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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09 15:2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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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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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知的未来

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试读:

专家推荐 黑天鹅决定成败

2007年下半年,我在央视录了10集《学习巴菲特》节目。我刚一讲完,金融危机就爆发了。这次危机几乎把全球经济体系摧毁,其影响大过以前100多年间发生的危机破坏力总和。

2011年3月12日,我到央视一天录了4期《跟股神巴菲特一起读年报》,可我3月11日刚到北京,日本就大地震了。这一次大地震加上引发的海啸和核泄漏,几乎把整个日本摧毁。其影响大过以前100多年间日本发生的地震破坏力总和。

一个极其罕见但一旦发生影响极其重大的事件的影响,胜过此前100多年所有小事件的影响总和。

如何解释?

目前能够解释这类极其罕见又极其的重大事件的,只有一个人,和他的三本书。预测到“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

2011年9月11日,“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10周年。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提前预测到“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

2001年9月4日,塔勒布的新书《黑天鹅的世界》出版。他在书中提到一架飞机撞进他所在的办公楼的可能性。所有读者都会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一周后,2001年9月11日,“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两架飞机真的撞进了纽约世贸中心双子塔办公楼里。

美国国防部布置了严密的防卫系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恐怖分子会劫持本国的民航飞机来撞击摩天大楼。几乎人人都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尽管只是一起恐怖事件,却颠覆了美国过去200多年对于恐怖袭击的历史看法,深刻改变了美国,甚至改变了世界。

塔勒布称这种事件为黑天鹅事件。这来自一个典故:欧洲人观察了上千年,见到的天鹅全部是白天鹅,因此所有人都认为天鹅都是白的。后来欧洲人发现了澳洲,一上岸竟发现有黑天鹅。只看见一次黑天鹅,就足以推翻上千年来千万次观察总结出来的结论。塔勒布用黑天鹅事件特指极其罕见,但一旦发生影响极其巨大、完全颠覆长期历史经验而事前却根本无法预测的重大事件。

塔勒布如此概括黑天鹅事件的重要性:“几乎社会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由极少发生但是影响重大的剧变和飞跃产生的。”“生活正是一系列重大事件的累积结果。”“历史不会爬行,只会跳跃。”一句话,黑天鹅事件决定最终成败。预测到金融危机的发生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了。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但预测到金融危机的爆发,而且预测到危机的严重性。

这表现在塔勒布2007年出版的第二本书《黑天鹅》中。

经过10年对极其罕见,但一旦发生影响极其巨大的黑天鹅事件的系统思考,塔勒布写成《黑天鹅》一书,在2007年出版。

在第14章中,他预测全球化将会导致更少但更严重的全球性危机:“全球化发生了,但并不是只带来了好处。它还导致全球在互相牵制状态下的脆弱性,同时降低了波动性并制造稳定的假象。换句话说,它创造了毁灭性的黑天鹅事件。我们此前从未面临全球性崩塌的威胁。金融机构合并为更少的超大机构。几乎所有银行都联为一体。金融生态正膨胀为由近亲繁殖的、官僚主义的巨型银行主导的生态(它们通常使用高斯分布进行风险管理)——一损俱损。银行业集中的加剧似乎有减少金融危机的作用,但会使金融危机更具全球性,给我们带来非常严重的打击。我们从由小银行组成的、存在多种贷款条件的多样化生态转变为由相互类似的公司组成的同质环境。确实,我们的破产减少了,但一旦发生……这一想法让我发抖。我再次强调:我们将面临更少但更严重的危机。”

第二年,次贷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就爆发了,几乎和他说的完全一致。塔勒布成为准确预测到金融危机的第一人。2010年,他自豪地说:“2008年的金融危机对于这个星球上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新闻记者和金融家们来说的确是黑天鹅事件,但对于本书作者,它却丝毫算不上。”

塔勒布公司管理的各只基金在2008年10月的盈利高达65%~115%。预测未来金融危机还会发生

3年之后,《黑天鹅》出新版,面对金融危机这样影响巨大的事件,他却说这根本不是黑天鹅事件,只不过是“许多体系建立在对于黑天鹅事件的无知之上——而且拒绝承认黑天鹅事件而形成的脆弱性导致的结果”。

他预言这样的金融危机还会再次爆发:“我重新读过自己的书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需要增加的内容,因为历史上我们已经经历过了一切。是的,一切。结论是显而易见的:2008年的金融危机没有任何新的内容,我们不会从中学到任何东西,并且这样的错误在将来还会重犯。”

但是,金融危机让他对如何预防黑天鹅灾难事件有了更多、更深入的思考。书中原来的部分他并未改动,而是在后面写了一个长长的后记,几乎相当于一本新书,我觉得这可以看做是作者关于黑天鹅事件的第三本书。

我个人觉得新版后记最重要的是提供了应对灾难性黑天鹅事件的预防之道。同时,我认为应对黑天鹅事件最成功的案例是巴菲特。

事实上,巴菲特早在2002年致股东的信中(比塔勒布的《黑天鹅》出版早5年)就预料到了金融危机的发生:“我们认为,对于交易双方和整个经济体系而言,金融衍生产品就是定时炸弹!”

结果,炸弹引爆了,金融危机爆发了,雷曼兄弟公司倒了,美国国际集团也倒了。而巴菲特不但没有倒,还趁机大量投资:211亿美元投资道氏化学、通用电气、高盛、瑞士再保险和箭牌公司的优先股,260亿美元收购伯灵顿铁路。

巴菲特怎么能够提前稳妥地应对如此罕见的金融危机呢?

原来巴菲特已经有30多年应对黑天鹅事件的经验。巴菲特下属的伯克希尔保险公司,主要是为飓风、地震等天灾和恐怖袭击等人祸这类黑天鹅事件提供再保险。巴菲特早就认识到黑天鹅事件必须按照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进行预防。

我把塔勒布和巴菲特的共同经验总结成应对黑天鹅事件的5个基本原则:

1.不要预测。黑天鹅何时发生根本无法预测,能够预测出来的意外就不是意外。对于不可预测的事情作出错误的预测而采取错误的行动,只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2.谨慎预防。我们不能预测灾难,却可以预防灾难。必须最谨慎地分析最极端黑天鹅事件发生的破坏性,并作最充分的预防,这是决定生死成败的大事。

3.危中取机。老子5000年前早已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黑天鹅事件是危机,但危中有机,危后出机。最大的危机会出现最大的暴跌,也就会形成最好的投资良机。你应该像巴菲特在金融危机中一样,别人死了,我还活着,而且枪里装满了子弹!

4.最重要的一点是,保持充足冗余。通俗地说,就是凡事留有非常充分的余地,目的只有一个,以防万一,就是预防百年一遇甚至万年一遇的黑天鹅灾难性事件发生。如果中国铁道部早一点读到《黑天鹅》,“7·23”高铁追尾事故可能就不会发生。现在铁道部把高铁速度降下来,目的只有一个:保留足够的安全性冗余,以防万一。对于投资者来说,塔勒布说的冗余特指现金:“冗余(特指床垫下藏着的储蓄和现金)与债务是相对的。心理学家们告诉我们,致富并不能带来幸福——如果你花掉自己的积蓄的话。然而,如果你将金钱藏在床垫下面,那么你便拥有了针对黑天鹅更有利的抵御能力。”金融危机爆发前的2008年初,巴菲特公司账上拥有443亿美元的现金资产,加上留存的2007年度营业利润170亿美元,累计现金冗余超过600亿美元,占公司净资产的一半。

5.不要负债。塔勒布说:“有一条是对于个人和机构非常重要的戒律:我们可以降低经济生活中90%的黑天鹅风险……我们所做的只是取消投机性的债务。”巴菲特极度厌恶风险,负债率很低,2010年他在致股东的信中特别强调了债务的风险:“任何一系列有利的数据,不管这些数据多么令人心动,只要乘以零,都会灰飞烟灭。历史告诉我们,即使是非常聪明的人,运用财务杠杆产生的结果经常是零。”人类思想史上关于未知重大事件的唯一一本书《黑天鹅》出版之后好评如潮,《星期日泰晤士报》更是称此书为“二战”之后最有影响力的12本书籍之一。

作者自己这样评价本书:“思想史的几乎全部都是关于我们已经知道或认为我们知道的东西。《黑天鹅》在思想史上第一次(据我所知)进行了尝试,向我们提供了一幅因我们无知而受到伤害的图,为知识的脆弱性设定了系统的限制——还向我们提供了不适用于这幅图的确切范畴。”

不可预测的未知黑天鹅事件几乎决定了你所在的社会生活中的一切,也决定了你一生的成败。而关于黑天鹅事件的书,以前从来没有,现在只有一本,难道你能不读吗?刘建位汇添富基金公司首席投资理财师2011年9月14日

序言

关于鸟的羽毛

在发现澳大利亚黑天鹅之前,所有的欧洲人都确信天鹅全部是白色的。这是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因为它似乎在人们的经验中得到了完全的证实。对一些鸟类学家(以及非常关心鸟类颜色的其他人)来说,看见第一只黑天鹅大概是一种有趣的惊奇体验,但这还不是澳大利亚发现黑天鹅的重要性之所在。它说明我们通过观察或经验获得的知识具有严重的局限性和脆弱性。仅仅一次观察就可以颠覆上千年来对白天鹅的数百万次确定性观察所得出的结论。你所需要的只是看见[1]一次黑天鹅(据说很丑)就够了。

在这里,“黑天鹅”是指满足以下三个特点的事件:

首先,它具有意外性,即它在通常的预期之外,也就是在过去没有任何能够确定它发生的可能性的证据。其次,它会产生极端影响。再次,虽然它具有意外性,但人的本性促使我们在事后为它的发生编造理由,并且使它变得可解释和可预测。

简而言之,这三点概括起来就是:稀有性、极大的冲击性和事后[2](而不是事前)可预测性。少数的黑天鹅事件几乎能解释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思想与宗教的胜利到历史事件的变迁,一直到[3]我们的个人生活。自大约1万年前的更新世以来,黑天鹅事件的影响便一直在扩大。这一影响在工业革命期间加剧,因为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而正常事件,即我们学习和讨论并试图通过阅读报纸来预测的事件,变得越来越不顺理成章。

请想象一下在1914年那些事件发生的前夜,你对世界的理解对于你猜测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能有什么帮助。(不要拿高中老师填进你脑子里的马后炮理论作弊。)希特勒上台和随后的战争呢?东欧剧变呢?美国1987年的股市大崩盘(以及更出乎人们预料的随后复苏)呢?风潮、流行、时尚、观念和艺术流派的兴起,所有这些都受到黑天鹅效应的影响。实际上,几乎你周围一切重要的事情都不例外。

黑天鹅的可预测性低,影响力大,这使其成为一个很大的谜,但这还不是本书关注的核心。更重要的是,我们习惯于对它视而不见!我指的不仅仅是你、你周围的人和我,而是几乎所有的“社会科学家”。一个多世纪以来,这些“社会科学家”一直错误地以为他们的理论能够衡量不确定的事物。然而关于不确定性的理论在现实世界中的运用产生了荒谬的结果,我已经在金融学和经济学中看到了这一点。去问一问你的投资组合经理对“风险”的定义,他很可能会告诉你一个把黑天鹅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排除在外的定义,也就是说,它在整体风险评估中的预测价值不大于占星术(我们会看到他们如何用数学为这套智力把戏做伪装)。这一问题是社会的通病。

本书的目的是揭示我们对随机事件的无视,尤其是具有很大差异的随机事件:为什么我们(不管是不是科学家,是不是社会精英)会倾向于本末倒置?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总是细枝末节,而不是可能发生的重大事件,即使它们的巨大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如果你赞同我的观点,为什么读报实际上削弱了你对世界的认识呢?

显而易见,生活正是一系列重大事件的累积结果。即使你足不出户(抑或你喜欢在酒吧高谈阔论),认识到黑天鹅事件的影响力也并不难。请做一下下面这个练习。审视一下你周围的环境,回顾自你出生以来周围发生的重大事件、技术变革和发明,把它们与人们此前关于它们的预期相比较,然后看一下它们中有多少是在预料之中的?看看你自己的生活,你的职业选择、你与配偶的邂逅、你被迫离开故土、你面临的背叛、你突然的致富或潦倒,这些事有多少是按照计划发生的?你所不知道的事

黑天鹅的逻辑是,你不知道的事比你知道的事更有意义,因为许多黑天鹅事件正是在不可预知的情况下发生和加剧的。

想一想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袭击:假如它可以在9月10日被合理预料到,它就不会发生。如果这种可能性被认为是值得注意的,战斗机就会盘旋在双子塔的上空,飞机就会锁上防弹门,袭击就不会发生,就这么简单。不过,如果是这样,一定会发生一些别的事情。什么事?我不得而知。

看到人们认为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这是不是很奇怪?美国人对袭击作了怎样的预防呢?不管你知道什么(纽约很容易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如果你的敌人知道你知道,那你知道的就没有意义了。这种认识可能让你感觉很怪,但在这种战略博弈中,你所知道的可能真的不重要。

这一点可以延伸到一切行业。想一想餐馆业中充当撒手锏的“秘密配方”。如果它被公开了,很明显,隔壁的某个人就会模仿,从而使它变得平淡无奇。所以餐馆业中的下一个撒手锏必须是不易被现有大多数餐馆想到的想法,它必须和人们的预期拉开一定的距离。越出乎人们的意料,竞争者就会越少,实施这一想法的企业家就会越成功。制鞋业和出版业以至任何行业都是一样。科学理论也是一样,没有人会有兴趣听那些平淡无奇的东西。人类冒险的回报与对它的预期呈反相关。

想一想2004年12月南太平洋发生的海啸。假如事先被预见到,它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居民会被疏散,预警系统会起作用,你所知道的灾难就不会真正伤害到你。专家与“虚有其表”

由于这些事件对历史演变的影响力,不能预测意外事件就意味着不能预测历史的进程。

但我们表现得就好像我们能够预测历史事件,甚至更糟的是,我们以为能够改变历史进程。我们预测30年后的社会保障赤字和石油价格,而没有认识到我们连明年夏天的情况都预测不了。我们在政治经济大事上的累积预测错误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我每次看到这些记录时,都不得不掐一下自己以确定不是在做梦。令人吃惊的不是预测错误之大,而是我们对其毫无意识。在致命性冲突面前,这一点尤为令人担忧:战争是完全不可预测的(而我们却不知道这一点)。由于这种对政策与措施之间的因果关系的错误理解,我们会很容易引发黑天鹅事件,而这恰恰是由于我们对它的极端无知,就像一个孩子在摆弄化学制剂一样。

在受到黑天鹅事件影响的环境中,我们没有预测能力,并且对这种状况是无知的,这意味着虽然某些专业人士自认为是专家,但其实不然。尽管他们有经验和数据,但他们并不比普通大众更了解相关问题,只是更善于阐述而已,甚至只是更善于用复杂的数学模型把你弄晕而已。

既然黑天鹅事件是不可预测的,我们就需要适应它们的存在(而不是天真地试图预测它们)。如果我们专注于反知识,也就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就会有许多事情可做。比如,你可以通过最大限度地置身于正面的黑天鹅事件的影响下,来享受黑天鹅现象的好处。实际上,在某些领域,比如科学发现和风险投资领域,未知事件能够为你带来大得不成比例的回报,因为通常你没什么可损失的,却可以从一桩稀有事件中获得巨大回报。我们会看到,与社会科学知识不同,没有哪一项科学发现或重要技术来自按部就班的设计和计划,它们都是黑天鹅。发现者和企业家们的策略应该是少依赖自上而下的计划,而尽可能在机会来临时反复尝试和辨认。所以我不同意亚当·斯密等经济学家的观点:自由市场之所以能够运转,是因为它允许人们走好运,不论他们是拼命努力还是犯错,而不是对技能予以奖励或“激励”。所以,正确的策略应该是尽可能多地尝试和尽可能多地把握黑天鹅机会。学会学习

除了过度专注于已知知识以外,人性还有另一个弱点:习惯于学习精确的东西,而不是从总体上把握。

我们从“9·11”恐怖袭击事件中学到了什么呢?我们认识到有些事件由于自身的剧烈变化性,很大程度上不在可预测的范围内了吗?没有。我们认识到传统知识的内在缺陷了吗?没有。我们学到了什么?我们学到了避免恐怖主义者和高楼大厦的精确准则。许多人不断提醒我,采取务实可见的措施而不是对知识进行“理论化”的讨论很重要。马其诺防线的故事显示出我们是多么习惯于具体的东西。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为了避免德国人再次入侵,法国人沿德国人曾经入侵的路线修建了一条防御工事,而希特勒(几乎)毫不费力地绕过了它。法国人是历史的好学生,只是他们学得太精确了。他们在自身安全问题上太实际并且过于关注了。

我们不会自然而然地认识到自己不会学习。这个问题产生于我们的思维结构:我们不学习规律,而是学习事实,而且只学习事实。我们似乎不太善于认识到我们的超规律(即我们倾向于不学习规律的规律)。我们蔑视抽象的东西——疯狂地蔑视。

为什么指出这一点?和本书后面的部分一样,我既要在这里颠覆传统智慧,又要指出它对于现代复杂且越来越具循环性的环境来说是[4]多么不切实际。

但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我们为什么有思想?我们似乎拿着错误的用户指南。我们的头脑似乎不是用来思考和内省的;如果是的话,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事情会简单得多。但那样的话,今天的我们就不是这样的,我也不会在这里谈论这个问题——我进行反常规内省和努力思考的祖先会被老虎吃掉,而他不爱思考但身体反应迅速的表亲早已跑开躲了起来。鉴于思考是耗费时间并且通常耗费大量精力的,因此之前的生物在1亿多年的时间里只是不思考的哺乳动物,而我们使用大脑的历史瞬间往往都用于外在的问题上。证据表明,我们很少意识到我们的思考如此少,当然,我们思考这一点时除外。一种新的忘恩

想到那些被历史错误对待的人是一件令人非常难过的事。一些被诅咒的诗人,比如阿瑟·兰波,被同时代的人嘲笑,又被后来的人崇拜,并把他的作品强行填鸭式地教给学校的孩子,甚至还有学校以这些辍学者命名。可叹的是,这种承认对诗人而言来得稍晚了点,既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快乐,也不能支持他在尘世间的浪漫生活。还有一些被更为错误地对待的英雄,就是那些我们不知道是英雄的人,他们拯救了我们的生命,帮助我们避免了灾难。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所作的贡献。我们记住了那些为我们所知道的事业牺牲的烈士,却从未记住为我们所不知道的事业作出绝不逊色的贡献的人。我们对那些被诅咒的诗人的忘恩与这种忘恩比起来完全算不了什么:这是一种糟糕得多的忘恩,它相当于认为那些沉默的英雄是无用的。我会在下面通过实验讲解这一点。

假设一名富有勇气、影响力、智慧、远见和毅力的立法者成功颁布了一项法律,在2001年9月11日普遍生效和实施,法律强制要求每一个飞行员驾驶舱必须安装防弹门并上锁(给挣扎中的航空公司带来巨大成本),以防恐怖主义者用飞机袭击纽约的世贸中心。我知道这很疯狂,但这只是一个想象实验。(我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有智慧、勇气、远见和毅力的立法者,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是想象实验的原因。)这项法律在空乘人员当中不会受欢迎,因为它把他们的生活弄复杂了,但它一定可以避免“9·11”恐怖袭击事件。

人们不会为这个强制要求驾驶舱门上锁的人在公共广场上树起塑像,在他的讣告中,至多一笔带过他的这一贡献:“乔·史密斯,帮助避免了‘9·11’灾难,死于肝病并发症。”由于认为他的法律既多余又浪费资源,公众在航空公司飞行员的帮助下,很可能把他轰出办公室。他会在巨大的失败感中抑郁地退休,他会在一事无成的沮丧中死去。但愿我能够去参加他的葬礼,但是读者,我找不到他。获得承认是一种很大的鼓舞。相信我,即使那些声称不在乎获得承认,声称劳动和劳动成果是两回事的人,实际上也从被承认中获得了很大的快乐。看看这名默默无闻的英雄得到了怎样的奖赏吧:就连他自己的荷尔蒙系统也会合起伙来对抗他。

现在再想一下“9·11”恐怖袭击事件。事后,谁获得了承认?是那些你在媒体中看到的扮演英雄角色的人,以及那些努力给你留下扮演英雄角色印象的人,后者包括纽约股票交易所主席格拉索(Grasso),他“拯救了股票交易所”,并为他的贡献获得了大笔奖金(相当于人均工资的数千倍)。他所做的只是在电视上鸣钟——我们会看到电视是不公平的载体,也是导致人们无视黑天鹅现象的主要原因。

谁得到了奖赏?是避免了经济衰退的中央银行行长,还是“纠正”了前任的错误,并恰好在某次经济复苏中在位的那个人?谁更有价值?是避免了一场战争的政治家,还是发动了一场新战争(并侥幸赢了)的人?

前面提到的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的价值正是这一逻辑的反面:所有人都知道预防比治疗更重要,但预防只得到很少的奖赏。我们只赞美那些在历史书中留下名字的人,而忽略了那些我们的书本没有提到的贡献者。我们人类不但肤浅(这一点可能还有救),还非常不公平。生活很不寻常

这是一本关于不确定性的书。对本书作者而言,稀有事件就等于不确定性。这似乎是一个很有力的表述,我们需要首先通过研究稀有和极端事件来了解普通事件,我会在后面解释这一点。有两种认识现象的方式。第一种排除不正常的现象,只关注正常现象。研究者不理会意外事件,只研究正常案例。第二种则认为,为了理解一种现象,人们需要首先考虑极端现象,尤其是当它们有非同寻常的效应积累的时候,比如黑天鹅现象。

我对于正常现象不太关注。如果你想知道一位朋友的脾气、道德水平和优雅程度,你需要在严峻的环境考验下,而不是在玫瑰色的日常生活中观察他。你能仅仅凭一名罪犯在日常生活中的所作所为判断他的危险性吗?不考虑疾病和流行病,我们能够理解健康的定义吗?实际上,正常的东西经常是不重要的。

几乎社会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由极少发生但是影响重大的剧变和飞跃产生的,而同时几乎一切关于社会生活的研究都聚焦于“正常”,尤其是采用“钟形曲线”的推论方法,你会什么真相也看不到。为什么?因为钟形曲线忽略大的离差,无法解释它们,但还要让我们相信不确定性是可以控制的,我在本书中戏称它为“智力大骗局”。柏拉图与愚人

许多事物都被贴上了“未知”、“不可能”、“不确定”的标签,而在我看来却并非如此。它不是具体和精确的知识,或一个被“愚人化”了的领域,正相反,它表明知识的缺乏(和局限)。它是知识的反面。要想描述知识的反面,你应该学会避免使用为知识所造的词语。

为纪念哲学家柏拉图的思想(和个性),我把由于只关注那些纯粹而有明确定义的“形式”而导致的错误称为柏拉图化,这些形式包括物体(如三角形)、社会概念(如乌托邦,即根据某种“理性”蓝图建立的社会),还包括国家。这些美好的形式有一个侧面影响,就是当它们占据你的思想时,你会把它们具体化,并开始忽视其他那些不那么美好的事物,那些更为混乱和不可捉摸的事物(对这一点的逐步阐述会贯穿本书始末)。

正是柏拉图化使我们以为我们懂得的比实际上要多,但并非始终如此。我并不是说柏拉图式的形式不存在。模型和结构并不永远是错的,它们只错在一些具体的运用上。困难在于你不可能事前知道哪里会错(而只能事后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错误会导致严重后果。这些模型就像某些可能有效,但同时也可能具有非常严重的副作用的药品。

柏拉图边界是柏拉图式思维与混乱的现实交锋的爆炸性边界,在这里,你所知道的与你以为你知道的远远不是一回事。黑天鹅现象正是源于这里。无聊得不值得写

据说,富有艺术气质的电影人卢奇诺·维斯康蒂(luchino Visconti)证实,在他的一部电影中,当演员指着一个装着珠宝的密封盒子时,里面的珠宝是真的。这可能是一个让演员入戏的有效方式,但我想这或许也是出于单纯的审美感和对真实的追求,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愚弄观众的感觉或许不太好。

这是一本表达原创思想的随笔,既不是对他人的重复,也不是重新包装。随笔是一种冲动性的沉思,而不是科学报告。请原谅我在本书中跳过几个显而易见的课题,因为我相信太无聊而不值得写的东西对读者而言也不值得读。(而且避免无聊也会有助于过滤掉不重要的东西。)

空话是不值钱的。在大学上过太多(或者不够多)哲学课的人或许会反驳说,看见一只黑天鹅并不一定能推翻“所有天鹅都是白的”这一理论,因为假如白色对天鹅而言是它的本质特性,黑天鹅严格来说就不是天鹅。实际上,那些读过太多英国哲学家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的理论(以及评论维特根斯坦的作品)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语言问题非常重要。要在哲学领域获得显著地位,这些问题或许是重要的,但对我们这些实践者和现实世界中的决策者来说,这些是留给周末的问题。正如我在“骗子的不确定性”一章中解释的,虽然它们在学术上看上去很美妙,但这些风雅的东西与更加实质性(但被忽略)的事情比起来,在星期一到星期五是没什么重要意义的。教室中的人从没有面对过在不确定性条件下进行决策的真实情况,意识不到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即使他们是关于不确定性问题的学者。我所说的不确定性实践,可以是当海盗、做商品投机、职业赌博、在黑手党的某个分部效力,或者是简单的持续创业。因此我反对“毫无结果的怀疑主义”,尽管我们对此无可奈何;我还反对过度理论化的语言问题,它们使现代哲学对“普通大众”而言丝毫不重要。(过去,不论好坏,这些无法自力更生的稀有哲学家和思想家靠资助者过活。今天,抽象学科的学者靠别人的观点过活,而不接受外部检验,从而导致他们将研究变为孤芳自赏的病态结果。不管过去的机制有什么缺陷,最起码它保证了某种程度的有用性。)

哲学家埃德娜·厄尔曼–马格利特(Edna Ullman-Margalit)发现了本书的一处矛盾,她要求我解释用黑天鹅的精确比喻来描述未知、抽象、不精确、不确定的事物的合理性,比如白色乌鸦、粉色大象,或围绕恒星Tau-Ceti运行的某个遥远的行星上正在消失的居民。说实话,我被她抓了个正着。这确实有矛盾。本书讲了一个故事,而我喜欢用故事和小品文来说明我们对故事的轻信和对概括性描述的危险偏好。

你需要用一个故事取代另一个故事。比喻和故事比观点有力多了,它们也更容易被记住且更富有趣味。如果我要追求我所谓的叙述法则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讲故事。

观点来来去去,故事留驻人心。总结

我们总有一种“只关注”我们认为有道理的东西的倾向。今天,生活在这个星球上需要超乎寻常的想象力。我们缺乏想象力,而且压制他人的想象力。

注意,在本书中,我不依赖于选择性地收集“证实性证据”的野蛮方法。鉴于我将在第五章阐述的原因,我称这种过度举例为无知的经验主义,因为为了编造一个故事而不断罗列的逸事并不构成证据。毫无疑问,任何寻求证实的人都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来欺骗自己以及[5]他身边的人,毫无疑问。黑天鹅思想是以经验现实中随机性的结构为基础的。

综上所述,在这本(个人化的)书中,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了一个观点,一个与我们的许多思维习惯相反的观点,即我们的世界是由极端、未知和非常不可能发生的(以我们现有的知识而言非常不可能发生的)事物所主导的,而我们却一直把时间花在讨论琐碎的事情上,只关注已知和重复发生的事物。这意味着必须把极端事件当做起点,而不是把它当做意外事件置之不理。我还表达了更为大胆(以及引起愤怒)的观点,那就是,即使我们取得了知识上的进步和成长(或者正因为这种进步和成长),未来仍会越来越不可预测,而人性和社会“科学”合谋起来向我们隐藏了这一点。章节导读

本书章节的顺序遵循非常简单的逻辑:从纯粹的文学(课题和方法)到纯粹的科学(课题,但不是方法)。心理学大部分在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开头,商业和自然科学主要在第二部分末尾和第三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讲述我们如何看待历史和当前事件,以及存在哪些偏差。第二部分讲述我们对待未来所犯的错误和某些“科学”不为人知的局限,以及我们对自身预测能力的局限性能够做什么。第三部分更深入地探讨了极端事件,讲解了钟形曲线(那个智力大骗局)是如何产生的,并审视了一些自然和社会科学中被置于“复杂”标签下的观点。

我从撰写这本书中获得了出乎意料的快乐——实际上是它写出了它自己——我希望读者能体会到同样的快乐。我承认我着迷于这种从奔波而琐碎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后对思考的纯粹投入。本书出版后,我打算离开一切喧闹的公共活动,好在完全的平静中进行我的哲学与科学思考。

 [1] 带照相功能的手机的普及使我收集了许多由读者提供的黑天鹅的照片。2006年圣诞节我还得到一箱黑天鹅牌红酒(我不太喜欢)、一盘录像带(我不看录像)和两本书。我更喜欢那些照片。[2] 被高度预期为不会发生的事件也是黑天鹅事件。注意,从对称的角度讲,一个高度不可能事件的发生,与一个高度可能事件的不发生是一样的。[3] 更新世亦称洪积世,开始于175万年前,结束于1万年前,是构成地球历史的第四纪冰川的两个世中较长的第一个世。——编者注[4] 循环性在这里的意思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越来越多的反馈循环,这使一些事件导致更多的事件(比如,人们购买一本书是因为别人购买它),于是出现了滚雪球效应以及在全球范围内霸道而不可预测的赢家通吃效应。我们生活的环境中信息流动太快,更加速了这种趋势。同样,事件也会因为它们被认为不会发生而发生。(我们的直觉适应的是简单的因果关系和信息慢速流动的环境。)这种随机性在更新世是不普遍的。[5] 为了支持某个论点,大量引用已故权威的雄辩也是无知的经验主义。只要去找,你总能找到某个人,他曾经说过能够支持你的观点的冠冕堂皇的话,而同时,对每一个观点也都能够找到一个恰好说过相反观点的已故思想家。大部分我引用的话都来自我不同意的那些人,优吉·贝拉(Yogi Berra)的话除外。

第一部分 极端斯坦与黑天鹅现象

作家翁贝托·埃克(Umberto eco)属于博学、深刻并且不乏味的少数学者。他拥有一个很大的私人图书馆(有3万册书),拜访者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人的反应是:“哇!埃克教授,你的图书馆多么壮观呀!你读了其中的多少本书?”非常少数的另一类人知道,私人图书馆并不是一个用来自我膨胀的装饰,而是研究工具。读过的书远远不如未读的书有价值。你的财力、抵押贷款率和当前趋紧的房地产市场能让你拥有多少书,这个图书馆就应该包括多少你所不知道的知识。随着年岁的增长,你会积累越来越多的知识和书,而书架上越来越多的你还没读的书会让你产生紧迫感。实际上,你知道得越多,未读的书占据的书架也越多。我们习惯于把我们的知识当做私有财产保护和守卫起来。它成为一种能让我们在权势的阶梯上更进一步的装饰。请注意,黑天鹅现象来自我们对意外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或者说我们的知识盲区)的无知,因为我们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当回事了。第一部分的章节探讨了我们人类如何对待知识。第一章以我着迷的那个故事讲解了黑天鹅现象。我将在第三章着重区分两种不同的随机性。之后,第四章返回到最初的黑天鹅问题:我们是如何把我们看到的东西一般化的?然后,我展现了黑天鹅问题的三个侧面:1.证实谬误,或者说我们如何错误地忽略了图书馆中未被开发的部分,也就是倾向于看到能够证实我们已有的知识,而不是未知的知识的东西(第五章);2.叙述谬误,或者说我们如何用故事和逸事愚弄自己(第六章);3.妨碍我们逻辑思维的情绪(第七章);4.沉默的证据,或者说历史为了向我们隐藏黑天鹅现象而使用的把戏(第八章)。第九章讨论了从游戏世界构建知识的致命错误。

第一章 自我欺骗的人类

历史和社会不是缓慢爬行的,而是在一步步地跳跃。它们从一个断层跃上另一个断层,其间极少有波折。而我们(以及历史学家)喜欢相信那些我们能够预测的小的逐步演变。我们只是一台巨大的回头看的机器。

这不是自传,所以我会跳过战争场面。实际上,即使这是自传,我还是会跳过战争部分。我无法与电影或更有成就的冒险家的回忆录竞争,因此我会直接进入我对偶然性和不确定性的专业研究。解剖黑天鹅

1000多年来,地中海东部沿岸一个叫做黎巴嫩山的地方,孕育了至少十几种不同的宗教派别、种族和信仰。这个地方(被称为“黎凡特”)比起处于近东地区内陆的其他地方,与地中海东部主要城市更加相似(因为这里的船运交通比内陆山区更方便)。黎凡特的城市天生具有商业气息,人们根据明确的规则相互交易,保持着一种有益于商业的和谐,并且相互之间有非常频繁的交往。

我父母都来自希腊叙利亚社区,这是北叙利亚最后一个拜占庭人定居点,包括现在的黎巴嫩。请注意,拜占庭人用当地语言称自己为“罗马人”——“Roumi”,复数为“Roum”。我的祖先源于黎巴嫩山山脚橄榄树生长的地方,在15世纪著名的艾姆云战役中,他们把马龙派基督徒(当时说阿拉姆语)赶进了山区,艾姆云正是我的祖先居住的村落。自从阿拉伯人入侵1000多年来,他们与穆斯林一起生活在商人化的和平中,只是偶尔受到来自山区的黎巴嫩马龙派基督徒的侵扰。通过阿拉伯统治者与拜占庭皇帝之间的某种诡秘协议,艾姆云向两方纳税并从两方得到保护,因此我的祖先生活在1000多年的和平中,几乎免于流血。他们最后一个真正的麻烦是后来的十字军,而不是阿拉伯人。似乎只对战争(和诗歌)感兴趣的阿拉伯人,以及后来似乎只对战争(和享乐)感兴趣的奥斯曼土耳其人,似乎只能从事无趣的商业和不那么危险的学术(比如翻译阿拉姆语和希腊语的文字)。

奥斯曼帝国灭亡后,我的祖先们突然发现自己被纳入的那个叫黎巴嫩的国家是一个平静的天堂,它成了一个基督徒占统治地位的国[1]家。人们突然被洗脑了,开始信仰单一民族国家。这些基督徒使自己相信,他们处在被笼统称为西方文明的中心,同时拥有一扇朝东的窗户。没有人预见到不同信仰的人群之间出生率的差异,人们以为勉强占多数的基督徒会继续占多数,这是静态思维的典型例子。黎凡特人被赋予了罗马公民身份,基督徒仍然认为这是他们最后的护照,它让圣·保罗(一个叙利亚人)自由地穿越了那个古代世界。人们以为自己同一切他们认为值得联系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这个地方对世界极度开放,有精致的生活方式、繁荣的经济和像加利福尼亚一样适宜的天气,有耸立在地中海上方的山峰,上面白雪覆盖。它吸引了大量间谍(苏联和西方的都有)、妓女(金发碧眼)、作家、诗人、毒品贩子、冒险家、强迫性赌徒、网球运动员、滑雪者以及商人,各种各样不同职业的人。他们许多人的行为就好像出自一部古老的007电影,花花公子们抽烟、喝酒,与好裁缝搞好关系,而不是去健身房。

天堂的主要特征摆在那儿:据说出租车司机很友好。确实,回头看起来,它在人们的记忆中比实际上更像天堂。

但我年纪太轻,体会不到在黎巴嫩的乐趣,因为我成了反叛的理想主义者,并且很早就养成了对修道的偏好。我不喜欢炫耀财富,抵触黎凡特文化中对奢侈的过度追求以及对与金钱相关的事物的迷恋。

十几岁的时候,我巴不得搬到某个没那么多007也没那么乏味的大城市去。但在知识氛围方面,我记得那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我进入了即使法语科目也是获得法国业士证书(即高中学历)比例最高的法语中学之一。那里讲的法语有一种纯粹感:就像在革命前的俄国,基督徒和犹太黎凡特贵族阶级(从伊斯坦布尔到亚历山大)把法语当做身份的象征来说和写一样。最有特权的人被送往法国上学,就像我的祖父和外祖父一样;与我同名的祖父在1912年去往法国,我的外祖父则是在1929年。与这一语言上的阶级差别一样,2000年前,势利的黎凡特贵族说和写希腊语,而不是本国的阿拉姆语。(《新约全书》是用我们的首都安提俄克糟糕的贵族希腊语写的,使尼采不得不说“上帝说的是糟糕的希腊语”。)当希腊语变得太普遍的时候,他们开始说当时更为文学化的《古兰经》阿拉伯语。所以,这里除了被称为“天堂”之外,据说还是被肤浅地打上“东方”和“西方”文化标签的东西奇迹般交汇的地方。关于付诸行动

我的个性形成于15岁,那年我被投入监狱。我涉嫌的罪名是在一次学生暴乱中用水泥板袭击警察。这是一次非常奇怪和复杂的事件,因为我的祖父当时是内政部长,正是他签署了镇压我们这次反叛行动的命令。一名警察被石头打中头部后,由于恐慌便向我们胡乱开枪,导致一名暴乱者被打死。我记得我处于暴乱的中心。我由于被捕而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而我的朋友们则既惧怕被抓进监狱,又惧怕回家见到父母。我们的行动使政府心有余悸,因此他们给予了我们特赦。

显示出把自己的观点付诸行动的能力,并且绝不会因为“冒犯”或打扰其他人而有丝毫妥协,做到这一点有几个明显的好处。当时我处于愤怒的状态,根本不管父母(和祖父)如何看待我。这使他们非常害怕我,因此我不能后退,甚至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假如我隐瞒了参与暴乱的事实(像许多朋友做的那样)并被发现,而不是公开蔑视一切,那我一定会被别人当做一个败类。穿着非传统的服饰,仅仅在装扮上公然反叛是一回事(社会科学家和经济学家称之为“廉价的标签”),而证明有意志把信念付诸行动则是另一回事。

我的祖父对我的政治思想并不感到恼怒(因为这些想法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生气的是我因此而有了穿着邋遢的借口。在他看来,家门出此不雅之徒,实难忍受。

我被捕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倒使我获得了一点好处:它使我不再需要用十几岁少年通常有的外在叛逆来表现自己。我发现,如果你不再一味说大话,表现得像个好孩子并且保持“理智”,那么情况便会好得多。你可以一会儿表现得具备同情心,一会儿表现出懒散,一会儿又表现得毕恭毕敬。在人们最不希望你那样表现,而你的表现又完全合理的时候,你可以控告某人,或者以暴力对付敌人,只是为了显示你能付诸行动。“天堂”蒸发

在将近13个世纪奇迹般的共存后,一只横空出世的黑天鹅把黎凡特这个地方从天堂变成了地狱。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内战,巴勒斯坦难民也加入穆斯林一方参战。战争异常惨烈,因为战斗就发生在市中心的居民区。这场战争持续时间超过了15年。在这里我不打算就这场战争进行太细致的描述。炮火和强大武器的发明使得形势发展成了一系列一发而不可收的针锋相对的战斗,这要在之前的刀光剑影的时代,充其量只不过会使得形势变得有些紧张而已。

除了物质上的毁坏(这实际上很容易修复,只需要几个有企图的承包商、受贿的政客和天真的债券持有人)之外,这场战争还打碎了3000年来使黎凡特持续作为知识进步中心的精致外壳。基督徒和犹太人自奥斯曼时代以来不断离开这一地区,他们迁到西方,改姓西方的姓,并融入当地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这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数越来越少,随着战争的持续,大批人逃往大的中心城市。突然,这里形成了一片真空。人才流失很难扭转,昔日的优雅或许将永远不再。星夜

下一次遇到停电的时候,看看天空获取安慰吧。你会认不出它。战争期间贝鲁特经常停电。在人们自己买发电机之前,夜空的一侧是明朗的,因为没有光污染。那是远离战争的城市那一侧。失去了电视的人们争相观望夜间战斗发出的火光。他们似乎宁愿冒被炮弹击中的危险,也不愿度过一个无聊平淡的夜晚。

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星星。我在高中时学到,行星处于某种叫做“均衡”的状态中,因此我们不需要担心被星星意外击中。对我来说,这与我们同样学到的关于黎巴嫩的“独特的历史稳定性”的故事有着怪异的相似之处。这种假设的均衡让我很不安。

我看着天空的星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历史与三重迷雾

没有人能够看透历史。你看到了结果,但却看不到导致历史事件发生的幕后原因,而这些原因却恰恰是推进历史发展的助推器。你对这些历史事件的把握有片面性,是因为你看不到事情的真相以及整个机制是如何运作的。我所说的历史事件助推器与事件本身不同,就好像不可能通过神的行为解读出神的思想一样。我们很有可能弄错神的意图。

它们之间的区别,就像你在餐馆餐桌上看到的食物与你在厨房看到的烹制过程之间的区别。(有一次我在曼哈顿区加纳尔大街的一家餐馆吃饭时,看到厨房里跑出一只耗子。)

对待历史问题,人类的思想会犯三个毛病,我称之为三重迷雾。它们是:1.假想的理解,也就是在一个超出人们想象之外的复杂(或随机)的世界,人们都以为自己知道其中正在发生着什么。2.反省的偏差,也就是我们只能在事后评价事物,就像只能从后视镜里看东西(历史在历史书中比在经验现实中显得更加清晰和有条理)。3.对事实性信息价值的高估以及权威和饱学之士本身的缺陷,尤其是在他们进行分门别类的时候,也就是进行“柏拉图化”的时候。没人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第一重迷雾就是我们以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比它实际上更加可理解、可解释、可预测。

小时候,大人们不断告诉我,这场战争只会持续“几天”,而实际上却持续了近17年。他们似乎对他们的预测很有信心,因为有很多人坐在塞浦路斯、希腊、法国和其他地方的酒店房间或其他暂居地等待战争结束。我的一位叔叔经常告诉我,大约30年前,当巴勒斯坦富人逃到黎巴嫩时,他们认为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而那些活下来的人在60年之后还居住在那里。但当我问他我们的战争是不是也会造成同样的后果时,他回答说:“不会,当然不会。”并说“这里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从一开始便不一样”。不知为什么,他所发现的存在于别人身上的事情却不适用于他自己。

这种对战争持续时间的盲目预测在当时是一种通病。后来,我决定扭转流亡者对根的眷恋(根的观念在他们的人格中渗透得太深了),因此我研究了流亡文学,以避免落入磨人又费神的乡愁陷阱。这些离乡者似乎成了记忆中田园式家乡的囚徒,他们与其他记忆的囚徒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吃着他们的传统食物,聆听着他们的民族音乐。他们的脑海中不停地懊悔着,想象着本来能够避免这些历史性动荡的场景,比如“要是政府不是这么无能,我们本来还能待在家里的”,好像这场历史动荡有一个具体的原因,而灾难本来可以通过消除这个具体原因而避免。于是我询问了那些背井离乡的人,了解他们在离乡期间的经历——几乎所有人的经历都是一样的。

巴黎和伦敦的伊朗难民在1978年逃离故乡伊朗,当时他们都以为自己的离开只是短暂度假。然而20多年过去之后,一些人还在等待返乡。许多1917年离乡的俄国人(比如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之所以在柏林定居,或许就是为了返乡时不必长途跋涉。

当然,在这些错误的预测和盲目的希望中,有一些愿望的成分,但也有知识的问题。黎巴嫩冲突的演变显然是不可预测的,而人们理解事件发展所用的推理显示出一个事实:几乎所有关心事态发展的人似乎都确信自己明白正在发生什么。每一天都发生着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的事情,但他们就是认识不到自己没有预测到这些事。很多发生过的事情本来应该被认为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但在事情发生之后,看上去却没那么不可思议了。这种事后合理性在表面上降低了事件的稀有性,并使事件看上去可以理解。我后来在人们对商业成功和金融市场的理解中看到了完全一样的假想理解。历史不会爬行,只会跳跃

在整理关于如何理解随机事件的思路并回忆战时事件时,我形成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印象,那就是我们的头脑是一台非常了不起的解释机器,能够从几乎所有事物中分析出道理,能够对各种各样的现象罗列出各种解释,并且通常不能接受某件事不可预测的想法。这些战时事件本是不可解释的,但聪明的人们总以为他们能够提供具有说服力的解释,但那是在事后。而且,提供解释的人越聪明,其解释越空洞。更令人担忧的是,所有这些解释看上去在前后逻辑上并不矛盾。

于是,我在十几岁时离开了这个叫做黎巴嫩的地方,但我的许多亲戚和朋友仍留在那里,因此我会经常回去看他们,特别是在形势严峻的时候。战争并非持续不断,有时会被“永久性解决方案”打断。在困难时期,我更加有根的感觉,而且急于回去为因分离感到伤心的亲人朋友提供支持。一看到有人死去,身在黎巴嫩以外的我便难以工作或读书。然而,一旦我回到黎巴嫩,我对事态却反而没那么关心,并且能够问心无愧地汲取我所感兴趣的知识。有趣的是,人们在战争期间频繁地聚会使得他们更加追求奢华,因此尽管有战争,但这些聚会却使聚会者受用不已。

有几个问题令人难以理解。慈善宽容的人在一夜之间会变成纯粹的暴徒,谁能预料到这一点?事情为什么会那么突然?一开始,我认为和其他冲突不一样,或许只有黎巴嫩战争是不可预测的,这也因为黎凡特人是一个复杂得不可理解的群体。后来,我开始在头脑中回顾历史上所有的大事件。我逐渐认识到,它们的复杂性并不是独有的。

黎凡特是一个大量制造出人意料的重大事件的地区。谁曾料到基督教会成为地中海盆地的统治宗教,后来又成为西方世界的统治宗教呢?罗马编年史家对这一时期的记录甚至没有包括这一事实,由于当时记载的空白,研究基督教历史的历史学家遭遇了不少阻碍。显然只有极少数重要人物把一个看上去异端的犹太人的想法当真,以至于认为他会名垂千古。当时只有一个地方提到拿撒勒的耶稣,那就是约瑟夫(Josephus)的《犹太战争史》(Jewish Wars),即使是这一处提及,也有可能是后来某个虔诚的复制者添加的。还有7个世纪之后的宗教竞争:谁会预测到,一群马背上的人能在短短几年内,把他们的帝国和伊斯兰法律从印度次大陆延伸到西班牙?与基督教的崛起相比,伊斯兰教的传播才是完全出乎预料:许多历史学家看到这一记录时,都为变化的迅速大吃一惊。历史学家乔治·杜比(Georges Duby)表达了他对近10个黎凡特希腊语国家被“一剑扫平”的惊叹。后来在法兰西学院拥有同样教席的保罗·韦纳(Paul Veyne)把宗教传播贴切地描述为“像畅销书一样”,一种显示出不可预测性的比喻。这种历史记载的不连续使得历史学家的工作很不容易:对过去最细致的研究也不能让你形成多少历史的思维,而只会让你产生了解历史的错觉。

历史和社会不是缓慢爬行的,而是在一步步地跳跃。它们从一个断层跃上另一个断层,其间极少有波折。而我们(以及历史学家)喜欢相信那些我们能够预测的小的逐步演变。

然后我突然想到(而且这一想法再也没有消失),我们只是一台巨大的回头看的机器,人类总爱自欺欺人。每一年过去,我的这一认识都会加强。关于历史的回放

历史事件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来考虑一下信息的性质:在一个历史事件发生之前存在无数个事实,其中只有相当少的一部分会在后来你对历史事件的理解中有帮助。因为你的记忆是有限而且是被过滤的,所以你会倾向于记住那些事后看来与事实相符的信息,除非你不会忘记任何事情,从而不得不生活在不断积累的原始信息的重负下。

下面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扭曲性回忆的经历。孩提时代的我乐于读书,在战争的第一阶段,我在一个地下室里全身心地阅读各种书籍。学校关闭了,天空中落着炮弹弹片。地下室里闷得要死。我最初的焦[2]虑主要在于如何摆脱无聊以及接下来该看什么书,尽管我不能按自己的意愿选择读什么书,但由于没有其他事可做,我倒乐得如此。我那时想成为哲学家(现在仍然想),于是我感觉需要强制性学习其他人的思想。当时的形势促使我学习关于战争和冲突的理论和基本原则,我试图深入历史,进入那个生成历史事件的巨大机器的运行中心。

奇怪的是,对我有影响的书不是某个思想家写的,而是一名记者写的:威廉·夏伊勒(William Shirer)的《柏林日记:二战驻德记者见闻(1934~1941)》(Berlin Diary:The Journal of a Foreign Correspondent 1934~1941)。夏伊勒是一名电台记者,因《第三帝国的兴亡》(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Third Reich)一书而成名。我感觉这本日记提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视角。我已经读过(或者了解过)黑格尔、马克思、汤因比、阿隆和费希特关于历史哲学及历史特性的著作,对辩证法思想有了一点模糊的概念,觉得这些理论中有一些东西要去理解。我掌握得并不多,只记得历史是存在一种逻辑的,事物在矛盾(或对立)中发展,使得人类进入更高形式的社会,诸如此类。这与我从周围听到的关于黎巴嫩战争的各种理论极为相似。直到今天,当人们问我关于什么书“影响了我的思维”的可笑问题时,我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我告诉他们《柏林日记》教会我最多的是关于哲学和理论史的知识(虽然是在不经意间),并且,我们会看到,这本书也教会了我关于科学的东西,因为我学到了事前和事后这两种方式的区别。

为什么?很简单,这部日记旨在在历史事件正在发生时描述它们,而不是事后描述。我在地下室里,历史在我面前生动地展现(炮弹的声音让我整夜无法入睡)。非理论化的历史正在我面前上演,而我正在读一个在历史进行时经历历史的人写的书。我努力在脑海中形成关于未来的电影式的画面,但却发现它不那么明晰。我认识到,假如我在历史事件发生后撰写历史事件,它们会显得更加……像历史。“之前”和“之后”,其差别显而易见。

夏伊勒有意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撰写这本书,他当时所能得到的信息没有受到接下来的结果的影响。在书中,极具启发性的评论随处可见,尤其是法国人相信希特勒只是暂时的敌人,这就是他们缺乏准备和之后迅速投降的原因。当时,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一场浩劫。

虽然我们的记忆非常不可靠,但日记多多少少能够提供在当时目睹的无法抹去的事实记录,使我们有一个固定的、原始的视角,并能在之后把历史事件放在它们原本的背景下研究。我想再一次强调,重要的是这种描述事件的方式。实际上,夏伊勒和他的编辑们有可能有作弊行为,我所说的“作弊”是指在出版时抹去了一些事后看来对事情的发展没什么影响的元素,从而加强那些有可能让公众感兴趣的部分。实际上,编辑的过程会出现严重的扭曲,尤其当一名作者被安排给一名所谓的“好编辑”的时候。尽管如此,夏伊勒的书还是赋予了我对历史演化的直觉。人们会认为,那些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开端的人当时会隐约预感到要出大事,然而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夏伊勒的日记实际上已经成为关于不确定性的培训教程。我想成为哲学家,但当时还不知道大部分职业哲学家如何谋生。这一想法促使我去冒险(不是从事思考不确定性问题的刺激工作)和从事数学及科学研究。出租车里的启示

下面我讲解一下第三重迷雾——学习的诅咒。我近距离观察了我的祖父,他曾是黎巴嫩国防部长,后来成为内政部长,在战争初期成为副总理,之后他的政治生涯就没落了。虽然处在那样的职位,但他似乎并不比他的司机米哈伊尔更能看清将发生什么。但与我祖父不同,米哈伊尔习惯以“上帝知道”作为对事件的主要评论,把看清形势这一任务推给了更高层次的人。

显然,在预测上,聪明和掌握大量信息的人并不比出租车司机更有优势,但二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出租车司机不会认为自己与博学的人懂的一样多,实际上,他们不是专家,并且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没人知晓一切,但精英思想家们认为他们比别人知道得多,因为他们是精英思想家。只要你是精英中的一员,你就会知道得比非精英多。

除了知识,还有价值值得怀疑的信息。我注意到,几乎所有人都熟悉当前事态的每一个细节。不同报纸间的重复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多读一份报纸几乎不能了解更多新的信息。但每个人都那么急切地想熟知一切细节,他们阅读每一篇新鲜出炉的文章,收听每一个广播电台,似乎下一次报道就会向他们揭露一个惊天的答案。我发现,对于谁会见了谁,某位政客对另一位政客说了什么(以及用了什么语气),人们都如数家珍。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结群

我发现,在黎巴嫩战争期间,不同记者的观点虽然不同,但他们大都采用相同的分析路子。他们对同样的影响事件的环境因素赋予同样的重要性,并把现实按同样的方法分类。这使得柏拉图式的行为再现,因为他们喜欢把事实分割为小碎片。在过去,地中海与非地中海之间(也就是橄榄油和黄油之间)被画上了分界线,突然,在20世纪70年代,它变成了欧洲与非欧洲之间的分界线。分界对于人类来说是必要的,但如果分界被绝对化,使人们无法修改分界并忽略了不同范畴之间的模糊缓冲地带,这便是一种病态了。传染是罪魁祸首。如果你挑选100名有独立思想的记者,他们有独立辨别事物的能力,你会得到100种不同的观点。但如果让这些人用因循守旧的方式进行报道,观点的多样性便会大大降低:他们会分析相同的因素和原因,得出趋于相同的观点。例如,所有记者现在都会提到“喧嚣的20世纪80年代”,似乎这10年有一些尤其独特的东西。而在20世纪90年代末的互联网泡沫中,记者们在对所有人都疯狂追捧的毫无价值的公司[3]的价值上又达成了一致的解释。

如果你想知道我所说的武断分类指的是什么,看一看两极分化的政治形势吧。下一次马丁叔叔访问地球时,试着向他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些支持允许妇女堕胎的人反对死刑,或者试着向他解释为什么那些接受堕胎的人应该支持征税,却反对强大军力;为什么支持性自由主义的人要反对个人经济自由。

分类总会造成复杂性的降低,这是黑天鹅事件的发生器,也就是我在序言中定义的柏拉图化的表现。我们对周围世界的任何简化都可能产生爆炸性后果,因为它不考虑不确定性的来源,它使我们错误地理解世界的构成。

黎巴嫩战争开始几年之后,22岁的我正在沃顿商学院念书,当时我接触到了有效市场的思想。这一思想认为,从证券交易中是无法获取利润的,因为这些金融工具自动地包含了所有可获得的信息。公共信息是无用的,尤其对商人而言,因为价格已经“包含”了全部这类信息,数百万人都知道的信息不会给你任何优势。于是我完全放弃了阅读报纸和看电视,这为我省出了大量的时间(比如每天一个小时或更多,这样每年积累的时间足够用来读一百多本书了,一二十年后,作用就会开始显现了)。但这并不是我在本书中提出不看报纸的所有原因,后面我们会进一步看到避免信息毒害的好处。这一论点对于不必了解商业世界的细枝末节是最好的借口,它最初只是我的托词,因为我发现商业世界的细节中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它华而不实、贪婪、缺乏智慧、自私而且无聊。好戏在哪里

为什么一个想成为“哲学家”或者“历史科学哲学家”的人最终却进了商学院,而且是沃顿商学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在商学院发现,不光是某个小国家的政客不知道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毕竟,小国的人也许不必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在世界上最著名的商学院之一,在有史以来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最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们很可能也不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在我头脑中这不仅仅是“可能”:我从内心感觉到了人类在认知上的自大。

那时,我开始意识到我的兴趣——高度不可能发生的有重大影响的事件。不光是衣着光鲜、精神抖擞的首席执行官才会被这些极端事件愚弄,博学的人也会。这一认知使黑天鹅现象从一个商业中的好运气或者坏运气的问题,变为一个知识与科学的问题。我的观点是,现实生活中有些科学成果不但是无用的(它们低估了高度不可能事件的影响,或者导致我们低估它),而且,它们中的许多或许实际上正在造就黑天鹅现象。历史上最大的市场崩盘

从沃顿商学院毕业4年半之后(体重也增加了8.75磅后)的1987年10月19日,我从纽约曼哈顿中城的投资银行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走回上东区的家。我走得很慢,因为我的思想处于一种迷惑的状态。

那一天在世界金融史上是一个灾难:(现代)历史上最大的市场崩盘。更具重创性的是,它发生在我们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老练的时候,我们有所有这些夸夸其谈的柏拉图化的经济学家(以及骗人的以钟形曲线为基础的方程式)预防或者至少预测和控制大的震动的时候。崩盘甚至不是由于某则新闻。事件的发生超越了事件前一天任何人的想象,如果我事先指出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我一定会被看做是疯子。它满足黑天鹅事件的条件,但当时我还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在公园大道遇见了一位同事,正当我要与他谈话时,一名焦虑的妇女不顾一切地打断我们的对话:“嗨,你们两个知道发生什么了吗?”路边上的人们看上去茫然无措。之前,我在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的交易室里看到有一些人在哭。一整天我都处在事件的震撼中,震惊的人们像探照灯下的兔子一样乱跑。回家后,我的表兄亚历克西斯打电话告诉我说他的邻居自杀了——从高层公寓跳了下去。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我突然想到金融创伤可以比战争更打击人的意志。(我们可以想象,金融问题和随之而来的羞辱可以导致自杀,而战争似乎并没有如此直接。)

我害怕得不偿失的胜利:我知道自己是正确的,但又害怕自己的正确,害怕目睹整个系统在我脚下崩溃。我并不真的想如此正确。我将永远记住已故的吉米·P(Jimmy P.),他在看到自己的净资产灰飞烟灭时,不断半开玩笑地乞求屏幕上的价格不要再变动。

但在当时,我意识到自己对钱根本不关心。我经历了生命中最为奇特的感受,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告诉我“我是正确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我浑身都颤抖起来。我永远不会忘记这种震撼内心的感觉。我之后再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也永远不可能向那些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描述。它是一种身心的震撼,好像是快乐、骄傲和恐惧的混合体。

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为什么?

进入沃顿商学院后的一两年,我逐渐具备了一种精确但奇怪的能力:猜测罕见且出乎意料的事件,也就是处于柏拉图边界中被柏拉图化的“专家”认为“不可思议”的事件。回忆一下,在柏拉图边界,我们对现实的理解不再成立,但我们不知道这一点。

由于较早决定把数量金融学作为谋生的职业,我同时成为了数理专家和交易员。数理专家是一类把随机数学模型应用于金融(或者社会经济学)数据和复杂金融工具的产业科学家。不过,我是完全相反意义上的数理专家:我研究这些模型的缺陷和局限,寻找使它们失效的柏拉图边界。我还进行投机交易,而不仅仅是“纸上谈兵”,这在数理专家当中是很少见的,因为他们被禁止“冒风险”,他们的角色只局限于分析,而不是决策。我确信,我完全无法预测市场价格,并且知道其他人也无法预测,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或者不知道他们正在承担巨大的风险。大部分交易员都是在“轧路机前捡硬币”,把自己暴露在极少发生而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事件面前,却睡得像婴儿一样,浑然不知。假如你认为自己厌恶风险、了解风险并且高度无知的话,我的工作将是你能做的唯一工作。

同时,“数理专家”(应用数学、工程学和统计学的综合体)所拥有的技术9本领,加上对实务的深入参与,对于一个想成为哲学家[4]的人来说是非常有用的。首先,当你把20年的时间用于大规模的数据实证研究,并基于这些研究从事风险活动时,你会很容易发现现实世界的构成因素,而它们是被洗脑的柏拉图化的“思想家”看不到的。其次,它使我的思考变得有条理和系统化,而不是被包围在奇闻逸事中。最后,历史的哲学和认识论(认知的哲学)似乎与时间序列数据的实证研究是分不开的,时间序列数据是时间上的连续数据,是一种由数字而不是文字组成的历史文件。而数字是很容易在计算机中处理的,它使你清楚地感觉到历史是向前的,而不是向后的,而且比历史记录混乱得多。认识论、历史哲学和统计学旨在理解真相,研究真相产生的机制,并且区分历史中的常规和巧合。它们都探讨“人们知道什么”的问题,但它们都只能在不同的领域找到答案。代表独立的粗话

1987年10月19日那天晚上,我一觉睡了12个小时。

我很难把这种确信的感觉告诉我的朋友,他们都由于市场崩盘而处于悲痛之中。当时的奖金与如今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假如我的雇主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及金融系统能够坚持到年底,我会得到一份适当的奖金。对此,有时候人们会说一声“去他妈的钱”。这话虽然粗俗,但能让你表现得像个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一个摆脱了奴役的人。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缓冲,让你无须成为巨富,但足以让你自由选择一个新的职业,而不必过分担忧经济报酬,同时使你不必委曲求全。你不再对某个雇主或者就业本身产生任何理智和情感上的依赖,不再受某个人对你武断而不公平的评价的摆布。(独立对每个人都有特别的含义:有那么多高收入的人变得更加谄媚,他们越来越依赖他们的客户和雇主,也更加痴迷于赚更多的钱,对此我惊诧不已。)虽然按照某些标准来说这算不上什么豪言壮语,但它实际上帮我摆脱了经济上的所有欲望。每当我把时间不是花在研究,而是浪费在追求物质财富上时,我都会感到羞愧。请注意,在那些日子,“去他妈的”是挂掉电话之前的结束语。

当时交易员在赔钱时摔坏电话是极为平常的事。有的人喜欢摔椅子、桌子或者任何能够发出声响的东西。有一次,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一名交易员试图掐死我,来了4名保安才将他拖走。他生气,因为我站在了他认为是他的“领地”的地方。谁会愿意离开这样的工作?把这种情形与大学餐厅中单调的午餐比较一下吧,那里彬彬有礼的教授们谈论着最新的院系争斗。于是我继续留在“数理”和交易行业(现在仍然是),但却控制好自己只做最少量但极为密集(而且有趣)的工作,只关注最具技术性的方面,从不参加商业“会议”,避免与西装革履却不读书的“成功者”为伍,并且平均每3年休息一年,弥补自己在科学和哲学方面落下的空白。为了慢慢提炼我的思想,我需要成为一个闲人,一个职业冥想者,懒洋洋地坐在咖啡馆,远离办公桌和各种组织,睡到自然醒,贪婪地阅读,而不需对任何人解释什么。我需要逐步在我的黑天鹅思想基础上构建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豪华轿车哲学家

黎巴嫩战争和1987年的崩盘似乎是相同的现象。我明显感到几乎所有人在承认这些事件的影响上都有一种精神上的盲点:好像他们看不到这些庞然大物,或者迅速忘记了它们。答案就在我面前:这是一种盲目。问题不在于事件的本质,而在于我们看待它们的方式。

我用下面这个故事结束这段自传性的插叙。我没有确定的专业(除了我白天的工作以外),也不想有。当鸡尾酒会上的人们问我靠什么谋生时,我总忍不住想回答,“我是一名怀疑经验主义者及闲人,主要事业是对某个思想进行非常深入的思考”,但为了简便起见,我干脆说我是豪华轿车司机。

在一次跨大西洋的航班上,我发现自己被升至头等舱,坐在一位衣着华贵、精力充沛的女士旁边,她浑身缀满了黄金和珠宝,不停地吃着坚果(可能这是低卡路里的食物),坚持只喝依云矿泉水,一路上都在读《华尔街日报》欧洲版。她一直试图用支离破碎的法语与我交谈,因为她看见我在读一本社会哲学家皮埃尔·布迪厄的书(法语的),有趣的是,这本书讲的正是社会歧视的标志。我告诉她(用英语)我是豪华轿车司机,骄傲地坚称我只开“非常高档的”轿车。于是整个飞行途中是冰一般的沉默,虽然我能感到敌意,但起码我能安静地阅读。

 [1] 令人惊叹的是,你能用一面旗子、几句演讲和一支国歌如此快速有效地建立一个国家;直到今天,我一直躲避“黎巴嫩人”的标签,更喜欢“勒范特人”的称呼。[2] 贝诺特·曼德尔布罗特(Benoît Mandelbrot)在与我当时相同的年纪有相似的经历,只是比我早近40年,他记得他在战时的经历是长时间痛苦的无事可做及穿插其中短暂的极度恐惧。[3] 我们会在第十章看到一些证明这些结群反应的巧妙量化测试,它们显示出,在许多问题上,观点之间的差异比平均观点和真理之间的差异小得多。[4] 我从事的是叫做“衍生工具”的复杂金融工具,从事该专业必须具备高等数学知识,而使用错误的数学方法在其中导致的错误也是最大的。这是一门新学科,吸引了我足够的兴趣去攻读博士学位。注意,我无法仅仅通过赌黑天鹅事件的出现来建立我的职业生涯,因为没有那么多可实施交易的机会。相反,我可以通过保护我的投资组合不受大的损失来避免黑天鹅事件的影响。于是,为了消除对随机性的依赖,我专注于复杂金融工具的技术缺陷,以及在不受稀有事件影响的情况下利用这些机会,并且抢在我的竞争者提高技术从而使这些机会消失之前。后来,我发现了更为容易(也更不受随机性控制的)地保护大投资组合不受黑天鹅现象影响的类似保险的业务。

第二章 出版业中的黑天鹅

曾被断言只能卖出10本的书,却销售了数百万册,被翻译成40种语言。

5年前,叶夫根尼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没有发表过作品的小说家,但她的背景却不同寻常。她是一位神经学家,对哲学感兴趣(她的前三任丈夫都是哲学家),她顽固的法国加俄罗斯头脑喜欢以文学形式表达她的研究成果和思想。她把她的理论描述成故事,并加上各种自传性的评论。她避免了同时代的叙述性非虚构类作品中新闻式的搪塞之词。(“在一个明媚的4月的早晨,约翰·史密斯离开他的住所……”)她总是用人物原来的语言写出外语对话,附上翻译,就像[1]电影字幕一样。她拒绝为蹩脚的意大利语对话配上蹩脚的英语。

本来没有哪个出版商会理会她,但是,当时人们对那些少有的、能够用人们半懂不懂的语言说话的科学家怀着一些兴趣。一些出版商同意见她,他们希望她能够成长大,并写出一本“关于意识的大众科学图书”。她获得了足够的关注,得到了拒绝信和偶尔的侮辱性评论,而不是更具侮辱性和贬低性的沉默。

出版商们对她的手稿感到很困惑,她甚至无法回答他们的第一个问题,“这是小说类还是非小说类”,也无法回答出版商出书申请表上“这本书的受众是谁”这一问题。他们告诉她,“你必须知道谁是你的读者”,“业余作家为自己写作,专业作家为他人写作”。他们还要求她将自己纳入到某一流派,因为“书店不希望感到困惑,他们需要知道往书架上的什么地方摆这本书”。一名编辑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亲爱的朋友,这部书只能卖出10本,其中还包括你的前夫们和家庭成员购买的数量。”

5年前,她曾参加过一次著名的写作研讨班,离开时觉得有些作呕。在那里,“写得好”的标准是遵守已经成为绝对真理的教条,并且尊重所谓的“经验”。她所遇到的作家都试图模仿《纽约客》刊登过的故事,但他们没有认识到,从定义上讲,大部分新东西是不可能在过期的《纽约客》上找到范本的。就连“短故事”对叶夫根尼娅而言也是一个模仿的概念。研讨班的指导老师非常绅士却态度坚定地对她说,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最后,叶夫根尼娅把她的主要作品《漫话递归》(A Story of Recursion)的整个手稿贴在网上。在那里,她的作品吸引了少部分读者,其中包括一家不知名出版社的精明的老板,他戴着粉色边框的眼镜,说着粗犷的俄语。他提出为她出版这本书,并答应完全不改动她的文字。正是由于她在保持原文上的坚持,出版商只付给她标准版税的一小部分,因此出版商也没什么损失。她接受了,因为她别无选择。

用了5年时间,叶夫根尼娅才从“毫无本钱的自大狂,固执而难以相处”变为“坚忍不拔、辛勤耕耘的特立独行者”,因为她的书慢慢火了,成为文学史上最大、最令人惊讶的成功之一,销量达数百万册,而且获得了评论界的赞誉。那家小出版社也一跃成为大公司,时刻有一名接待员在来访者进入主要办公区时向他们致意。她的书被翻译为40种语言。你可以在许多地方看到她的照片。她被称为某个所谓“一致学派”的先锋。出版商们现在有个理论,“读书的卡车司机不会读为卡车司机写的书”,并认为“读者蔑视那些向他们谄媚的作者”。现在人们相信,科学文章会用方程式和术语掩盖无聊,而一致性写作通过以原本的形式表达思想,使之置于大众的判断下。

今天,叶夫根尼娅不再嫁给哲学家了(他们太喜欢争论了),也刻意地躲避着媒体。在教室里,主攻文学的学者们不断在讨论预示这一新写作风格的必然性的许多线索。小说类与非小说类之间的区别太古老了,无法抵御现代社会的挑战。很明显,我们需要矫正艺术与科学之间的分裂状态。在事后,她的天赋显露无遗。

之后,许多与她打过交道编辑都指责她不去见他们,他们确信自己本来可以立即发现她作品中的价值。几年内,某位文学学者写了一篇题为“从昆德拉到叶夫根尼娅”的论文,分析如何从昆德拉的作品中找到叶夫根尼娅作品的影子。昆德拉是先行者,因为他在文章中加入了许多评论。(叶夫根尼娅从未读过昆德拉的书,但看了他的一本书的电影版。在电影中没有出现评论。)还有一位著名的学者试图证明可以在叶夫根尼亚书的每一页看到格雷戈里·贝特森(Gregory Bateson)的影响,那是一位把自传性描述插入学术研究论文中的学者(叶夫根尼娅从未听说过贝特森)。[2]

叶夫根尼娅的书自身就是一只黑天鹅。

 [1] 她的第三任丈夫是一位意大利哲学家。[2] 对那些用Google(谷歌)搜索叶夫根尼娅·克拉斯诺娃的读者,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们她是一个(官方意义上的)虚构人物。

第三章 极端斯坦与平均斯坦

在理想的平均斯坦,特定事件的单独影响很小,只有群体影响才大;在极端斯坦,个体能够对整体产生不成比例的影响。极端斯坦能够制造黑天鹅现象,少数事件已经对历史产生了巨大影响。

叶夫根尼娅从二流作家晋升为超级明星只可能发生在一种环境[1]下,那就是我所说的极端斯坦。我将很快介绍黑天鹅事件的发源地极端斯坦与温顺、安静而波澜不惊的平均斯坦的核心区别。最好(最差)的建议

当我回忆起人们向我提出过的所有“建议”时,我发现其中只有一两条建议让我铭记一生,因为它们成为我进一步思考的催化剂,并且我果真思考出了结果,尤其是提炼出了黑天鹅的思想。其他建议都只是纸上谈兵,我很高兴对它们大部分都没有留意。大部分建议(比如“要适度而合理”等)与黑天鹅思想背道而驰,而且经验本身是无法衡量的,并且从经验的视角来看,“合理性”与中庸的传统定义是不一致的。真正的经验要尽可能真实地反映现实。诚实意味着不惧怕特立独行,也不惧怕特立独行的结果。诚实意味着不惧怕特立独行,也不惧怕特立独行的结果。

回想起来,对我来说最具影响力的一条建议是糟糕的,但同时又是我至今获得的最具智慧的建议,因为它促使我更加深入地研究黑天鹅现象。那是我22岁时一个星期二的下午,地点在费城沃尔纳街3400号我的住处。在走廊上,一名沃顿商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建议我找一份“报酬具有突破性”的职业,也就是说,报酬不受时间或者付出劳动数量的限制。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区分职业的方法,由此可以扩展到对不确定性的不同类型的区分,这把我引向主要的哲学问题——归纳问题,也就是如何给黑天鹅现象取名,让我把黑天鹅从一个逻辑上的僵局变成易于实施的解决方案,并把它根植于经验现实之中。我将在后面几章讲到这一点。

关于职业的建议怎么会导致对不确定性性质的这种思考呢?有些职业,比如牙医、咨询师和按摩师的收入是不可能具有突破性的:它们受到在既定的时间内服务的病人或客户的最大数量的限制。如果你开一家美味的餐厅,你最多只能逐步扩大生意规模(除非连锁经营)。在这些职业中,不论报酬多高,你的收入总是受到限制的。你的收入取决于你持续的努力,而不是你的决策质量。而且,这种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可预测的:它会有变化,但不可能达到一天的收入超过余生收入的程度。也就是说,它不会受到黑天鹅现象的驱使。假如叶夫根尼娅是一名税务会计师或者专门治疗疝气的医师,她就不可能一夜间跨过失败者与超级英雄之间的鸿沟。(不过她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失败者。)

还有一些职业,如果你干得好的话,能让你的产出(以及收入)十倍、百倍地增长,同时几乎或者完全不需要额外的努力。现在我很慵懒,而且把这看做一项优点。我无法忍受商业人士谈话的无趣,而是每天渴望释放尽可能多的时间用于冥想和阅读,于是我立即(但错误地)得出一个结论——我把脑力劳动者,也就是以某种交易或工作的形式出售某种智力产品的人,与出售体力劳动的体力劳动者区分开来。

如果你是一名脑力劳动者,你不必工作太卖力,只需要多想。你的产出为100和1000时,你做的工作是一样的。在定量交易中,买100股股票与买10万股甚至100万股股票的工作量是一样的——要打同样的电话,作同样的计算,花费同样的脑细胞,对交易的正确性作同样的确认。而且,你还可以在你的浴缸里或者在罗马的某个酒吧里操作。你可以事半功倍!不过,对于交易我说错了一点——你是不能在浴缸里操作的,但如果做得好的话,可以为你带来大量自由的时间。

录音师和电影演员也是一样:他们会让电影院的音效工程师调好播放器,而不必在每一次播放电影时都出现。同样,一位作家吸引一名读者与吸引数亿读者需要花费的努力是一样的。《哈利·波特》的作者J·k·罗琳不必在每次有人想读这本书的时候都写一遍。但面包师做不到——他必须为每一位新客户一一烤出面包。

于是,著名作家与面包师、投机者与医生之间的区别是一种看待行为世界的有用方式。它把那些不必多劳动就能十倍、百倍增加收入的职业,与那些需要增加劳动和时间(两者都是有限的)的职业(也就是局限性职业)区分开来。当心突破性

为什么那个学生的建议是糟糕的建议?

就算事实上这一建议帮助我建立了一个关于不确定性和知识的思想分支,但在职业选择上它是错误的。它或许对我是有好处的,但只是因为我很走运,正好处在“正确的地点和正确的时间”。假如我必须给出建议的话,我会建议选择一个收入不具有突破性的职业!收入具有突破性的职业只有在你成功的时候对你是有利的。这样的职业竞争更激烈,导致更大的不平均和不确定性,在努力和回报之间存在巨大差异,因为少数人获得蛋糕的大部分,其他人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而这怪不了别人。

有一种分类受中庸、平均和中间路线驱使。而在另一种分类中,要么是巨人,要么是侏儒,更精确地说,是非常少的巨人和大量的侏儒。

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导致了出乎人们意料的巨人——黑天鹅的诞生。突破性的降临

想一下19世纪末,录音技术发明之前歌剧演员吉阿克莫(Giaccomo)的命运。比如他在意大利中部某个偏远的小镇演出,因此免于与米兰斯卡拉歌剧院和其他大歌剧院的那些大牌们竞争。这样他可以感到安全,因为他的演出在本地总有需求。他不可能把他的演唱传出去,那些大牌也不可能把他们的演唱传进来并威胁他在本地的生意。他不可能记录他的演唱,因此他必须出席每次演出,就像如今每次理发都必须有理发师一样。于是,整块蛋糕是不均匀分配的,但只是非常有限的不均,就像你的卡路里消耗量一样。蛋糕被分为许多块,每个人都会分一块。大牌演员有更多观众,能比小演员获得更多邀请,然而这不值得太过担心。不平均是存在的,但我们称之为温和的不平均。此时收入还不具有可伸缩性,他们不可能在不唱第二次的情况下获得两倍的现场观众。

现在考虑一下录音技术的影响,这是一项带来大量不公平的发明。复制和重复播放的能力使我能够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数小时播放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现在已经去世了)演奏的拉赫玛尼诺夫的《前奏曲》,而不是去听移民到本地、沦落到以极低的报酬教基本上没有天分的小孩弹钢琴的某位俄罗斯音乐家(仍然在世)的演奏。霍洛维茨虽然已经去世,却让那个可怜人失业了。我宁愿花10.99美元的价格购买CD,听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或亚瑟·鲁宾斯坦的演奏,也不愿意为朱利亚音乐学院或布拉格音乐学院某个不知名(但非常有天分)的毕业生花9.99美元听他演奏。如果你问为什么我选择霍洛维茨,我会回答因为他演奏的状态、节奏或激情。实际上,很可能有一个军团的我从未听说也将永远无从听说的人,他们没能上台表演,但其实他们能演奏得同样出色。

有些人天真地以为,根据我前面的逻辑,这一不公平的过程应该是从留声机的发明开始的。我不同意这一看法。我非常确定的是,这一不公平的产生要早得多。我们的DNA记录了关于我们的信息,使我们通过基因的遗传重复我们的行为。进化是具有突破性的:获得胜利的DNA(不论出于运气还是生存优势)会自我复制,就像畅销书或成功的音乐专辑一样,然后变得盛行。其他DNA会消失。想一下我们人类(除了金融经济学家和商务人士以外)与地球上其他生物之间的区别。

而且,我认为社会生活的巨大转变不是始于留声机的发明,而是始于某个凭借伟大而不公平的思想发明字母表的人,这使得我们能够存储并复制信息。另一个凭借更为危险而不公平的理念发明印刷机的人则加速了这一进程,使文字的跨国界传播成为可能,引发了最终演变为赢家通吃的生态法则。那么,书籍的传播到底导致了多大的不公呢?字母使故事和思想能够被高保真地复制,而且复制的规模没有上限,作者不需花费任何额外的精力,甚至不需要仍然健在。通常,一位作者的死去对他的职业生涯是一大促进,这意味着那些由于某些原因开始获得注意的人能够迅速比其他人获得更多的注意,并取代竞争者在书架上的位置。在游吟诗人和民谣歌手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众。你的工作有保障,因为不会有某个远方的竞争者威胁你的领地。一个讲故事的人和面包师或者铜匠一样有自己的市场,而且确信不太可能有谁会从遥远的地方来把他赶出他的领地。而今天,少数人夺走了几乎一切,剩下的人几乎什么也得不到。

同样,电影的出现取代了本地剧院演员的演出,让那些小演员失业,但其中有一个差别。一些具有技术含量的职业,比如钢琴家或脑外科医生,很容易获得公认,主观评价起的作用很少。而当某个被认为比别人优秀一点的人拿走整块蛋糕时,不公平便产生了。

在艺术领域,比如电影,情况则糟糕得多。我们通常只是在人们取得成功后才称他们为“天才”。关于这个问题已经有大量研究,最引人关注的研究来自具有洞察力和原创力的思想家亚特·德凡尼,他致力于研究电影中的极度不确定性。他令人沮丧地指出,大部分我们归功于技巧的东西只是事后的解释。他说,电影造就了演员,而运气造就了电影。

电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传染”。这种“传染”不仅影响电影,似乎还对相当多的文化产品都有影响。人们喜欢艺术作品,不仅仅是因为艺术品本身,还为了使自己感到属于某个群体。通过模仿,人们彼此靠近了,也就是说,靠近了其他模仿者,这能使人们远离孤独。

以上说明在一个成功如此集中的环境里预测结果的难度。所以,让我们记住,职业的分类可以用来理解随机变量的不同类型。让我们进一步来探讨知识问题,即对未知的推测以及对已知特性的归纳。突破性与全球化

每当你听一个猥琐(而沮丧)的欧洲中等知识分子向你描述他眼中典型的美国人时,他总会使用“没教养”、“没知识”和“不懂数学”这样的词语,因为和其他人群不同,美国人不擅长解方程式以及这名中等知识分子称为“高等文化”的东西,如对歌德富有灵感(和重大意义)的意大利之旅的了解,或者对代夫特画派的熟悉。但发表这种言论的人很可能对iPod着迷,穿牛仔裤,用微软的Word软件在个人电脑上记录自己的“文化”言论,其间不时地使用Google进行搜索。事情就是这样,美国人比这些经常去博物馆而且会解方程式的国家的人们具有大得多的创造力,他们对自下而上的改良和无序的反复尝试也更为包容。全球化使美国专门从事创造性活动,产出新的理念、思想及具有突破性的产品,并且通过输出工作机会的方式,逐渐把不那么具有突破性的部分分离出去,让那些喜欢按小时取酬的人去做。设计一双鞋比真正把它们做出来赚的钱要多得多——耐克、戴尔和波音只需要思考并组织和运用它们的专有技术就能赚钱,发展中国家的转包工厂负责做那些烦琐的制造工作,而有文化和擅长数学的国家的工程师们则负责解决那些没有创造性的技术性小问题。美国经济极大地依赖思维创造,所以美国人即便失去制造业,其生活质量仍能不断提高。显然,思维创造获得大部分报酬的世界经济框架的缺陷,就是造成了更大的不公平并提高了机会和运气的重要性。我把社会经济问题留在第三部分讨论,这里只讨论知识。平均斯坦

这种突破性与非突破性的差异使我们能够在两类不确定性、两类随机性之间划分明确的界限。

我们来看下面这个想象实验。假设你从普通人群中随机挑选1000人,让他们在一个体育馆里并排站着。

把你所能想到的体重最重的人加入样本。假设他的体重是平均体重的3倍,不过他在总体重中所占的比例仍微不足道(在这个实验中大约占0.5%)。

你还可以更极端一点。即使你挑选了从生物学上说可能是地球上最重的人(但仍然能被称为人类),比如能占到总体重的0.6%,但增加的量也微乎其微。假如你挑选了1万人,那么他占的比重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由于理想的平均斯坦,特定事件的单独影响很小,只有群体影响才大。可以这样陈述平均斯坦的最高法则:当你的样本量足够大时,任何个例都不会对整体产生重大影响。最大的观察值虽然令人吃惊,但对整体而言最终微不足道。

另一个例子来自我的朋友布鲁斯·戈德堡,是关于我们卡路里摄入量的。看看我们每年摄入多少卡路里——人类应该接近80万卡路里。任何一天的卡路里摄入量,即使是在重大节日的摄入量,也不会占这一摄入量的多大部分。即使你试图靠吃来自杀,那一天摄入的卡路里也不会对你的年摄入量产生重大影响。

现在,如果我告诉你有可能碰到某个体重几千吨或者身高几百英里的人,你可能会送我去医院,或者建议我改写科幻小说。一个身高几百英里的人在生物学上是不可能的,但用另一类数字,你就没那么容易排除极端值了。下面我们讨论这个问题。奇异的极端斯坦

现在考虑一下体育馆里那1000人的净资产。把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加入他们中间,比如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假设他的净资产接近800亿美元,而其余人大约几百万美元。他的净资产占总资产的多少?99.9%?实际上,所有其他人的净资产只不过是他净资产数字的零头而已,或者仅仅是他净资产在过去一秒内的变化值。如果某个人的体重要达到这样的比例,他需要5000万磅的体重!

再来看一个例子,比如图书销量。挑选1000名作家,看看他们的作品销量。然后加上J·K·罗琳(目前在世的拥有读者最多的作家),她的《哈利·波特》系列的销量已达数亿册。这将使余下的1000名作家变成侏儒,他们的销量加在一起顶多也就几百万册。

再想想学术引用(在正式出版物中提及另一名学者的观点)、媒体报道、收入、公司规模等。让我们称它们为社会问题,因为它们都是人为的,而不是像腰围之类的物理问题。

在极端斯坦,不平均指个体能够对整体产生不成比例的影响。

因此,虽然体重、身高和卡路里摄入量来自平均斯坦,但财富不是。几乎所有社会问题都来自极端斯坦。换句话说,社会变量是信息化的,不是物理的,你无法接触它们。银行账户里的钱是重要的东西,但显然不是物理的。同样,它可以是任何数值,而不需要消耗能量。它只是一个数字!

请注意,在现代技术发展以前,战争曾经属于平均斯坦。如果你一次只能杀一个人,那么杀死许多人是很难的。但今天,有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需要一个按钮,一个疯子,或者一个小错误,就能够杀光地球上所有人。

看看黑天鹅事件的影响。极端斯坦能够制造并且已经制造了黑天鹅现象,因为少数事件已经对历史产生了巨大影响。这是本书的主要观点。极端斯坦与知识

平均斯坦与极端斯坦的区别对社会公平和事件演变都有重大影响。现在让我们看看它对知识的意义吧,这是其大部分价值之所在。如果一个火星人来到地球,测量这个快乐星球上居民的身高,他只需要测量100个人,就能够对平均身高有很好的了解。如果你假设自己生活在平均斯坦,你可以坦然接受你的测量结果,前提是你确定这一结果来自平均斯坦。你还可以坦然接受从数据获得的知识。其认识论[2]上的结果就是,在平均斯坦的随机现象中,是不可能获得黑天鹅这样的意外的,因此整体由一个观察结果决定。首先,最开始的100天能够告诉你对于这些数据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其次,即使你发现了一个意外,比如那个体重最重的人,也没有什么影响。

如果你处理的是极端斯坦的数据,从任何样本求得平均值都是令人困扰的,因为它受某一单个观察值的影响如此之大。这就是困难所在。在极端斯坦,个体能够轻易地以不成比例的方式影响整体。在这个世界里,你总是会对你从数据中获得的知识表示怀疑。这是能让你区别两类不同随机性的非常简单的测试方法。

你从平均斯坦的数据中获得的知识随着信息供给的增加而迅速增加。而你从极端斯坦数据中获得的知识增加得很慢,而且与数据的增加不成比例,有些数据非常极端,甚至达到未知的程度。温和与狂野

按照我的突破性与非突破性的思路,就能够清楚地看到平均斯坦与极端斯坦之间的区别。我在这里再举几个例子。

属于平均斯坦的问题举例(受我们所说的第一类随机性影响):高度、重量、卡路里摄入量、面包师、小餐馆老板和牙医的收入、赌博收入(假设在特殊的情况下,某人去赌场只赌固定的筹码)、车祸、死亡率、智商(测出来的)。

属于极端斯坦的问题举例(受我们所说的第二类随机性影响):财富、收入、单个作者图书销量、名人知名度、Google搜索量、城市人口、词汇表中某个单词的使用量、每种语言的使用人数、地震造成的损失、战争死亡人数、恐怖事件死亡人数、行星大小、公司规模、股票持有量、物种之间的高度差异(比如大象和老鼠)、金融市场(但你的投资经理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商品价格、通货膨胀率、经济数据。极端斯坦的清单比平均斯坦的长得多。意外事件的统治

关于平均斯坦与极端斯坦之间的差别还有另一种说法:在平均斯坦,我们受到集体事件、常规事件、已知事件和已预测到的事件的统治;在极端斯坦,我们受到单个事件、意外事件、未知事件和未预测到的事件的统治。不论多么努力,你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减轻许多体重,而需要许多天、许多周甚至许多月的累积。同样,如果你是一名牙医,你永远不可能在一天内变富,但经过30年积极、勤奋、小心和日复一日的钻牙操作,你会逐渐变得富有。然而,假如你从事极端斯坦的投机,你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赚取或赔掉大笔财富。

表3–1总结了两个国度的差别,我会在本书余下的部分提到它们。将左右两栏混淆将导致可怕(或极端走运)的结果。表3-1①我在本书所说的概率分布指的是用来计算不同事件发生的概率及其分布的模型。当我说事件分布服从“钟形曲线”时,我所指的是高斯钟形曲线[以C·F·高斯(C.F.Gauss)命名,关于他在后面有更多的讲述],它能够描述事件的不同结果发生的可能性。②曼德尔布罗特(Mandelbrot),分形几何创始人。分形几何引入分数维度,用来研究“不连续”但“自相似”的现象,也被应用于资本市场。——译者注

这一框架表明,大部分黑天鹅现象发生在极端斯坦,它只是粗略的近似概括,请不要将其柏拉图化14 (即不要过度简化)。15

极端斯坦并不全是黑天鹅现象。有些事件很少发生,很有影响,但某种程度上是可预测的,尤其对那些有准备并且有办法去理解它们的人(而不是听从统计学家、经济学家和各种钟形曲线理论鼓吹者的人)。它们是黑天鹅的近亲,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用科学方法理解的,了解它们的发生频率会降低你的惊奇感:这些事件很少见,却在预测范围内。我把它们称为“灰”天鹅曼德尔布罗特随机现象。

在平均斯坦也会有严重的黑天鹅现象,虽然十分少见。为什么如此呢?你可能忘了某事件具有随机性,以为它是确定的,然后却大吃一惊。或者你可能由于缺乏想象力而过滤并忽略了某个不确定性的来源,不管是温和的还是疯狂的,大部分黑天鹅现象来自一种“过滤性”缺陷,这点我将在第九章中讨论。

以上是对本书讨论的核心差别的文字性概括,教你区分分别属于平均斯坦和极端斯坦的事物。我说过,将在本书第三部分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因此让我们先着重讨论知识论,看一看这一差别对知识的影响。

 [1] 斯坦,即国度。——编者注[2] 我着重强调“可能”,因为其可能性属于万亿分之一级别,接近不可能。

第四章 1001天——如何避免成为失败者

某件事情1000天的历史不会告诉你第1001天的任何信息。回到最原本的黑天鹅问题

想象一个有权威和地位的人,他所工作的地方很重要,比如政府机构或大公司。他可能是你在健身俱乐部时在你眼前播放的(你无法不看电视屏幕)福克斯新闻频道的里唆的政治评论员,谈论着“光明未来”的某公司的董事会主席,某个完全反对使用母乳的柏拉图式的医生(因为他看不出母乳中有任何特别的东西),或者对你的玩笑没反应的哈佛商学院教授。他把他知道的那点儿东西太当回事。

假如有一天,一个顽皮的家伙在休息的时候偷偷地把一片轻柔的羽毛划过他的鼻子。他高高在上的虚荣心在这次意外之后会有怎样的遭遇?与他充满权威的行为形成对比的,是被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东西袭击时的震惊。在他恢复正常之前,你会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惊慌。

我承认我在第一次外宿夏令营期间对这类恶作剧就有无可救药的爱好。把羽毛探进睡着的营员的鼻孔里会立即引起恐惧。我孩童时期的一部分时间就花在变着花样儿地搞这类恶作剧上:除了羽毛之外,你还可以把一张纸巾卷起来,卷得又细又长。我拿我的弟弟试了几次。效果不逊于此的另一项恶作剧,是在最出乎意料的时候把冰块放到某个人后脖领里,比如在一次正式晚宴上。当然,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不得不放弃这些恶作剧,但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些画面,那通常是在我同一些表情严肃的商业人士(穿着深色西服,怀着程式化的思维)开会而感到无聊时,他们套话连篇,喋喋不休,在谈论随机事件时大量使用“因为”这个词。我以他们中的一个人为目标,想象冰块沿着他的后背下滑的情景。如果你放的是一只活耗子,虽然会显得不那么体面,却更有戏剧效果,尤其当那个人怕痒,而且戴着领带阻挡了耗子[1]的逃脱路线的时候。

有时候,恶作剧也不乏同情心。记得在我当交易员的早期,钱开始来得很容易。我平时坐出租车,如果司机说着蹩脚的英语,并且看起来非常窘迫,我就会给他一张百元大钞(当做小费),让他感到有点震惊和意外。你会看着他展开钞票,以某种惊慌失措的表情看着它。(100万美元肯定有更好的效果,但我办不到。)这也是一种简单的快乐实验:只花100美元就让别人有快乐一天的感觉,非常令人飘飘然。后来我不这样做了,因为当我们的财富增加并且我们开始看重钱时,我们都变得吝啬和斤斤计较起来。

我不需要命运的帮助就获得了更大的娱乐:现实以很高的频率促成了这种被迫的信念转变。许多转变非常有刺激性。实际上,整个追求知识的过程都基于接受传统智慧、科学信仰,再用新的反直觉证据把它们打碎的模式,不论是微观层面(所有科学发现的目标都是发现微观黑天鹅现象),还是宏观层面(比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或许科学家所做的事就是嘲笑他们的前辈,但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某个人在不久的未来也会嘲笑他们的信念。就我而言,我的读者和我在嘲笑社会知识的当前状态。这些大人物没有看到即将到来的明天对他们的颠覆,这意味着你通常可以肯定他们会遭遇某种意外的感受。如何学习火鸡

大哲学家罗素在阐述他同行所谓的归纳问题或归纳性知识问题时(这显然是一切问题之母),举了一个绝妙的关于意外的例子。我们如何在逻辑上从特定的个例走向概括性的结论?我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已经知道的?我们是如何知道我们通过已知事物与事件便足以使我们推断出它们的其他特性的?从观察中获得的任何知识中都有陷阱。

想象一只每天有人喂食的火鸡。每次喂食都使它更加相信生命的一般法则就是每天得到“为它的最大利益着想”(政客们都这么说)的友善人类的喂食。感恩节前的星期三下午,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将[2]发生在它身上,从而导致一次信念的转变。

本章余下的部分将以原本的形式概括黑天鹅问题:如何从过去的知识中知道未来,或更为概括地说,如何从(有限的)已知推测(无限的)未知。再想想喂食的例子:一只火鸡如何通过对昨天的观察知道明天喂给它的食有多少?可能很多,但肯定比它想象的少一点,但就是那“少一点”会使事情有完全的不同。

火鸡问题可以推广到所有“喂你的那只手也可能是拧断你脖子的那只手”的情况。

我们再进一步探讨归纳法最令人不安的一面:反向学习。假设火鸡的经验并不是没有价值,而是一个负价值。它从观察中学习,正如我们都被建议的那样(毕竟这是人们相信的科学方法)。随着友好喂食次数的增加,它的信心也增加了,虽然被屠杀的危险越来越近,它却感到越来越安全。想一想,当危险最大时,安全感却达到最大值!但真正的问题比这更具有普遍性,它直指经验知识本身。某种东西在过去一直起作用,直到它出乎意料地不再起作用。而我们从过去获得的知识实际上顶多是无关痛痒或虚假的知识,甚至是危险的误导。我们从过去获得的知识实际上顶多是无关痛痒或虚假的知识,甚至是危险的误导。

图4–1提供了真实生活中归纳问题的原型。你对一个假设变量观察了1000天。它可以是任何事物(可以有一些不大的变化):图书销量、血压、犯罪、你的个人收入、某只股票或贷款利率。然后你仅仅从过去的数据中得出关于其变化趋势特征的某些结论,并预测未来1000天甚至5000天的趋势。在第1001天——砰!一个过去毫无准备的巨大的变化发生了!感恩节前后的火鸡。某件事情1000天的历史不会预测关于接下来的任何信息。这种从过去预测未来的天真在所有事情中都存在。图4–1 历史的1001天

想想第一次世界大战给我们带来的惊讶。在拿破仑引发的那些战争之后,世界经历了一段和平,使所有观察者都相信具有严重毁灭性的战争停止了。但是,意外发生了,它成为截至当时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

注意,这一事件过后,你开始预测再出现意外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仅仅在你遭遇意外事件这个问题中考虑意外事件,而不在别的问题中考虑。1987年的股市崩盘后,美国一半的股票交易员在每个10月都为类似的行情作好准备,他们没有想到在第一次之前是没有再前一次的。我们担心得太晚了,而且是在事后。错误地把对过去的一次天真观察当成某种确定的东西或者代表未来的东西,是我们无法把握黑天鹅现象的唯一原因。

喜欢引用他人观点的业余分子(即在文章中摆满某个死去权威的言论的作者或学者)会认为,如英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所说,有怎样的前因就有怎样的后果。那些无条件相信过去经验的人应该看一看一位著名的船长对这一观点的表述:根据我所有的经验,我没有遇到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故。我在整个海上生涯中只见过一次遇险的船只。我从未见过失事船只,从未处于失事的危险中,也从未陷入任何有可能演化为灾难的险境。——E·J·史密斯,泰坦尼克号船长,1907年

史密斯船长的船于1912年沉没,成为历史上被提起次数最多的[3]沉船事故。被训练成乏味之人

同样,想象一下一名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稳定盈利的银行的董事会主席,他在一次财富的逆转中损失了一切。通常,从事贷款行业的银行家们都是梨形身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穿着最得体而又令人感到乏味的衣服——黑西服、白衬衫、红领带。实际上,从事贷款的银行聘用的都是乏味的人,并把他们训练得更乏味,但这只是做做样子。他们看上去很保守,因为他们的贷款只在很少很少的情况下才成为坏账。在一天、一周、一个月或者甚至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观察他们的贷款行为,是无法评价贷款的有效性的!1982年夏天,美国大银行几乎损失了它们过去所有的(累积)盈利,损失了美国银行业有史以来的全部盈利——全部。它们一直向南美洲和中美洲国家提供贷款,而这些国家在同一时间违约了,这是“具有意外性的事件”。所以,只需要一个夏天,人们就可以明白这是一个失败的行业,所有盈利都来自高风险的赌博。一直以来,那些银行家让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相信他们是“保守的”。但他们实际上不保守,他们只是善于自欺,把发生毁灭性损失的可能性隐藏了起来。实际上,这类表演在10年后又上演了。在20世纪90年代初房地产崩盘之后,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储蓄贷款业需要由纳税人承担超过5000亿美元的救援资金,那些“具有风险意识”的大银行再一次面临财务压力,许多濒临破产。美联储保护了它们,花的却是纳税人的钱:当“保守的”银行家盈利时,他们拿走利益;当他们受伤时,纳税人支付成本。

从沃顿商学院毕业后,我最初在银行家信托公司(Bankers Trust,现已倒闭)工作。这家公司的董事会很快就忘记了1982年的故事,每季度的盈利预测都在说他们有多么聪明、保守和具有盈利能力。很明显,他们的利润只不过是从命运之神那里借来的现金,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偿还。我对承担风险没什么意见,只是请不要声称自己保守,并且表现得比那些不那么受黑天鹅事件影响的行业更具优越性。

另一个事件是1998年一家叫做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ong Term Capital Management)的金融投资公司(对冲基金)几乎瞬间发生的破产。他们使用的是两名被称为“天才”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方法和风险管理技术,但实际上他们不过是运用骗人的钟形曲线一类的数学模型欺骗自己,把它当成了了不起的科学,同时愚弄了整个金融界。历史上最大的一笔交易损失发生在眨眼之间,没有任何预警信号(更[4]多情况在第十七章讲述)。黑天鹅现象与知识有关

从火鸡的角度,第1001天没有喂食是黑天鹅事件,从屠宰者的角度却不是,因为这不是意料之外的。由此你可以看到,黑天鹅现象是笨人的问题。换句话说,它与你的预期有关。你认识到,你可以通过科学或者通过开放思想消除黑天鹅现象(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人一样,你可以运用科学制造黑天鹅现象,也就是让人们相信黑天鹅现象不可能发生,于是科学就把普通公民变成了笨人。

注意这些事件不一定是瞬间的意外。我在第一章提到的一些历史性变迁持续了数十年,比如,计算机对社会带来了巨大影响,而它对我们日常生活的渗透过程却没那么明显。有些黑天鹅现象产生于同一方向变化的积累,比如在数年间销售了许多册但从未出现在畅销书榜上的书。同样,20世纪90年代末的纳斯达克股票花了数年时间成长,但如果你把这一成长放入更长的历史趋势中看,它会显得剧烈得多。看待事物应该以相对而不是绝对的时间尺度衡量:地震持续几分钟,“9·11”恐怖袭击事件持续了几小时,而历史变化和技术发展是可能持续数十年的黑天鹅现象。总之,正面的黑天鹅事件需要时间来显现它们的影响,而负面的黑天鹅事件发生得非常迅速——毁灭比缔造要容易和迅速得多。黑天鹅问题简史

火鸡问题(也就是归纳问题)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问题,但出于某种原因,它很可能被你的哲学教授称为休谟问题。

人们以为我们这些怀疑主义者和经验主义者性格怪僻,有妄想狂,私人生活悲惨,这大概恰恰与历史记录(以及我的个人经验)相反。与我接触的许多怀疑主义者一样,休谟天性快乐活泼,渴望成名,喜欢参加沙龙和进行愉快的交谈。他的生活并不缺乏逸事。他在爱丁堡的房子附近曾经陷入沼泽。由于他在当地是出名的无神论者,一名女子拒绝把他拉出来,除非他朗诵出主祷文和信经,他很务实,照做了。但在这之前,他与她讨论了基督徒是否有义务帮助敌人的问题。“他有一种博学之士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神,会给缺乏洞察力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一位传记作家写道。

奇怪的是,休谟在世时,主要不是因为今天给他带来声誉的著作而出名,而是因为写了一本关于英国历史的畅销书致富和成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休谟活着时,他的哲学著作“被媒体扼杀了”,虽然我们今天给予它们很高的评价,而他当时的成名著作在今天则很难找到了。休谟的著作如此明晰,令所有当代思想家汗颜,也毫无疑问令整个德国研究生教程汗颜。与康德、费希特、叔本华以及黑格尔不同,提及休谟著作的人有时是理解休谟的。

我经常听到人们把“休谟问题”与归纳问题一同提起,但这个问题很古老,比有趣的苏格兰人更古老,或许还和哲学本身一样古老。让我们回到过去,因为古人也为我们提供了精确的记录。经验主义者恩披里克

经验主义者塞克斯都·恩披里克(Sextus Empiricus)是一位强烈反对学术的作家,一个反教条的积极分子。在休谟之前,他的影响持续了近1500年,他极为精确地提出了火鸡问题。我们对他所知甚少。我们不知道他是否是哲学家,或者是否只是抄袭了我们今天不知道的哲学家的著作。我们猜测他在公元2世纪生活在亚历山大。他属于“经验”医学派,该学派的医学从业者对理论和因果关系持怀疑态度,治疗病人时依赖过去的经验,虽然对此他们也不太相信。而且,他们也不相信解剖能够解释人体机能。经验医学派最著名的支持者曼诺多图斯(Menodotus)将经验主义与哲学怀疑主义结合在一起,据说他一直把医学当做“艺术”,而不是“科学”,不按照科学的教条行医。经验医学实践说明了为什么塞克斯都·恩披里克的名字总和“经验主义者”联在一起。

恩披里克代表和记录了皮罗怀疑主义学派的思想,后者转而开始了对某种智力疗法的寻找。你是否面临可能发生的逆境呢?别担心,也许它实际上对你有好处,谁知道呢。对某种事实带来的后果持怀疑态度会让你变得意志坚定。皮罗怀疑主义者是非常恭顺的公民,在一切可能的情况下遵守习俗和传统,但他们教自己从整体上对一切表示怀疑,从而获得一种宁静。虽然行为习惯上很保守,但他们与教条作斗争时表现得非常疯狂。

恩披里克遗留下来的著作中,有一篇有着美妙题目的檄文《反对数学》(Adversos Mathematicos),有时被翻译为《反对教授》(Against the Professors),其中大部分内容简直像是在上个星期三晚上写出来的!

在我看来,恩披里克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在实践中少有地把哲学与决策结合起来。他是一个行动者,所以传统学者对他没有什么好评。经验医学的方法依赖于看上去毫无目的的反复尝试,但这成了我关于计划和预测如何让黑天鹅事件为我所用的思想的核心。

1998年自立门户时,我把我的研究室和证券交易公司取名为[5]Empirica,并不是出于同样反教条主义的原因,而是作为一种令人沮丧的提醒,那就是,在经验医学派的著作出现14个世纪之后,医学才发生变化,并最终变得非教条化,对理论化持怀疑态度,保持深度怀疑精神并且以证据为基础。其教训是什么?认识到一个问题并不意味着什么,尤其当你有特殊利益以及当你正在运作为你服务的机构的时候。阿–伽扎里

研究这一问题的第三位思想家是11世纪的阿拉伯语言怀疑主义者阿–伽扎里(Al-Ghazali),拉丁语中他的名字为Algazel。他把教条主义学者称为“ghabi”,也就是“蠢人”的意思,是阿拉伯语中比“白痴”更有趣、比“蒙昧主义者”更有表达力的一个词。伽扎里写了他自己的《反对教授》,一篇叫做“Tahafut al falasifa”的檄文,我把它翻译为“哲学的无能”。它直指一个叫做falasifah的学派,这是阿拉伯的一个学术派系,是经典哲学学派的嫡系,并且成功地通过理论论述与伊斯兰教融合起来。

伽扎里对“科学”知识的攻击引发了与阿威罗伊(Averroes)的一场争论,阿威罗伊是最具影响力(对犹太人和基督徒而言,而不是对穆斯林)的中世纪思想家。伽扎里和阿威罗伊之间论战的最终结果是双赢,有些令人遗憾。之后,许多阿拉伯宗教思想家引入并夸大了伽扎里对科学方法的怀疑,把因果关系问题留给上帝(实际上这是对伽扎里思想的扭曲)。西方拥抱了阿威罗伊的理性主义,而这一理性主义传承自亚里士多德,经历了阿奎那(Aquinas)及自称为阿威罗伊派的犹太哲学家。许多思想家指责阿拉伯在伽扎里的巨大影响下抛弃了科学方法。他最后甚至刺激了苏菲派神秘主义的形成,该派的崇拜者试图与神交谈,斩断与世俗的一切联系。所有这一切都来源于黑天鹅问题。怀疑主义,宗教的朋友

这种依赖信仰而非理智的思想被称为信仰主义。所以,早就存在黑天鹅怀疑主义者,他们在宗教中找到了安慰,其最佳代表是皮埃尔·拜耳(Pierre Bayle),一个讲法语的博学的新教徒、哲学家及神学家,在波兰流放,建立了与皮罗怀疑主义相连的庞大哲学体系。拜耳的著作对休谟产生了巨大影响,把休谟引入了古代怀疑主义的大门,甚至到了全盘接受拜耳思想的程度。拜耳的《历史批判辞典》(Dictionnaire Historique et Critique)是人们阅读最多的18世纪学术著作,但与我的许多法国主人公一样(比如弗雷德里克·巴斯夏),拜耳不属于法国学术教程的一部分,几乎找不到其著作的法语原版。14世纪伽扎里派的尼古拉(Nicolas of Autrecourt)也是一样。

实际上,直到最近,人们才知道最完整地呈现怀疑主义思想的著作是一位富有权力的天主教主教的著作,他是一位令人敬畏的法兰西学院成员。皮埃尔–丹尼尔·休特(Pierre-Daniel huet)1690年撰写了《人类思维缺陷的哲学论述》(Philosophical Treatise on the Weaknesses of the Human Mind)一书,这是一本对教条进行猛烈抨击、对人类思维提出质疑的了不起的书。休特提出了反对因果关系论的有力论据,比如他指出,任何事件都可能有无数种可能的原因。

休特和拜耳都非常博学,毕生都在读书。休特一直活到90多岁,一名仆人跟着他,在他吃饭和休息时为他大声读书,以免浪费时间。他被当时的人看做最有学问的人。我坚持认为博览群书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它表明一个人在思想上是真正具有好奇心的,说明你具有开放的思维并且渴望探寻其他人的思想。最重要的是,一个博览群书的人对自己的知识是不满意的,这种不满意是避免柏拉图化,避免成为5分钟经理或者过度专业化的无聊学者的绝佳防护墙。实际上,不读书的学术会导致灾难。我不想成为火鸡

古代怀疑主义者把提倡学术上的无知作为真诚追求真理的第一步,后来的中世纪怀疑主义者既有穆斯林也有基督徒,则把怀疑主义当做避免接受我们今天称为科学的东西的工具。相信黑天鹅问题的重要性,对归纳法的担忧,加上怀疑主义,可以让某些宗教论点更好听,即使是以赤裸裸的、反教权的、无神论的形式,但推广哲学怀疑主义并非本书的使命。也许你认为对黑天鹅问题的认识会把我们引入极端怀疑主义,但我认为恰恰相反。我对行动和真正的经验主义感兴趣。所以,本书不是出自古代或中世纪的怀疑主义者之手,也不是出自哲学意义上的怀疑主义者之手,而是出自一个实践者之手,他的主要目的就是避免在重要的事情上成为蠢人。

休谟在哲学领域是极端怀疑主义者,但在日常生活中他抛弃了这些思想,因为他无法运用它们。我要在这里做截然相反的事:我在对日常生活有影响的事情上保持怀疑主义。从某个角度讲,我所关心的只是在做决策的时候不要成为一只火鸡。

许多人在过去20年里问我:“塔勒布,鉴于你的极端风险意识,你怎么过马路呢?”有人更傻地说:“你在叫我们不要冒任何风险。”我当然不是在鼓吹风险恐惧症(你会看到我更喜欢激进地冒险),我要在这本书里告诉你的是如何避免闭着眼睛过马路。我们不是生活在平均斯坦里

我刚刚以历史的形式展现了黑天鹅问题:把现有信息一般化的困难,或者说从过去、已知和已观察到的东西中学习的困难。我也列出了那些我认为在这一问题上最有影响力的历史人物。

你可以看到,假设我们生活在平均斯坦是非常容易的。为什么?因为这可以让你不考虑黑天鹅事件发生的意外!如果你生活在平均斯坦,黑天鹅问题要么不存在,要么只有极小的影响力!

这种假设神奇地避免了归纳问题(而这一问题一直困扰着人们的思维),统计学家可以远离认识论。

这只是愿望而已!我们不是生活在平均斯坦,所以黑天鹅现象要求人们换一种思考方式。我们不能把问题藏起来,就只能更深入地挖掘。这并不是终极困难,我们甚至还能从中受益。

现在,从我们对黑天鹅事件的无知中又产生了其他问题:1.我们只关注从已观察到的事物中预先挑选出来的那部分,从它推及未观察到的部分:证实谬误。2.我们用那些符合我们对明显模式的偏好的故事欺骗自己:叙述谬误。3.我们假装黑天鹅现象不存在:人类的本性不习惯黑天鹅现象。4.我们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全部。历史把黑天鹅现象隐藏起来,使我们对这些事件发生的概率产生错误的观念:沉默的证据造成的认知扭曲。5.我们“犯过滤性错误”:我们只关注一些有明确定义的不确定性现象,一些特定的黑天鹅现象(而不关注那些不太容易想到的)。

我会在接下来的第五章逐一讨论以上5个问题。然后,在第一部分的结尾,我会向你们展示它们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1] 我是安全的,因为我从不戴领带(除非是参加葬礼)。[2] 罗素的原例中用的是一只鸡,这是北美升级改编版。[3] 类似史密斯船长所写的言论太普遍了,以至于一点都不好笑。2006年9月,一只名叫“不凋花”的基金不得不关闭,因为它在几天内就损失了近70亿美元,成为证券交易历史上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亏损(还有一个讽刺的地方:我与那些交易员共用办公区域)。损失发生几天前,该公司还发表了一篇声明,让投资者不要担心,因为他们有12名风险管理经理,也就是用过去的模型对这类损失发生的概率进行风险测算的人。即使他们有112名风险管理经理,也没什么有意义的区别,他们还是会搞砸。很明显,你不可能从过去能够提供的信息中制造更多的信息;即使你买了100份《纽约时报》,我也不能肯定它能帮助你增加多少对未来的知识。我们不会知道过去究竟蕴藏了多少信息。[4] 具有重大影响力和低发生概率的事件造成悲剧的主要原因是,对人们进行补偿所需的时间与人们决定不赌这一稀发事件不发生所需要的时间不一致。人们总有冲动去赌它不发生,或者同整个系统博弈,因为他们能够获得反映他们年度表现的奖金,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制造盈利的假象,这些盈利终有一天会还回去。实际上,资本主义的悲剧在于,由于回报的质量从过去数据是无法观察的,所以公司所有者,比如股东,能够搭乘制造回报和盈利假象的经理们的顺风车,但实际上承担着隐藏的风险。[5] 指Empiricus由英文empirical(意为“经验主义的”)演变。——译者注

第五章 不能只靠过去的经验来判断

我们的环境比我们意识到的更为复杂。为什么?现代世界是极端斯坦,被不经常发生及很少发生的事件所左右。它会在无数白天鹅之后抛出一只黑天鹅。

虽然证明行为在我们的习惯和传统智慧中根深蒂固,但它是一种危险的错误。

假设我告诉你,我有证据证明球星辛普森(20世纪90年代被控杀害妻子)不是罪犯。瞧,那天我和他一起吃早餐,他谁也没杀。我是认真的,我没有看到他杀任何人。这能够证明他的无辜吗?如果我这么说,你一定会叫来救护车甚至警察,因为你可能会想,我在交易室度过了太多的时间,或者我在咖啡馆坐得太久了,一直想这个黑天鹅问题,我的逻辑可能会立刻给社会带来危险,所以应该将我立即关起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有一天在纽约的一处铁轨上打了个盹儿却没有被轧死,你可能会有同样的反应。我会说,嗨,看看我,我还活着,这就证明躺在铁轨上是没有危险的。但想一想,再看一下第四章的图4–1。某个人观察了火鸡前1000天的生活(但没有看到第1001天令人震惊的事件),他会理所当然地对你说,没有证据表明会发生大事,即黑天鹅事件。但是,你会把这一说法理解为证据表明黑天鹅事件不会发生,尤其在你不仔细考虑的时候。这两种说法之间的逻辑差距实际上是非常大的,但这种差距在你的思维中看上去却很小,所以二者可以相互替代。从现在起10天后,即使你还记得第一种说法,你也一定宁愿倾向于第二种说法(不确切的说法),即证据表明没有黑天鹅现象。我把这种混淆称为回路错误(round-trip fallacy),因为两种说法是不可互换的。

把这两种说法相混淆犯了一个很小很小(但至关重要)的逻辑错误,然而我们对微小的逻辑错误是没有免疫力的,教授和思想家也好不了多少(复杂的方程式似乎无法与清晰的思维和谐共存)。除非我们的注意力非常集中,否则我们很可能会在无意识中将问题简化,因为我们的思维在我们无意识的情况下习惯这么做。

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更深入地探讨。“我从未想说保守主义者通常很愚蠢,我想说的是愚蠢的人通常很保守。”约翰·斯图亚特·米尔(John Stuart Mill)曾抱怨说。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如果你告诉人们成功的秘诀并不总在于技能,他们会以为你在说成功不是靠技能,而是靠运气。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运用的推理机制不适用于复杂的环境,当一句话的措辞稍做修改时,其语义会发生很大变化。想一想,在原始环境里,“大部分杀手是野生动物”与“大部分野生动物是杀手”这两种说法之间的差异是没什么影响的。虽然混淆二者是一个错误,但几乎没什么影响。我们的统计直觉还没有发展出认为二者差异很大的思维习惯。领域特殊性

所有的白马都是马。你看见过马。那匹是白马吗?不一定,因为并非所有的马都是白马;在联考中错误回答这种问题的人在大学或许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有人可能在联考中获得很高的分数,却仍然在某个从城市受歧视区域来的人走进电梯时感到害怕。这种无法自动把知识从一种情况转化为另一种情况,或者从理论转化为实际的状态,是人类本性中令人困扰的特性。让我们称它为行为反应的“领域特殊性”。领域特殊性的意思是,我们的行为反应、思维模式和直觉取决于事物的背景,进化心理学家称之为事物或事件的“领域”。教室是一种领域,生活也是。我们对一则信息的反应不是根据它的逻辑特性,而是根据它的环境,以及它在我们的社会情绪系统中的位置。在教室中以某种角度理解的逻辑问题在日常生活中可能受到不同的对待。实际上,它们在日常生活中确实受到了不同对待。

知识即使是准确的,也不会总产生适当的行为,因为我们习惯忘记我们所知道的,或者忘记如何正确对待知识,即使我们是专家。读者已经看到了,统计学家习惯把脑子留在教室里,一旦他们来到大街上,就会犯最微小的推断错误。1971年,心理学家丹尼·卡尼曼(Danny Kahneman)和阿莫斯·特沃斯基(Amos Tversky)不断向统计学教授提出不像统计学问题的统计学问题。其中有一个类似下面的问题(为了表述清楚,我改变了原题)。假设你生活的城市有两家医院,一家大,一家小。某一天,其中一家医院出生的婴儿中60%是男孩。这有可能是哪家医院?许多统计学家的回答(在闲谈中)都犯了选择大医院的错误,而实际上,统计学的基础是大样本更为稳定,对长期平均值(在这个例子里是每种性别各50%的比例)的偏离比小样本更小。这些统计学家连自己专业的考试都会不及格。在我做数理专家的日子里,我遇见过数百次忘记自己是统计学家的统计学家犯过这类严重错误。

再看一个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犯可笑的领域特殊性错误的例子。让我们来到豪华的纽约锐步体育俱乐部,看一看多少人乘手扶电梯上了几层楼之后,径直奔往台阶式健身器。

我们在推断和行为反应上的领域特殊性表现是双向的:有些问题我们能够在实际应用中理解,却不能在课本中理解;有些问题我们更容易从课本中理解,却不能在实际应用中理解。人们能够不费力地在社会环境下解决一个问题,但在它以抽象的逻辑问题形式出现时,却令人们不知所措。我们习惯在不同的情况下使用不同的思维机制,或者模块:我们的大脑缺少一台全能中央计算机,对所有可能的情况制定和应用同样的逻辑规则。

我已经说过,我们可能在现实中而不是在教室中犯逻辑错误。这种不对称在对癌症的诊断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我们看一看那些为病人检查癌症症状的医生,检查一般在病人想知道他们是已痊愈还是会复发的时候做。(实际上,复发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它只是表明治疗并没有杀死全部癌细胞,而那些未被发现的坏细胞开始以失控的方式增长。)在现有技术状况下,不可能对病人的每一个细胞进行检查来确定它们是否都正常,所以医生通过尽量精确地扫描病人的身体来选取样本,然后对没有检查的部分作出假设。在一次常规癌症检查之后,医生对我说:“别担心,我们有证据表明你已经痊愈了。”这让我大吃一惊。“为什么?”我问。回答是:“证据显示没有癌症。”“你怎么知道?”我问。他回答:“扫描的结果是阴性。”他居然到处说自己是医生!

医学上有一个首字母缩写词语neD(No Evidence of Disease),意思是没有证据表明存在疾病,但并不存在一个enD缩写(Evidence of No Disease),即证明没有疾病的证据。我与许多医生讨论这一问题的经验证明,即使是那些发表研究论文的医生,也有许多犯了回路错误。

20世纪60年代,傲慢的医生把母乳看做某种低级的东西,似乎他们能够在实验室里复制,却没有认识到母乳可能包含超过他们科学理解能力的有用成分,他们只不过是混淆了“无证据表明母乳的优势”与“证据表明母乳无优势”。(这是又一种柏拉图化的行为,认为当我们能够使用奶瓶时,采用母乳喂养是“毫无道理的”。)许多人为这种无知的推理付出代价:那些婴儿时期没有得到母乳喂养的人面临更高的健康问题风险,包括更可能罹患某些癌症,因为在母乳中一定还有一些我们没有找到的营养成分。而且,采用母乳喂养的母亲们获得的好处也被忽视了,比如降低了患乳腺癌的风险。

扁桃体问题也是一样:切除扁桃体可能导致更高的喉癌风险,但数十年来,医生们从不怀疑这一“无用”的器官可能有着他们没有发现的功能。还有水果和蔬菜中发现的膳食纤维,20世纪60年代的医生认为这些膳食纤维是没有用处的,因为他们没有发现食用这种纤维的必要性,因此导致了一代人的营养不良。最后人们发现,纤维能够延缓糖类在血液中的吸收,还能清扫肠道癌症前期细胞。实际上,正是由于这类简单的推理混淆错误,医学在历史上造成了大量灾难。

我并不是说医生不应该有他们的信念,只是应该避免某些固定的、封闭的信念。医学在进步,但许多其他类型的知识没有改善。证据

由于一种我称为无知经验主义的思维方式,我们天生习惯于寻找能够证明我们的理论以及我们对世界的理解的例子,这些例子总是很容易找到。唉,有了工具和傻子,任何东西都是容易找到的。你可以把能证实你的理论的过去的事例当做证据。例如,一名外交官会向你展示他的“成就”,而不是他没能做到的事。数学家会努力让你相信他们的科学对社会有用,方法是指出那些起作用的事例,而不是白费时间的事例,或者更糟的情况——那些因高雅的数学理论的非经验特性而给社会造成严重成本浪费的数不清的数学应用事例。

即使在检验一项假设时,我们也习惯于寻找证明假设正确的事例。当然,我们很容易找到证据——我们只需要去找,或者让研究者为我们找。我可以为任何事情找到证据,正如富有经验的伦敦出租车司机能够找到拥堵的地方以增加车费一样。

有人更进一步给了我一些我们成功预测事件的例子。确实有一些,比如登陆月球和21世纪的经济增长率。人们还能够找到本书观点的许多“反证据”,最好的例子就是报纸非常擅长预测电影和剧院的演出时间表。瞧,我昨天预测太阳今天会升起,而它真的升起了!消极经验主义

不过,有办法解决这种无知的经验主义。我的意思是,一系列证实性事实未必是证据。看见白天鹅不能证明黑天鹅不存在。但有一个例外:我知道什么论点是错的,但不一定知道什么论点是正确的。如果我看见一只黑天鹅,我可以确定并非所有天鹅都是白的!如果我看见有人杀人,我可以非常肯定他是罪犯。如果我没有看见他杀人,我不能肯定他是无辜的。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癌症检查:发现一处恶性肿瘤证明你有癌症,但没有发现肿瘤不能让你得出没有癌症的确定结论。我们可以通过负面例子而不是正面证据接近真相!

我们可以通过负面例子而不是正面证据接近真相!对观察到的事实制定通用法则是具有误导性的。与传统智慧相反,我们的知识并不能通过一系列证实性的观察结果得到增加,就像火鸡的例子一样。但对一些事情我持怀疑态度,对另一些事情我却可以确定。这使得观察结果具有不对称性。实际情况并不比这更复杂。

这种不对称性具有很强的实际性。它告诉我们不必成为彻底的怀疑主义者,只需要成为半怀疑主义者。实际生活的微妙之处在于,在决策时,你只需要对事情的一个方面感兴趣:如果你需要确定病人是否有癌症,而不是他是否健康,你可以满足于否定性推理,因为它能够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确定信息。所以,我们能够从数据获得许多信息,但不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多。有时大量信息会变得毫无意义,而少量信息却具有非凡的意义。确实,1000天并不能证明你是正确的,但1天就能证明你是错误的。

提出这种单边半怀疑主义观点的是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在我写作这段文字时,他的一幅黑白照片就挂在我书房的墙上。这是我在慕尼黑从散文家约恒·韦格纳(Jochen wegner)那里得到的礼物,同我一样,韦格纳也认为波普尔是现代哲学家中“集大成”的人物——嗯,几乎是这样。他的著作是为我们写的,不是为其他哲学家写的。“我们”是指现实决策者,他们相信自己受不确定性制约,并且认为弄懂如何在不完全信息条件下采取行动是人类最高和最紧迫的追求。

波普尔针对这种不对称性提出了一项重大理论,其基础是一种叫做“证伪”的方法(证明某事为错误),旨在区分科学与伪科学。人们立即开始针对这种方法争论不休,尽管它并不是波普尔思想中最有趣和最具原创性的部分。这种关于知识不对称性的思想非常受实践者的喜爱,因为他们对它的感受很明显,它就体现在他们的工作方法中。像某些艺术家一样,哲学家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在其死后才获得敬重。在波普尔还在用尿布的时候,皮尔斯就想出了类似的黑天鹅问题的解决办法,有人甚至称之为皮尔斯–波普尔方法。波普尔更为强大和更具创新意义的思想是“开放”社会,它以怀疑主义为基础,拒绝和抵制确定真理。他指责柏拉图切断了我们的思维,理由正是我在序言里描述的论点。但波普尔最大的思想是关于世界根源的、无可挽回的、严格的不可预测性,这一点我将在有[1]关预测的章节详细讨论。

当然,“证伪”,也就是确定地指出某事是错的没那么容易。测试方法的缺陷可能导致错误的“错误”结论。发现癌细胞的医生可能使用了有缺陷的仪器,导致视觉错误,或者他可能是一个伪装成医生的使用钟形曲线的经济学家。目击犯罪的证人可能是喝醉了。但事实仍然是,你知道某事是错的比你知道某事是正确的有更大的信心。并非所有信息都有同等的重要性。

波普尔引入了猜想和反驳的方法,具体是这样的: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并开始寻找证明猜想错误的事例。这是除寻找证实性事例之外的另一种方法。如果你觉得这很容易,你会失望,只有很少的人天生有能力这样做。我承认我不属于此列,我并非天生有这种能力。数到3

有见识的科学家已经研究了我们寻找证据的天生习惯,他们把这种易于犯证明错误的倾向称为“证实偏差”。你可以直接检验某个规律,着眼于该规律奏效的事例,也可以间接证明,着眼于它不奏效的地方。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令人不安的事例在确定真相方面有力得多,但我们通常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所知道的针对这一现象的第一个实验是心理学家P·C·沃森(P.C.Wason)实施的。他把2、4、6这个数字序列放在受试者面前,请他们猜出背后的规律。猜测的方法是受试者举出别的由三个数字组成的序列,受试者根据新序列是否符合同样的规律回答“是”或“否”。一旦从实验者的答案中获得确信,受试者就可以写出规律。(请注意这一实验与第一章讨论的历史规律问题的相似性:假设历史是符合某种逻辑的,我们只看到了事件,却从来看不到规律,但必须对它作出猜测。)正确的规律是“按升序排列的数字”,仅此而已。很少受试者发现了这一规律,因为要想找到规律,他们必须举出降序的数字序列(好让实验者的回答为“否”)。沃森注意到,受试者头脑中有一个规律,他们举出旨在证明它的例子,而不会尝试举出与他们的假设不一致的例子。受试者顽固地试图证明他们编造的规律。

这一实验启发了许多类似实验。再举一例:受试者被要求说出为了发现一个人是否外向应该问哪些问题,据说这是另一类实验。结果发现,受试者提供的大部分问题都属于肯定回答能够支持假设的问题。

但也有例外。比如,象棋大师考虑的是在什么情况下投机性的一步会导致弱势,新手则寻找确认性的走法,而不是证伪性的走法。(但请不要通过玩象棋来练习怀疑主义。)科学家认为,寻找自身缺点使他们变成象棋高手,而不是练习下棋把他们变成怀疑主义者。同样,投机家乔治·索罗斯在进行金融赌博时,会不断寻找证明他最初看法错误的事例。这大概才是真正的自信:冷眼看世界而不需要找理[2]由满足自我膨胀的欲望。

不幸的是,证明的意识根植于我们的思维习惯和陈述习惯中。看看这段作家兼批评家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写的评论:“当朱利安·杰恩斯(Julian Jaynes)……猜测直到公元前2世纪末人类都没有意识,而只是自动听从神的声音时,我们感到震惊,但却强制自己在全部证实性证据下相信这一惊人的论点。”杰恩斯的理论或许是正确的,但厄普代克先生,知识的核心问题(以及这一章的观点)不存在一种叫做证实性证据的东西。看见另一辆红色迷你Cooper

下面的观点进一步显示了证实的荒谬性。如果你认为多看见一只白天鹅就能进一步证明没有黑天鹅,那你应该会同意,在纯粹的逻辑基础上,看见一辆红色的迷你Cooper(库柏)也会进一步证明没有黑天鹅。

为什么?只要想一想“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这一论述意味着所有“非白色的事物都不是天鹅”,证明后一论述的事例就能证明前一论述。所以,看见不是天鹅的非白色物体就能产生这种确信。这一观点是由我的朋友、(会思考的)数学家布鲁诺·迪皮尔(Bruno Dupire)在我们在伦敦的一次散步时发现的——在深度冥想中散步时,我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当时在下雨。他指着一辆红色迷你Cooper大喊:“看,纳西姆,看!没有黑天鹅!”不是一切

我们没有天真到因为没有看到某人死去就相信他能够永生,或者因为没有看到某人杀人就相信他没有犯谋杀罪。无知的一般化问题并不总在困扰着我们。但归纳怀疑主义讨论的问题经常涉及我们在自然环境中碰到的问题,也就是使我们学会避免一般化的问题。

例如,当小孩看到一群人中某个人的照片并被要求猜出这群人中其他人的特点时,他有能力选择把哪些特点一般化。拿一张过度肥胖的人的照片给一个小孩,告诉他这个人是某个部落的人,让他描述这个部落的其他人,他(很有可能)不会草率地得出这个部落的所有人都有体重问题的结论,但他可能对肤色做出一般化描述。如果你给他看深色皮肤的人的照片,让他描述与这个人同部落的其他人,他会猜测他们都是深色皮肤。

所以,看上去我们天生拥有特别而微妙的归纳直觉来引导我们。休谟及英国传统经验主义者认为信念来自习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从体验和经验观察中学会了一般化,然而与之相反的是,对婴儿行为的研究表明,我们的思维模式使我们对经验进行选择性的一般化。(也就是说,在某些领域进行选择性的归纳学习,而在其他领域保持怀疑态度。)如此一来,我们不仅仅从1000天的经历中学习,还通过进化从我们祖先的学习中获益——生物学研究的正是这种现象。回到平均斯坦

我们也可能从祖先那里学到错误的东西。我要在此指出,我们或许继承了人类在起源地生存的足够本能,但这些本能显然不适应当前全新的、复杂的、高度信息化的环境。

实际上,我们的环境比我们(以及我们的本能)意识到的更为复杂。为什么?现代世界是极端斯坦,被不经常发生及很少发生的事件左右。它会在无数白天鹅之后抛出一只黑天鹅,因此我们要在比我们所习惯的更长的时间里暂不下结论。我在第三章说过,我们不可能遇到身高几百英里的人,于是我们的本能排除了这类事件。但图书销量或者社会事件的影响不会遵守这类限制。断定一名作家没有天分、市场不会崩盘、战争不会发生、一项计划无可挽回、一家公司不会破产、一家证券公司的证券分析师不是在吹牛或者邻居不会袭击我们,需要比1000天长得多的时间。在遥远的过去,人类能够作出准确和迅速得多的推理。[3]

并且,如今黑天鹅来源的增加已经超出人们的预测。在原始环境里,黑天鹅的来源只包括新遇到的野生动物、新的竞争对手和天气突变。这些事件反复出现得太多了,使我们对它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惧怕。这种进行快速推理的本能,以及犯“过滤性错误”(也就是只关注不确定性的少部分来源,即已知的黑天鹅现象的来源)的习惯,仍然深植于我们的天性中。简言之,这种本能是我们的困境所在。

 [1] 皮尔斯和波普尔都不是最先提出这一不对称性的人。哲学家维克多·勃罗查德(Victor Brochard)在1878年提出消极经验主义的重要性,似乎经验主义者相信它是一种做生意的好方式——古人默默地懂得了这个道理。没有印出来的书会给人们带来大量惊喜。[2] 这种证明问题在我们的现代生活中很普遍,因为大部分冲突从根源上有如下的思维偏差:当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看新闻时,他们会从同样的事件中看出不同的故事。同样地,对相同的数据,民主党与共和党会侧重看不同的部分,并且永远不会达成一致。一旦你的思维被某种世界观占据,你会习惯于只关注证明你正确的事例。矛盾的是,你拥有越多的信息,你就越认为自己正确。[3] 显然,与天气和大地测量学相关的事件(比如龙卷风和地震)在过去1000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它们的社会经济影响改变了。与过去相比,今天的地震和飓风造成的经济影响越来越严重,因为经济实体之间存在互相交织的关系,而且我们将在第三部分讨论的“网络效应”在不断加强。曾经只造成微弱影响的事件现在会带来强烈冲击。东京1923年的地震导致日本GNP(国民生产总值)下降大约1/3。从1994年发生在神户的惨剧推测,另一次同样的东京地震造成的影响将比前一次严重得多。

第六章 叙述谬误

我们习惯于在一个黑天鹅现象发生之后,立即忘记所有黑天鹅现象的存在,因为它们太抽象了;相反,我们只注意到容易进入我们思维的精确而生动的具体事件。我拒绝原因的原因

2004年秋天,我在罗马参加了一个关于美学与科学的会议。罗马大概是举办这种会议的最佳地点,因为那里无处不弥漫着美学的气息,包括人们的举止和声调。午餐时,意大利南部一所大学的一位著名教授非常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那天早上我听了他饱含激情的演讲。他如此具有感染力,如此自信,又如此有说服力,虽然我听不太懂他的演讲,但我完全同意他讲的一切。他在演讲的时候,甚至一度被怒气涨红了脸,这使我(以及所有听众)确信他完全是正确的。

午餐时,他祝贺我指出了那些更多存在于人类头脑而不是现实中的因果关系链条的实际作用。他着重谈到我的前一本关于随机性的书,它描述了愤怒的交易员对人们、对生活和市场中的运气视而不见的反应。我很幸运,我的翻译者对这个问题似乎比我知道的还多,这本书在意大利学者中获得了小小的追捧。“我对你的观点很着迷。那些观点实际上也是我的观点,你写了一本我(几乎)打算写的书。”他说,“你很幸运。你的写作方式很全面,描述了不确定性对社会的影响,以及人们对因果关系的过度信任。你指出了我们习惯上的解释行为是多么愚蠢。”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又以一种更为平静的语调说:“但是,亲爱的朋友,让我再告诉你一件小事:假如你生长在一个新教徒社会,在那里,人们的信念是回报与努力相联系,并且强调个人责任,你就永远不会用这种方式看待世界。你之所以能够看到运气产生的原因和结果,是因为你生长在地中海东正教的环境中。”他说得如此确定,有一分钟我甚至同意了他的解释。

我们喜欢故事,喜欢总结,喜欢简化(也就是减少事情的影响因素)。我们在本书的这一部分首先要讨论的人类本性问题(即如上所述的问题),我称之为“叙述谬误”。(实际上是一种欺骗,但为了礼貌起见,我称之为谬误。)之所以出现这种谬误,是因为我们习惯于过度解释,偏好简洁的故事,而不是原始真相。它严重扭曲了我们对世界的思维反应,在稀有事件上尤为严重。

请注意,我博学的意大利学者朋友非常赞同我对过度解释和过度相信事物的原因的反对,但对于我和我的工作,他却无法不找出一个解释、一个原因。他必须编造一个原因。而且,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因果圈套,我自己也没有立即意识到。

叙述谬误指的是我们无法在不编造理由或者强加一种逻辑关系的情况下观察一系列事实。对事实的解释会与事实混在一起,使事实变得更容易被记住,更符合道理。这种倾向的坏处在于它使我们以为对事物有了更好的理解。

与前一章一样,本章只讨论一个问题,但这是一个看上去属于不同领域的问题。虽然叙述的问题的某个方面已经被心理学家研究得非常多,但并不是只与“心理学”有关。学科的划分隐藏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叙述问题是一个更为一般化的信息问题。叙述行为来自一种根深蒂固的简化事物复杂性的生物需要,机器人也会有同样的简化过程。信息需要简化。

为了帮助读者找到问题所在,在前一章讨论归纳问题时,我们研究了从已知信息中推测出的未观察到的事物,即在我们的信息集以外的事物。现在,我们讨论已观察到的事物,即在我们的信息集以内的事物,并探讨信息处理过程中的扭曲。对于这个问题,有很多方面可说,我选取的角度是我们反映世界时的叙述简化问题,以及它对我们对于黑天鹅现象和极端不确定性的理解的影响。裂脑

找出反逻辑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感到一种让你兴奋不已的感觉,因为你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之后,新奇感逐渐消失,你的思考又回到日常事务中。世界又变得无聊,直到你找到另一个值得兴奋的课题(或者把另一个成功人士逼入完全愤怒的状态)。

对我而言,一个反逻辑问题来自这样的发现,这要感谢那些关于人类认知的文献,而且这个发现与所有人认为的不理论化行为相反,它认为在没有主动行为(即“默认”选择)的情况下人们也会进行理论化。看到事实(并记住它们)却不作判断并抵制解释是需要花费很大努力的。但这种理论化疾病却几乎不受我们控制:它在很大程度上与我们的肌体构成有关,是我们生物性的一部分,所以与它作斗争等于与自己作斗争。因此那些认为应该推迟判断的古代怀疑主义者是反对我们的天性的。空谈没有意义,我们将在第十三章讨论关于提建议的哲学问题。

试着对你自己的解释行为保持真正的怀疑主义态度,你会很快筋疲力尽。拒绝理论化也会使你感到挫败。(有一些达到真正的怀疑主义的诀窍,但你必须采取迂回路线而不是正面攻击你自己。)即使从解剖的角度看,你的大脑也不可能在不进行解释行为的情况下观察任何原始形态的东西。我们甚至不一定总是意识到大脑的解释行为。

还有事后合理化。在一次试验中,心理学家请一些女性从12双尼龙袜中挑选出她们最喜欢的。研究者然后问这些女性作出实际选择的原因。质地、“感觉”和颜色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所有那些尼龙袜其实是完全一样的。那些女性提供的是事后解释。这是否意味着我们更擅长解释而不是理解?我们现在来看看。

一系列对裂脑病人进行的著名实验为我们提供了充分的关于解释行为自发性的物理学(不是生物学)证据。我们体内似乎有一个负责解释的器官,虽然我们难以把它清楚地放大。让我们看一看它是如何被发现的。

裂脑病人的左脑与右脑之间是没有联系的,这使信息无法在两个脑半球之间共享。这类病人对研究者来说是宝贵、稀少而无价的。实际上,一个裂脑病人相当于两个不同的人,你可以同他们分别谈话;两个人之间的差别使你能够分辨两个脑半球分别专门负责什么。这种分裂通常是为了治愈更为严重的疾病所做手术的结果,比如严重的癫痫病;不,西方(而不是东方)国家的科学家再也不被允许把人脑切成两半,即使为了追求真理和智慧。

那么,假设你诱使这样一个病人从事某种行为,比如抬起手指、笑或者抓住一个铁铲,来观察他如何为他的行为找一个原因(而实际上你知道根本没有原因,是你诱使他做的)。如果你要右脑做这个动作,它现在与左脑是分离的,然后问左脑为什么这样做,病人一定会提供某种解释:“我手指着天花板是为了……”“我在墙上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或者,假如你问的是我,我会提供我的常用答案——“因为我来自黎巴嫩北部信奉希腊东正教的阿米昂村”,如此等等。

现在,如果你反过来,让一个习惯用右手的人的左脑做一个动作,再问右脑原因,他会干脆告诉你:“不知道。”注意,左脑通常掌管语言和演绎。我要警告那些对“科学”很有兴趣的读者不要试着去想神经中枢图,我只是想指出这种努力寻找因果关系的习惯的生物学基础,而不是它的精确位置。我们有理由怀疑这种“右脑/左脑”的分割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性格的一般化分析。实际上,左脑掌管语言的观点不一定准确,左脑更有可能是掌管模式辨认的区域,它可能只是因为语言有一种模式辨认的特性而掌管语言。左右脑的区别还在于右脑掌管新奇感,它倾向于看到系列事实(具体事实,或者说看到树),而左脑看到模式,看到格式塔(一般事物,或者说看到森林)。

为了演示我们对理论的生物学依赖,看一看下面这个试验。首先,读下面的词句: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在手[1]

看到什么不正常了吗?再来一次。

悉尼的大脑学家艾伦·斯奈德(说话有费城口音)发现了如下事实。如果你抑制一个习惯使用右手的人的左脑(更具专业的说法是,把低频磁脉冲导入左额颞部凸起),他阅读上面词句的错误率会降低。我们寻找语义和概念的习惯阻止了我们对组成这些概念的细节的辨认。但是,如果你刺激一个人的左脑,他就会变得更为现实,他的绘画技能会变得更好、更逼真。他的大脑变得更善于看到物体本身,而忽略理论、叙述和偏见。

为什么难以不去解释呢?关键在于,正如我们在意大利学者身上看到的,大脑机能通常是在我们的意识以外运转的。大脑的解释行为大约和你的其他自动而不为意识控制的行为一样多,比如呼吸。

为什么不理论化比理论化多花费你更多精力呢?首先,理论化行为是不可测知的。我说过,大部分解释行为是在我们意识以外发生的:除非你一直保持警惕状态,因为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解释行为,你如何阻止自己呢?如果你不得不一直保持警惕,这难道不会令你筋疲力尽吗?试一个下午你就知道了。再来一点多巴胺

除了左脑的解释行为以外,随着我们对神经传递素——这是一种负责在大脑的不同部分之间传送信号的化学物质——了解的增多,我们还有更多的心理学例子证明我们内在的模式辨认习惯。随着化学物质多巴胺在大脑中的聚集,大脑的模式辨认能力似乎增强了。多巴胺还能平复情绪,在大脑中提供一种内部补偿机制(毫不奇怪,在习惯使用右手的人的左脑中发现的多巴胺比右脑中的多)。更高的多巴胺聚集量似乎能够降低人的怀疑态度,使他更容易出现模式辨认行为;注射左旋多巴(一种用于治疗帕金森氏病的药物)似乎能够增强模式辨认行为,降低人们对信念的怀疑。接受注射的人变得易于接受各种各样的风潮,比如占星术、迷信、经济学和塔罗纸牌。

实际上,就在我写下这些内容的时候,我听到了关于一场未决法律诉讼的新闻,一位病人向医生索赔20万美元,他声称在赌博时输了这么多钱。病人提出医生对他的帕金森氏症的治疗导致他疯狂赌博。事实证明,左旋多巴的一个副作用就是让少量但足够引起注意的病人变成强迫性赌徒。因为在赌博时,他们感觉在随机数字中看到了他们认为有确定模式的东西,这表明了知识与随机性之间的关系。这还让我们看到我们称为“知识”(我称为叙述)的东西在某些方面是有缺陷的。

再一次提醒读者,我并不是说多巴胺是过度解释行为的原因;我要说的是,这种行为有物质和神经上的原因,我们的思维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物质机体的受害者。思维就像身体里的一个居住者,受到生物性的拘禁,除非我们找到聪明的逃脱办法。我强调的是我们对解释行为缺乏控制。明天,某个人可能会发现我们模式辨认行为的另一种化学或器官基础,或者揭示另一个更为复杂的生命结构,来推翻我对左脑的说法;但这无法推翻寻找因果关系的行为具有生物学基础这一观点。柯尔莫哥洛夫的理论

我们的叙述谬误还有一个更为深刻的原因,而且它不是心理学上的。它与信息在系统中的存储和提取的顺序有关,鉴于我对概率和信息理论核心问题的考虑,它很值得在这里探讨。

第一个问题是信息的获得是有代价的。

第二个问题是信息的储存也是有代价的,就像纽约的房地产一样。文字或符号表述得越有条理,越不具随机性,越符合一定模式,这种表述就越容易在大脑中储存或者写在一本书里,好让你的后人在某一天读到。

第三个问题是信息的处理和提取是有代价的。

人有许多脑细胞——1000亿个,因此处理和提取信息的困难大概不在于存储空间受到限制,而在于索引。你的意识(或者说被调动的记忆),你用来阅读这些文字并弄明白其含义的那一部分大脑,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想象一下,你被调动的记忆甚至难以记住一个多于7位数的电话号码。换一种比喻,假想你的意识是国会图书馆里的一张桌子,不论图书馆里有多少你可以调阅的书,桌子的大小都限制了调阅的能力。压缩对意识的正常工作至关重要。

我们来看一下一部由一堆文字构成的500页的书。如果这些文字完全是随机的,是以一种完全难以预料的方式从字典里挑选的,你就不可能在不损失这本书的某些重要部分的情况下总结或提炼这本书的内容。要想传递一则由随机的10万字组成的信息,你还是需要10万字。现在假设相反的情况,有一本完全由下面这个句子每页重复10遍构成的500页的书:“某公司董事会主席是一个幸运的家伙,他恰好在正确的时间处于正确的位置,声称对公司的成功作出了贡献,却绝口不提运气。”我们可以精确地把整本书(从10万字)压缩为上述这句话,从而完全不失真地提炼这本书。由于找到了模式,找到一系列事物的逻辑,你再也不需要记住所有事情。你只需要保存这一模式。而且我们可以看到,模式明显比原始信息简洁得多。你读这本书,就可以发现一条规律。根据这一逻辑,伟大的概率论大师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柯尔莫哥洛夫(Andrey Nikolayevich Kolmogorov)定义了随机性的程度,它被称为“柯尔莫哥洛夫复杂性”。

作为灵长类中的人类,我们十分渴求规律,因为我们需要把事物简化,好让它们进入我们的头脑,或者说我们可以将它们挤进自己的头脑。信息越具有随机性,事物就越复杂,因而越难以概括。你越概括,让事物越有条理,随机性就越低。因此,正是我们的简化行为使我们以为世界的随机性比实际上小。

而黑天鹅现象是我们不去简化的事物。

艺术与科学都是我们简化使之具有条理的产物。想一想你周围的世界,它承载着上万亿的细节。试着描述它,你会发现自己正试图把某种条理注入所描述的事物中。小说、故事、神话、传说都有同样的功能,它们使我们远离世界的复杂和变化无常。神话在无秩序的人类[2]认知和人类认识到的“混乱经验”中植入了秩序。我们习惯把知识当做一种疗法。

实际上,许多严重的心理失常都伴随着对环境失控的感觉,即无法为环境找到合理的原因。

柏拉图化再一次影响了我们。有趣的是,科学中也同样存在对秩序的追求,只不过与艺术不同,科学(声称的)的目的是找到真理,而不是让你感到有秩序或情绪好转。我们习惯把知识当做一种疗法。死去的更好方式

为了了解叙述的力量,读一读这句话——“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同“国王死了,接着王后死于悲伤”比较一下。小说家E·M·福斯特(E.M.Forster)所做的这个练习说明了信息的简单罗列与情节的差别。但请注意一个关键:虽然我们在第二句话中增加了信息,但实际上减少了整体复杂性。第二句话读起来更为轻松和易于记住,因为我们只剩下一条信息,而不是两条。由于我们能够更不费力地记住它,也就可以把它告诉别人,或者说,把它作为一则打包的信息卖出去。简言之,这就是叙述的定义和功能。

叙述能够导致对可能性的错误估计,为了看清这一点,我们可以做下面这个实验。让一个人看一部写得很好的侦探小说,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里面有许多人物,他们看上去都可能有罪。现在问你的受试者每个人物是凶手的可能性。除非受试者写下每个人以百分比表示的可能性并进行精确计算,否则所有人的百分比加起来很有可能超过100%(如果是一部好的小说,甚至超过200%)。侦探小说的作者越高明,加总数字越大。对尚未完全过去的事情的记忆

我们试图强制性地理解事物的习惯——叙述和寻找因果关系是同一种疾病的征候——谋求降低复杂性。而且,与寻找因果关系一样,叙述是时间性的,导致人们对时间流逝产生认知。因果关系使时间单向流逝,叙述也是一样。

但记忆与时间的方向可能被混淆。叙述可能对过去事件的记忆造成如下不利影响:我们会更容易记住那些符合某种叙述的过去事实,而忽略那些看上去在该叙述中不扮演因果关系角色的部分。想一想,我们在记忆中回忆事件的同时,总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在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人们不可能忽视后出现的信息。因此,不去记住事件的真正顺序,却对事件顺序重新整合,这便使历史事后看上去比实际上更可解释——现在也是如此。

传统智慧认为,记忆是像计算机磁盘一样的序列存储器。实际上,记忆是动态而非静态的,就像一张纸,新的文字(或同一段文字的新版本)被不断记录在这张纸上,这正是后出现信息的强大之处。记忆更多是一台自动进行动态更新的机器:你记住的是你最后一次回忆的事件,并且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每次重新回忆就会改写一次故事。

可见,我们让记忆也符合因果关系,在不自觉和无意识的情况下改写它们。我们不断根据事件发生之后我们觉得有道理的逻辑重新叙述过去的事件。

在回顾过去的过程中,记忆对大脑在某个区域活动的加强作出反应,这种活动越强烈,记忆就越深刻。我们以为记忆是固定不变而且有联系的,但事实却远不是这样的。对于那些根据后来的信息而变得有道理的部分,我们记得更为清楚。疯子的叙述

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有太多方式解释过去的事件。

想一想疯子的行为。我有幸与一些精神失常的同事一起工作,他们的失常是潜藏的,只是偶尔表现出来。如果这个人非常聪明,你会惊讶于他能够为最无关痛痒的话找到最牵强但完全合理的解释。如果我表达对世界的不满时说:“我害怕……”他会按字面的意思理解,认为我正在经历真正的恐惧,从而引发这个疯者自己的恐惧。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会罗列最微小的细节,编造一个关于为什么他正遭遇阴谋暗算的精彩而符合逻辑的故事。如果有10个疯子同时处于错觉状态下,这10个人将对事件提供10个完全不同但合理的解释。

在我大约7岁的时候,我的老师给我们看了一幅上面画着一群中世纪法国穷人的画,他们在参加一个由他们的捐助者举办的宴会,我记得这个捐助者好像是某个好心的国王。他们捧着汤碗放在嘴边。老师问我,为什么他们的鼻子在碗里,我回答:“因为他们没有教养。”她说:“错了,因为他们饿了。”我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感到愚蠢,但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种解释比另一种更合理,或者为什么不是我们都错了(当时没有,或者几乎没有银器,这看样子是最合理的解释)。

在我们的扭曲认知之外,还有一个与逻辑本身有关的问题。为什么一个人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还能够有一套听起来完美而合理、与观察结果相符并符合全部逻辑的观点?两个人对于完全相同的数据可能有完全不相容的观点。这是否意味着存在众多解释,每种解释都同样完美?当然不是。人们或许有100万种解释,但真正的解释只有一个,不论我们是否能找到它。

逻辑学家W·O·奎因(W.O.Quine)在一个著名论点中指出,对于特定的事实,存在逻辑上一致的多种解释和理论。这一观点警告我们,某件事不显得不合理或许并不足以证明它合理。

奎因的问题来自在不同的语言之间进行翻译的困难,因为你可以用无数种方式理解一个句子。(请注意,好吹毛求疵的人可以在奎因的写作中发现一种自相抵消的特点。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对这个观点的理解不是无穷种。)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讨论因果关系,我们是有办法摆脱叙述谬误的。怎么摆脱?通过提出假设和进行检验,也就是我们将在第二部[3]分讨论的进行可检验的预测。我在这里讨论的心理学试验是选择一个总体并进行检验,结果在田纳西州、中国和法国一样适用。叙述谬误及其疗法

如果叙述谬误导致我们认为过去的事件更具可预测性、更易被预期、比实际更不具有随机性,那么我们应该能够运用它治疗随机性带来的某些痛苦。

如果发生了某种不愉快事件,比如令你感到有间接责任的车祸使你不断受到回忆的困扰。一个想法折磨着你,即你对你的乘客造成了伤害,你总是觉得你本来可以避免这次车祸。你的心里一直在上演着与真实情况大相径庭的场景:如果你不是比平时晚起了3分钟,你本来可以避免这次车祸。伤害你的乘客不是你的本意,但你的大脑摆脱不了后悔和自责。从事具有高度随机性职业的人(比如证券业)遭受的反省式痛苦更为严重:我本应该在最高点卖掉我的投资组合,如果我在几年前只花几分钱买那只股票,现在我就可以开一辆红色敞篷车了等等。如果你是专业人士,在你没有为你的投资者增加收益时,你会感到你“犯了一个错误”,或者“犯了多个错误”,并感到有必要为你“鲁莽”的投资策略(事后看起来鲁莽)道歉。

你如何摆脱这种持续的痛苦呢?不要试图刻意不去想它——这几乎一定会带来反作用。更合适的解决办法是更多地看到事件不可避免的部分。嗨,事情一定会发生的,老放不下是无济于事的。如何做到这一点呢?运用叙述。病人每天花15分钟写下白天的烦恼真的会感觉好得多。你对于没能避免一些事情的自责会减少,责任减轻,因为事情看上去不可避免。

如果你在一个充满随机性的行业工作,你很可能经常痛苦地根据事后发生的事对过去的行为不断地再三考虑。在这种情况下,最起码你可以写日记。无限精确的错误

我们极为讨厌抽象的东西。

2003年12月的一天,萨达姆·侯赛因被捕,彭博新闻社在13点01分打出了这样的头条:《美国国债价格上涨;侯赛因被捕可能不会抑制恐怖主义》。

每当市场有所变动,新闻媒体总感到有义务给出“原因”。一个半小时后,他们不得不打出一个新的头条,因为美国国债价格下跌了。(美国国债价格是全天不断波动的,所以这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彭博新闻社重新为价格下跌找到原因:萨达姆被捕(同一个萨达姆)。在13点31分,他们发布如下快报:《美国国债价格下跌;侯赛因被捕刺激了风险资产的吸引力》。

同一被捕事件(原因)被同时用来解释另一事件及其相反事件,这显然是错误的,后两件事之间不可能有共同点。

这些媒体记者们是不是每天早上去护士那里接受多巴胺注射,从而使他们能够更好地进行叙述?(请注意,兴奋剂,即运动员为了提[4]高成绩而服用的各类非法药物,与多巴胺有同样的词根。)

这种情况总在发生:人们提出一个原因,好让你接受一则新闻,同时让事情看上去更具体。某个候选人在竞选中失败后,你会获得这样的“解释”:选民不高兴。只要你想得出来,任何原因都行。媒体则通过他们的事实检验军团把这个过程变得“彻底”,似乎他们想要犯无限精确的错误(而不是接受正确的近似,就像寓言作家那样)。

请注意,在没有关于你遇到的某个人的其他信息的情况下,你习惯于把国籍和背景当做他的突出特性(就像那位意大利学者对我所做的那样)。我怎么知道这种依赖背景的判断是不正确的呢?我亲自做了一个实证检验,我查看了在26个和我有相同背景并经历了同一场战争的人中,有几个交易商变成了怀疑经验主义者,结果一个也没有。国籍可以帮助你编造一个不错的故事,满足你寻找原因的胃口。它就像一个垃圾堆放点,所有解释都能放到那里去,直到人们找出一个更为明显的原因(比如某种“合理”的进化论论点)。实际上,人们习惯于用“国家身份”的理由自欺,《科学》杂志上的一篇由65名作者撰写的突破性论文则显示这种理由完全是假想的。(“国家特性”对电影来说或许是不错的,尤其是战争题材,但它们是柏拉图化的观念,没有任何经验价值,而英国人和非英国人都错误地相信英国人具有“英国气质”。)从经验主义的角度讲,性别、社会阶层和职业对人们的行为比国籍更说明问题。(一名瑞典男性与一名多哥男性的相似性高于一名瑞典男性与一名瑞典女性的相似性,一名秘鲁哲学家与一名苏格兰哲学家的相似性高于一名秘鲁哲学家与一名秘鲁看门人的相似性,诸如此类。)

过度寻找原因的问题不在于记者,而在于大众。没有人会花1美元购买某个无聊的大学讲座的抽象统计学讲义。我们喜欢听故事,而这并没有什么错,只不过我们应该更彻底地审视故事是否严重扭曲了事实。有没有可能虚构作品揭示了真相,而非虚构作品是撒谎者的港湾呢?有没有可能寓言和故事比美国广播公司经过彻底核实的新闻更接近事实呢?想一想,报纸努力发现完美的事实,但用一种试图表现出因果关系(以及知识)的方式叙述。有人负责核实事实,却没有人负责核实真理。

但我们没有理由只说记者。研究叙述问题的学者们也在做同样的事,只是他们用正式的语言把它粉饰起来,我们会在第十章(关于预测)谈到他们。

在叙述和寻找原因之外,记者和大众中的智者丝毫没有让世界变得更简单。相反,他们几乎总是使它看上去比实际更复杂。下一次有人要你谈论世界大事时,请说你不知道,并使用我在这一章提出的对所谓直接原因表示怀疑的观点。人们会说“你分析过头了”,或者“你太复杂了”。你需要说的只是你不知道!冷静的科学

假如你认为科学是不受情感和认知扭曲影响的抽象学科,那么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经验主义研究者已经证明,科学家也容易犯叙述谬误,他们看重文章标题和引人注意的“漂亮”词句胜过更为重要的东西。他们也是人,也会受情绪的影响。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是对科学研究进行后续分析,由一位资深研究者详细阅读全部文献,包括不那么热门的文章,然后进行综合。情感与黑天鹅

让我们看一看叙述谬误如何影响到我们对黑天鹅事件的理解。叙述谬误及其突出情感事实的特点会扰乱我们对事件概率的预测。看一看卡尼曼和特沃斯基的实验:受试者是从事预测的专业人员,他们被要求想象下面的场景并预测事件概率:1.美国某处发生大洪水,1000多人死亡。2.加利福尼亚发生地震,导致大洪水,1000多人死亡。

受试者估计第一个情景的发生概率低于第二个情景。加利福尼亚的地震是一个想象中的原因,这极大地增加了洪水发生的假想可能性,也就是估计的发生概率。

同样,如果我问你美国有可能发生多少例肺癌,你会提供一个数字,比如50万。现在,假如我问的是多少例肺癌是“由于”吸烟发生的,你很可能给我一个大得多的数字(我猜要高出一倍多)。加上“由于”一词使得问题变得容易理解,也更有可能发生。吸烟导致的癌症比毫无理由的癌症似乎更容易发生——没有指明原因相当于没有原因。

我回到前面提到的E·M·福斯特的例子,但这次是从概率的角度来考虑。下面哪种说法看来更容易发生?1.乔伊似乎快乐地结婚了。他杀了他的妻子。2.乔伊似乎快乐地结婚了。他为了得到妻子的遗产而杀了她。

显然乍看上去第二种情形更有可能发生,而这是完全的逻辑错误,因为第一种情形更宽泛,有更多种可能的原因,比如他杀死他的妻子是因为他疯了,因为她与邮差和滑雪教练通奸,或者因为他产生某种错觉把她当成了金融预测师。

所有这些都会导致我们决策的错误。如何导致的呢?

如保罗·斯洛维克(Paul Slovic)与他的合作者发现的,人们更有可能购买恐怖袭击保险而不是一般保险,而一般保险对恐怖事件是承保的。

我们想象、谈论和担心的那些黑天鹅事件并不是真正的黑天鹅事件。我们的担忧是针对错误的“不可能”事件,我们将在下面讨论这一点。黑天鹅盲

关于对黑天鹅现象的认识矛盾,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我们的大脑过度担心某些黑天鹅现象,而本书的主题却是我们通常忽视黑天鹅现象?

答案是有两种稀有事件:1.叙述中的黑天鹅现象,即那些现在被人们谈到并且很可能从电视上听到的黑天鹅现象;2.无人提及的黑天鹅现象,因为它们不符合任何模式,在公共场合谈论它们会让你觉得羞愧,因为它们看上去不合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第一种黑天鹅现象的发生概率被高估,第二种被严重低估,这是完全符合人的心理的。

实际上,彩票购买者高估了赢钱的可能性,因为他们想象了一个可观的报酬。他们对概率是如此无知,以至于他们对待千分之一与百万分之一的方式几乎完全一样。

大部分实证检验证明了这种对不同黑天鹅现象概率的高估和低估。卡尼曼和特沃斯基最先指出,当你同人们谈论某一事件,使他们了解它的时候,他们对发生概率低的结果会作出过度反应。例如,如果你问一个人:“人死于飞机失事的概率是多大?”他很有可能高估这个概率。然而,斯洛维克和他的同事在人们的保险行为中发现,人们购买保险时忽视了这种高度不可能事件。他们称之为“对可能发生的小损失进行保险的偏好”,却忽视了那些不那么可能发生但影响大得多的损失。

最后,我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关于我们对抽象事物的蔑视的经验检验,终于在以色列发现了这种实验。格雷格·巴郎(Greg Barron)和伊多·伊雷夫(Ido erev)用实验证明,当受试者参加一系列实验时,如果他们在实验中自己发现而不是被告知事件概率,他们会低估小概率结果的概率。如果你从一个装着很少红球和很多黑球的盒子里拿球,并且你不知道二者的比例,你很可能低估红球的数量。只有在你知道它们的比例——比如3%的球是红球的情况下,你才会在决策中高估取出红球的可能性。

我很长时间都在奇怪,为什么我们如此短视,却能够在一个不完全属于平均斯坦的环境下生存。一天,我看到自己的灰白胡子,它使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10岁,当我想到我从这抹胡子中得到的乐趣时,我有了如下认识:在许多社会中对老年人的尊重或许正是对我们[5]短期记忆的补偿。“参议院”一词来源于senatus,拉丁语中是“年老的”意思;阿拉伯语中的“酋长”一词同时有最高统治集团成员和“年长”的意思。老年人是复杂的归纳性知识的宝库,这些知识包括关于稀发事件的信息。老年人可以讲出令我们吃惊的故事,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想到某个具体的黑天鹅事件时会过度兴奋的原因。我兴奋地发现在动物王国也是如此:《科学》上的一篇文章指出,大象中的雌性首领在稀发事件中充当超级顾问的角色。

我们从重复中学习,但忽略了从未发生过的事件。不可重复的事件在发生之前是被忽视的,在发生之后则被过度估计(只是一时)。某个黑天鹅事件(比如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袭击事件)之后,人们会预期它将会再发生,而实际上再发生的概率已经降低了。我们喜欢考虑具体和已知的黑天鹅现象,但实际上随机性的本质在于其抽象性。

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发现经济中的冒险行为符合如下循环模式:稳定和没有危机冒险以及自大,降低了对可能发生的问题的认识。然后危机发生了,使人们感到震惊并害怕投资。奇怪的是,明斯基和他的学派(被称为后凯恩斯学派)以及他的反对者——自由主义的奥地利经济学家——进行了同样的分析。不同的是,前者建议政府干预,以平复这种循环,后者认为政府不应该受托处理这样的事务。虽然看上去两派互相反对,但他们都强调本质上的不确定性,立于主流经济学之外(虽然他们在商业人士和非学术人士中间有大量追随者)。毫无疑问,这种对根本的不确定性的强调使习惯柏拉图化的人感到不安。

我在本章讨论的所有实验都很重要,它们显示出我们如何被黑天鹅事件的稀有性,而不是它们的总体影响愚弄。在一项初步研究中,心理学家丹·戈尔茨坦(Dan Goldstein)和我向伦敦商学院的学生提供了分别来自平均斯坦和极端斯坦的例子。我们选择了高度、重量和每个网站的网络点击量。受试者很容易猜出平均斯坦环境下稀有事件的影响。但对于平均斯坦以外的变量,他们的直觉失灵了,这表明我们实际上不擅长用直觉判断低概率事件的影响,比如一鸣惊人的作者的图书销量。在一次实验中,他们把一个稀有事件的影响低估了33倍。

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对抽象事物缺乏理解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情感的力量

实际上,抽象的统计信息对我们的影响还不如奇闻逸事,不论提供信息的人是怎样的资深人士。我来举几个例子。

蹒跚学步的意大利小孩。20世纪70年代,意大利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掉入了一口井中。救援队无法把他救上来,这个孩子就在井底无助地哭。很容易理解,整个意大利都关注他的命运,整个国家都关心不断更新的新闻。小孩的哭声给无计可施的救援队员和记者们造成了强烈的负罪感。他的大幅照片被刊登在杂志和报纸上,你几乎不可能走在米兰市中心而注意不到他目前的状况。

同时,内战在黎巴嫩如火如荼,偶尔才有战事稍歇的时候。虽然自身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黎巴嫩人的注意力也被这个孩子的命运吸引。这是个意大利小孩。在5英里以外,人们正死于战争,市民受到汽车炸弹的威胁,但这个意大利小孩的命运被这群贝鲁特基督徒赋予了很高的重要性。“瞧瞧,可怜的小家伙多可爱呀。”人们这样说。他最后获救时,整个城市都舒了一口气。

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100万人的死亡只是统计学意义上的说法。统计学默默地存在于我们之间。

恐怖主义使人死亡,而最大的杀手仍然是环境,环境每年造成近1300万人死亡。但恐怖主义引起人们的愤怒,这使我们高估了恐怖袭击的可能性,当发生恐怖袭击时,人们的这种倾向更为强烈。我们对于人为的毁灭比自然的毁灭更感到痛苦。

中央公园。你坐在飞机上,打算去纽约度周末。你旁边坐着一名保险推销员,因为是推销员,所以他喋喋不休。对他而言,闭嘴不说话是需要努力的。他对你说,他的表亲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而他表亲的一个同事的姐夫的商业伙伴的双胞胎兄弟在中央公园被袭击和杀害了。那是在1989年,假如他记得没错的话。可怜的被害人只有38岁,有妻子和3个孩子,其中一个先天不足,需要在康奈尔医学中心接受特别看护。

那么,你可能在纽约逗留期间避免走进中央公园。你知道你能够从网络或某本小册子上得到犯罪统计数字,而不是依靠一个喋喋不休的推销员讲述的逸事。但你没有办法,有一段时间,中央公园的名字会在你脑海中唤起那个可怜的、不该死去的人躺在被血染红的草地上的画面。你需要很多统计信息才能战胜你的犹豫。

骑摩托车。同样,一个死于骑摩托车的亲戚比大量统计分析更能影响你对摩托车的态度。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在网络上查看事故统计数据,但它们进入你的大脑并不容易。我在城里总是骑着我的红色小摩托车,因为我周围没有人在最近遭遇事故,虽然我在逻辑上了解这个问题,但我没办法根据逻辑行事。

我并不反对通过叙述获得别人的注意。实际上,我们的意识中可能有编造关于我们自己的故事的能力,但是编造性叙述用在错误的场合时会导致致命的结果。捷径

接下来我要更进一步,讨论在我们严重的肤浅性背后的思维和推理行为更为一般化的特点。有一个叫做判断与决策学会的学派(这是我加入的唯一学术和专业学会),它提出了一项具有影响力的研究成果,对推理行为的不足进行了分类和研究。该学会与丹尼·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等发起的研究学派有关联。学会主要成员是经验心理学家和研究人类认知的科学家,他们的研究方法严格坚持对人实施精确而有控制性的实验(类似物理学的),并记录人们的反应,把理论化降到最低。他们寻找规律。注意,经验心理学家使用钟形曲线衡量实验方法中的错误,但如我们将在第十五章看到的,鉴于实验的性质,这种做法是钟形曲线在社会科学中少有的一种成功应用。我们在之前已经见过这类实验,比如加利福尼亚的洪水,以及第五章中对证实偏差的发现。这些研究者把我们的推理行为(大致)分为两种思维模式,分别称为“系统1”和“系统2”,或者“经验模式”和“认知模式”。二者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

系统1,经验模式,是不费力的、自动的、快速的、模糊的(我们不知道我们在使用它)、平行的、易出错的。它就是所谓的“直觉”,以很快的速度发挥着强大的作用。系统1是高度情绪化的,因为它反应迅速。它制造捷径,人们称之为“启发学”,它使我们能够快速有效地采取行动。丹·戈尔茨坦称这些启发性方案“快速而朴素”,其他人更喜欢称它们“快而粗糙”。毫无疑问,这些捷径是有效的,因为它们快,但有时它们会导致我们犯严重的错误。这一主要观点产生了一个完整的研究学派,叫做启发和偏差法(heuristics and biases approach,启发对应对捷径的研究,偏差则代表错误)。

系统2,认知模式,就是我们通常所称的思考。你经常在教室里使用它,因为它是费力的、有条理的、缓慢的、有逻辑的、连续的、渐进的、有自我意识的(你可以觉察推理的推进)。它犯的错误比经验模式少,因为你知道结果是如何得来的,你能够返回你的思考步骤,对它们进行适应性修正。

我们的大部分推理错误来自当我们以为自己在使用系统2,而实际上却在使用系统1时。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反应是不经过思考和反省的,而系统1的主要特点就是我们对它的使用是无意识的!

回忆一下回路错误,我们习惯于把“无法证明有黑天鹅”与“证明没有黑天鹅”混淆起来。这表明系统1在工作。你必须努力(使用系统2)才能克服第一反应。显然,自然的力量让你使用快速反应的系统1应付麻烦,所以你不会坐在那里思考是真的有老虎要袭击你,还是这仅仅是视觉上的错觉。在“意识”到老虎出现之前,你就立即逃跑了。

人们假设情绪是系统1在指导并迫使我们迅速反应时使用的武器,它比我们的认知系统更有效地控制着我们的风险回避行为。实际上,研究情绪系统的神经生物学家发现,情绪对危险的反应比意识对危险的反应早得多,我们在意识到面前有一条蛇之前几毫秒就感到了恐惧,并开始作出反应。

人性的许多麻烦在于我们无法充分使用系统2,或者无法在不去海滨度长假的情况下长时间使用它。而且,我们经常干脆忘记使用它。了解大脑

神经生物学家对系统1和系统2作了类似的区分,只不过他们是按解剖学区分的。按照不同部位,他们把大脑划分为大脑皮层以及快速反应脑边缘。大脑皮层是我们用来思考的部位,它使我们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快速反应脑边缘是情绪中心,它是我们与其他哺乳动物都拥有的。

作为怀疑经验主义者,我不愿意成为那只火鸡,所以我不想只讨论大脑的具体组成部分,因为我们并不能很好地观察大脑的功能。有人试图辨别出决策的神经关联,或者更具野心地想探明记忆的神经“低层”。大脑可能比我们认为的复杂得多,过去对它的解剖结果反复愚弄着我们。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对人们在特定情况下的反应实施精确而彻底的实验,从而评估什么是正常状态,并把我们的观察结果记录下来。

让我们看一个鸟类智能的例子,它说明我们对无条件依赖神经生物学保持怀疑态度是正确的,也证明了经验医学派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不断在各种文章中读到,大脑皮层是动物进行“思考”的部位,拥有最大的大脑皮层的生物具有最高的智慧,人类拥有最大的大脑皮层,其次是海豚和我们的近亲类人猿。其实,有些鸟类,比如鹦鹉有较高水平的智能,相当于海豚的水平,但鸟类的智能与大脑另一个部位的大小相关,该部位叫做上纹状体。所以,具有“硬科学”特点的神经生物学有时(并非总是)也可能诱使你相信某个柏拉图化的简化论点。我非常高兴地看到怀疑解剖学与人体机能之间联系的“经验主义者”有这样的洞察力,难怪他们的学派在学术史上的地位微不足道。作为怀疑经验主义者,我更喜欢经验心理学实验,而不太喜欢神经生物学家所作的所谓有理论依据的磁共振扫描,尽管前者对大众而言不那么“科学”。如何避免叙述谬误

最后,我要说我们对黑天鹅现象的误解,大部分归因于我们对系统1(叙述)以及情感(包括情绪)的运用,这使我们对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就每天而言,我们反省得不够,无法认识到我们对事态的理解没有达到客观观察所能达到的程度。我们还习惯于在一个黑天鹅现象发生之后立即忘记所有黑天鹅现象的存在,因为它们太抽象了,相反,我们只注意到容易进入我们思维的精确而生动的具体事件。我们确实担心黑天鹅现象,但弄错了担心的对象。我们确实担心黑天鹅现象,但弄错了担心的对象。

在平均斯坦,叙述是有用的,对过去的调查是有意义的。但在极端斯坦,事情是不会重复发生的,你必须对不易捉摸的过去保持怀疑,避免进行简单和直白的叙述。

鉴于我的生活几乎与信息隔绝,我经常感到居住在一个与别人不同的星球上,这有时令人感到非常痛苦。似乎有一种病毒控制了人们的大脑,使他们无法看到即将发生的事——即将到来的黑天鹅。

避免叙述谬误的办法就是强调实验而非讲故事,强调体验而非历史,强调客观知识而非理论。显然,报纸无法做实验,但它会选择报道什么,毕竟我们有足够多的实证检验值得向人们提供,并且从中学习,正如我在本书中所做的。成为经验主义者并不意味着在你的地下室开一个实验室:它只是一种喜欢某一类知识胜过其他知识的思维方式。我并不禁止自己使用“原因”这个词,但我所讨论的原因要么是大胆的猜测,要么是实验结果,而不是故事。

另一个方法是预测并记录预测的结果。

最后,我们还可能利用叙述,但要用于好的方面。只有钻石能够切割钻石。我们可以在一个传递正确信息的故事上运用我们的说服能力,那些讲故事的人似乎正是这么做的。

目前我们已经讨论了忽视黑天鹅现象的两种内在机制:证实谬误和叙述谬误。接下来的章节将讨论外在机制:我们接收和解释事件信息的方式存在的缺陷,以及我们对信息作出反应的方式存在的缺陷。

 [1] “在”字写了两次。[2] 巴黎小说家乔治·佩雷克(Georges Perec)试图脱离概括性叙述写一本同真实世界一样复杂的书。他不得不对1974年10月18日到20日发生在圣舒尔皮斯教堂广场上的一切做详细记录。即使这样,他的记录仍然不够详细,最后他不得不采用概括性叙述。[3] 这种检验可以避免叙述谬误和大部分证实偏差,因为测试者必须同时考虑试验的成功和失败的结果。[4] 兴奋剂与多巴胺的英文分别为dope和dopamine。[5] 英文为senate。

第七章 活在希望的小屋里

世界上有两类人,有的人就像火鸡,面临巨大的灾难却不知情;有的人正好相反,他们等待着让别人大吃一惊的黑天鹅事件发生。

假设与叶夫根尼娅一样,你的职业取决于一个黑天鹅的意外,也就是说,你的情况与火鸡相反。智力、科学和艺术行为属于极端斯坦,在这里成功是高度集中的,少量赢者得到蛋糕的大部分。这似乎适用于我认为不无聊而且“有意思”的所有职业(我仍然在寻找反例,一个不无聊但属于平均斯坦的职业)。

认识到成功的集中性并作出相应的反应导致我们受到双倍的惩罚:社会的奖励机制是基于正常情况的假象,荷尔蒙的奖励机制也需要我们提供可见和稳定的成绩。它也认为世界是稳定和规矩的,它陷入了证实偏差的错误。相对于我们的基因构成,世界变化得太快了,我们则被环境异化了。同辈的残酷

每天早上你离开曼哈顿的狭小公寓,来到洛克菲勒大学的实验室。你每天很晚才回家,你的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人们问你一天是否过得好,只是出于礼貌。在实验室里,人们圆滑得多。当然你过得不好:你没有什么新发现。你不是钟表修理匠。没有新发现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它是发现过程的一部分,而且让你知道不去看什么。其他研究者知道你的结果后,将避免做你的那个实验,前提是某本足够睿智的杂志把你的“没有新发现”当做有用的信息发表了。

你妻子的妹夫是华尔街某家证券公司的推销员,不断获得大笔佣金——大笔稳定的佣金。“他干得非常不错。”人们这样说,尤其是你的岳父,并且在说完后略有沉思地沉默,这使你意识到他刚刚作了一个对比。这是无意识的,但他确实这样做了。

假日有时是可怕的。你在家庭聚会上碰到你的妹夫,并且毫不意外地在你妻子脸上发现了失望的痕迹。妻子在记起你的职业特点之前,她有一小会儿怀疑自己嫁给了一个失败者。但她不得不与她的第一反应作斗争。她的妹妹会不断谈论他们的装修、他们的新壁纸。你妻子在回家的路上会比平时沉默。如果你开的车是租来的(因为你在曼哈顿停不起车),妻子的愠怒会稍稍严重一点。你该怎么办?搬到澳大利亚,从而少参加家庭聚会,或者娶一个没有“成功”妹夫的女人?

或者你是否应该穿得像个嬉皮士,并且变得目中无人?对于艺术家来说,这样可能不错,但这对科学家或者商务人士来说并不容易。你陷入了困境。

你从事一个不会立即或稳定地取得成果的项目,而你周围的人在从事能够立即或稳定地取得成果的项目。你遇到了麻烦。就这样,许多科学家、艺术家和研究者不是选择住在一个同业人士聚居地,而是迷失在社会中。

在数不清的行业中普遍存在成功过于集中的情况,我们要么获得大笔奖励,要么什么也得不到,其中包括具有使命性质的行业,比如(在一个充满异味的实验室里)顽强地寻找治疗癌症的神秘方法,写一本将改变人们世界观的书(同时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创作音乐作品,或者在地铁上画小型图标,把它当做更高形式的艺术,而不顾过气“学者”哈罗德·布鲁姆(Harold Bloom)的苛评。

如果你是一名研究者,你就不得不在“权威”刊物上发表毫无意义的文章,这样当你出席会议时,别人才会不时跟你打招呼。

如果你经营一家上市公司,在你有股东之前情况对你是美妙的,公司所有者是你和你的合伙人,以及聪明的风险资本家,他们明白经济生活的不平均本质。但现在,曼哈顿一家证券公司的一名30岁、思维迟钝的证券分析师“评判”着你的经营业绩,并且过于详细地分析它。他喜欢正常的业绩,而你最不可能实现的就是正常的业绩。

许多人在生活中忙忙碌碌,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但很长时间都无法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他们需要一种不时获得满足感的能力,才能在不断受到周围人残酷打击的情况下不失去勇气。在他们的亲戚和周围人眼里,他们好像白痴,他们需要勇气才能继续。没人对他们作出肯定、承认,没有学生来奉承他们,没有诺贝尔奖,也没有其他奖。“今年过得怎么样?”这样的问候会让他们在内心深处感到一阵小小的痛苦,因为对于一个从外部看待他们生活的人而言,几乎过去的那些年都被浪费了。然后,突如其来的成功降临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他们巨大的肯定。或者,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情感发挥作用的地方

我们的直觉是无法作出非线性反应的。想象原始环境下的生活,过程与结果是紧密相关的。你渴了,喝水会给你带来足够的满足。或者在一个不那么原始的环境里,当你建造一座桥或一间石房子时,更多的工作能够带来更多的可见成果,因此你的情绪能获得持续的可见反馈的支撑。

在原始环境下,情感会起作用。这一点也适用于知识。当我们试图收集关于周围世界的信息时,我们倾向于受生物性的指引,我们的注意力很容易流向情感部分,而不是那些影响力不如情感的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指引系统在我们生活环境的演化过程中出了差错,在现在的世界里,重要的东西往往乏味而无情。

而且,我们以为,如果两个变量是具有因果关系的,那么对一个变量的稳定投入总会对另一个变量的产出产生影响。我们的情感功能是为线性因果关系设计的。例如,如果你每天学习,你会预期学到与你的学习行为成比例的东西。如果你感到什么进展也没有,你的情感就会使你丧失士气。但在现实中,我们很少获得令人满意的、线性的正面进展。你可能花一年思考一个问题,却什么收获也没有。然而,只要你不对这种徒劳无功的状况感到失望而放弃,某种成果就会突然冒出来。

研究者对满足的状态进行了一定的研究,神经学向我们揭示了我们面对即刻回报与推迟回报时的斗争。你希望在今天做一次按摩,还是在下周做两次?答案是我们思维的逻辑部分,那个“更高级”的、让我们区别于动物的部分,能够让我们克服希望立即享受的动物本能。因此不管怎样,我们比动物稍稍好一点,但可能只是好一点而已,而且并不总是如此。非线性情形

情况还能变得更奇妙,世界比我们想象中更加非线性,也比科学家们的意愿更加非线性。

线性情形下,变量之间的关系是明确、清晰而固定的,因此很容易用单个句子表述,比如“银行存款增加10%能够使利息收入增加10%”。如果你有更多银行存款,你就会有更多利息收入。非线性关系则是不断变化的,或许对其最好的描述就是它们是无法用公允的方式描述的。以喝水和愉快程度的关系为例。如果你非常渴,那么一瓶水能够极大地提高你的满足程度,水越多满足程度越高。但我要是给你一池子水呢?显然你的满足程度很快就对多余的水变得不敏感了。实际上,如果我让你在一瓶水和一池子水之间作选择,你会选一瓶水,也就是说,你的满足程度随着多余水量的增加而降低了。

这种非线性关系在生活中比比皆是。线性关系实际上是例外,我们只在教室和课本里谈论它们,因为它们易于理解。有一天下午我试图重新审视我的周围,找出我看到的东西哪些是线性的。但我什么也没找到,就像一个在热带雨林里寻找正方形和三角形的人会失败一样,或者说,如我们将在第三部分看到的,就像一个在社会经济现象里寻找钟形曲线随机现象的人会失败一样。线性进展是柏拉图化的观点,并非常规现实。

你每天打网球都没什么进步,突然,你能够打败职业选手了。

你的小孩看上去没有学习障碍,但他似乎不想说话。校长敦促你考虑“其他办法”,比如治疗。你徒劳地与她争论(她被认为是“专家”)。然后,孩子突然开始写出漂亮的句子,或许对他的年龄而言是太漂亮了。我再次说明,线性进展是柏拉图化的观点,并非常规现实。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我们喜欢情感和极为显而易见的东西,这影响了我们评价英雄的方式。我们的意识中几乎没有空间留给那些没有可见成就的英雄,也就是那些关心过程而非结果的英雄。

但是,那些声称注重过程而非结果的人并没有完全讲真话,当然,前提是他们是人类。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半谎话,例如作家不为名声写作;艺术家只为了艺术而创作,因为创作本身就是“奖赏”。确实,这些职业能够产生一种持续的自我满足感。但这并不意味着艺术家不渴望某种形式的关注,或者出名不会改善他们的境况;也不意味着作家们在星期六的早上醒来不会去看《纽约时报书评》是否提到了他们的书,尽管希望很渺茫,或者他们不会不断查看《纽约客》是否给他们寄来了等待已久的回信。即使像休谟那样的哲学家,在他的大作(他在其中提出了他的黑天鹅问题,后来广为人知)被某个没有头脑的编辑(休谟知道他是错的,他完全没有理解休谟的观点)抛弃之后,也卧病在床几个星期。

痛苦在于看到你旁边的人,你鄙视他,他却奔赴斯德哥尔摩领他的诺贝尔奖。

大部分人从事我称之为“成功集中”的职业,他们把大部分时间花在等待重大日子到来的那一天,而这一天(通常)永远也不会来。

确实,这让你不去想生活的琐碎——咖啡太烫还是太凉,服务员太迟钝还是太机灵,食物太辣还是不够辣,酒店房间价格太高而且与广告照片不一致——所有这些问题都消失了,因为你在想更大、更好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从现实中逃离的人能够避免其他痛苦,比如受到轻蔑。黑天鹅事件的等待者经常因为努力而感到或被迫感到羞耻。“你辜负了那些对你有高度期望的人。”他们听到这样的话,更增加了负罪感。奖励向少数人集中的问题不在于使人们得不到奖励,而在于它造成的等级问题、体面的丧失和靠近底层的羞耻感。

我非常希望在有一天能看到科学和决策者重新发现古人都一直明白的一个道理,即我们最大的财富是别人的尊敬。

即使从经济的角度讲,等待黑天鹅的人也不会是赚大钱的人。研究者托马斯·阿斯特布罗(Thomas Astebro)发现,独立发明(包括已经死去的人的发明)获得的回报远远低于风险资本的回报。你需要对正面黑天鹅现象发生的概率有些视而不见,才能获得创业的成功。风险投资人才是真正赚钱的人。经济学家威廉·鲍莫尔(William Baumol)把这评论为“有点疯狂”。这实际上对所有成功集中的行业都是事实:看一看经验记录,你会发现风险投资人比创业家赚钱,出版商比作者赚钱,艺术经纪人比艺术家赚钱,科学比科学家成功(大约50%的科学和学术论文或许花费了科学家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努力,却从来没有被人真正读过)。参与这种赌博的人获得了另一种非物质报酬:希望。人性、幸福和大笔报酬

让我提炼一下研究者所谓享乐主义幸福的主要思想。

某一年赚100万美元,但在之前9年一分钱也不赚,与在相同的时间里平均地获得相同的总收入,即10年内每年获得10万美元的收入,带来的幸福感是不同的。反过来,第一年大赚一笔,但在余下的时间一分钱也不赚,也是一样的。出于某种原因,你的幸福系统将很快饱和,就像一笔退税带来的幸福感是不会持续到以后的。实际上,你的幸福感更多取决于正面情绪出现的次数,心理学家称之为“积极影响”,而不是某次正面情绪的强度。也就是说,好消息首先是好消息,究竟有多好并不重要。因此,要过快乐的生活,你应该尽可能平均分配这些小的“积极影响”。大量一般的好消息比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更令人感到幸福。大量一般的好消息比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更令人感到幸福。

不幸的是,假如你赚了1000万美元,然后损失了900万美元,这情形比根本没有赚钱还糟!诚然,你最后还有100万美元(而不是分文没有),但还不如什么也没有。(当然,前提是你非常在意经济报酬。)

因此,从一种狭义的算术角度(我称之为“幸福微积分”)努力获得一次超级成功是没什么好处的。造物主让我们从一系列稳定的、小而频繁的奖励中获得快乐。我说过,奖励不需要很大,只要频繁就行,这里获得一点奖励,那里获得一点奖励。想一想,几千年来我们的满足感主要来自于食物和水(以及某种更为私密的东西),而且,虽然我们总是需要它们,但我们很快就感到满足。

当然,问题就在于,在我们生活的环境中事物不是稳定提供的,黑天鹅现象主宰了大部分人类历史。不过,针对当前环境的正确策略不一定能带来内在奖励和正面反馈。在一个短暂的时期里经历全部痛苦胜过在很长的时间里分散这些痛苦。

我们的不幸感则符合相反的情形。在一个短暂的时期里经历全部痛苦胜过在很长的时间里分散这些痛苦。

但有人能够超越痛苦与快乐的不对称,摆脱幸福感不足的状态,将自己置身事外,而靠希望活着。我们接下来会看到,还是有好消息的。希望的小屋

对叶夫根尼娅而言,一个人可能只喜欢一本书,最多几本,超过这个数目就是滥读了。把书当成商品的人不可能真正喜欢书,就像交友过多的人对友情的理解是肤浅的一样。一本你喜欢的小说就像一个朋友,你读了再读,对它越来越了解。就像对待朋友一样,你按照它本来的样子接受它,而不会评判它。有人问蒙田“为什么”他与作家埃蒂安·德拉博埃蒂(Etienne de la Boétie)是朋友。蒙田通常会回答:“因为他是他,因为我是我。”同样,叶夫根尼娅说她喜欢某一本书,“因为它是它,因为我是我”。叶夫根尼娅有一次离一位老师而去,因为他分析了那本书,这冒犯了她的原则。她是非常固执的学生,是不会坐在那里听任别人对自己的朋友指手画脚的。

她当做朋友的那本书是《鞑靼人的沙漠》(Il deserto dei tartari),作者是迪诺·布扎蒂(Dino Buzzati),这是一本她孩童时代在意大利和法国非常有名的小说。但奇怪的是,她在美国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听说过它。它的英语书名被错误地翻译为《鞑靼人的草原》,而不是《鞑靼人的沙漠》。

叶夫根尼娅13岁时读到《鞑靼人的沙漠》。那时她在父母的周末乡村别墅,那是一个离巴黎200公里的小村子,没有巴黎公寓的拥挤,别墅里堆满了用俄语和法语写的书。她在乡下感到非常无聊,甚至无法阅读。一天下午,她偶然打开这本书,被深深吸引了。被希望灌醉

乔瓦尼·德罗戈(Giovanni Drogo)有大好的前途。他刚刚从军事院校毕业,得到初级军官军衔,可以大显身手的生活刚刚开始。但事情并不按照计划发展:他最开始的4年被派到一个偏远的军事基地——巴夏尼要塞去保卫国家,防止可能从沙漠边境入侵的鞑靼人的侵犯。沙漠并不是一个宜人的地方。从城市到要塞骑马需要几天的时间。要塞周围一片荒芜,没有任何他这个年纪的人向往的繁华。德罗戈想,他在这个哨所的服务只是暂时的,在没有更好的职位以前,他暂且在这里待着。以后,当他穿着熨烫得无可挑剔的制服,以运动员的身材回到城里时,几乎所有的姑娘都会被他迷住的。

德罗戈在要塞该干什么呢?他找到了一个门路,仅仅4个月之后他就可以调职。他决定采用这个办法。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德罗戈透过医务室的窗子看了一眼沙漠,这使他决定继续待下去。要塞墙壁和寂静的风景中的某种东西吸引住了他。渐渐地,要塞的美丽、对入侵者的等待、和鞑靼人来一场大战成为他生存的唯一理由。要塞里的整个气氛充满了期待。他一直盯着地平线,等待发生敌人袭击这样的大事。他如此专注,以至于偶尔错把沙漠边缘出现的哪怕最小的动物当做敌人来袭。

毫不意外地,德罗戈在此后一直在等待中守卫着要塞,并一再推迟开始新的城市生活。35年的纯粹期待,只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某一天袭击者最终会翻越无人曾翻过的遥远山峰,出现在这里,使他一战成名。

在小说的结尾,我们看到,在德罗戈一生都在苦苦等待的事情终于发生时,他却在一个路边的酒馆里垂死。他错过了。期待的甜蜜陷阱

叶夫根尼娅把《鞑靼人的沙漠》读了无数遍,她甚至学习意大利语(也许还嫁给意大利人),好读它的原文版,但她从没有勇气再读那痛苦的结尾。

我认为黑天鹅事件是意外事件,即不被预期发生的重大事件。但想一想相反的情形:你没想到发生的事,却是你非常希望发生的事。德罗戈被一件不太可能发生的事迷惑了,因此变得盲目,那微弱的可能性就是他活着的理由。叶夫根尼娅在13岁时看到这本书,她丝毫没有认识到她的一生也将扮演希望小屋中的乔瓦尼·德罗戈,等待大事件的发生,为之作出牺牲,拒绝中庸道路,拒绝安慰奖。

她不介意陷入期待的甜蜜陷阱。对她而言,这种生活是值得的,值得为一个简单的单一目标而生活。她在成功突然降临之前,或许更加快乐。

黑天鹅现象的一个特点是影响的不对称性,结果要么好,要么坏。对德罗戈而言,结果是35年在希望小屋中等待几小时不确定的荣耀,而他还错过了。何时需要巴夏尼要塞

请注意,在德罗戈的社会关系中不存在妹夫。他很幸运地拥有任务伙伴,他是守卫沙漠大门、监视地平线的集体中的一员。德罗戈有幸与有相同目的的人在一起,而不受外部社会关系的干扰。我们是活动在一定范围内的动物,只对我们的近邻感兴趣,而不管远离我们的人是否把我们当白痴。那些智者是抽象而遥远的,我们对他们毫不关心,因为我们不会在电梯里遇到他们,也不会与他们有眼神交流。我们的肤浅有时候对我们有好处。

显然,出于许多原因,我们需要别人,但我们对他们的需要远远超过我们的认识,尤其是对尊严和尊重的需要。实际上,历史上几乎没有人在没有同代人承认的情况下做出任何了不起的成就,但我们有选择伙伴的自由。如果看一看思想史,我们会看到一些思想学派在偶然间形成,并做出了在该学派以外无人知晓的非凡工作。人们听说过斯多葛学派(Stoics)、学院怀疑主义(Academic Skeptics)、犬儒主义(Cynics)、皮罗怀疑主义(Pyrrhonian Skeptics)、艾赛尼派(Essenes)、超现实主义(Surrealists)、达达主义(Dadaists)、无政府主义(anarchists)、嬉皮士(hippies),等等。学派使一个有着非凡思想而从中获益的希望很渺茫的人能够找到同伴,并为他们创造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环境。这群人可以共同自我放逐,这胜过被孤身放逐。

如果你从事一项依赖于黑天鹅事件的职业,加入一个群体是更好的选择。鞑靼人的沙漠

叶夫根尼娅在威尼斯丹涅利酒店的大堂里遇见了尼罗。他是证券交易商,经常往返于伦敦和纽约。当时,在淡季期间,伦敦的证券交易商会在星期五中午去威尼斯,在那里与别的交易商(也是伦敦来的)商谈。

就在叶夫根尼娅和尼罗站着轻松谈话时,她发现她的丈夫正不安地从酒吧那边看着他们,试图装作注意听他一个儿时朋友武断的言论。而叶夫根尼娅还想更多地了解尼罗。

他们在纽约再次见面,起初是偷偷摸摸的。她丈夫是哲学家,所以有大把的时间,于是他开始密切注意她的行程,而且开始缠着她。他缠得越紧,叶夫根尼娅越感到压抑,这又使他缠得更紧。她把他甩了,打电话给律师,后者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于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尼罗了。

尼罗步态僵硬,因为他不久前遭遇了一次直升机事故,正在康复中。他在一系列成功之后变得太过自大了,开始玩一些危险的运动,达到了疯狂的地步,尽管他在财务上仍然非常保守。他在伦敦一家医院一动不动地待了几个月,几乎不能读书写字,他尽量不看电视,同时与护士调笑,等待康复。他能够凭记忆画出天花板上的14条裂缝,以及街对面白色破房子急需专业清洗的63扇窗户。

尼罗声称在意大利喝酒时非常惬意,于是叶夫根尼娅给了他一本《鞑靼人的沙漠》。尼罗不看小说。“写小说才有意思,而不是读小说。”他说。于是他把这本书丢在床边好一阵子。

尼罗和叶夫根尼娅从某种意义上讲就像白天和黑夜。叶夫根尼娅在黎明睡觉,在夜晚写作。尼罗在黎明起床,与大多数证券商一样,即使在周末也是如此。他每天花一个小时写他的作品《概率专论》,然后再也不去碰它一下。他已经写了10年,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感到想要尽快完成它的冲动。叶夫根尼娅抽烟;尼罗很在意自己的健康,每天至少花一个小时上健身房或去游泳。叶夫根尼娅与学者和波希米亚人打交道;尼罗与熟悉街头智慧的交易商和商人在一起时感到很舒服,这些人往往没上过大学,而且操着浓重的布鲁克林口音。叶夫根尼娅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像尼罗这样精通古典主义和多种语言的人能够与那种人交朋友。更糟糕的是,她身上有着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对钱的那种公然蔑视,除非那些家伙披上学术或文化的外衣,否则她受不了这些手指上长满浓密毛发、有着巨额银行账户的布鲁克林人。尼罗的朋友们则觉得她傲慢。(经济繁荣的一个结果就是有着街头智慧的布鲁克林人持续进入斯塔岛和新泽西。)

尼罗也是精英人士,毫无疑问,但他属于另一种精英。他把那些能够融会贯通的人(不论是否来自布鲁克林)与那些做不到这一点的人(不论多么有学问)区分开来。

过了几个月,在与叶夫根尼娅分手(这带来相当大的放松感)之后,他翻开《鞑靼人的沙漠》,并被吸引了。叶夫根尼娅预见到,和她一样,尼罗会认同《鞑靼人的沙漠》的主人公乔瓦尼·德罗戈的选择。确实是这样。

接着,尼罗买了几箱这本书的英文版,送给每一个礼貌地与他打招呼的人,包括他在纽约的几乎不会说英语、更不要说阅读英文书的看门人。尼罗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热情洋溢,终于打动了看门人,于是尼罗不得不为他购买了西班牙语版。流血还是惨败

让我们把世界分为两类。有的人就像火鸡,面临巨大的灾难却不知情;有的人正好相反,他们等待着让别人大吃一惊的黑天鹅事件的发生。在一些策略和生活境况下,你用几美元去赌连续赢好几次几美分,看上去一直在赢。在另一些情况下,你冒着输好几次几美分的风险去赢几美元。也就是说,你不是赌黑天鹅事件将要发生,就是赌它永远不会发生,这两种策略需要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

我们已经看到,我们(人类)更喜欢一次只赚一点。回想一下第四章的例子,1982年夏天,美国大银行的损失比有史以来全部盈利的总和还多。

所以,有些属于极端斯坦的东西是极端危险的,但在事前显现不出这一点,因为它们隐藏和推迟了这些风险,从而使笨人以为自己是“安全”的。其实,在短期内显得比实际风险更低正是极端斯坦的一个特点。

证券交易商尼罗把这种面临巨大损失的可能性的行业称为可疑行业,尤其是他不相信任何计算损失概率的方法。回想第四章的情形,衡量公司业绩的会计期间太短了,不足以揭示它们是否真的经营得很好。而且,由于我们直觉的肤浅性,我们过于仓促地形成了对风险的判断。

我可以很快介绍一下尼罗的观点。他的逻辑的前提是下面这个不起眼的观点:在一些商业赌博中,人们可能获得大笔但次数很少的回报,不过要遭受小而经常的损失,这种赌博是值得参与的,只要其他人在这种赌博中容易受骗,并且你具备人格和智慧上的魄力。你还得有耐力。你得应付周围对你进行各种侮辱的人,他们的侮辱通常声音很大。人们通常可以接受只有很小成功机会的金融策略,只要成功大到足以弥补一切。但是,由于许多心理学原因,人们很难实施这种策略,因为它需要信念,需要人们推迟获得满足感,并且愿意准备接受客户的口水。而且,一旦人们不论由于什么原因赔了钱,就变得像条犯错的狗,会招致来自周围的更多轻蔑。

鉴于许多灾难隐藏在经验技能的外衣下,尼罗采取了一种他称为“流血”的策略。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损失一点点,直到某个事件发生,这使你获得不成比例的高回报。没有哪个单独的事件能够使你惨败,另一方面,某些变化却能够为你带来足以弥补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小损失的巨大回报。

在尼罗的圈子里,尼罗是本性上最不适合这种策略的。他的大脑与身体严重不协调,使他处于一种持续的矛盾中。他的身体出了问题,由于整天都面临这种小而持续的损失——一种类似中国古代水刑的折磨,他的神经生物系统受到长期影响,从而导致身体脆弱。尼罗发现,这些小损失进入大脑的情感部分,绕过了更为高级的大脑组织,缓慢地影响他的海马状突起,侵蚀着他的记忆力。海马状突起是掌管记忆的组织,是大脑最敏感的部分,据说也正是这一部分会吸收反复遭到的打击造成的损害,比如由于每天持续少量的不良情绪造成的长期压力。长期压力会对海马状突起造成严重损伤,发生不可逆转的萎缩。与人们的普遍看法相反,那些看上去无害的紧张性刺激并不会使你变得坚强,反而会使你部分丧失自我。

暴露在高度信息中侵害了尼罗的生活。假如他只是每周而不是每分钟看一次业绩数字,他就还能在痛苦中撑下去。在情感上,他对自己的投资组合比对客户的管理得好,因为他没有义务时刻监视它的情况。

如果他的神经生物系统是证实偏差的受害者,即对短期和可见的结果作出反应,他就能够通过只关注长期的大变化使大脑逃脱其不良影响。他拒绝看自己任何短于10年的绩效报告。在1987年的大崩盘中,他从小投资中获取了巨大的收益。这件事对他的经验整体而言永远显得有价值。在近20年的交易生涯中,尼罗只有4年业绩是好的。但对他而言,只要1年好就足够了。他只需要100年当中有1年好就足够。

投资者对他不是问题,他们需要他可靠的交易服务,并会向他支付可观的报酬。他只需要对他们表现出温和的轻视就可以了,这对他不费什么力,而且不用刻意去做:尼罗不需要去构思,他只需要让他的身体语言自由发挥,同时保持一种不那么时髦的高度礼貌。他要确保在长期损失之后,他们不认为他应该道歉,而可笑的是,他们变得更加支持他的策略。人们会相信你说的话,只要你不表现出一丝动摇。和动物一样,他们能够在你说出口之前察觉你自信中最微小的裂缝。你得用尽量自然的方式使用这种伎俩。在你表现得极为礼貌和友好的时候,传递出自信要容易得多。你可以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控制他们。尼罗认识到,商务人士的问题在于,如果你表现得像个失败者,他们就把你当失败者,标准由你自己决定。好与坏没有绝对的标准。关键不在于你对人们说什么,而在于你怎样说。

但你必须在他人面前保持低调和超然的冷静。

在一家投资银行做交易员时,尼罗不得不填写那种典型的员工评估表。评估表据说是为了追踪员工“业绩”,检查他们是否有所懈怠。尼罗觉得评估很荒谬,因为它不对交易员的业绩质量进行评定,而更多是在鼓励他谋求短期利润,放弃可能的大收益,就像银行发放的几乎不可能有大收益的愚蠢的贷款,因为信贷员在为下季度的业绩评估奋斗。于是,在早期职业生涯的一天,尼罗静静听他的“上级”对他作出评估,并在接过评估表后在他面前把它撕得粉碎。他撕得很慢,使这一举动的性质与他的镇静形成鲜明对比。上级看他毫无惧意,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尼罗专心于他平淡无奇的慢动作,为这种捍卫信念的感觉和付诸现实的行动感到得意扬扬。高尚与尊严加在一起是很令人愉快的。他知道,他要么被解雇,要么不再被管束。他自由了。

第八章 永不消失的运气——沉默的证据

进化是一系列侥幸的成功,有好的,但许多是不好的。你只看到了好的,然而在短期内,哪些真正对你好的并不明显,当你处在会产生黑天鹅现象的极端斯坦环境下时尤其如此。

我们理解事件的方式中还存在另一个缺陷——沉默的证据。历史既向我们隐藏了黑天鹅现象,又隐藏了它制造黑天鹅现象的能力。淹死的拜神者的故事

2000多年前,罗马雄辩家、文学作家、思想家、禁欲主义者、阴谋政治家及高贵绅士西塞罗讲了下面这个故事。有人把一幅画给一个无神论者看,画上画着一群正在祈祷的拜神者,他们在随后的沉船事故中幸存了下来。其寓意在于说明祈祷能保护人们不被淹死。无神论者问:“那些祈祷后被淹死的人的画像在哪儿?”

淹死的拜神者已经死了,所以很难从海底爬出来到处宣传他们的经历。这能够欺骗那些粗心大意的人相信奇迹。

我们把这种情况叫做沉默的证据问题。其道理很简单,但影响巨大而且普遍存在。大部分思想家试图让他们之前的人感到羞愧,西塞罗却几乎让他之后的所有经验主义思想家感到羞愧。

后来,我的英雄中的英雄——散文家蒙田和经验主义者培根都在他们的著作中提到了这个观点,用它解释假信仰的形成。“这是一切迷信形成的方式,不论是占星术、解梦、预言、占卜或是别的什么。”培根在《新工具》中写道。很明显,问题在于这些伟大的发现被很快遗忘,除非它们被系统化地灌输给我们,或者融入我们的思维方式。

沉默的证据遍及与历史概念有关的一切。我说的历史不仅仅是关于历史的、资料丰富而无聊的书(封面印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以吸引购买者)。历史是具有事后影响的全部事件。

这种偏差延伸到人们对思想胜利的解释,对许多职业所需技能的错误认识,人们在艺术领域的成功,先天与后天培养的争论,法庭使用证据的错误,以及对历史“逻辑”的错误认识,当然,最严重的是我们对极端事件性质的理解。

你坐在教室里听某个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的人装腔作势地讲了两个小时的历史理论。无聊让你头脑麻木,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你听到了大人物的名字:黑格尔、费希特、柏拉图、希罗多德……他看上去很深奥博学,你却发现他说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基于简单的视觉错觉!这并不奇怪:他太精于此道了,假如你质疑他的方法,他就会向你抛出更多的名词。

我们太容易在编造历史理论时忘记已经死去的人,但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历史中,还存在于我们在所有领域打造样本并搜集证据的方式中。我把这种扭曲称为偏差,也就是你所看到的事物与真正存在的事物之间的差异。“偏差”是指一种系统性错误,它导致人们总是对事件的影响作出更为积极或者更为消极的判断,就像一台总是显示你比实际重几磅或轻几磅的秤,或者一部让你的腰围增大的摄像机。人们在20世纪不断在各种学科中发现这种偏差,但它们大都被很快忘记了(就像西塞罗的观点一样)。淹死的拜神者不会写下关于他们经历的历史(要想写历史,还是活着更容易一点),历史上的失败者也是如此——不论人物还是思想。令人吃惊的是,最需要理解沉默的证据的历史学家和其他文科学者没有谁真正做到了这一点(我十分努力地查过)。至于记者,算了吧,他们正是大量扭曲事实的人。“偏差”一词还表明相关情况可量化的特点:并通过同时考虑死去和活着的人,而不单是活着的人,来评估扭曲的程度并修正。

沉默的证据掩藏了事件的随机性,尤其是黑天鹅类型事件的随机性。

培根从许多方面看都是一个有趣而可爱的人。

他具有一种深刻的、怀疑主义的、非学术的、反教条的、极端经验主义的天性,这种天性是几乎不可能在思想界找到的品质。(任何人都可能是怀疑主义者,任何科学家都可能是过度经验主义者,难得的是怀疑主义与经验主义的结合。)问题是,他的经验主义希望我们证实,而不是证伪,于是他提出了证实问题,即导致黑天鹅现象的证实行为。字母的坟墓

人们总是提醒我们,腓尼基人没有写下任何东西,尽管据说是他们发明了字母表。由于没有留下书面遗产,人们说他们庸俗。评论者断定,出于种族或文化的原因,他们对商业比对文艺更感兴趣。因此,腓尼基人发明字母表是为了低级的商业记录的目的,而不是为了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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