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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09 16:4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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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C.S.刘易斯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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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的外甥

魔法师的外甥试读:

第一章 走错门

狄哥里还没来得及开口,波莉已经伸手碰到了其中一枚戒指。刹那间,没有任何的闪光或是响声,波莉凭空消失了。房间里只剩下狄哥里和他的舅舅。

这个故事讲的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那时你的祖父还只是个小孩子。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故事,因为它告诉了我们关于我们这个世界和纳尼亚王国之间最早的往来。

那个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还住在贝克街,巴斯塔布尔一家还在路维森路上寻宝。那个时候,如果你是个小男孩,每天就必须穿着带有硬邦邦领子的校服,学校通常也要比现在显得更乱一些。但那时的饭菜可口极了。说到糖果,我可不会告诉你它们有多便宜、有多好吃,因为那只会让你白白地流口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伦敦住着一个小姑娘,她的名字叫波莉·普朗玛。

在她住的地方,房子全都连成长长的一排。有一天早上,正当波莉来到后花园时,一个小男孩从隔壁人家的花园围墙上探出头来。波莉惊讶极了,因为迄今为止,除了凯特利兄妹这一对大龄未婚男女外,那户人家还从来没住过什么小孩子。那个陌生的小男孩的脸邋遢得不得了。就算他先用手去土里抹了泥,然后大哭了一场,再用脏手去擦眼泪,也不可能把自己弄得这么邋遢。事实上,这些事他几乎都做了。“你好。”波莉开口道。“你好。”小男孩回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波莉,”波莉说,“你呢?”“狄哥里。”小男孩答道。“我说,这名字也太滑稽了吧!”波莉说。“再滑稽也不及‘波莉’的一半。”狄哥里说。“及得上,它及得上!”波莉哈哈大笑道。“及不上,它及不上!”狄哥里有点不高兴了。“不管怎么说,我有洗脸,”波莉说,“而这也正是你该去做的事。特别是在……”波莉止住了话头,她原本打算说“特别是在你哭过后”,但她觉得那样说似乎不太礼貌。“没错,我是哭了,”狄哥里大声道,就好像是一个痛苦到极点的男孩已经不在乎有谁知道他哭过了似的,“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会哭的。要是你一直在乡下住得好好的,养着一匹可爱的小马驹,花园的尽头还有一条小河,然后突然就被带到了这么一个倒霉的洞穴里。”“伦敦才不是洞穴呢!”波莉愤愤不平道。可是那个小男孩正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波莉的抗议,他继续道:“要是你的爸爸远在印度,你不得不来和你的姨妈以及疯疯癫癫的舅舅同住,要是这样做的理由是他们要照看你的妈妈,因为你的妈妈病了而且就快——就快——没命了。”说着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那种试着忍住眼泪的古怪表情。“我并不知道这些,对不起。”波莉低声道。随即,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也是为了能用愉快的话题让狄哥里转换心情,波莉开口问道:“凯特利先生真的疯了吗?”“这个嘛,他要不就是疯了,”狄哥里回答说,“要不就是有什么秘密。他在顶楼有个实验室,莱特姨妈禁止我去那里。一开始这件事只让我觉得有些古怪。然后又发生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无论舅舅在用餐时想对我说什么——他从来也不和莱特姨妈搭话——莱特姨妈总是会阻止他。她会说,‘安德鲁,别烦孩子了’,或是‘我想狄哥里并不想听那件事’,抑或是‘狄哥里,你现在要不要去花园里玩一会儿?’”“他到底想说什么呢?”“不知道。他从来没成功说完。有一天晚上——其实就是昨天晚上——当我穿过阁楼的楼梯想回房睡觉时(我不太喜欢经过那里),我确定我听到了一声尖叫。”“或许他在那里关了一个疯老婆。”“是的,我也是那样想的。”“又或许他在伪造钱币。”“也有可能他是个海盗,就像《金银岛》开头时出现的那个人一样,一直在躲着自己以前船上的同伴们。”“太刺激了!”波莉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家那么有意思。”“你可能会觉得有意思,”狄哥里道,“但你如果睡在那里的话,你就不会喜欢它了。当你清醒地躺在那里,听到安德鲁舅舅沿着走廊蹑手蹑脚地朝你房间走来,你会怎么想?而且他那双眼睛叫人非常不舒服。”

波莉和狄哥里就这样认识了彼此。他们认识时暑假才刚刚开始,那一年两个人都没有去海边,他们几乎每天都会碰头。

他们开始冒险,主要是因为这是一个数年不遇的最为潮湿而阴冷的夏天,他们只能在室内活动,你也可以管这叫室内探险——在一幢大房子或是一排房子里,手执一截蜡烛然后随处探险,这简直是棒极了!

很早以前波莉就发现,要是打开了她家阁楼的小门,就会看到蓄水箱和箱子后面有个黑乎乎的地方,稍微收紧身子就能爬进去。那儿就像是一个长长的通道,一边是砖墙,另一边是倾斜的屋顶。屋顶上透出斑驳的光来。通道里没有楼梯,你只能踩在横梁上往前走,如果不小心踩上横梁之间的空隙,你就会掉到下面的房间里。波莉曾将靠近蓄水箱的那一小段通道当作储藏室来用。她把她那些旧的包装盒和厨房里的破椅垫铺在横梁间当作地板。她在这里藏了一个钱箱,箱子里放着各种宝贝以及一篇她写的故事,通常还有几个苹果。她经常会去那里喝上一瓶姜啤。

狄哥里还挺喜欢这个储藏室的(波莉没让他看自己写的那个故事),不过他对探险更感兴趣。“看这里呀,”狄哥里说道,“这条通道到底有多长?我的意思是,它是不是到你家为止?”“不是,”波莉回答道,“墙没有包住屋顶,屋顶一直向前延伸。我也不知道有多远。”“那就是说我们能知道这排房子的长度了。”“能吧,”波莉开口道,“再说,哦——”“怎么了?”“我们可以潜入别人的房子里。”“是的,然后被当成盗窃犯给抓起来?算了吧!”“你少胡扯了。我在想你家后面那幢房子。”“那幢房子怎么了?”“那是一幢空房子。我爸说从我们搬过来起它就一直空着。”“我想我们应该去瞧瞧。”狄哥里说道。从他说话的口气可以知道他很激动。他正在想,为什么那幢房子会空这么久。波莉同样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俩谁都没把“闹鬼”这个词说出来。两个人都觉得一旦把它说了出来,可能就会胆怯到不敢去探险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过去看看?”狄哥里问道。“好的。”波莉同意了。“如果你不敢去的话,不要勉强。”狄哥里说道。“你敢我就敢。”波莉毫不示弱。“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幢房子的上方?”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决定先回到储藏室去,以两根横梁间的距离为一步,比画起一间房的长度来。波莉家两个阁楼之间的距离比通道的长度多四根横梁左右,女仆卧室的长度和储藏室的长度一样,如此一来,他们就知道了整幢屋子的长度。当穿过两个屋子的长度时,他们应该已经来到了狄哥里家的尽头。他们随后看到的任何一扇门都可以把他们带到那幢空房子的阁楼里。“我不希望它真是空的。”狄哥里说道。“那你希望屋里有什么?”“我希望有人偷偷住在那里,昼伏夜出,手里提着盏光线微弱的灯。我们会发现一群绝望的罪犯并且得到一大笔赏金。说一幢房子空那么多年肯定是骗人的,除非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我爸爸觉得里面肯定是下水道。”波莉说道。“哼!大人们总是想出一些无趣的解释来。”狄哥里说。

这个阁楼的光线很好,不像刚才在储藏室那会儿还要点着蜡烛,所以说空屋里闹鬼的可能性似乎很小。

他们测量出阁楼的长度后,便掏出铅笔做起算术来。一开始,两个人各自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但即便后来两人答案一致了,也不一定就算对了。因此,他俩急着要开始他们的探险。“我们不能发出声音来。”当他们再次爬进蓄水箱后面的通道时,波莉说道。这是一个如此关键的时刻,他俩各自手持着一根蜡烛(波莉在她的洞穴里藏了许多根)。

通道里黑乎乎的,灰尘满地而且有股阴风,他们悄悄踩过一根又一根横梁,偶尔耳语:“现在在你家阁楼对面呢”,或是“肯定已经穿过我家一半了”。他俩谁也没被绊倒,手里的蜡烛也没熄灭,最后他们看到右边的砖墙上出现了一扇小小的门。门上没有门闩或是把手,不过有个挂钩(通常都是出现在碗橱的橱门背面),孩子们相信旋转这个挂钩可以打开这扇门。“我进去喽?”狄哥里问道。“你敢进我就敢进。”波莉的回答和先前的一模一样。他俩都感觉到要动真格的了,但是两个人都没退缩。狄哥里费劲地摁住挂钩转动起来。门打开了,突然出现的光线使得他们眯起了双眼。随后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一间废弃的阁楼,里面家具齐全。不过它看上去仍然空荡荡的。屋里一片死寂。波莉更加好奇了,她吹熄了蜡烛,蹑手蹑脚地进了这间古怪的房间。

房间的形状自然是阁楼的形状,却装饰得像是一间起居室。靠墙摆着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书。壁炉里燃着炉火(还记得这一年的夏天又冷又潮湿吧),在壁炉前面是背朝他们的一张高背椅。在椅子和波莉之间,一张堆满各种东西的大桌子占了房间中央大部分空间,桌上堆着印刷的书籍、手抄本、墨水瓶、钢笔以及封蜡和一个望远镜。不过波莉最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盛着好几枚戒指的木盘。戒指是成对的,黄色和绿色各一枚的对戒。它们的尺寸不比普通的戒指大多少。它们是这样明亮,让人无法忽略,它们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漂亮也最闪亮的东西了。如果波莉再小一点的话,她说不定会拿起一枚放进嘴里。

房里是如此安静,你一下子就会注意到时钟走动的声响。不过,波莉发现房里并不是绝对地安静。空气中有着非常非常轻的嗡嗡声。如果那个年代就已经发明了吸尘器的话,波莉一定会觉得那是吸尘器在旁边几个房间或楼下吸尘时一路发出的声音。但那个声音要比吸尘的声音来得悦耳,更像是一支曲子,只是因为声音太微弱了,所以无法听清楚。“好了——这里没人。”波莉回头对狄哥里道,音量略高于耳语。狄哥里从通道里走了出来,他双眼发光,看上去脏得不得了——事实上,波莉也没干净到哪里去。“看来不妙,这幢房子似乎并不是空着的。在有人进来前我们最好快点离开。”狄哥里说道。“你觉得那些是什么?”波莉指着那些彩色的戒指问道。“哦,快走吧,”狄哥里道,“越快越……”

就在这时,一些突发状况打断了狄哥里的话。面朝炉火的那把高背椅突然动了起来,有个身影立起身来——如同儿童剧里从活板门冒出来的魔鬼似的——那是安德鲁舅舅叫人惊慌的身影。原来房子里一直都有人在!他俩误打误撞闯进了狄哥里家那间禁止入内的实验室!两个孩子“哦——哦”叫着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可怕的错误!他们早该知道自己走得还不够远。

安德鲁舅舅长得又高又瘦,一头灰发乱蓬蓬的,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长着尖尖的鼻子和格外明亮的眼睛。

狄哥里一言不发,因为安德鲁舅舅看上去要比平常更让人害怕一千倍。波莉先倒是没那么害怕,不过很快她也害怕起来。安德鲁舅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径直走到了房间门前,关上门,然后用钥匙锁上门。接着他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孩子们,唇角带着古怪的笑,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送上门来了。这回我的傻妹妹可算是鞭长莫及了!”他说道。

这太可怕了,一点也不像大人会说出来的话。波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和狄哥里向他们刚才进来的那扇小门倒退着。安德鲁舅舅快速来到他们面前。他搓着双手,指关节喀喀作响。他有着非常修长、白净而漂亮的手指。“很高兴见到你们,”他开口道,“我正需要两个孩子呢。”“凯特利先生,求求你了!眼看着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必须得回去。你让我们走,好不好?”波莉说道。“现在可不行,”安德鲁舅舅回答道,“这真是天赐良机。我需要两个孩子。你看,我有一个伟大的实验正进行到一半。我曾在豚鼠身上做过实验而且似乎起了作用。但是豚鼠又没法开口告诉我发生在它身上的一切,而且我也没法告诉它怎么才能回来。”“听着,安德鲁舅舅,现在真快到晚餐时间了,大家都在找我们呢。你必须放我们出去。”狄哥里开口道。“必须?”安德鲁舅舅反问道。

狄哥里和波莉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但是眼神中的意思是“这是不是很可怕?”和“我们必须把他给哄开心了才行。”“如果你让我们回去吃晚饭的话,我们吃完就回来。”波莉说道。“啊,但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回来?”安德鲁舅舅说着露出狡猾的笑容。但他似乎改变了主意,“好吧,好吧,如果你们必须得走的话,那我也是无可奈何的。我也不指望你们这两个小年轻和我这样的老家伙聊天能感觉到有多大的意思。”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你们不知道我有的时候感觉有多孤单。但是没有关系,你们去吃你们的晚饭吧。不过在你们走之前我必须给你们一样礼物。我可不是天天都能在我这间邋遢的实验室里见着小姑娘,特别是像你这样有魅力的小淑女,如果我这样说不失礼的话。”

波莉开始觉得他其实也不是那么疯疯癫癫。“亲爱的,你难道不想要枚戒指吗?”安德鲁舅舅问波莉。“你是说那些黄色的或是绿色的戒指?那可太棒了!”波莉回答道。“绿色的不行,我可没法把绿色的送人。但是我很愿意送你一枚黄色的戒指——连同我的爱心一起。快来试试吧。”

波莉心里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她相信这位老绅士并没疯,而且那些明晃晃的戒指的确有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想着,她朝盘子走了过去。“为什么?我觉得那种嗡嗡声更响了!就好像是这些戒指发出来的一样。”波莉说道。“我亲爱的女孩,这是多滑稽的幻觉呀。”安德鲁舅舅大笑道,听上去就像是自然而然的大笑,但狄哥里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殷切的、近乎贪婪的表情。“波莉!别上当!别碰它们!”他叫道。

但为时已晚。就在狄哥里开口说话时,波莉已经伸手碰到了其中一枚戒指。刹那间,没有任何的闪光或是响声或是警告,波莉凭空消失了。房间里只剩下狄哥里和安德鲁的舅舅。

第二章 狄哥里和安德鲁舅舅

第一次看到有人凭空消失时的确会很震惊。我有一天晚上看到豚鼠不见了之后,也同样愣住了。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狄哥里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事,他害怕得大叫起来。安德鲁舅舅立刻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别叫!”他在狄哥里耳边悄声说,“如果你大叫的话你妈妈就会听到。你知道,这会吓着她的。”

就像狄哥里日后所说的那样,以这种可怕卑鄙的伎俩来骗人让他觉得很恶心。当然,他也没再叫。“那就好,或许你是不由自主的,第一次看到有人凭空消失时的确会很震惊。我有一天晚上看到豚鼠不见了之后,也同样愣住了。”“那时你是不是尖叫了?”狄哥里问道。“哦,你听到了,对不对?你不会是在监视我吧?”“不,我才没有呢。”狄哥里愤然道,“可波莉怎么了?”“恭喜我吧,我亲爱的小男孩,”安德鲁舅舅边说边搓着双手,“我的实验成功了。小女孩走了——失踪了——离开这个世界了。”“你对她做了什么?”“送她去了——那个——去了另一个地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狄哥里追问道。

安德鲁舅舅坐下来回答他道:“好吧,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你有没有听说过勒菲老太太?”“她是不是姑婆什么的?”狄哥里说道。“不算是,她是我的教母。那就是她,在那边的墙上。”安德鲁舅舅指给狄哥里看。

狄哥里朝那边望了过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张褪了色的照片,照片上有一位戴着软帽的老妇人。他这时记了起来,他曾在乡下家里的旧抽屉里看到过一张照片,照片中就有她。他问过妈妈这是谁,但妈妈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虽然不能拿那些老照片来说事,但那真不是一张亲切的脸孔。狄哥里心里暗想着。“安德鲁舅舅,她是不是——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他问道。“那要取决于你管什么叫不对劲了。人们总是那么鼠目寸光。她老了以后的确变得非常古怪,做了一些非常不明智的事。那也就是他们把她给关起来的原因。”“关在精神病院吗?”“哦,不,不,不,”安德鲁舅舅回答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才不是那种地方呢。是监狱。”“天哪!她到底做了什么?”狄哥里问道。“啊,可怜的女人,她真的是太不明智了,做了许多不恰当的事情。这我们就不详谈了。总之,她对我还是很好。”“可是话说回来,这和波莉有什么关系?我希望你能——”“别急,我的小男孩,”安德鲁舅舅继续道,“勒菲老太太临死前,他们把她放了出来,我是她死前少数几个她愿意见的人。她不喜欢平庸无知的人,你知道的,我也是这样。我和她在某些方面有着共同的爱好。在她死前的几天,她让我去她家那个旧的书房,找一个秘密的抽屉,将抽屉里一个小盒子拿给她。在拿到盒子的那一刻,我手指的刺痛感告诉我,我手中正拿着一些非比寻常的秘密。她把盒子交给了我并要我保证她一死我就会把未经打开的盒子以特定的仪式烧掉。可我并没有遵守承诺。”“那你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家伙。”狄哥里说道。“糟糕透顶?”安德鲁舅舅疑惑地问。“哦,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小男孩应该遵守承诺吧?这是真理,最为正义而且高尚的真理,我对此很肯定,而且我非常高兴你能学到这一点。但是,狄哥里,像我这样的男人,有着未被人知的智慧,我们不受普通规则的束缚,因为我们已经切断了凡夫俗子的快乐。我的小男孩,我们这类人注定是高处不胜寒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看上去是那么严肃、高贵而神秘,在那一秒狄哥里真的以为他在说着什么美好庄严的事情。不过随即他想起了波莉失踪前安德鲁舅舅那丑陋的模样,他瞬间就看透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指的是什么。安德鲁舅舅话中的意思就是,他为了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可以做出任何事来。狄哥里暗忖着。

安德鲁舅舅开口道:“当然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敢打开那个盒子,因为我知道盒子里可能藏着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因为我的教母是一个非凡的女人。事实上,她是我们这个国度里为数不多的有着仙女血统的凡人(她说过和她同代的还有两个。她们一个是公爵夫人,还有一个是钟点女佣)。说真的,狄哥里,现在正在和你聊天的男人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拥有仙女教母的人。等你老了以后,这可是值得你追忆的事。”

我敢打赌她是个坏仙女。狄哥里心里暗想着,然后他大声道:“那波莉到底怎么样了?”“你怎么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就好像真是多大的事一样!我的第一个任务自然就是研究那个盒子了。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就算我这样的饱学之士也只知道它不是来自希腊、古埃及、巴比伦、赫梯或中国,它来自比那些国度都还要历史久远的地方。啊——我最后找出真相的那一天真是伟大的一天。我终于明白,那个盒子是亚特兰蒂斯的,它来自失落的岛屿亚特兰蒂斯。这意味着它要比在欧洲挖出的任何一样石器时代的东西还要久远好几个世纪。而且它也不像那些东西那般原始、粗糙。因为在很早之前,亚特兰蒂斯就是一座拥有宫殿、庙宇和饱学之士的伟大城市。”安德鲁舅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期盼着狄哥里能说些什么似的。但是狄哥里对他舅舅的反感每分钟都在增加,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同时,”安德鲁舅舅接着道,“我还用别的法子学会了许多魔法常识(这些没法对孩子解释)。这样,我对盒子里可能放着什么东西已经略知一二。在做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后,我缩小了范围。我不得不去结交一些恶魔般奇怪的人并且做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实验。我的头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变白的。不付出代价的话是当不成魔法师的。我的健康算是彻底毁了!不过我取得了进步,并且在最后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尽管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偷听,他还是前倾着身子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那个亚特兰蒂斯的盒子里装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来自我们那个世界。”“什么?”狄哥里追问道,他不由自主地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是一些尘土,”安德鲁舅舅说道,“上好的干燥的尘土。其他什么也没有了。你可能会说辛苦了一辈子就为了点土太不值得了。可当我看着那些尘土时(我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它们),我觉得每一粒土都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我不是指另外一个星球,这你是明白的,别的星球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你去得够远那就能抵达——我指的是真正的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自然界——另一个宇宙——就算你游遍了这个宇宙空间你也抵达不了——那是一个只有靠魔法才能抵达的世界——就是这样!”安德鲁舅舅将双手指关节摁得噼啪作响。“我知道,”他继续道,“只有找到正确的方法,这些尘土才会把你带到它来的地方。但难就难在那个正确的方法上。我早期的实验全都以失败告终了。我用豚鼠来试验,其中一些豚鼠悄无声息地死了,一些像爆竹一样炸开了。”“这可真够残酷的。”狄哥里说道,他自己也曾养过一只豚鼠。“你怎么总是跑题!”安德鲁舅舅说道,“它们就是用来做实验的。让我想想——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最后我终于成功地做出了戒指——黄色的戒指。但是现在又有了新麻烦。眼下我很肯定的是,黄色的戒指能将任何触碰过它的动物或人送到那个世界去。但是如果我没法把他们弄回来让他们告诉我他们在那里有什么发现的话,我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他们可怎么办?”狄哥里说道,“如果没法回来的话,那他们会有大麻烦的!”“你总是用错误的观点去看待每件事情!”安德鲁舅舅眼中露出不耐烦来,“这是一项伟大的实验,你怎么就是不理解呢?我把人送去其他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狄哥里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会让他的舅舅惊讶到这样的程度并且感觉被大大冒犯了一般。“我?我?”他嚷嚷着,“这个男孩肯定是疯了!像我这种年纪,像我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怎么可以应对突然被甩进另一个世界所带来的冲击和危险?我这一辈子还没有听说过这种无稽之谈!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正在说些什么?想想另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含义吧——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狄哥里的双颊因为愤怒而泛起红晕:“我想说的是,虽说你是我的舅舅,可你表现得就像是个懦夫——把一个女孩子送到你自己都害怕去的地方。”“闭嘴,先生!”安德鲁舅舅把双手放在了桌上,“我可不想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这么对我说话!你不懂。我是个伟大的学者,是个魔法师,是个专家,我现在正在做着实验。做实验当然需要实验品。老天保佑,你接下来就会告诉我,我用那些豚鼠做实验前应该征得它们的同意!任何伟大的智慧都不是唾手可得的,牺牲在所难免。但是用我自己来做实验这个点子实在荒唐!这就像是要一个将军像一个普通士兵那样去开飞机。要是我死了,谁来接手我这项终身事业?”“哦,别再唠叨个没完了,”狄哥里说道,“你到底打不打算把波莉给弄回来?”“我正要告诉你时,是你无比粗鲁地打断了我,”安德鲁舅舅道,“我最后总算找到了回来的办法。绿色的戒指能把她带回来。”“可是波莉没有绿色的戒指。”“是的。”安德鲁舅舅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那她不就回不来了?你这和杀了她有什么两样!”狄哥里大叫道。“回得来。如果有个人戴着黄色的戒指跟上她,他随身携带的两个绿色戒指一个可以把他自己带回来,另外一个可以把她带回来。”

现在狄哥里当然已经清楚了自己身处怎样的陷阱中:他瞪着安德鲁舅舅,嘴张得大大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脸变得苍白无比。“我希望,”安德鲁舅舅以非常大而有力的声音说道,就好像他真是个会慷慨给出建议和指点的好舅舅似的,“狄哥里,我希望你别当孬种。一想到我们家出了个不能仗义出手去帮助——呃——遇险淑女的家伙时,我就觉得无比遗憾。”“住嘴!”狄哥里开口道,“好吧。我知道我必须去。但你就是个禽兽,我想这都是你一手计划好的,所以她才会一无所知地被送走,然后我又不得不去找她。”“那当然。”安德鲁舅舅又露出了令人厌恶的微笑。“很好,我会去的。以前我不相信魔法,但现在我知道它确实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那些古老的童话故事多多少少也是真的。而你就是一个邪恶又残忍的魔法师,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我还从来没看到在哪个故事里坏人会没有恶报的,我赌你也会有报应的。那是你活该!”

狄哥里所说的这番话戳到了安德鲁舅舅的痛处。他瞪大双眼,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来,就算他没什么人性,但看着还是不由得让人感到同情。不过一秒钟之后他就恢复了原样并且带着更具威胁性的微笑道:“很好,很好,像你这样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孩子会这样想也是很自然的事。老太太们讲的故事都是这样的,对吗?我想你不用为我的安危操心,狄哥里。有这工夫还是操心一下你那位小朋友的安危吧!她可走了有一阵子了。如果那里有什么危险的话——啊呀,要是你到了以后发现已经迟了一步那该有多遗憾呀。”“你操心的事还真不少,”狄哥里愤愤道,“可你这套我已经听厌了。我到底要怎么做?”“你真该好好学会控制你的脾气,我的小男孩,”安德鲁舅舅冷冷说道,“否则你长大了会变得像你莱特姨妈那样。现在,好好给我听着。”

他站起身来,戴上一副手套,然后走到了盛着戒指的盘子跟前。“它们只有在真正触及皮肤时才有用。我戴着手套像这样拿起它们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如果你把戒指放在口袋里的话也不会发生什么。但是你要当心的是,别把手伸进口袋然后不小心碰到了它。当你碰到黄色的戒指时,你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当你像我所料想的那样到了另一个世界——当然,这还未得到验证,不过我是这样希望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再碰绿色的戒指时,你就会从那个世界消失——据我猜测——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来。现在,我把这两枚绿色的戒指放到你右手的口袋里。切记哪个口袋放着绿色的戒指。G是指绿色,R是指右边,你看这里有G.R.,就是‘绿色’这个单词的开头两个字母。一枚给你,一枚给那个小女孩。现在你给自己拿一枚黄色的戒指吧。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它戴在手上,这样就不会弄丢了。”

狄哥里刚想拿起黄色的戒指时突然停了下来。“可是我妈妈怎么办?如果她追问我的下落呢?”他问道。“你越快过去就能越快回来。”安德鲁舅舅急不可待地说道。“可你也说不清我到底能不能回来。”

安德鲁舅舅耸了耸肩,走到了门前,把门锁打了开来,推开门道:“哦,非常好。如你所愿,下楼去吃你的晚餐吧。不管那个小女孩在另一个世界是被野兽吃掉还是淹死还是饿死或是永远找不到回来的路,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或许你在用餐前最好去和普朗玛太太说一声,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了,那全都因为你害怕戴上戒指。”“你这个大骗子,我多希望自己个子大到能一拳击中你的脑袋!”狄哥里愤怒地说道。

然后,狄哥里系好了外套,做了一个深呼吸,拿起了戒指。他想着——就像他以后常常想的那样——他还从来没这么体面地做过任何事。

第三章 在世界之间的树林里

如果跳进这个池塘就能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那跳进其他的池塘,会不会就能抵达其他的世界呢?假设每个池塘底部都有一个世界存在的话。

安德鲁舅舅和他的实验室突然消失了。接着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混沌起来。随后,狄哥里感到有一道轻柔的绿光从上面照到了他身上,身下是一片黑暗。他没有站在或是坐在或是躺在任何东西上,他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我想我是在水中,或是在水底。狄哥里想道。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惊,不过他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正在快速上冲,然后他的头突然探到了空气中,他发现自己置身在池塘边一片平滑的草地上。

当狄哥里抬起脚时,他发现自己没有气喘吁吁,身上也没有滴水下来,一点也不像刚从水里上来的人。身上的衣服完全是干的。他正站在一个不足十英尺宽的小池塘边上。树林里的树木密密地长在一起,枝叶繁茂,狄哥里看不到天空。叶缝中透过绿色的光,明亮而温暖。这片树林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为安静的地方。你几乎能听见树木生长的声音。狄哥里刚刚离开的那个池塘可不是这里仅有的池塘,四周还有数十个池塘,狄哥里目之所及,每隔几码就会有这么一个。你几乎都能感觉到树木用根须吮吸着水分。这片树林充满着蓬勃的生机。后来每当提起它时,狄哥里总是会说:“那是一个丰富的地方,就像梅子蛋糕里的食材一样丰富。”

最怪的是,还没来得及四下张望,狄哥里就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去到那里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波莉,想不起安德鲁舅舅,甚至连他的妈妈他都想不起来了。他一点也不害怕、也不兴奋、也不好奇。如果有谁问他从哪里来,他可能会回答说:“我一直就在这里。”他就是这样感觉的——就好像自己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地方,虽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却从来也不会觉得无聊。就像他很久以后说的那样:“那可不是什么会发生事情的地方。那里只有树木在不停地生长。”

在树林里四下张望了一阵子之后,狄哥里注意到在几码外有一个女孩正背靠树脚躺着。她的眼睛半阖着,就好像正在半梦半醒间。狄哥里默默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她睁开了双眼,也默默地望着他好一阵子,然后以一种梦幻般的口吻说道:“我想我以前见过你。”“我想也是,”狄哥里说道,“你在这里住了有多久了?”“哦,我一直住在这里。”女孩回答道,“至少有——我说不清——有很长时间了吧。”“我也是。”狄哥里说道。“不对,你才不是呢!”女孩说道,“我刚才看到你从池塘里冒出来的。”“好像是的,”狄哥里语气中带着疑惑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接着,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听着,”女孩说道,“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遇见过,我的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一幅画面——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就像我俩——他们住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或许那仅仅只是一个梦。”“我觉得我也做过相同的梦。”狄哥里说道,“关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他俩是隔壁邻居,还有一些他们在横梁上爬行的画面。我记得那个女孩的脸很脏。”“你是不是搞错了?在我的梦中,是那个男孩的脸很脏。”“我记不得男孩的脸了,”狄哥里说罢又补充道,“嗨!那是什么?”“怎么回事!是一只豚鼠。”女孩说道。草地里一只胖乎乎的豚鼠正在四处嗅着。豚鼠的腰间系了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一枚明亮的黄色戒指。“看哪!看哪!戒指!你看!你手上也有,我的手上也有!”狄哥里大声叫了起来。

女孩坐起身来,总算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兴趣了。他俩凝视着对方,试图恢复记忆。然后,在同一时间,女孩大声叫出了“凯特利先生”,男孩则大叫着“安德鲁舅舅”,他们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记起了整件事。在艰难地交谈了几分钟后,他们弄清了来龙去脉。狄哥里告诉了波莉安德鲁舅舅有多坏。“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带着豚鼠回家吗?”波莉问道。“不用着急。”狄哥里回答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觉得我们得赶快离开,”波莉说道,“这个地方太安静、太梦幻了,你都快睡着了。我们一旦睡过去了,将会躺在那里一直这样昏昏欲睡的。”“这里非常不错。”狄哥里说道。“是的,是不错,”波莉应道,“但我们必须得回去。”她站起身并且小心翼翼地走向了豚鼠。不过随即她改变了主意。“我们还是把豚鼠留下吧,”她说,“待在这里的日子很开心,我们要是把它带回去的话,你的舅舅只会对它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来。”“我想他会的,”狄哥里回答道,“看看他都是怎么欺骗我们的。顺便说一句,我们该怎么回去呢?”“我想回到来时那个池塘里就行了。”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池塘边,站在那里低头望向平静的池水。水面上映满了郁郁葱葱的枝叶,这些倒影让池塘看上去深极了。“我们没有泳衣。”波莉说道。“你可真笨,我们才不需要它们呢。我们穿着身上这套进去就行了。你难道忘了我们来时身上的衣服也没湿吗?”“你会游泳吗?”“会一点。你呢?”“那个——不太会。”“我想我们不必会游泳,我们只要想着‘往下’就行了,不是吗?”狄哥里说道。

两个人都不太想跳进池塘,但是他们谁也没说出来。他们手拉着手异口同声道:“一、二、三,走!”然后就跳了下去。大大的浪花溅了起来,当然两个人全都紧紧闭上了双眼。但是再次睁开双眼时,他们仍然手牵手站在苍翠的树林里,水还没到他们的脚踝。他们只好回到了干干的陆地上。“到底出了什么错?”波莉有点害怕地问,但是又不是很害怕,因为在那片树林里很难真的感觉到害怕,那儿太安静了。“哦!我知道了,就这样跳下去肯定是没用的。我们还戴着黄色的戒指呢。你知道的,它们只管让我们来这儿,绿色的戒指才能把我们送回家。我们必须得换一下戒指。你有没有口袋?有就好。把你的黄色戒指放在左边口袋里。我有两枚绿色的戒指。这一枚给你。”

他们戴上了绿色的戒指又回到了池塘边。正要往下跳时,狄哥里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哦!”“怎么了?”波莉问道。“我突然有了一个非常棒的主意,”狄哥里说道,“你想,其他池塘里会有什么呢?”“什么意思?”“我说,如果我们跳进这个池塘就能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那我们跳进其他的池塘,会不会就能抵达其他的世界呢?假设每个池塘底部都有一个世界存在的话。”“可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你舅舅安德鲁说的另一个世界里了。你不是说——”“哦,讨厌的安德鲁舅舅,”狄哥里打断她道,“我不相信他什么都懂,他从来也没来过这里。何况他只说存在另一个世界,但如果还有几十个另外的世界存在呢?”“你的意思是,这片树林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世界?”“不,我并不相信这片树林就是一个世界。我想它仅仅只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某个地方。”

波莉一脸茫然。“你难道不明白?”狄哥里说道,“不会吧,好好听着。就像家里石板下那条通道,那并不是任何人家的房间,从某种程度来说,它都不算是任何人家的一部分,可一旦你进了通道你就可以沿着它去到那排屋子中的任何一户人家。有没有可能这片树林也是一样的?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可一旦你发现了这个地方,你就可以去到所有的世界了。”“好吧,即便你可以——”波莉刚开口,狄哥里又接着说了起来,就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说话一样。“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也都能解释得通了,这里之所以会那么宁静和让人昏昏欲睡,是因为这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这和在家里一样,大家交谈着,做着事情,吃着饭。可是在屋子与屋子之间的地方,地板的下面和天花板的上面以及墙后面或是在我们的通道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是当你走出我们的通道时,你会发现自己置身于屋子里。我想,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到任何一个好地方!我们不见得非要跳进来时的那个池塘。至少现在先别跳。”“在世界之间的树林里,”波莉如梦如幻道,“这听上去真不错。”“快,我们该选哪个池塘?”狄哥里问道。“听着,在确定我们能通过来时的池塘回家之前,我是不会去尝试任何新池塘的。我们都还不能肯定自己回不回得去呢。”波莉说道。“好吧,”狄哥里应道,“什么好玩的事都没做就要让安德鲁舅舅把我们抓起来把戒指拿走,我才不要呢。”“我们要不到我们来时的池塘里向下沉那么一段,看看能不能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在回到凯特利先生的实验室前就换戒指,再回这里。”波莉说道。“能行吗?”“嗯,来时花了一些时间,我猜回去会快一点。”

虽然不大情愿,但狄哥里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波莉在确定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前怎么也不肯对新世界进行探险。她在面对危险(比如坏人)时和他一样勇敢,但是她在探索新事物上却没太大的兴趣。由于狄哥里对一切未知事物都十分好奇,并总想刨根问底,长大后他成了著名的科克教授,这在后面其他几本书中会提到。

在争论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一致同意戴上绿戒指(“绿色是安全的,”狄哥里说,“这样你就不会想不起哪枚是哪枚了。”),然后手牵手跳了下去。当快要回到安德鲁舅舅的实验室,甚至只是快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时,波莉就会大叫一声“换”,然后他们就取下绿戒指,戴上黄戒指。狄哥里希望由自己来叫“换”,但是波莉不同意。

他们戴上绿戒指,手拉着手,再次大叫道“一、二、三,跳”。这一次管用了。很难向你形容那是怎么样的感觉,因为所有的事物都在飞快地变幻着。开始时有明亮的光芒在暗空中移动。狄哥里总认为那是星星,甚至发誓说他看见木星近在眼前——近到都能看到它的卫星了。但几乎是转眼间他们就看到了一排排屋顶和一根根烟囱,他们看见了圣保罗大教堂,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伦敦。很快,他们看见了安德鲁舅舅,非常模糊,不过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在安德鲁舅舅即将出现在眼前时,波莉叫了一声“换”,两个人一起换掉了戒指,然后我们的世界就像一场梦一样消失了,绿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直到他俩的头探出了池塘并且趴在了岸上。他们又回到了树林中,周围的树木一如既往地葱郁茂盛。整件事前后还没用到一分钟。“你看!”狄哥里说道,“一切正常。现在我们开始探险吧。随便哪个池塘都行。来,让我们试试那个。”“停!我们难道不该先在这个池塘边做个标记吗?”波莉道。

他们呆呆地望着对方,当意识到狄哥里刚才做的事会导致多可怕的后果时,两个人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这片树林里有无数个池塘,所有的池塘都长得差不多,树木也都长得差不多,所以一旦他们离开了这个能回到自己世界的池塘而没有做任何标记的话,要再找到它就难了。

狄哥里颤抖着打开铅笔刀,在池塘边的草地上刻下了一道长长的印记。地上的泥土(很好闻)呈红棕色,和绿色相得益彰。“我们之中幸好还有个有头脑的。”波莉说道。“好了,别再自吹自擂了,”狄哥里说道,“走吧,我想看看其他池塘里都有什么。”他俩来到一个未知池塘前。两个人戴上了黄戒指,心怦怦直跳,一脸害怕的表情。他们手拉着手,再次念道:“一、二、三,跳!”

水花飞溅!这一次又不管用了。这个池塘显然只是一个小水坑而已。他俩没去成新世界,倒是在当天早上(如果当时是早上的话,在世界之间的树林里,时间好像也凝固了)弄湿了自己的双脚,还溅湿了裤腿。“真打击人,烦死了!”狄哥里叫道,“这次又是哪里出错了?我们已经戴上黄戒指了。他说过黄色是出发用的。”

其实,真相就是安德鲁舅舅根本对这片世界之间的树林一无所知,他对戒指的理解完全错了。黄色的戒指不是“出发”用的,绿色的戒指也不是“回家”用的,至少,不是他想的那样。做这些戒指的材料都来自这片树林。黄戒指的材料有着将你吸回树林的力量,那是一种想回到自己地盘也就是树林的材料。可绿戒指的材料却是试着离开自己地盘的材料,所以绿色的戒指会带你去到另一个世界。你看,安德鲁舅舅尽在研究一些他自己都没真正了解的东西——大多数魔法师都是这副样子。当然,狄哥里也不太明白真相,至少也是后来才弄懂的。两个人商量后决定找个新池塘试试,看会发生什么事。“你敢我就敢。”波莉说道。但她这样说是因为在内心深处她深信两种戒指对新的池塘都不会起作用,最坏也不过就是再被溅湿一次罢了。不知道狄哥里是不是有着相同的想法。无论如何,当戴上绿戒指并来到水边时,他们再次手牵着手,相比上一次,他们这一次显然更为兴奋,也没那么凝重了。“一、二、三,跳!”狄哥里一声令下,两个人纵身一跳。

第四章 钟与锤子

有那么一刹那,他们以为房间里挤满了人——几百个人全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但不久之后他们就知道了,他们看到的都不是真人。这些人全都没有呼吸或是声音。他们就像是你看到过的最美的蜡像。

毫无疑问,这一次魔法起作用了。他们疾速下沉着,一开始是一片黑暗,然后穿过了一大片模糊的旋涡状的东西。周围渐渐明亮起来,突然他们感觉到自己站在了一个固体上。过了一会儿,他们便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东西了。“多奇怪的地方呀!”狄哥里开口道。“我不喜欢这里。”波莉打了个冷战。

他们最先注意的就是光线。它不像日光,也不像是电光,或是灯光、烛光以及任何他们曾经看到过的光源。那是一种沉闷的红光,令人心情不悦。光线没有闪动,非常稳定。他们站在一片铺设过的平地表面,四周包围着耸立的建筑物。它们顶上全都没有屋顶,像是一个个庭院。天空无比暗沉——是一种近乎黑色的蓝色。当你看到那片天空时,你会奇怪——那里原本应该是亮的才对。“这里的天气可真够奇怪的,”狄哥里说,“我怀疑我们是不是恰巧赶上了暴风雨或是日食。”“我不喜欢这种天气。”波莉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细小。尽管在跳进池塘后就没什么理由再一直手牵手了,可他俩谁都没松开对方的手。

高高的围墙上有许多大窗户。窗上没安玻璃,里面黑漆漆一片。窗户下是大大的门,看着就像铁路隧道那黑色的在打哈欠的嘴。这个地方可真够冷的!

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用一种红色的石头建成的,但那可能只是因为奇怪的光线造成的。这里看上去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庭院里许多铺地的平板石块都开裂了,石块与石块间一点也不密合,尖角处全都磨损掉了,其中有一扇门被碎石填了一半。两个孩子不断地东张西望着,他们担心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会在他们背朝那些窗户时,在窗里偷看他们。“你觉得有人住在这里吗?”狄哥里开口问道,仍然很小声。“没有。”波莉回答道,“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废墟。我们来了以后还没听到有任何声音。”“让我们停下来听一阵子看看。”狄哥里建议道。

他们停下来倾听了一会儿,但是两个人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这个地方的安静程度足以和世界之间的那片树林相媲美。但两个地方又是不同的宁静。那片树林里的宁静温暖并且充满了生命力(你几乎能听到树林在生长),这个地方则是一片空虚、冰冷的死寂。你无法想象这里有任何东西在生长。“我们还是回家吧!”波莉开口道。“可我们还什么都没看到呢。”狄哥里说道,“来都来了,我们至少得走马观花一下吧。”“我敢肯定这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你找到魔戒并且来到其他世界,却看都不敢多看,那还有什么意思?”“谁说我不敢了?”波莉说着甩开了狄哥里的手。“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对探索这个地方没那么热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想回去的时候立刻就能回去,真的不用担心。”狄哥里说,“把绿戒指拿下来放进自己右手边的口袋里吧。我们要做的就是记住黄戒指在我们左手的口袋里。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手放在你的口袋边,但千万别伸进去了,否则一碰到黄戒指你就会消失的。”

他们放好绿戒指后悄悄来到了一扇大拱门前。他们站在门槛上向内张望,房里并不像他们一开始以为的那么暗。这扇门通向一个宽阔但阴暗的大厅,厅内空空的,不过在远处有一排柱子,每两根柱子间有一扇拱门,更多的光线通过那些拱门透了进来,光线同样是叫人厌烦的。两个人穿过大厅时因为担心地上有洞或是躺着什么会绊倒他们的东西,所以走得相当小心。这段路还挺长的。当穿过了拱门,抵达另一边时,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庭院中。“这儿看上去好像不太安全。”波莉边说边指着一处墙壁向外倾斜的地方,那墙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朝庭院里倒去似的。在有一处,两扇拱门间少了一根柱子,那片原本应该由柱顶支撑的屋顶就这样毫无支撑地悬在了那里。显然,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上百年乃至上千年。“既然它都坚持到现在了,那我猜它还能再坚持一会儿的。”狄哥里说道。“但我们必须非常安静才行。你知道,吵闹声有时会把东西弄倒——就好像阿尔卑斯山的雪崩。”

他们一路穿过庭院又走进了另一扇门内,走了一大段路并穿过了一间又一间宽敞的大房间,直到感到头晕目眩为止。时不时地,他们想要走到外面好好看看这个巨大的宫殿周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但每一次他们都只是走进了另一个庭院。当人们还在这里居住时,这里一定是相当宏伟壮观的。其中一个庭院中有一个喷泉。喷泉的造型是一只张开大大的翅膀的巨大石兽,从它张开的大嘴中你仍然可以看到嘴里有一小截管道,水就是从那里喷出来的。兽嘴下方是一个用来盛水的石盆,它干得就像是块骨头。其他地方有一些攀爬植物的枯藤,这些藤蔓曾经缠绕在柱子上,而且有些柱子已经被缠倒在了地上。不过,这些植物也死了很长时间了。这片土地上没有你在其他废墟处会看到的蚂蚁、蜘蛛或是其他活着的东西,从破裂的石板间露出的土地表明地上也没长草或是苔藓。

一切都是那么死气沉沉且一成不变,当他们来到两扇巨大的金属甚至是金子做的大门前时,连狄哥里都开始考虑他们是不是最好戴上黄戒指回到那片温暖的、绿意盎然的、充满活力的树林里去。想归想,他们发现两扇门中有一扇是虚掩着的,于是两个人向内张望了起来。他俩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有值得一看的东西出现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们以为房间里挤满了人——几百个人全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波莉和狄哥里就如你所猜想的那样,也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了好一阵子。但不久之后他们就知道了,他们看到的都不是真人。这些人全都没有呼吸或是声音。他们就像是你看到过的最美的蜡像。

这一次由波莉带头。她对这间房间可要比狄哥里来得有兴趣:所有的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如果你对衣饰有兴趣的话,你可能忍不住会想更靠近他们一点。他们身上的颜色虽然将整个房间的颜色映得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在经历了一路的风尘和空荡荡后,波莉和狄哥里觉得这里分外地金碧辉煌。如果有更多窗户的话,那房间里还会明亮许多。

我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那些衣服。他们全都身着华袍,头戴皇冠。那些华袍有深红色的、银灰色的、深紫色的和艳绿色的,袍身满是手工绣的花和珍禽异兽。他们头上戴的皇冠、脖子上挂的项链以及周身露出的珠宝首饰全都闪闪发亮,上面镶嵌的宝石尺寸大得惊人。“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这些衣服还没烂掉?”波莉问道。“魔法,”狄哥里小声道,“你感觉不到吗?我敢打赌,这整个房间都被魔法给定住了。我在走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任何一件衣服都值好几百英镑呢!”波莉说道。

狄哥里对那些人的长相更感兴趣,事实上那也的确值得一看。房间里的人全都靠边而坐,房间正中可以自由行走。你可以边走边依次去看那些人的脸庞。“我觉得他们都是好人。”狄哥里说。

波莉点了点头。所有人的面相都很和善,无论男女,全都慈眉善目中透着聪慧,他们似乎是来自一个长相俊美的种族。但走了几步之后,两个孩子看到的面孔开始起了些变化。这些人的脸都异常严肃。你如果看到长成这样的大活人,你会觉得得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才是。又往中间走了几步之后,他们便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不喜欢的长相间:那些脸看上去非常强悍、自豪,可是却透着残忍。越往里走面孔看上去就越残忍。再走远一点之后,那些面孔看上去残忍尚存但自豪不在,甚至看上去很绝望,就好像那些人做了可怕的事或者正承受着可怕的事。最后那个人是最有意思的——那是一个穿着比任何人都要华丽的女人,她长得非常高挑(那个房间里所有人都长得比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高),一副令人窒息的凶悍和骄横的模样。尽管如此,她仍然是美丽动人的。若干年后,当狄哥里已经成为一个老者时,他仍说他这辈子也没见到过比她更美丽的女人。为了公平起见,还要加上波莉的说法,波莉常说她倒是没看出那个女人有什么美丽过人的地方。

这个女人是最后一个,但在她身后还有许多空椅子,就好像这个房间原本还打算要放更多的人一样。“我真希望我们能知道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故事,”狄哥里说道,“我们回去看看放在房间正中的那张像桌子一样的东西吧。”

在房间正中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一张桌子,那是一个约四英尺高的方形柱子,上面凸起一个小小的拱门,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金钟,旁边放着一把用来敲钟的小金锤。“我怀疑……我怀疑……我怀疑……”狄哥里说道。“那里好像写着什么。”波莉说着低头去看柱子的一侧。“哎呀,真的,”狄哥里说道,“但我们看不懂。”

两个人都费力地看着刻在石头上的字母,它们奇怪极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他们正觉得看得费劲的时候,那些奇怪的字母并没有发生变化,可他们却发现自己能读懂了!

要是狄哥里还记得自己几分钟前说过的话——这是一间被施了魔法的房间,他可能就会猜出魔法开始起作用了。但是他的好奇心太强了,以至于他根本没去想过。他只是越来越渴望知道柱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很快两个人就都明白了。柱子上的字母说的是——这是通过诗表达出的意思,你如果能亲自读到诗的话那就更好了:做出你的选择,喜欢冒险的陌生人士:要么敲响那口钟并面对危险,要么迟疑着“如果这么做将会发生什么事”,一直想到发疯为止。“才不敲呢!”波莉道,“我可不想遇到什么危险!”“哦,你没看到这样做没什么好处吗!”狄哥里道,“我们现在摆脱不了这件事了。我们会一直好奇:如果敲了钟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想回家后被这件事给折磨疯了。绝不!”“别傻了,”波莉说道,“就好像谁真会疯了似的!敲钟后会发生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止不住好奇直到变得疯疯癫癫的。这里面被施了魔法,我能感觉到它已经在我身上起作用了。”“好吧,我没感觉到什么,”波莉生气道,“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你只是在装神弄鬼罢了。”“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狄哥里说道,“因为你是女孩。女孩什么都不想知道,除了打听谁谁订婚了。”“你这样说时的嘴脸真像你舅舅。”波莉愤愤地说。“你能不能别偏题?”狄哥里道,“我们现在谈论的是……”“男人就是这样!”波莉用非常大人化的口吻说道,但她急忙又补充道,“别说女人就是这样,否则你就是个跟屁虫。”“我可从来没想过要管你这样的小屁孩儿叫女人。”狄哥里傲慢地回道。“哦,我是个小屁孩儿,是吗?”波莉真的生气了,“好吧,你不必再为有个小屁孩儿一直烦着你而头痛了。我走了。我受够这个地方了,我也受够你了——你这头卑劣的、自以为是的、顽固的猪!”“不许这么做!”狄哥里发出了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加讨人厌的声音,因为他看到波莉的手想伸进口袋去拿她的黄戒指。在波莉的手伸进口袋前,狄哥里抢先抓住了她的手腕,用背部抵住了她的胸口,然后又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肘抵开了她的另外一只手。他向前倾身,拿起锤子又轻又快地敲了金钟一下。然后他放开了波莉,两个人各自跌倒在地上,互相瞪着对方,气喘吁吁。波莉放声大哭起来,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他抓痛了她的手腕,而是因为无比愤怒。但很快就有其他的事需要他们烦心,以至于让他们把争吵抛到了脑后。

就在钟被敲响的同时,响起了一个音符,是一个动听的音符,正如你所想的那样。起初,声音并不响亮,但是这个音符不仅没有很快消失反而一直延续,并且还越来越响亮了。一分钟后,音量已经是开始时的两倍了。很快,它就响到了两个孩子想说话(不过他们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他们只是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也听不到彼此声音的地步了。动听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增大,尽管这中间混入了一些叫人恐惧的东西。渐渐地,声音响到令偌大的房间颤动起来,两个孩子能感觉到脚下的石头地板都在颤动。最后声音中混入了另一种声音,一种模糊的预示着不幸的吵闹声。一开始听上去像是遥远的火车行进时的咆哮声,然后又像是树木倒地时的碰撞声。他们听到有什么重的东西在往下掉。最后,突然响起仓促的雷声,一阵颤动几乎将站立不稳的他们摔了个四脚朝天,屋子一端大约四分之一的屋顶塌了下来,他们周围落满了大块的石头,墙壁摇摇欲坠。钟声停了下来。弥漫的尘土消散了,一切恢复了宁静。

也不知道是魔法让屋顶塌了下来,还是金钟奏响的那个叫人无法忍受的响亮的声音使得摇摇欲坠的墙壁承受不住了。“看吧!你现在总算满意了吧!”波莉气喘吁吁道。“好啦,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过去了。”狄哥里说道。

他俩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他们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错得这么离谱过。

第五章 绝世咒语

女王松开了狄哥里的手,挺起身来,笔直地站在那里,然后说了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并做了一个朝门扔东西的动作。又高又重的门颤抖了一秒之后就如同丝绸做的一般垮下来直到消失不见,只剩下门槛上的一堆灰烬。

两个孩子隔着挂着钟的柱子面面相觑——钟声虽然停了,但钟仍然颤个不停。突然间,他们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没有被毁的屋角传了出来。两个人飞快地转身去看。天啦,那些穿着华袍的人像中,狄哥里觉得美丽无比的那个女人正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当她站直身子后,他们才发现她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挑。皇冠、华袍、她眼中的光芒和唇部的曲线都能让人立刻明白,她是一位威严的女王。她环视了一下房间,看到了房间损毁的地方,也看到了孩子们,但你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想法。她迈着大步迅速走过来。“是谁唤醒我的?是谁打破了咒语?”她问道。“我想肯定是我。”狄哥里回答道。“你!”女王说着,将手放在了他的肩头——那是一只白皙美丽的手,但狄哥里可以感觉到它就像钢钳一样有力,“你?但你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既没有皇室的血统也不是贵族出身。你怎么胆敢闯进这间屋子来?”“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靠魔法。”波莉说道,她觉得这是让女王像注意狄哥里一样注意自己的好时机。“真的吗?”女王问道,双眼仍然注视着狄哥里,看都没看波莉一眼。“是的,是真的。”他说道。

女王托起狄哥里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以便把他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些。狄哥里试着与她对视,但他很快就垂下了眼睑——她身上有某种东西制服了他。她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放开了他的下巴并开口道:“你不是魔法师,你脸上没有标记。你肯定只是魔法师的仆人。你是借着别人的魔法来到这里的。”“是我舅舅安德鲁。”狄哥里说道。

就在这时,从某个很近的地方,先是传来了隆隆声,然后是咯吱作响声,接着传出了砖石倒塌的轰鸣声,地板也跟着颤抖起来。“这里很危险,”女王说道,“整个宫殿正在倒塌。如果不快点离开的话,我们都会葬身在废墟中的。”她说话时冷静得好像仅仅是在谈论时间一样。“快走。”她补充道,并朝两个孩子各自伸出一只手来。波莉不太喜欢这位女王,并且她还在气头上,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会把手给她的。尽管女王说话时的语气很冷静,但她的动作却像思想一样迅捷。在波莉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她的左手已经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给握住了,她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波莉暗想,她这么有力气,只要一扭就能弄断我的胳膊。现在她握着我的左手我就没法拿出黄戒指来了。如果我现在用右手去摸左边的口袋,可能我还没拿到戒指她就会问我在干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让她知道戒指的事。我希望狄哥里知道要闭上嘴巴才好。但愿有机会能和他单独谈谈。

女王将他们从满是人像的大厅带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里,然后又穿过了迷宫式的大厅、台阶和庭院。他们时不时听到这座雄伟的宫殿里传出的坍塌声,有时声音离他们非常近。有一次,他们才刚穿过,巨大的拱门便轰然倒塌。狄哥里心中暗想道:她真勇敢,而且很强大。我心目中的女王就是她!我真希望她能告诉我们关于这个地方的故事。

一路上,她的确有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她说“这是通往地牢的大门”,或是“这条走廊通往拷问重犯的刑房”,或是“我的曾祖父曾在这个老宴会厅里款待了七百个贵族,并在他们酒足饭饱后把他们杀了个精光。他们都意图谋反”。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厅,这个厅比他们以往见过的都更宽阔也更有气势。看它的尺寸和远处的那些大门,狄哥里觉得他们肯定已经来到了正门口。他猜对了。这些门全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要不就是乌木的,要不就是在我们这个世界找不到的黑色金属做的。门被门闩拴住了,这些门闩看上去十分怪异,狄哥里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出去。女王松开了狄哥里和波莉的手,抬起手臂来。她挺起身来,笔直地站在那里,然后说了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但听上去很恐怖)并做了一个朝门扔东西的动作。那些又高又重的门颤抖了一秒之后就如同丝绸做的一般垮下来直到消失不见,只剩下门槛上的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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