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诗歌》译介与研究(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09 23: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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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昂,马颖,刘念,陈丽

出版社:四川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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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诗歌》译介与研究

《未来诗歌》译介与研究试读:

前言

在网络已覆盖了整个地球的时代,我们常听到有人会提及“信息高速公路”“媒体时代”“新媒体时代”“E时代”“微时代”等诸如此类的名词。这些术语背后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越来越便捷地获取越来越多的信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互动方式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手机、电子邮箱、QQ、脸书、博客、微博、微信等各种交流工具快速闯入我们的生活。博客才时髦没多久,微博就闪亮登场;微博还没风靡多久,微信又出现了。似乎有了这些交流媒介,人与人之间真的就可以亲密无间了。

稍稍留意就会发现,人类彼此的信任与爱护并未有明显的改善;相反,各种网络犯罪以及只有信息时代才会出现的社会问题充斥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之中。自从美国的棱镜计划(PRISM)暴露后,大众对信息时代个人隐私的现实情况有了较为深入的认识。棱镜计划是一项由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实施的绝密电子监听计划,该计划的正式名称为“US-984XN”。前中情局(CIA)职员爱德华·斯诺登于2013年6月曝光了美国国家安全局的“棱镜”项目。该项目为秘密项目,内容是要求电信巨头威瑞森公司每天都必须上交数百万用户的通话记录。6月6日,美国《华盛顿邮报》披露说,在过去6年间,美国国家安全局与联邦调查局通过进入微软、谷歌、苹果、雅虎等几大网络巨头的服务器,从而监控美国公民的电子邮件、聊天记录、视频及照片等秘密资料。世界舆论随之哗然,全世界的人们特别是美国人民反映强烈,对个人隐私被侵犯的严重程度感到十分震惊。监控行为虽是美国政府所为,但政府还是由人来运作的,事件本身凸显的却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并未如我们想象的那样,信任缺失在一定程度上是存在的。

各文明之间的交流互动在当代很频繁,但人与人之间尚且如此不信任,文明之间交往真的很深吗?彼此之间真的了解很多吗?作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一名博士,愿意在这里提供一些涉及研究主题的学术信息,供大家自行判断。

尹锡南先生主要研究印度文学与比较文学,先后出版了《世界文明视野中的泰戈尔》《发现泰戈尔》《英国文学中的印度》《梵语诗学与西方诗学比较研究》《印度比较文学发展史》等著作。他的《印度比较文学发展史·后记》提供了以下信息:尹先生于1995年赴印度搜索有关印度文学发展史的相关资料。在他访问位于印度加尔各答的贾达瓦普尔大学比较文学系退休教授、国际比较文学学会前副会长阿米亚·德维(Amiya Dev)先生时,德维先生告诉他,在尹先生到访之前,中国学者中只有华裔学者欧阳桢曾访问过该系。而且,当尹先生问德维先生,贾达瓦普尔大学比较文学系是否与北京大学等中国高校有过什么学术合作项目时,他非常干脆地回答:“没有。我们没有兴趣,你们也没有兴趣。”这时,作为第二位访问该系的中国学者,尹先生说:“刹那间,我体验到一种被子弹击中的晕眩!德维先生以为我不堪加尔各答的炎热,他怎会知道我心中的万千感慨!到了这时我才隐约明白,为什么苏拉特的德赛先生对我以中国学者的比较文学观念看待印度学者苦心经营多少年的‘比较印度文学’感到不舒服?为什么矗立在约拿桑哥的泰戈尔纪念馆二楼的墙上张贴着泰戈尔与西方及日本友人亲切合影的照片,而他访问中国时与徐志摩、林徽因等人的合影却难觅踪影,只以泰戈尔与随行人员到达中国时的合影作为泰戈尔与中国友好往来的历史见证?”虽然有所开悟,但尹先生还是有不解,自言:“中国和印度这两个以佛教文化紧密联系过的伟大国家和历史伴侣,竟然会在心灵方面隔着如此难以跨越的‘喜马拉雅鸿沟’,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想起那么多的印度老师和朋友对我一年的教诲、照顾和支持,钦羡于以梵语文化为代表的印度文化的迷人魅力,想起中印近代以来跌宕起伏的政治互动……”

比较文学以其开阔的胸襟著称于世,该学科自诞生那一天起,就主动担负起推动世界各文明之间互相交流与了解的重任。但在具体实践中,上面这些信息告诉我们,整体而论,走在时代前列的中印比较文学学者对互相了解对方文化、加强合作方面,可以用文中的一句话概括:“我们没有兴趣,你们也没有兴趣。”在尹先生看来,中印近代的文化互动并未走向深入,“雷声大雨点小”是我们彼此文化交流的现实写照。

笔者以为,文明的互相交流与碰撞,可以有多种形式,翻阅历史就知道,战争、贸易、移民等都曾起到过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学者的跨文明学术研究,则可以把相关交流成果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在这一过程中,由于学者本身的民族文化立场,可以实现不同文明的二次碰撞,进一步促进本民族文化的更新与发展,从而也就强化了交流成果。而在文明交流不太频繁的时候,学者扮演的是搬运工和报春鸟的角色。有了他们不断地奔走呼喊,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深度的文明交流。

正是基于这一认识,在中印文化交流尚待深入的时代大背景下,笔者选择了印度的室利·奥罗宾多·高斯(Sri Aurobindo Ghose,1872-1950)的英文文论专著《未来诗歌》作为研究对象。

奥罗宾多是20世纪印度著名的哲学家、瑜伽大师,也被认为是著名的民族主义者与诗人。他是印度“三圣”之一,以“圣哲”身份与甘地、泰戈尔构成了现代印度的三根文明基柱。作为他的哲学体系的一个分支,对《未来诗歌》做一个个案研究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截至目前,国内只有个别学者对这本书有过粗浅的介绍,尚未发现有国内学者翻译《未来诗歌》,也未见以其为研究对象的专著出现。所以,他山之石,或可攻玉。

文明总有相通之时,诗语总有和谐之处。此时此刻,我们在现实困境之中,心怀希望——诗境悠长,心境悠长,实境或会水落石出。曾昂2014年9月5日于川大北园寒舍

绪论

室利·奥罗宾多·高斯(Sri Aurobindo Ghose,1872-1950)是20世纪印度著名的哲学家、瑜伽大师,同时也是著名的民族主义者与诗人。他有“圣哲”的美誉,与“圣雄”甘地、“圣诗”泰戈尔三足鼎立,并称印度“三圣”。

奥罗宾多生在印度民族运动蓬勃发展的年代,青年时代受时代氛围影响,主张通过民族主义革命这种暴力手段实现独立,并身体力行,担任民族主义革命领袖。后来他却出人意料地倡导包容并进,放弃暴力革命主张,提出人类向精神进化的观点,他自身竟成了神秘主义瑜伽大师。他一生著作颇丰。《奥罗宾多百年诞辰文库》30卷已在印度出版,包括奥罗宾多的全部著作及其生前手稿。

他的宗教哲学和瑜伽思想在其晚年及逝世后跨越了国界。“到20世纪下半叶,奥罗宾多的思想已传播到世界各地,影响巨大。一方面,奥罗宾多所宣扬的人与人和睦相处以实现大同社会的理想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甚至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赞同和支持;另一方面,奥罗宾多的整体瑜伽和精神进化思想在一定范围内,尤其在美国激起了比较强烈的反响,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产生于美国的新纪元(New Age)运动就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其思想的影响。”“现今,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斯坦福大学和锡拉丘兹大学,英国的牛津大学,法国的巴黎大学,德国的哥廷根大学,以及意大利、荷兰、瑞士的一些大学皆开设了奥罗宾多哲学的课程,并举办了奥罗宾多‘整体吠檀多论’的研究生讲习班。除北美、西欧外,非洲的赞比亚,拉丁美洲的墨西哥也相继建立了奥罗宾多学说研究会……奥罗宾多的著作已被翻译成十几种文字在世界广为流传。”

一、《未来诗歌》简介

本著作把《未来诗歌》(The Future Poetry)这部诗歌理论著作作为译介与研究的对象。除印度本国之外,奥罗宾多的宗教哲学与瑜伽思想也为世人所重视,但他的诗歌理论著作在一定程度上没被充分重视;世人看中他的长篇史诗《莎维德丽》(Savitri)等诗歌作品,想了解他诗歌主张的呼声并不大。《未来诗歌》的主要市场目前还是在印度国内。《未来诗歌》最初发表在奥罗宾多自己创办的月刊杂志《雅利安》上。这是一本关于诗歌、艺术和生命的刊物。奥罗宾多的大部分著作都发表在这个刊物上。他有个习惯,就是几部著作同时写,每一期月刊常常会刊发几部书的若干章节。《未来诗歌》也是这样完成的。初期的《未来诗歌》共分32章节,在《雅利安》杂志上发表时段为1917年12月至1920年7月。奥罗宾多曾经两次修改《未来诗歌》。在20世纪20年代晚期或30年代早期,他修改了前17章;到50年代时他口述了对包括以前修改过的13章共计20章内容的修改,并增加了内容。在奥罗宾多的有生之年,这本书的修改工作一直没有完成,并且也没有以书的形式出版。1953年,《未来诗歌》以书的形式出版,但对奥罗宾多修改的内容只采用了两段。后来,又再版了三次,他生前改后的内容也被逐渐编进本书。第三次再版于1997年,2000年第二次印刷,由奥罗宾多修道院出版,此时的《未来诗歌》“增加了1942年奥罗宾多写的关于诗歌格律的长篇论文及其例诗,但却删除了奥罗宾多关于文艺的通信”。《未来诗歌》主要由两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涉及奥罗宾多关于诗歌的一些观点和诗歌概念,讨论了从乔叟到现代的一些英国诗人,借此阐述自己的诗歌主张。第二部分是对他的相关诗歌概念的进一步阐释和补充,这些概念多在第一部分前六章所提及。这部著作的主要贡献或者说理论亮点主要在于以他的精神进化论为基础。奥罗宾多提出诗歌的创造者和欣赏者不是耳朵、人的头脑等等,而是灵魂。诗歌就是要展示自灵魂生发出来的“幻象”。这种幻象并非我们所理解的“幻象”;在奥罗宾多这里,幻象是最高的真实。关于这些将在本论文中进行详细论述。

有人说:“奥罗宾多的‘未来诗歌’主要指诗歌而非其他文学体裁,但是,他在论述诗歌理论时也不时涉及戏剧、小说或散文等体裁。受精神进化论的影响,奥罗宾多明确表示:‘像人体一部分一样,诗歌也在进化(evole)之中。’他还认为,‘诗歌的进步’(the progress of poetry)是‘人类文化心灵进步的一个标志’。‘进化’与‘进步’等词语影射了奥罗宾多的‘诗歌进化论’亦即文学进化论。”这一论断有模糊之处。首先,奥罗宾多所言的“未来诗歌”并非我们常言的“诗歌”,而是一种“大诗歌”观念。不过,大诗歌不是无所不包。奥罗宾多在《未来诗歌》第一部分的第二章特意区分了散文与其所言的诗歌的区别,集中论述二者区别的一段文字翻译如下:

散文的语言比日常语言更有力量,但它不同于诗歌,在于它不把这种尝试更向前推进一步。因为它把自己的基础建立在语言的知识价值之上。它使用了日常谈话所忽略的语言节奏,以使语言活动达到一般的流畅和谐为努力目标。它寻求把词汇联系到一起,给人以合意明快的印象,以此悦智明神。它比日常谈话更关注语言表达的准确、微妙、灵活、快意怡神这些方面。语言表达的充分到位是其关注的第一焦点。在这个目标之外,可能借助各种语言表达技巧,借助多种修辞手段来增强其意欲强调的内容的力度,最终使语言表达更有力、更有效。超越这第一目标范围,超越这合理的或强有力的但常常是有限的手段之外,散文也允许用有力的节奏来更直接、更强烈地激发情感,唤起更鲜活有力的审美意识。散文甚至会自由又充分地使用形象,以至于从外观上看接近作诗的方法——但是散文使用这些手段只是为了装饰,就像使用首饰一样。或者因为它们能富有成效地给予散文所描述的事物或界定的思想较为强烈的想象画面——但是散文使用形象并非为了更深层的更充满生气的幻象,这种幻象却是诗人孜孜以求的。散文总是紧盯着它的倾听者和法官——人类的智慧不放,被借用的其他力量也只是作为获取赞成票的重要助手。推理(reason)与情趣(taste)是智慧的两种力量:虽然对于诗人来说,这两种力量仅仅是他们的小神,却被散文家奉为上帝。

奥罗宾多在这里已经明确把他所认知的散文以及他所定义的诗歌区分开来。“散文总是紧盯着它的倾听者和法官——人类的智慧不放,被借用的其他力量也只是作为获取赞成票的重要助手。推理(reason)与情趣(taste)是智慧的两种力量:虽然对于诗人来说,这两种力量仅仅是他们的小神,却被散文家奉为上帝。”其阐释最明白不过,散文与诗歌之间泾渭分明。“奥罗宾多的‘未来诗歌’主要指诗歌而非其他文学体裁,但是,他在论述诗歌理论时也不时涉及戏剧、小说或散文等体裁”,“‘进化’与‘进步’等词语影射了奥罗宾多的‘诗歌进化论’亦即文学进化论。”这种表述就没有把奥罗宾多所理解的“诗歌”说清楚。既然“诗歌进化论”亦即“文学进化论”,那么,“诗歌”就是指“文学”,但仅以所举文段为例,奥罗宾多已言明“诗歌”不是“散文”。其次,把“散文”与“戏剧”并列也有问题。虽然奥罗宾多在论述中确实涉及“散文”与“戏剧”,但并非与把散文排斥在“诗歌”之外一样,在奥罗宾多这里,“戏剧”与“诗歌”是有一定的重合的。笔者译出的以下文段可资为证:

最伟大的诗人总是这样的人,他们具备这样的根本素养:他(她)拥有或曰看到自然、生命、人类的详尽幻象,他们的诗歌由这样的幻境中自然生发出来,并且能够最为真切地展示这些景象。荷马(Homer)、莎士比亚(Shakespeare)、但丁(Dante)、蚁垤(Valmiki)、迦梨陀娑(Kalidasa),不管他们在其他方面有多大的差别,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都具有伟大诗人的根本素养。这些伟大诗人的卓越不凡主要不是因为他们具有超强的思考能力、对激情及各类情感具有出众的想象能力或者透视能力。他们可能拥有这些能力,某个伟大的诗人在某一方面具备的能力可能比其他伟大的诗人更突出,而另外一个伟大的诗人可能在其他方面的能力更强一些。我要强调的是,所有的这些能力并非伟大的诗歌创作的力量之源,它们只不过是辅助诗歌表达的因素。培根(Bacon)的随笔中常常蕴含着的思想比莎士比亚所有戏剧(play)蕴含的思想都要多,但并不是一百篇思想丰富、内容艰涩的文章就能使莎士比亚成为戏剧家。因为,就像莎士比亚自己所展示的,当他试图写诗的时候,他的思辨能力和哲学家的表达方式阻碍它进行诗性的表达。莎士比亚有其他缺陷,但这些缺陷没有影响他的成就,正是由生命的内在幻景涌出的艺术形式、艺术思想、艺术形象成就了莎士比亚,使他成为无与伦比的戏剧诗人。“看到”“景观”的能力是诗人不可或缺的天赋(Sight is the essential poetic gift)。我们可以说,具有原创能力的典型诗人是一个灵魂能够在自己体内谙熟地看到整个世界,看到神,看到自然,看到万事万物的生命及其所处地。然后从灵魂的中心涌出原创性的节奏和语言形象,它们构成了幻景的表达肌体也即诗歌本身。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伟大的诗人都在重复着这样的理想创作模式。伟大的诗人首先是诗歌所示“事实”的先知,是其所用语言的倾听者。

作为世界戏剧史上著名的戏剧家莎士比亚被划入伟大诗人的行列,大概有以下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莎士比亚确实多才多艺,在诗歌方面有突出成就,学界对他的十四行诗至今都有兴趣。比如,在知网搜索篇名中有“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文章,就可搜到100多篇论文。另一方面,戏剧的表演性与歌唱性使其与诗歌有着天然的联系,所以,奥罗宾多在文中把“戏剧”与“诗歌”概念混用,还给莎士比亚送上“无与伦比的戏剧诗人”(the sovereign dramatic poet)的头衔,大有“戏剧达到莎士比亚这样的水平就完全可以归入诗歌之中”的意思。

同时,奥罗宾多提及尼采(Nietzsche)的文字也可作为正确理解奥罗宾多“诗歌”含义的必要材料。他说,在哲学的论述中,艺术性的成分只是装饰,不是他们著作的核心。一旦一位哲学家以诗歌来作为他的思想表述的内核,他就不再是一位哲学家了,而是一位目视世界真实的诗人先知。由此看来,那些否定“尼采是哲学家”的非常顽固的形而上学论者可能是对的。因为尼采不是在思考(think),而是在看(see)。不管是模糊地看还是清晰地看,是正向地看还是扭曲地看,但无论如何,尼采是在用先知的眼睛去看,而不是在开动一位思考者的大脑去思考。把哲学家尼采列入诗人行列,这是奥罗宾多的独特处理。仅此而论,“the future poetry”的“poetry”并非仅仅是一般的“poetry”了。

若从奥罗宾多对诗歌形式的直接阐发而论,可以确信无疑的是,戏剧形式就是诗歌必然要动用的表现形式。因为他说,如果我们要诗歌想象活动放弃叙述与戏剧形式,那是不太可能的。诗歌中的新精神,即使基本上是抒情的,要获得感发人心的力量,就要占有戏剧形式,尽可能地发挥它们的作用。具体如何做,我们要向叶芝(Yeats)、泰戈尔(Rabindranath)等人学习。他们在创作冲动的驱使下,虽然主观性占支配地位,出于自我表达的需要,在抒情形式之外,他们还是动用了戏剧形式。我们可能会想,这不是表达他们精神情感的合适形式。他们这样做,就不能极其圆满地或者成功地达到他们的目标。但是,没有人能为富于创新精神的天才设定规则。条条大路通罗马,诗歌完全可以而且应该进行多种尝试,寻求最恰切的形式。字里行间已显出奥罗宾多的观点:戏剧仅仅是作为表达形式而存在,诗人只要需要,随时可以征用。我们说戏剧在奥罗宾多的诗歌概念涵盖之下,应是对奥罗宾多诗歌观的一个准确的表述。

奥罗宾多的“诗歌”概念突破了我们对诗歌的一般理解,他所言的“诗歌”其实是指以展示灵魂幻象为目的的文学作品,是不期然而至的展示灵魂幻象的文字。只有“诗歌”概念厘清了,才能摸到进入《未来诗歌》的门径。

选择奥罗宾多的《未来诗歌》作为译介与研究对象,主要基于以下几方面的考虑:

首先,通过译介与研究《未来诗歌》,期待能引起学界对印度近代文论宝库的关注。有的学者认为奥罗宾多在诗学方面的贡献可与泰戈尔相媲美,所以对他的文论研究不容忽略。当前国内对东方文论的研究渐成燎原之势,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印度文论、阿拉伯文论、日本文论的研究比起以前是大为进步了。由于个人能力与精力有限,笔者主要关注印度文论的研究。但是纵观对印度文论的研究,给人的感觉是,大家都把精力主要放在了对印度古代文论的研究上,对现当代印度文论的介绍不多,研究不够。有学者曾提醒过中国比较文学学界,不要犯“远视症”的毛病,意思是说不要仅仅关注西方而忽视了东方,甚至引起学术生态失衡,影响比较文学研究走向深入。如今我们向近处看了,关注到了邻居印度。对于印度文论,当下我们关注更多的是印度古代文论。我们不再“贵远贱近”,仅仅以西方文论为圭臬,但却有厚古薄今的倾向。对印度古代文论的介绍和研究已有不少成果。具体一点说,我们有黄宝生先生的《印度古典诗学》、曹顺庆先生主编的《东方文论选》、黄宝生先生译的《梵语诗学论著汇编》,这些是介绍翻译印度古代文论很有分量的著作。有的学者进行中印诗学比较,主要集中在印度古代文论与中国文论的比较研究上,近现代的中印诗学比较研究有待加强,比如《中国印度诗学比较》这样的著作。对近代印度文论的研究不太令人满意,对奥罗宾多文论方面的贡献更是关注不够。国内对他的著作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引进,缺口不小,对他的研究也需要加强。国内当前的研究也多集中在他的哲学与瑜伽思想上,而对他的文论思想介绍和研究的文章还为数不多。在这方面理论“旱情”极其严重的时刻,引一泓“清泉”到学术界,想必会给大家带来丝丝凉意。本文通过对《未来诗歌》的译介与研究,为国内同行对奥的文论思想的进一步研究做个铺垫。

其次,实现中国文论的现代转型这个历史使命有必要借鉴印度本民族文论现代转型的经验。在西方文论的语境下努力实现中国文论的现代化转型,当下我们主要是自己摸索,对具有借鉴意义的邻居印度如何推进印度古代文论的现代化转型却了解不多,研究不够。虽说学界前辈和同仁有很强的民族本位意识、现代意识,寻求外国文论与中国传统文论的互通、互补,实现传统文论的现代化转型。但对如何转型,众说纷纭。如果多关注这种现实的可供借鉴的例子,必然事半功倍。外国古代的东西,我们要借鉴;现代的理论也应同时关注。只有这样,中国文论的重建目标才有可能更好更快地实现。通过对《未来诗歌》的译介与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可弥补这些方面的不足,给中国学者提供可供借鉴的对象。印度是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他们在英语世界中如何表现,是如何处理传统文论的继承与借鉴问题,是否失去了民族特色,对这方面的了解应该会对我们当前所做的工作有所帮助。本书所关注的对象的独特之处也确实值得人们关注:奥罗宾多本人早年留学英国,对英语诗歌非常熟悉,但他没被西方的诗歌理论所征服,没有季羡林先生批评中国学界的那种“贾桂思想”,他在著作中试图用具有民族特色的诗歌理论来评价西方诗歌,他心中的未来诗歌散发着浓郁的印度民族文化气息。太平洋阻隔不了我们对西方的了解,喜马拉雅山也不会成为我们与印度学者进行交流的障碍。为何我们对肩负同样使命的印度这样的好伙伴近来的所作所为不够热心?学界在重建中国文论方面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但如果在这方面能与印度学仁进行交流,一定会使我们加速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奥罗宾多是坚持自己民族特色同时又发展本民族文学理论的突出代表。他能用英文写出保留着本民族传统文论精华又有自己创见的文论,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启发意义。当然,仅仅参考奥罗宾多一人的研究还不够,更不用说仅限于他的这一本书。这方面还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急需做大量的工作,有待大家共同努力。

再次,通过阅读一些印度文论方面的书籍,使笔者对印度文论有了虽然粗浅却很系统的认识。同时,对这些书籍初步阅读后发现,对印度文论的现代化转型方面,现在学界还没完全重视起来,这是一个新的学术增长点。所以选择了《未来诗歌》作为评介与研究对象。

最后一点,借此冰山一角了解印度比较文学发轫期的相关状况。“近代以来,印度文明与西方不断碰撞接触的过程中,不但催生了印度民族主义意识,还促使一部分得风气之先的文化精英如泰戈尔与室利·奥罗宾多两位被视为印度比较文学先驱的大家,在东西文化大框架下进行自觉的文化比较,比较文学意识随之产生。”这样几行文字概括了印度比较文学发展初期的一些情况,具体情况怎么样,有待补充。本书就是通过对奥罗宾多的这本著作的研究来使这几行文字借助具体实例落到实处。

二、国内外研究综述

国内外对奥罗宾多的研究成果相当丰富。依据北京大学李伟的硕士论文《奥罗宾多整体瑜伽思想评介》中的记述,国外较早开始研究奥罗宾多的学者为印度本国的两位学者希希里·古马尔·迈德尔(Sisir Kumar Maitra)和哈里达斯·乔杜里(Haridas Chaudhuri)。自1941年起,希希里·古马尔·迈德尔先后出版了《奥罗宾多的哲学》 (The philosophy of Sri Aurobindo)、《室利·奥罗宾多的直觉概念》(Sri Aurobindo' s conceptionof intuition)、《室利·奥罗宾多哲学研究》(Studies in Sri Aurobindo's Philosophy)等。让奥罗宾多扬名印度国内外的是乔杜里博士的研究。他的代表作包括:《整体主义的哲学:室利·奥罗宾多教义中形而上学的综合》(The philosophy of integralism:The metaphysical synthesis in Sri Aurobindo' s teaching)、《整体瑜伽:和谐和创造性的生活观念》(Integral Yoga:The Concept of Harmonious and Creative Living)、《冥想的哲学》(Philosophy of Meditation)等。

朱明忠先生记述了1970年至1972年间印度国内举行的奥罗宾多百年诞辰纪念活动中产生的主要学术成果,大致如下:

1.在政府资助下,奥罗宾多修道院整理出版了共计30卷的《奥罗宾多百年诞辰文库》。该文库包括奥罗宾多生前全部著作及在其逝世后根据其手稿整理的内容。

2.1972年4月至7月,四个以“奥罗宾多与印度文学”为题的同题学术讨论会在印度国内不同地方先后召开。这些会议“讨论和评价了奥罗宾多的诗歌创作和文学理论对印度各地方语文学和印度英语文学的影响,分析了现代印度文学的主要思潮和发展趋势”。

3.1972年8月16日至20日,题为“奥罗宾多在印度”的全国性学术研讨会在印度首都新德里举行,印度与会学者分四个专题讨论了奥罗宾多的贡献:“(1)奥罗宾多——诗人、作家和文学评论家;(2)奥罗宾多——民族主义者、革命者和政治思想家;(3)奥罗宾多——哲学家、神秘主义者和新社会秩序的预言家;(4)奥罗宾多——瑜伽大师和超心思的建筑师。”

4.被称为“学术活动的高峰”则是1972年12月5日至7日在新德里召开的国际学术讨论会。“与会的学者,除印度外,还来自于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意大利、瑞士、罗马、罗马尼亚、巴西、日本、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新加坡、伊朗、黎巴嫩、尼泊尔等国……各国学者分析了当时的国际形势和各种矛盾冲突的状况,高度评价了奥罗宾多提出的世界和平和人类统一学说的重要现实意义,论证了他的精神进化学说在实现人类统一理想方面的作用和价值。”

依据李伟的硕士论文提供的资料,在20世纪末,恰托巴底亚耶(D.P.Chattopadhyaya)是印度学者中研究奥罗宾多的代表人物。他在1988年出版的《室利·奥罗宾多和卡尔·马克思》(Sri Aurobindo and Karl Marx)一书中,把奥罗宾多的人类大同社会的理想同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相提并论。潘迪特(M.P.Pandit)于1983年出版了《奥罗宾多大师——现代印度的创立者》。

在印度国外,关于奥罗宾多的相关研究也开始较早。有关研究较多,现略举几例。乔伊·奥根(Troy Organ)在一篇书评中说,罗伯特· A.迈克德末特(Robert A.Mcdermott)于1973年出版了《本真的奥罗宾多》(The Essential Aurobindo)一书,于1974年出版了《奥罗宾多主要著作导读》(Six Pillars:Introductions to the Major works of Sri Aurobindo),书中把奥罗宾多的作品依据“进化中的人类”“整体瑜伽”“走向精神世代”三个主题分为三类。奥根指出奥罗宾多从崇尚革命暴力转向瑜伽修行是因为奥罗宾多得出了人的变革才是社会变革的根本这个结论。奥根说奥罗宾多称自己为“神秘诗人”(mystical poet)。奥根认为奥罗宾多不是以哲学家所用的分析、讨论、对话的方式写作,而是从他的瑜伽修行经验出发写作。他没有认识到佛教、耆那教、伊斯兰教在印度思想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奥罗宾多的这种做法被其指责犯了狭隘主义的错误。奥根还指出奥罗宾多不但鄙视西方文化,也不关注这些学者对印度文化的研究。

史蒂芬·H.菲利普斯(Stephen H.Phillips)在一篇书评中提到,皮特·赫斯(Peter Heehs)是《室利·奥罗宾多:小小的传记》(Sri Aurobindo:A Brief Biography)的作者,他于1998年编辑的《奥罗宾多的主要作品》(The Essential Writings of Aurobindo)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这篇书评中提到奥罗宾多不但是一位闻名世界的哲学家、瑜伽导师,还是诗人、批评家,是社会文化理论家。这部作品辑录的内容包括政治、印度文化、社会理论、哲学、瑜伽、诗歌和文学理论六大部分。

李伟的硕士论文中提到,美国汉学家艾恺(Guy Alitto)出版了中文著作《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书中把奥罗宾多与甘地、泰戈尔、辨喜等人并称为印度近代著名的反现代化批评者。美国作家与思想家肯·威尔伯(Ken Wilber)极力推崇奥罗宾多,受其启发,试图把社会学、心理学、哲学、神秘主义、现代主义等融合起来,建构整体意识理论。美国理论物理学家卡普拉(F.Gapra)在《物理学之“道”——近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中引用奥的整体瑜伽思想,以表明近代物理学和东方神秘主义间惊人的相似性。

徐梵澄先生为国内较早研究奥罗宾多的学者,他的主要著作多为译著和相关介绍性文章及其作品。徐先生翻译奥罗宾多的作品有:1952年译《神圣人生论》,198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1953年译《薄伽梵歌论》,200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1959年译《综合瑜伽论》,前三部由印度的奥罗宾多修道院出版,第四部《瑜伽论》,198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1973年译《玄理参同》,即《赫那克莱妥斯》(Heraclitus),后来收入2005年出版的《徐梵澄文集》;1991年译《周天集》,上海三联书店出版;16卷本的《徐梵澄文集》,于2005年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综合瑜伽论》四部归并为该文集的第11、12卷,名为《瑜伽论》,1958年译出的《瑜伽论札集》和1959译出的《瑜伽的基础》也收入此文集之中;2005年,该出版社还出版了徐先生的《瑜伽箴言》与《综合瑜伽》,前者实为徐先生的译著《综合瑜伽论》的第四部,后者即第二、三部。徐先生还著有传记式的《室利·奥罗宾多》一书,于1954年10月在香港出版。

黄心川先生1989年出版的《印度近现代哲学》,对奥罗宾多的社会政治理论和哲学思想进行了研究。巫白慧先生写过一篇《印度吠檀多主义哲学》的文章,对奥罗宾多的哲学思想有所评价。朱明忠自1979年研究奥罗宾多,1994年出版《奥罗宾多·高士》,研究奥罗宾多的成果在国内第一次以专著的形式出现。朱先生还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如《试论奥罗宾多的社会进化观》(《哲学研究》1983年第3期)、《奥罗宾多的“精神进化论”哲学》(《社会科学战线》1983年第2期)、《精神·进化·理想——读〈神圣人生论〉》(《读书》1985年第4期)、《奥罗宾多的学术贡献及其影响》(《南亚研究》1994年第2期)及《整体瑜伽论探微》(《世界宗教研究》1994年第3期)等。北京大学李伟于2008年完成了硕士论文《奥罗宾多整体瑜伽理论评介》,对奥罗宾多的整体瑜伽理论进行了梳理介绍。尹锡南2011年出版的《印度比较文学发展史》在第二章设立专节讨论奥罗宾多的学术成就。

总之,上述资料显示,对奥的研究遍布各个领域。但是从国内情况看,多翻译,少研究;研究中多综合性的,少针对专著的。目前国内研究奥罗宾多的情况可以说处在由浅水区向深水区发展的阶段。

就他的诗歌与诗歌理论研究来看,在国外,相关研究早已开始。目前就笔者发现的相关著作试举几例如下:柯东奇(Kotoky.P.C.)的《印度的英语诗歌:对室利·奥罗宾多和其他四位诗人的研究》(Indo-English poetry:A study of Sri Aurobindo and four others),该著作1969年初版,目前发现的是2002年版。高斯·斯沙库玛(Ghose Sisirkumar)的《室利·奥罗宾多:诗人与社会思想家》(Sri Aurobindo:poet and social thinker),该著作1973年初版,目前发现的是2002年版。朗雷(Langley G.H.)的《室利·奥罗宾多:印度诗人,哲学家和神秘主义者》lt@span i=1>(Sri Aurobindo:Indian poet, philosopher, and mystic),初版为1949年,目前看到的为2002年版。赛亚马拉·库拉瑞(Syamala Kallury)的《奥罗宾多诗歌中的象征主义》(Symbolism in the poetry of Sri Aurobindo),初版为1989年。该著作序言中引用奥罗宾多的话“无论你还是其他任何人不会弄明白我人生中的任何事。我的人生不在人类可看到的平面上”。著者认为奥罗宾多是一个独特的现象,因为他凭借其无与伦比的诗歌描述源于他精神深处的幻象,通过这种诗歌给印度人以启发,引导这个国度的人前行。

笔者曾昂于2011年6月完成的硕士论文《印度奥罗宾多的文论著作〈未来诗歌〉研究》是截至目前以《未来诗歌》为研究专题的唯一一部汉语学位论文。尹锡南同期出版的《印度比较文学发展史》第二章第三节部分文字涉及《未来诗歌》,论及“‘未来诗歌论’要义”“‘未来诗歌’视野中的西方文学”。打开谷歌学术搜索,输入“Aurobindo”和“The Future Poetry”,可搜索到3480条相关英文学术信息。输入“奥罗宾多”和“未来诗歌”这两组文字,看到的只有尹锡南的一篇学术期刊论文这样一条中文研究信息。

相关英文文章较多,现只略举一二。例如:阮尼·高斯(Ranjan Ghosh)发表在《安吉拉克》(Angelaki)2006年4月第二卷中的一篇文章《卡莱尔的〈作为诗人的英雄〉与奥罗宾多的诗歌理论 重新考虑关于创新的几个方面》(Carlyle' s“Hero as Poet”and Sri Aurobindo' s Poetic Theory reconfiguring few dimensions of creativity)认为,卡莱尔不能从更深层次的和谐这个角度来考虑诗人,而奥罗宾多能充分调动语言资源,结合深刻的思想在更深层次上考虑这个问题,就诗歌创作中的灵感与想象、诗歌的形式与本质以及对诗歌的总体审美把握等相关问题进行更加深入的探索,因此也就比卡莱尔探讨得为深入。米歇尔·缪维克(Michael Miovic, MD)在2004年3/4月的《哈佛看精神病学》(HarvRev Psychiatry)这个刊物上发表了《对精神心理学的介绍:纵观东西方文学》 (An Introduction to Spiritual Psychology:Overview of the Literature, East and West)。该文概述了精神心理学的哲学背景,把奥罗宾多作为当代印度的代表,就他的有神论观点进行了介绍,并有选择地从精神心理学角度对东西方的文学进行考察。类似文章很多,不过据笔者目前掌握的文献资料,还没在英文刊物中发现专论《未来诗歌》的文章。

与《未来诗歌》相关的英文图书也不少,现略举几例。如《关于奥罗宾多的诗歌、戏剧与批评理论的观点集锦》(Perspectives on Sri Aurobindo' s Poetry, Plays and Criticism)中有几篇相关的文章:卡尔帕纳(H.Kalpana)的《室利·奥罗宾多〈未来诗歌〉的批评观点介绍》(An Interpretation of SriAurobindo' sCriticalOpinionsinThe Future Poetry)与米什拉(D.S.Mishra)的《室利·奥罗宾多的诗学》 (Sri Aurobindo' s Poetics)两篇文章相互补充,可看作是对《未来诗歌》主要观点的概述,结合《未来诗歌》中的原文具体展示了奥罗宾多的“诗歌的本质是体验带有神性的喜悦”等相关诗歌观点。杰格迪士·乾德拉(Jagdish Chandra V.Dave)的《奥罗宾多在〈未来诗歌〉中对诗歌历史带有理想色彩的描述》(Sri Aurobindo' s Idealist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History of Poetry inthe Future Poetry)文章开头就说我们看重奥罗宾多作为哲学家和瑜伽大师的一面,对其作为文学理论家的一面却没有充分重视。作者说:“在一大群用英语写作的印度作家中,只有奥罗宾多在批评领域提出了自己原创性的具有形而上色彩的理论,这个理论认为诗歌的历史就是一个精神不断向前推进的传统。《未来诗歌》这本书让人惊奇的一点是他大胆预言了一个还未诞生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人类将拥有得到更充分发展的精神,诗歌将作为由这种精神生发的直觉幻象与冲动的表达。”

莫希特(Mohit K.Ray)编写的《比较文学研究》(Studies in Comparative Literature)有瑞·克·米什拉(R.K.Mishra)的一篇文章:《对咒语诗歌的东西方观点》(Easternand Western Views onthe Poetry of Incantation),引用了《未来诗歌》中的观点,文中说奥罗宾多的诗歌理论源于他作为先知者的瑜伽修行经历。他把诗歌定义为“关于真实的咒语”,并说这种定义不能为现代诗人和评论家所理解,所以奥罗宾多在《未来诗歌》中对该观点进行了详细阐释,然后该文对《未来诗歌》的重要内容做了介绍,同时还提及其他理论家的主张,比如柏拉图的迷狂说。该文作者认为奥罗宾多的这种诗歌理论具有形而上学色彩,很难懂。文章总结说,奥罗宾多的诗歌理论以古老的吠陀诗歌理论和奥义书的诗歌概念为基础,在印度评论家那里享有无可争辩的声誉,深信瑜伽修行与精神理论的东方理论家都不会质疑奥罗宾多的这种理论,并说他的这种理论在西方遇到了知己:柏拉图(Plato)、雪莱(Shelley)、大卫·代希斯(David Daiches)、阿伯克隆比(Abercrombie)、刘易斯(C.D.Lewis)、杰姆斯·库森(Jammes Cousins)。在他们这里,奥罗宾多的诗歌理论得到支持和强化。

就笔者手头掌握的资料来看,国内对奥罗宾多在印度传统文学理论的转化方面所做的贡献,以及对比较文学学科发展的贡献未见具体的研究,仅见一句话:“近代以来,印度文明与西方不断碰撞接触的过程中,不但催生了印度民族主义意识,还促使一部分得风气之先的文化精英如泰戈尔与室利·奥罗宾多两位被视为印度比较文学先驱的大家,在东西文化大框架下进行自觉的文化比较,比较文学意识随之产生。”关于《未来诗歌》的介绍或研究性的成果只有尹锡南的《作为精神进化论的“未来诗歌论”——奥罗宾多〈未来诗歌〉解读》,这篇文章主要就《未来诗歌》的文本要义、奥罗宾多在评论西方诗歌过程中的过失及成书背景进行了探讨,认为《未来诗歌》“是一种建立在精神进化论基础上的文学理论……体现了奥罗宾多的世界意识和在殖民时期抵抗西方话语霸权的文化策略”。这样一篇文章在中国开创了研究《未来诗歌》的先河。其美中不足在于,英文版的《未来诗歌》未见在国内出版,也没有发现这本书的中文版,文章太短了点,毕竟大家都没见过原著,有深入介绍与研究这本书的必要;而且,对奥罗宾多在印度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型方面所做的努力不够重视。如果说细读(closing reading)意味着“并非首次阅读,而是重读。当你在与人讨论之后回过头来重读文学作品或者你的笔记,就意味着你在细读”,这句话本是为教育者指导学生阅读文学作品而写,用此方法阅读文论著作也行得通。在细读文本之后,在吸收最新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本著作试图通过对《未来诗歌》主要章节的译介和研究,为国内奥罗宾多研究向深水区发展献出绵薄之力,挖掘《未来诗歌》对我们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型这个历史使命的借鉴意义。第一章咒语在《未来诗歌》“咒语”这一章里,奥罗宾多在前面做了大量的铺垫性工作,最后才给出“咒语”的题中之义。奥罗宾多在本章所阐述的咒语是指诗歌能够展示灵魂真实;用中国的传统诗歌理论来界定的话,咒语就是指诗歌内容不限于字面之义,而是具有言外之意,味外之味。但奥罗宾多对该术语的界定更具印度文化特色,有浓郁的宗教色彩,他的这种诗歌主张与他的精神进化论和整体瑜伽思想紧密相关。我们可以说,在奥罗宾多眼中,诗歌就是瑜伽活动中的一种,阅读诗歌就是进行瑜伽修行。第一节前奏

奥罗宾多在《未来诗歌》“咒语”这一章的开始就点明是读了杰姆斯·库森先生(James Cousins)的《英国文学的新路径》(New Ways inEnglish Literature)这部“杰作”才引出他关于未来诗歌的相关论述。他高度评价这本著作:“这本具有启发意义的书对我们很有益,这一点我自己心里非常明白。因为关于这本书的主题,印度普通人的头脑里一片空白,我和这些人一样的无知。在信息闭塞的印度,借助这本书才得以了解外部世界,使我能够与时代保持同步,与其说与当代英国文学保持同步,不如说与当代的欧洲大陆文学的发展保持同步。”他说这部著作“暗示了在即将到来的时代里诗歌所面临的全部问题:首先是诗歌要发挥更好作用的问题——目前这个问题还没有圆满解决;其次,英国文学和印度思想将一起在未来诗歌的发展中扮演角色,可能决定未来诗歌发展的趋势”。在这里,奥罗宾多表明在未来诗歌这两个问题上与库森观点一致;但又认为库森在这两点上着力不够,对相关诗人与作品的批评文章写得好,但写得太少了,用奥罗宾多的话说“对于印度的读者来说,如果你想让他跟着你往前走,仅仅提供路标是不够的,你必须陪他走上一程才行”。奥罗宾多为了印度读者,愿陪他们“走一程”,他的相关论述就是出于这一目的。“咒语”的前奏就是围绕这两个问题进行的。一、当前诗歌的现状与相关问题

先看第一个问题,对于诗歌的现状,奥罗宾多认为出现了希望,但并不令人满意。希望就在于当前诗歌中出现了一种明显的倾向,虽说不是唯一的倾向,但终究是希望所在。这种倾向“指向精神层面而非仅限于世俗层面,指向内部、指向主体而非指向外部、指向客体,指向生命的深层和背面而非指向生命的表层”。“戏剧性让位于抒情性,再现现实的具体作诗方法让位于向内转的启示性的作诗方法。”奥罗宾多盛赞爱尔兰诗歌,认为爱尔兰诗歌是这种诗歌中最纯粹的形式。

他认为人们对诗歌的认识还有误区,这也是奥罗宾多不满意的地方。首先,就诗歌中区分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的做法,奥罗宾多阐明了自己的主张。他说:“库森先生有些拘谨,他担心被贴上理想主义者(idealist)的标签。”奥罗宾多态度鲜明地反对界限分明地把文学分为现实主义(realism)和理想主义(idealism)两类,认为这样做有点武断。作者说:“不管这种区别在戏剧和小说中有多大价值,在诗歌中没有其合法地位。”从这些文字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作者对西方的这种文论主张嗤之以鼻,旗帜鲜明地加以反对。奥罗宾多认为较为常见的是“诗歌在这两个相对的倾向之间摇摆:要么摆向主观想象占主导地位一边,要么摆向客观呈现被强调的一边”。但奥罗宾多同时表示:“诗歌也能超越这种界限,使二者之间的分歧得以和解,达到一定精神高度。”

奥罗宾多在这里对立使用了两个概念:现实主义(realism)和理想主义(idealism)。在《未来诗歌》中,这两个概念该如何理解?奥罗宾多没有在对这两个概念进行对比中下定义,但从笔者的以下译文中还是可以一窥奥罗宾多的本意:

库森先生明确指出,艺术绝非是生活的复制品。我也认为,不管现实主义对自身如何叙述,在大多数情况下,现实主义并非悄悄地制作生活的复制品。事实上,现实主义(realism)是一种较低层次的理想主义(idealism);或者更准确地说,有时是相反的浪漫主义(romanticism),有时是任性的浪漫主义。它试图通过对复杂生活现象的另一面进行卓有成效的呈现、集中,更常见的是进行夸张,来实现对已创造出来的事实的革新。所有的艺术都源于可感触到的现实。可感的现实或者作为艺术反复参照的参照点;或者,最低程度上,作为艺术形象的符号和源泉。纵使飞向目不可及的彼岸,艺术也是从现实世界起航的。但是同样,艺术,要想无愧于“艺术”这个头衔,就必须要超越可见的事物;必须向我们显示、展示被隐藏的事物。达到这样的综合效果的艺术,应该被创造出来而非仿造出来。我们可以说艺术家创造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理想世界。这个世界并不一定达到理想化的完美,它是只存在于创作者观念和想象中的一个世界。更准确一点说,他把自己曾经“看到”的“事实”植入意味深长的形式之中。这些“事实”可能是关于地狱或天堂的“事实”,或者是关于地球上的事物背后的“当下事实”,甚至是地球外的事物背后的“当下事实”,但无论如何绝对不仅仅是尘世的外在事实。艺术家的作品就是依据这些想象的事实及其对人的影响力量,依据他对这些尘世之外的事实呈现和表述的完美与漂亮程度来判定。

这段文字显示,奥罗宾多在论述他所认知的艺术应该是怎样的过程中阐发了他对“现实主义”的认识。“艺术绝非是生活的复制品”“不管现实主义对自身如何叙述,在大多数情况下,现实主义并非悄悄地制作生活的复制品”,奥罗宾多认可这些观点。也即,他所认为的一般大众是把“现实主义”理解为艺术家复制生活,艺术就是生活的复制品。而奥罗宾多参悟的“现实主义”是“一种较低层次的理想主义(idealism),或者更准确地说,有时是相反的浪漫主义(romanticism),有时是任性的浪漫主义”。“它试图通过对复杂生活现象的另一面进行卓有成效的呈现、集中,更常见的是进行夸张,来实现对已创造出来的事实的革新”。在那个时代,奥罗宾多参悟出了新意,指出现实主义的照相式艺术观是不符合艺术现实的,“所有的艺术都源于可感触到的现实”不假,但“艺术,要想无愧于‘艺术’这个头衔,就必须要超越可见的事物;必须向我们显示、展示被隐藏的事物。达到这样的综合效果的艺术,应该被创造出来而非仿造出来”。奥罗宾多是在论述他的艺术创作观的过程中自然地对他所理解的“现实主义”进行了定义。在这种界定中我们发现,奥罗宾多认为“现实主义”的对立概念不是“浪漫主义”,而是“理想主义”。依据以上文字可知,在奥罗宾多的观念里,“较低层次的理想主义”才近乎浪漫主义。

理想主义为何物?有学者指出:“实际上,理想与理想主义,是两码事。理想主义一词来自西方。我们曾查遍国内外各类权威性的辞书,查不到‘理想主义’。最后从《汉英词典》中查到,理想主义在英语中只有一个词:idealism,而唯心主义在英语中也是idealism。这就说明,理想主义与唯心主义是同义词。西方许多学者不赞同马克思主义与共产主义革命,就在著作中将其称之为理想主义与理想主义者。这些称谓,使我们误以为理想主义者是追求崇高理想的人,而其真实含义是空想主义者、空想家。”这里给出理想主义的两个含义:一个是与唯心主义为同一含义,一个是指空想主义者、空想家的思想。奥罗宾多所言的“理想主义”当指唯心主义,而且是指唯心主义在艺术领域的具体体现。但奥罗宾多认为在艺术创作中,哪一种主义都不可能一家独尊,艺术中没有纯粹的现实主义或理想主义。

结合当时的语境看,现实主义或理想主义都是西方之物。受西方文化强势冲击的东方民族多在同时对此做出了回应。不同民族、不同学者对概念本身的理解也会有所差别。以理想主义为例,有东方学者称之为“新理想主义”, “在现有各种史论叙述中,新理想主义主要被概括为两个方面的思潮流向:其一是哲学的思潮动向,其二是文学艺术思潮及社会思潮”。大江精志郎在《世界文艺大辞典》中对前者予以全面概括:

与自然科学的全盛相伴随,在哲学思想上自然主义与唯物论从19世纪中叶起也居于支配地位,作为对此的反动,始于19世纪末,与在德国的“回到康德”的呼吁同时,新康德派兴起,它在对英法产生影响外,德奥学派(布伦塔诺学派)与柏格森、倭铿等理想主义的哲学勃兴起来。这样的认识论上观念论或者形而上学上唯心论的诸种哲学动向统称为新理想主义。

这一哲学思潮在扩散过程中不断被补充、扭曲,并会与渗入的文明发生碰撞,被全新阐释。在文学领域,周作人把已波及日本的对自然主义反动的倾向称之为新主观主义,在新主观主义概念之下又设了理想主义与享乐主义两个概念,他阐发的理想主义内容如下:

一是理想主义。自然派文学,描写人生,并无解决,所以时常引人到绝望里去。现在却肯定人生,定下理想,要靠自由意志,去改造生活,这就暂称作理想主义。法国Bergson创造的进化说,Rolland的至勇主义,俄国Tolstoj的人道主义,同英美诗人Blake与 Whitman的思想,这时也都极盛行。明治四十二年,武者小路实笃等一群青年文士,发刊杂志《白桦》提倡这派新文学。到大正三四年时(1912—13),势力渐盛,如今白桦派几乎成了文坛的中心。武者小路以外,有长与善郎、里见弴、志贺直哉等,也都有名。

这是周作人围绕他所理解的“理想主义”对当时日本文坛的概括,可作为就此概念理解的一家之言,但若论地道的结合中国文学对“理想主义”进行阐发的当属王国维。他在《人间词话》中结合他对词的理解,对西方的哲学潮流进行了中华文化特色的回应: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王国维,生于1877年,1927年在北京颐和园昆明湖自沉。奥罗宾多生于1872年,1950年逝世。两个生活在同一时代但不同文化语境中的人物,面对西学的“主义”,各自的阐发都有民族文化特色。王国维的阐发与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遥相呼应,与中国古代诗歌理论所主张的“物我合一”“情景交融”等观点相契合。奥罗宾多的文学思想阐发与印度“梵我合一”的哲学思想合拍,与他期待未来人类达到“神圣人生”境界这一哲学思想完全一致。但二人的阐发有一点惊人的一致:他们都认为文学中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截然分开是不现实的。二人的论述根植于东方文明,对西方理论的互补性显而易见,而他们的论说对各自所处文明的文学批评的推进与创新也一目了然。

以上只是认识误区的一个方面,误区之二是人们对诗歌表现形式方面的错误主张,对诗歌外在结构的忽视或者鄙视,对诗歌创作冲动的轻视。就这一点,奥罗宾多还是先拿库森开刀。库森贬低戏剧形式,冷漠地看待诗歌创作中表现出来的结构设计能力和创作冲动。奥罗宾多否认这种做法。库森批评莎士比亚,说莎翁的作品中能证明生命本质的不是戏剧而是诗歌,奥罗宾多说这种区别言过其实,听上去不够顺耳。以下这些话语更能充分地表明奥罗宾多的态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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