀,你终于钻出来了!好了,你安静点儿可以吗?让我听听那边在说什么。”

吉尔说:“不要犯傻了,我们没有时间耽搁了。你快看看这里有没有你认识的老朋友,你必须马上过去跟他说话。”“你在说些什么呀?”斯卡罗布问道。

吉尔带着一丝绝望,说道:“是那头狮子——是阿斯兰要你这么做的,我见过他了。”“啊!是吗?你见过他了?他说了什么?”“他说你在纳尼亚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老朋友,你一定要马上上前跟他搭话。”“是吗?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我以前见过的啊!而且,无论如何,我还没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不是纳尼亚呢。”

吉尔说:“我记得你说过的,你来过这里。”“哦?那肯定是你记错了。”“哼!你告诉过我……”“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你还是安静会儿吧,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吉尔看过去,国王正在跟那个小矮人说话,小矮人一个劲儿地点头或摇头,不过吉尔听不到国王在说什么,也没见小矮人回答国王的话。

接着,国王就大声地对在场的所有人讲话,他的声音沧桑而喑哑,吉尔能够听懂的实在太少了,尤其是这番话里还包含着很多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名和地名。国王讲完话以后就弯下腰来亲吻小矮人的两边脸颊,然后再次站直,高举右手,似乎在为大家祝福,之后他便步履蹒跚地走上跳板,登上了船。他的启程让那些大臣们非常激动,许多人都拿出手帕,到处都是哭声。随着舷板被撤掉,船尾的方向传来号角声,楼船从码头开出去了。(其实船是被一艘划艇牵引着的,不过吉尔没有看见那只划艇。)“好了……”尤斯塔斯说,不过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时候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白色东西从空中滑落下来,落在了他的脚边。起初吉尔还以为那是一只风筝,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鹰,可是他的个头实在是太大了,站在那儿几乎和一个大个子的小矮人差不多。

猫头鹰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们的时候就像是有些近视似的,他的脑袋歪在一边,用一种轻柔的嗓音咕咕叫道:“咕噜,咕噜!你们俩是什么人啊?”

尤斯塔斯回答道:“她是波尔,我叫斯卡罗布。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是纳尼亚的土地,现在你们就在卡尔帕拉维尔国王的城堡。”“那么刚刚登上船的那位就是国王?”“没错,你说对了!不过你们又是什么人呢?”猫头鹰摇晃着他的大脑袋,用一种伤感的语气问道,“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来的,你们是飞过来的,因为你们两个人的身上都有魔法。你们飞过来的时候,那些人正在为国王送行,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除了我。”“我们是阿斯兰派来的。”尤斯塔斯小声说道。

猫头鹰耸了耸羽毛,叫道:“咕噜,咕噜!现在还没到夜晚,我可受不了,太阳下山之前我总是感到不自在。”

吉尔见自己一直插不进话,非常着急,这时候就赶快说道:“我们是阿斯兰派来寻找失踪的王子的。”“什么王子?”尤斯塔斯诧异,“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

猫头鹰听了这话之后便说道:“你们最好立刻去找摄政王,跟他谈一谈,对,就是他,就是那位坐在驴车里的小矮人,他叫汤姆普金。”

猫头鹰说完便转过身在前面带路,同时他又嘀咕道:“咕噜!咕噜!天色太早了,我还不能正常思考,真是太麻烦了!”“国王叫什么名字?”尤斯塔斯问。

猫头鹰说:“凯斯宾十世。”

尤斯塔斯忽然就停了下来,脸色变得很难看。吉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心想,我还从来没有见他难过成这样呢。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小矮人的身边,小矮人此时正要拉起毛驴的缰绳,准备驾车返回城堡。那些大臣也已经散开了,三五成群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就像是电影或比赛后散场一样。

猫头鹰略微躬身,把嘴巴凑近小矮人的耳朵,叫道:“咕噜,咕噜!摄政王大人!”“嗯,有什么事吗?”小矮人问。

猫头鹰回答道:“大人,有两个陌生人。”[1]“守林人?”小矮人问道,“你想说什么?我只看到两个邋里邋遢的人类小孩儿,他们想做什么?”

吉尔走上前来,火急火燎地要把那件重要的任务说个明白。“我叫吉尔!”

猫头鹰尽量大声地说道:“这个小女孩名字叫吉尔。”[2]

小矮人说:“什么?小女孩儿们都被杀了?我怎么可能相信?什么小女孩儿?被谁杀了?”

猫头鹰叫道:“只有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名字叫吉尔。”“你大声点儿,大声点儿说话。”小矮人说道,“别站在那儿对着我耳朵叽叽喳喳,谁被杀了?”“没有人被杀!”猫头鹰叫道。“谁?”“没——有——人!”“行啦行啦,你不用吼得那么大声,我还没有聋到那个程度。你到这儿来就是要告诉我没人被杀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应该有人被杀?”

尤斯塔斯说道:“你还是告诉他我的名字吧,我叫尤斯塔斯。”

于是猫头鹰扬声喊道:“大人,这个男孩儿叫尤斯塔斯!”[3]“没有用?”小矮人烦躁地说道,“他肯定没什么用,那你还把他带到王宫干什么?嗯?”“不是没有用,是尤——斯——塔——斯!”猫头鹰喊道。[4]“他一向如此?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格里姆费瑟大师,我来告诉你吧,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这个国家就有了会说话的鸟和兽,那才是真正会说话的,完全不是叽叽喳喳、咕咕哝哝,声音小得听不见。这种话真叫人受不了,我连一秒都不能忍,一秒都不行,先生!乌纳斯,请把我的助听器拿来。”

小矮人的身旁一直站着一个默不作声的小羊怪,这时就把一个号角状的银质听筒拿给他,这只听筒就像一支蛇形的乐器,因此它的管子正好能盘在小矮人的脖子上。在他戴助听器的时候,猫头鹰格里姆费瑟忽然压低声音对两个人类小孩说道:“我现在脑子清醒了一点儿,你们千万不要提任何关于王子失踪的事情,那件事我们回头再说。记住,千万不能说,咕噜!唉,真是烦透了!”

这时小矮人说道:“好了,格里姆费瑟大师,如果你有什么合情合理的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你先深吸一口气,说得不要太快了。”

格里姆费瑟总算是在两个人类小孩的协助下,把作为陌生人的他们是阿斯兰派来访问纳尼亚宫廷的事解说清楚了。小矮人先是咳嗽了一阵,然后换了另外一种眼神,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说道:“哦?你们是狮子王亲自派来的?而且是从另一个地方——来自于这个世界的尽头之外的世界,是吗?”

尤斯塔斯对着助听器大声说道:“是的,大人!”“哦,是亚当之子和夏娃之女吧?”小矮人问道。

对此,吉尔和尤斯塔斯都没有给予回答,因为实验学校的人从来没有提起过亚当和夏娃。

好在小矮人也并没有太当回事。他拉起其中一个孩子的手,然后又把另一个孩子的手握住,轻轻点了下头:“好了,亲爱的,衷心欢迎你们的到来!要是仁慈的国王,我那可怜的主上这时候没有乘船去七群岛的话,他一定会亲自迎接你们,而且他也会因此回到年轻时代一阵子。不过呢,现在到了晚餐时间,你们可以在明天上午的全员大会上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格里姆费瑟大师,请你务必以最隆重的规格招待这两位贵宾,为他们提供合身的衣服和卧室以及其他的一切。对了,格里姆费瑟,我有些悄悄话要跟你说……”

于是小矮人把嘴巴凑到了猫头鹰的脑袋旁边,显而易见,他本来打算说些悄悄话,可是正如其他耳朵背的人一样,他对自己的声音估计得不足,两个孩子都能听见他说的话——“一定要让他们洗得干干净净。”

说完,小矮人就驾着驴车朝城堡去了。小毛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拉车的小毛驴体形有些胖),而猫头鹰、羊怪和两个孩子就放慢步子跟在驴车的后面。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空气也变得凉飕飕的。

他们穿过草地,又穿过一个果园,来到了敞开着的卡尔帕拉维尔的北门。门里是一个遍地绿草的庭院,几束灯光从他们右面大厅里的窗户透出来,正前方的楼房里也有一大片更加杂乱的灯光透出来。猫头鹰带领着他们走了进去。吉尔受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人的照顾,她的身高跟吉尔差不了多少,可是身材比吉尔更加纤美,一看就是个成年女人。她整个人像柳叶一样优雅迷人,就连头发也好像垂柳,里面仿佛还有青苔。她领着吉尔来到塔楼上的一个圆形房间里,房间的地面上嵌着一个小浴缸。壁炉里火苗腾腾,木柴香气扑鼻,一盏吊灯被一根银色的链条吊挂在拱形的屋顶。透过朝西的窗户,可以看见纳尼亚这片陌生的国土,吉尔眺望远山的时候,还能看见红色的落日余晖。这让她更加期待更多的奇遇,她相信这些都只是个开头。

洗完澡以后,她梳了梳头,穿上已经给她准备好的衣服(这些衣服不但看上去漂亮,摸上去也十分柔软舒适,还有一股香味儿,走动的时候还能听见一阵阵动听的声音)。正在她想要去领略窗外更多令人激动的美景时,“砰”的一声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进来吧。”吉尔说道。

穿着一身华美的纳尼亚服饰的斯卡罗布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也洗过澡了,不过他脸上没有一丝兴奋的神情,反而一脸不悦地说道:“哼,总算是看见你了。”他说着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我早就想找到你了。”“行了,现在不是找到了吗?”吉尔说道,“嘿,斯卡罗布,这里的一切太令人兴奋了,我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将王子失踪一事和得到的指示忘得一干二净了。

斯卡罗布说道:“哼,也就你会怎么想。”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倒是情愿没有来这里。”“你怎么回事啊?”

斯卡罗布说:“我无法接受,国王——凯斯宾——居然老成那样了,这真是——令人觉得害怕!”“我不明白,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唉,你不明白,你没办法想象。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忘了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时间跟我们那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什么意思?”“你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不会消耗一点儿我们那边的时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我的意思是,不管我们在这里待多久,等我们回到实验学校的时候还是处于离开的那一刻。”“那就太糟糕了!”“唉,你安静一会儿吧,别总是打断我的话。只要一回到英国,回到我们的世界,你就分辨不清我们在这儿的时间是怎么过的了。我们在英国过上一年,纳尼亚就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了,这些佩文西兄妹都跟我说过,可是我居然愚蠢地忘了。要是从我上次来到这儿算起,按照纳尼亚的年份来算,这里已经过去七十年了。现在你懂了吗?就是因为这样,我一回来才发现凯斯宾竟然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吉尔忽然生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说道:“原来、原来国王就是你的一个老朋友?”“我真该想到这一点的。”斯卡罗布痛苦地说道,“他是一位非常不错的朋友,上次我来的时候,他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可是现在,那个在早晨占领了孤独群岛的凯斯宾,那个与海蛇大战的凯斯宾,已经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想想真是可怕啊!这比我回来看见凯斯宾死了还要令人难受。”

吉尔的心情更加糟糕,说道:“哎呀,你先别说这些了,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糟糕!我们已经错过了第一点指示了!”

斯卡罗布当然听不懂这句话,吉尔只好把她跟阿斯兰的谈话以及那四点指示和寻找失踪王子的任务讲给他听。“现在你明白了吧?”她说,“阿斯兰已经料到你会见到一个老朋友了,你本来应该立刻上前跟他搭话的,可是你没有,刚开始这一切就变得一团糟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嘛?”斯卡罗布说道。

吉尔反驳道:“我那时都跟你说了,你只要听我的话去做不就没事了吗?”“是啊,只要你没有愚蠢地跑到悬崖边上,害我差点儿丢掉性命——没错,我说的是丢掉性命,以后我什么时候想起来还会再说,好让你保持冷静——我们两个人就会一起过来,也就知道该干什么了。”“照我推断,你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吧?”吉尔问道,“你一准儿比我早到好几个小时,你确定没有先看见别人吗?”“我仅仅比你早到一分钟。”斯卡罗布说,“他肯定是把你吹得比我更快,好把耽搁的时间——你耽搁的时间补回来。”“斯卡罗布,你别那么讨厌可以吗!喂,发生了什么事情?”吉尔嚷道。

原来是城堡响起了进晚餐的钟声。于是这场争吵总算是熄火了,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饿到极点了。

晚餐是在城堡的大厅里进行的,他们两人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虽然斯卡罗布以前到过这个世界,不过那回所有的时间都是在海上度过的,所以纳尼亚人在自己国土和家园里的排场和礼节,对他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一面面旗帜从屋顶上垂下,每上一道菜,都会听到号角声和鼓声。那美味的汤汁光是想想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口水,更别说还有可口的帕温德鱼、孔雀肉、鹿肉、馅儿饼、布丁、雪糕、水果和果仁了。另外还有琳琅满目的果汁和美酒。

斯卡罗布对这顿“有模有样”的晚餐非常满意,心情不由得变好了。等到正式的宴席全部结束,一个盲眼的诗人走上前来,开始演唱激动人心的传说《能言马与男孩》,这个传说讲的是柯奥王子、阿拉维斯和一匹名叫布里的马儿的故事,那是彼得在卡尔帕拉维尔问鼎国王宝座的黄金时代,于纳尼亚和卡乐门两个国家之间发生的一次奇遇。(虽然这个故事很值得一听,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说了。)

之后,拖着一身疲惫的俩人都打着哈欠走上楼梯睡觉。吉尔说:“我敢打包票,今晚我们一定会睡得很香。”的确,这一天过得实在太紧张了。不过要是他们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今晚恐怕就会失眠了。

[1]在英文中,“陌生人”和“守林人”的发音相似。——译注

[2]在英文中,“吉尔”与“杀死”的发音相似。——译注

[3]在英文中,“尤斯塔斯”与“没有用”的发音相近。——译注

[4]“尤斯塔斯”的发音与“习惯于”的发音也较为相近,前者是Eustace,后者是used to。——译注

深夜里的会谈

说来也是奇怪,你越是犯困,越会在上床之前磨磨蹭蹭,尤其是当你幸运地住在一间生着火的房间里时。吉尔甚至觉得,如果不在火炉旁边坐上那么一会儿,她都没办法动手脱衣服。可她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到现在为止,她至少已经对自己说了五遍“我得上床了”。这时,她突然听见几声轻微的敲击窗户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

她起身去拉开窗帘,起先外面一团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庞然大物冲到了窗户上,狠狠地撞击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嗖地一下跳了起来,连忙往后退去。“啊!巨型飞蛾?这个国家还有这种东西吗?”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不过那东西很快又回来了,这一回,她几乎肯定自己看到了一只鸟的喙,正是这只尖嘴在敲击玻璃窗。吉尔疑惑地想:“这是什么大鸟?”“是一只鹰吗?”她可不希望一只老鹰找上她。不过她还是把窗户打开了,探出脑袋往外面瞅了瞅,这时,“呼啦”一声,那个东西就落到了窗台上,把整个窗户都堵住了,吉尔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然后才看清原来是那只猫头鹰。

这时,猫头鹰说话了。“嘘!别出声!咕噜,咕噜!不要叫,好了。你们两个确定是发自真心要去办那件事情的吗?”“你指的是关于失踪王子的任务?”吉尔开口问道,“没错,我们会认真去办的。”这时候,阿斯兰的容貌和声音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虽然这件事在宴会大厅里听故事的时候几乎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很好,那你们就必须立刻离开这儿了。”猫头鹰说道,“你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我先去把另外那个人叫醒,然后再回来接你。这些宫廷里的衣服你们先换下来,穿几件能出远门的衣服。我马上就回来。咕噜!”

吉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什么,猫头鹰就飞走了。

如果吉尔有过丰富的冒险经历,那么她很可能会怀疑猫头鹰的话,不过她没有,所以也就不会那么想。她的困意一下就消失了,深夜出逃绝对是个令人兴奋无比的点子。

她重新把羊毛衫和短裤换上(短裤的裤带上别着一把小刀,路上用到它的可能性比较大),另外,她将头发像垂柳一样的女子留给她的东西挑了几样穿戴上,包括一件能覆盖到膝盖的带有风帽的短斗篷(她想,要是下雨一定用得到)、一把梳子和几条手帕。做完这些后,她就坐下来耐心等待。

等待的时候,困意又席卷而来,幸好这时猫头鹰回来了。“现在咱们就准备出发了。”他说。

吉尔说:“我对这里的走廊一点儿都不熟悉,所以最好由你来带路。”

猫头鹰“咕噜”了一声,说:“从城堡走可不是个好主意,绝对不行。你要骑在我身上,我们从天上飞走。”“啊?”吉尔张大嘴巴,像是听傻了,“你能承载我的重量吗?”“咕噜,咕噜!你别发呆了,我已经送走那个人了。好了,不过我们要先把灯吹灭。”

等灯盏灭掉以后,再从窗子里朝外面望去,那一小块夜色就显得不那么黑了,而是变成了灰色。猫头鹰站在窗台上,把自己的后背朝向屋里,两只翅膀张开来。于是吉尔就爬到了他那又矮又胖的身上,把两条腿耷拉到翅膀底下,夹得紧紧的。猫头鹰的羽毛非常柔软暖和,可是该抓住哪里却是个问题。吉尔心想:“真想知道斯卡罗布对这次飞行有什么感受。”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猫头鹰猛地向前一冲,他们就从窗台上离开了,吉尔只感觉到一阵凉风从她的耳畔掠过。夜里的风又冷又湿,一个劲儿朝她脸上扑打。

天空上的云层非常厚,有一片亮晶晶的水色银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透下来,这表明月亮就躲藏在云层的上方。无论如何,天色要比她想象的明亮一些。从上往下看,田野灰蒙蒙的一片,树林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呼呼呼、沙沙沙,风刮得很大,这预示着快要下雨了。

猫头鹰的飞行方向变了,因此城堡出现在了他们的正前方,有数的几个窗户里亮着灯光。他们飞越城堡,一直向北飞。等飞到河流这边后,空气变得更加湿冷了,吉尔认为,她能从下面的水潭中看见猫头鹰的白色倒影。不多会儿,他们就飞到了这条河的北岸,下面是一片林区。

猫头鹰好像突然叼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不过吉尔没有看清。“啊,请别这样。”吉尔说,“你动得那么猛,我差点儿就被甩出去了。”“哦,抱歉,我刚才在捕一只蝙蝠。”猫头鹰说,“要是省着点儿吃的话,胖乎乎的小蝙蝠比什么都耐饿。你也来一只吗?”“不不不,谢谢!”吉尔打了个冷战。

这会儿,猫头鹰飞得稍微低了一些。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那是一座塔,一座已经坍塌了一部分的塔,上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青藤,这个高度让吉尔刚好看清楚。

猫头鹰驮着吉尔冲进了密布着青藤和蛛网的洞口,从空气清新的灰色夜空钻进了塔顶的一个黑漆漆的空间。她忙不迭地俯下身体,免得撞到穹顶。一股浓重的潮湿的霉味儿充斥着整个空间。从猫头鹰的背上滑下来的那一刻,她立马意识到这里挤满了猫头鹰,因为黑咕隆咚的洞穴里到处都是“咕噜,咕噜”的声音。令她稍微感到轻松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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