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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4 16: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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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伯先,陈权,王起久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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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谢平安

导演谢平安试读:

自谈

演员阶段

初学戏

我生在乐山,成长也在乐山,这是我应该死死记住的。是乐山这块土地,是乐山川剧团抚养我长大,并且培养我成长,由乐山,到成都,走向四川,然后走向全国。尽管人走向了全国,但是心里想的还是乐山,因为这里是根。

有两点,是我特别要格外感恩和感激的,第一,是乐山川剧团,这个团的老师,像罗群林、刘云深和邱福新、宁志新、徐志新等“新”字辈的老师,确确实实对我非常关照、尽心培养,我的艺术认知是从他们身上传承过来的,所以我说,第一个要感恩他们。第二,我要感恩我的这批同学,就是“跃”字辈这批同学,他们是我在艺术成长道路上的配合者。任何时候,我有什么想法,在这个平台上,就靠着他们的配合来实现,他们配合了我无数的戏,配合了我无数的想法,我才能够成熟。所以,这里头既有“新”字辈的功劳,又有“跃”字辈的功劳,我受益于他们,不能忘记,这是我心里永远永远存放的记忆。

我出身于梨园世家,小的时候,并不喜欢演戏。但我看戏看得多,爸爸演的,爸爸的那些同事们演的,妈妈他们演的,我都看。我那时受的一种啥子教育呢?就是一定要读书!读了书才好做官。那个时候的教育就是这样子的嘛,读书做官。

我这个家庭,父亲先跟母亲离婚,然后就跟书舫妈妈两个好了。他们本来在新又新科社演戏,后来都出去了,离开了科社,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剧团。他们想的是,把娃儿留在这儿,等出去安定了,再把我接过去。我留在那儿,由我婆婆来带,我婆婆一直跟我在一起。那个时候的剧团,是经理制,就是大家挣来大家吃。我爸妈一走,我和我婆就成了剧团多出来的两张“白嘴”(不做事,吃闲饭)。尽管爸爸的那些同事,我的父辈们,他们都很照顾我,但是他们的钱也不多呀!我就必须要学戏,学戏才有碗饭吃。我就是这样子才开始学戏的。

跑龙套

开始学戏时,我算是剧团带的学生,没有正式老师。我记得我第一次上舞台,穿个“吼班儿”(龙套),从幕后上台,不敢看观众。因为我看到堂子里头满座的观众,眼睛全部都对到我在眨,好多双眼睛看到我,就吓,所有吼班儿都是面对观众站,唯独我就吓得背向观众站,不敢面对观众,就吓到这种程度。

还有一个很笑人的事情,新中国成立初期,那时搞宣传剧目,演《刘胡兰》。在铡死刘胡兰以前,必须要先打死一个娃儿,我就去演这个娃儿。那才紧张哟!匪兵抓我出去,人家还没有端枪,我就开跑,然后“砰”的一声,对到我打了一枪,我还在跑。旁边的群众提醒说:“你死了!你死了!”我才扑通一下倒下去。闹了很多笑话,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学戏的料。

平时爸爸他们演戏,有传统戏,也演一些时装戏、新戏,那时候是刘怀绪老师打的剧本。成都人民公园对面,原来有个锦屏大戏院。在那个地方他们演《蜀山剑侠》,台上用了彩色灯光,称为霞光布景。我经常去看,剧情我都记得到。但是要让自己亲自上去演,我哪里是那块料!第一个是自己怕,第二个是根本就不晓得该从何着手。剧团有些老师,给我下了一个断论说:“平安,你要是把戏学得出来呀,我手板心儿煎鱼给你吃。”有的老师就这样子跟我说,我也觉得说得是,就跟到点头,承认自己肯定学不出来。

学老生

凡学一样东西,首先要对它产生兴趣,然后才去爱好它,爱好它了,你才会主动去学,人才会开窍,是不是嘛!那么我是怎么对戏产生兴趣的呢?那是经过了一次会演,是乐山地区第一个会演,由刘云深老师给我排了一个《打金枝》。我开始学的是老生,刘老师教得很实在,他一演我就看,看了就学,模仿得也很实在。演了后居然拿了个奖,三等奖。从这以后,我就有点信心了,就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嘛!在增强信心的情况下,看他们演出,就不一样了。原来看热闹,也记得到。但这个时候看戏,就加上了“用心”两个字,要看门道,要自己去找门道,看他们的表演,看他们台上的处理。

迷京剧

到了1952年,中国京剧院赴朝慰问演出后,在国内要走一圈,就到了乐山,要在我们的军分区礼堂演一个晚上。我跑去看,没有票,娃儿家进不去,为了看这场戏,去爬墙,把我挤得掉在一个粪坑头,打个半身湿。半身又臭又湿,坐在那个礼堂破墙上把一台戏看完。这台戏也把我吸引住了,一下子就对京剧产生了兴趣。乐山本身有一个京剧团,那个时候我就白天这边学川剧、演川剧,晚上只要乐山京剧团有戏,就跑去看,就这样子来回跑。

看电影

当时还看些电影,受电影的影响,还有话剧的影响,慢慢地,心头脑壳头装的不完全是川剧了。在那个年纪,在用心的情况下,开始去分辨这些剧种有哪些好,哪些不如我们;我们哪些好,我们哪些又不如京剧。慢慢地,也就有了一些分析能力。

学武生

这个时候,我开始转武生。转武生就惨了,第一要练功,每天早上跑到京剧团扎扎实实地去练功。他们压腿我压腿,他们跑虎跳我跑虎跳。京剧团教练功的,那才厉害。打“虎跳(侧手翻)”的人,你只要慢了,“啪”就挨一单刀片。我还看到老师把学员提起来甩。我没有遭这些打,仍然在京剧团跟着练,练了演了,又回来演川剧。后来京剧团苏富恩(京剧“富连成”科班应工武生)和宋明良老师跟我开了两场戏:长靠《挑滑车》,因为这是武生最基础的戏;短打最基础的戏《石秀探庄》,由苏老师亲自给我排,我把这两个戏都学回来了。京剧团的人天天扎起靠子练;我练,我没得靠子。人家靠子只是演出时才用,川剧的演员啷个练?就在那一年,我爸从成都来看我,我就把这个情况给他说了。我爸掏了五十块钱,那个时候的五十块钱是很厉害的了,买了几床棉花绒毯子,请师傅按照“大靠”的样式把它剪裁起来,做成了一撑大靠。靠子有了,从此我开始苦练,一天练三次功。尽管起步迟了一点,但后头还是跟上了。早上起来,是刘云深刘老师要管的,踢正腿,侧腿,一上一下,三起三落,练虎跳,翻筋斗。因为中午晚上要演出,大靠只有下午练。我就扎起一身大靠,在乐山的剧场外面,练《挑滑车》。不管是出太阳,不管是吹风,剧场外有个坝子,就在那坝子里面练。我那个靴子好像是出了十块钱从京剧团买来的,汗水把靠子、靴子都打湿了。这些道具真的是对我很有帮助。后来我们就到重庆演出,看到了温福堂(“厉家班”福字辈科生,重庆市京剧团演员,应工长靠武生)的《伐子都》,又学。《伐子都》不像《挑滑车》,《伐子都》需要翻打,就是《惊马》那一场。练,但是胆子还是有点小。最初扎靠子翻“出场”(后空翻),不穿靠子,穿厚底靴子,翻成功了,就不要靠旗;光把大靠扎上,翻成功了,然后再合成,按现在的话说,再合成来翻“出场”,就绝对有把握了。功练得差不多了我才开始排这个戏。演这个戏时,我二十岁了。

学文生

演了武生以后,就有些不满足。我爸是演文生的,我说我来试一盘。真是感谢川剧团。你晓得我演的第一个是啥子戏?是《柳荫记》!那个时候又没得光碟,只是看剧团老师演。开始是看李勇新老师演,后来看周文风老师演。就这样看了又看,加上些自己的体悟,我就演了。演了以后他们居然说还可以,我又增强了信心。后来陆陆续续又演了《秀才外传》《拉郎配》《焚香记》。但我不是主要演文生的,我主要还是演武生。

我们那儿文生,就是邓如春,我们同学,他为主,我属于客串。但是客串必须找那些感觉。我当时演的时候就一定要区别开来,文的就是文的,武的就是武的。我现在看到我们有个别的青年演员,不晓得有区别,演文的他像武的,演武的他像文的。

我觉得你要学一样东西,就必须要去钻研,认真地投入,然后请别人再看,来鉴别。我觉得这样才是你去探索的目的。又不是去过瘾,探索的目的是为了啥?主要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可不可以多方面发展。

学花脸

我第一次参加会演就是著名净角吴晓雷吴爷爷亲自给我排的戏。1956年第一届四川青少年川剧会演的时候,他喜欢我,给我排的。我也演了其他的一些花脸戏,但是相对来说少一些。所有这些尝试带来的收获,我只有一点没想到:对我现在做导演的助益。做导演,面对的是各种人物角色、不同的行当。至少可以根据我掌握的不同“行当”“程式”与演员做交流,去跟他们一起感悟。如果我连行当的表演一点门儿都摸不到,我怎么跟演员们交流呢?交流起来就有障碍。后来小花脸(丑角)我也去试一下,演了《荷珠配》《井尸案》这些戏。我觉得它是一门技术,又是一门艺术。可以说,我集老生、武生、文生、小花脸于一身。我小时还演了很多花脸戏。

学文化

说起我的学历,真的有点滑稽,好像跟魏明伦差不多,小学三年级,是没有毕业的。因为要管嘴巴,就要学戏,学戏才有饭吃。那个时候吃饭是咋的?戏完了以后,一个大甑子搁在台子中间,凡是演职员就可以拿个小筲箕去打饭,演职员才有资格,那儿有人监督的。打了一小筲箕饭基本上就我跟婆婆两个人吃。菜,可以去买点小菜。我拿到第一次工资的时候,是个笑话,我们四个马衣,两分钱,真的啊,两分钱,四个人,你说该咋个分?这是我亲身经历了的。我们四个娃娃想办法,去吃汤圆,一分钱一个汤圆,一人吃半个汤圆!到后头工资涨到五分钱,一个人五分哟,高兴高兴,就可以拿这些钱去买小菜来下饭。

所以那时哪谈得上深造,去继续学文化。我后来的知识,历史啊,地理啊,各方面的知识来源于三个:第一来源,绝对是小人书和少儿读物。我们那时候喊娃儿书、连环画。我的小人书买回来都是积攒起的,放在箱子里头,一百多本。认不到的字,就去问,就拿娃儿书去问,这是啥子字呢?我不晓得这是啥子字,就写到书页上的侧边,这样子慢慢积累了很多字。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不看娃儿书了,开始看些少儿读物。第二个来源,就是看剧本。拿起剧本来,有些文言文你懂都不懂,必须去问。教我们唱腔的老师就给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就懂这个意思了。第三个来源是小说,人长大了嘛,接着逐渐逐渐地看小说,甚至可以看《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之类的书。还有很多认不到的字,继续地问。我的文化就是这样子来的,从小人书、少儿读物到剧本,一直到看小说,越看越深入进去,越有兴趣。如果开始你没有兴趣,整死人都进去不了的。只有进去了一点,感兴趣了,才会去问,才会去学,才会去深入。所以,从文化的角度,谈不上靠谁教我,跟明伦一样的,就是自学,明伦在这方面更刻苦。文化基本上是这样子来的。

川剧情

我出身于梨园世家,我的父母是新又新科社的学员,我就是在这个环境当中长大,我和川剧的关系,是一种血缘关系,就好像儿子和父亲、母亲的一种关系。这是多年以后感觉到的。离开了川剧,我干啥子呢?我何以为业呢?如果用命运来讲,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和川剧结下了不解的那个父子之缘,或者母子之缘。

我与川剧,既相生,又不相生。相生嘛,就是因为这个大环境,本来就生在一起;不相生嘛,我从小受的教育,并不是非要从事这个行业不可。但是,由于多种原因,特别是父母的离开,那就只有从事这个行业。所以说我觉得是一种宿命,你娃娃跳都跳不出去,你就必须在这当中去生存。如果离开了,一旦我离开了川剧,将一事无成。

后来,我在全省做出来的一些成绩,也给我们川剧排出了一些好戏,实际上是川剧孕育我的,是川剧给了我这样子的底气,是川剧给了我这样一个能力,当然也是川剧给我的一项使命,所以说与它是绝对分不开的。

一辈子,我生活在川剧人中,跟大量的川剧人接触、交往、共事,这其中的感情,牵扯着整个生命。

我记得父亲、母亲刚刚离开新又新科社的时候,这家把我拉去吃饭,那家也把我拉去吃饭,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我那会儿其实什么都不懂,丁点儿小的一个娃娃。但是我的父辈们对我充满了同情,这个我记得非常实在。我还记得有谢秀新老师、彭继新老师、令志新老师,他们“新”字辈的,还有罗群林爷爷,我一直很怀念他们。他们不但养我,而且他们教我,从娃娃儿开始,从穿龙套开始,所有的戏,包括小孩子的折子戏,都是他们教我的。不然我又怎么会唱戏懂戏呢?每次演出了以后,还要指出哪些不对,哪些应该改进。奇怪,我从小没有挨过打,不晓得他们是不忍心打我呢,还是我很聪明懂事,不会遭打,也可能两者都有嘛。

跟那些老师父辈,一直到后期、到晚期,感情都很好。好到啥子程度呢?我举个最直接的例子,“文革”中我被隔离审查,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犯了错误。他们从小看到我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反党啊,他们从来不相信。我靠边站后,他们看到我,从来都不是横眉冷对,都非常理解非常同情。但是他们无能为力,我也理解他们无能为力。喊“站稳立场”的时候,他们从没有和我“划清过界限”,我心里感觉得到啊。不光是他们,还包括那个公检法,后来进驻剧团的军宣队、工宣队,那些人当时对我这个靠边站的,按当时形势来讲,应该是很严厉的,因为我是对江青和林彪这些“政治红人”表达了不满意的,在当时来讲,我是非常危险的分子。但是,他们总是用温暖、用潜在的爱护来对待我。

随后,我被调到省《杜鹃山》剧组,同这批人一起工作,我觉得又是另一个感觉。尽管他们没有我小的时候同老师辈、同学辈一样的经历,但是,跟他们接触,总是能够找到共同点,总是能够找到共鸣点。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川剧艺术,把我们大家凝聚在一起的。

以后,到外省去排戏,在每个剧院,每个剧团,又因为艺术结识了一大批好朋友。所以说,我和川剧人的关系,和全国戏曲界同人的关系,都是这样一种难舍难分、血肉交融的关系。这除了艺术观念的相通和共鸣以外,更重要的是,大家成为彼此生命旅途中的相伴。这是让人感到格外幸福和值得珍视的一种关系。

“文革”时期

小吼班

我是1956年入的团,是在峨眉山的清音阁,团组织活动在那儿爬山,我就入团成了团员。说真话,我那个时候为了表现自己的“红”,做了很多对不起那些受委屈人的事。我主要就是跟到干吼嘛。三反、五反、打虎队、整风、反右,我就是啦啦队的,根本不晓得人家的痛苦。这是到了后头看了很多书,看了人家那些遭遇,我非常内疚。尽管无知,为了“红”,也当了“打手”的,但是我没打过人,就跟到浑吼一通,这才是真吼班儿呢,小吼班儿。到了后头,我对“红”开始反感起来。

小白专

就社会活动方面,我最讨厌的就是开会。小的时候把我们弄到专署里面去听报告,经常都去。现在想来,有啥子事,干就是了嘛,把一个小娃儿弄在那儿听报告,当然我只有打瞌睡,全在打瞌睡,开会浪费了很多时间。但是啊,那种强行地灌输政治意识,真的是深入了脑筋的。记得我在青年的时候,啥子又红又专,不管学习和工作,都在提倡。

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对事情就有些不同的感觉,明明是说假话,明明这个事情没有办好,却要去夸张地说好,心里就很反感,未必然这就是“红”啊?我当时认为,红还有一种最重要的表现,把你的戏演好,把你的功练好,这也是红啊。我演的都在宣传共产党,是不是?

所以有的时候本来该练功,却要停下来,去听报告,去开会,更反感。我说你开会嘛就是喊我好好练功嘛,那就要让我好好演出嘛;我正在练功,练功就是为了好好地演出,你叫我去开会,坐到那儿起个啥作用呢?因此对这个“红”的看法,开始是无知的,到了后头接触到很多实际的,是反感的。

当头棒

那个时期专业好,就等于骄傲;由于骄傲,你就只专不红。这些我根本不管。但是有一次刺激了我,就是1959年那次组织“中国川剧出国演出团”,除了重庆、成都集中的大量演员以外,当时还让省内各个地区选一至两个名额参加出国团。我们那儿为了这个事情,还专门动员,每个演员都在准备。我演的就是曾荣华老师给我排的《武松打虎》,说真话,演出非常好,非常顺利,我当然就盼望到出国,因为我妈陈书舫也要去。结果没得我。领导找我谈话,说你的业务还可以、还行、还好,但是啊,你就是骄傲。就以这个理由不能去,结果是干师兄干志国去的。

我记得我下来以后一个人在我们那个公园头呆坐了半天,想这样想不通,想那样想不通。

假积极

你们说我“骄傲”,不“红”,好嘛,那我就“红”给你看!于是我就有点抵触地装积极。我把珍藏的所有的连环画两三百本捐给剧团的阅览室。练功也罢,开会也罢,做积极状。这一关过去了,但是心头并没有真正的服气。你们喊比赛吗?就是凭舞台的这个东西嘛,咋个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不满情绪是压下去的,并没有完全解决问题。当然,我也不闹,我照样演戏,他们认为你现在很好啊,大有进步,然后动员我,你该争取入党。

好,这下就由不满意、由假装的积极,慢慢变成一种很愿意很自然地去学文件啊、开会啊、积极发言啊。果不其然,我二十岁就入党了!入了党以后,当时乐山的领导,是很想我在政治方面发展。从我内心来讲,却想对它远离,远离,我不晓得为什么,有一种本能的反应。这个本能的反应可能来自两个方面:第一,我讨厌开会,当官就要天天开会;第二,我那个时候,已经被练功、被戏完全迷住了,我觉得我的发展应该是在这儿。尽管口头在反对骄傲,反对只专不红,但是,我的倾向始终是向这个专的方向发展的。

结烟缘

“文化大革命”以前,我不抽烟。我觉得抽烟有点“二流子”味道,不能抽。我当演员队长,我不仅不抽,还要去管到陈万华他们这些小一点的,不准他们抽。他们就背到我偷偷去抽。在“文革”中,如果讲收获,第一收获就是把抽烟学会了。“文革”时,原来所有受的党的教育、政治教育,全部都不承认了,十七年的东西都是黑的,全部就是要造反。原来我们心头,觉得是代表党的形象的人,全部整出来打倒。自己的精神和生活都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没得办法啊,功也练不成,戏也演不成,这个时候你咋个办?只有抽烟。我记得第一次尝试,三分钱买了两支“朝阳桥”牌烟,抽第一口进去,简直呛得我要升天了。第二支,根本就不能抽。后来还是慢慢习惯了,那个时候我二十六岁。哎,我就一直抽到现在。

靠边站

“文革”中,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和几个人悄悄议论过林彪江青。后来造反派头头找我谈话,提了这件事。我一听到这个问题,真的是吓了一跳。在那个时候,那个背景,一提到这个问题,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那就听候发落吧。

随后就靠边,下放去劳动,又被批判,又写检讨。什么都写,而且不是假装地写,是认真在写,就是认为自己错了。这段时间从1967年到1969年,大概搞了有两年半。

在这两年半当中,看到了游街、批判、做展览,看到了各种人受的各种罪。我还好,还没有受过大的罪。这两年半,你猜我在想啥子?根本不想戏了,全部不想戏了,就希望早点给我一个结论。究竟咋个办?你要弄我去判刑劳改也可以,两年三年出来,我再也不搞戏了,就老老实实地当个农民。因为处在那样的一个环境,绝对地绝望了。

但是人有点怪,处在这种环境里,心头都还有些想法。为啥子人家说先知先觉的人是最痛苦的,我深深地体会了这句话。我也想过,如果我完全是个白痴,你们说啥子就是啥子,我没有一点独立的思考,多好啊!唉,恰恰我就有那个独立思考的意识,就跟明伦一样的。人都被关起了,检讨,改造,嘴上说一套,心头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情。那两年半,不挨批,不开会,就去劳动,回来只能待在一间屋后头,哪儿都不能走。但我看了很多书,是去劳动的时候,找认得的人悄悄借来的名著,都不是他们允许看的书,看了很多书去打发日子,用铺盖捂起,悄悄看。

重归队

两年半后,工宣队、军宣队进驻剧团,当时也没有下结论,就说根据谢平安的情况,可以回到革命队伍当中,可以工作了!我真还是感动了,真还是哭了。因为好想自由哦。

两年半,耽误了我两年半。出来过后,就可以工作了。我开始恢复练功,练了三天以后,连路都走不动了,一切都变了,腿沉重得很,腰杆也是这样子。一直就这样坚持练,才慢慢恢复。我解放出来第一次演的戏,是《红灯记》后头那个拿红缨枪的,嘿,过弹板,我记得当时宋兴佑和我在一起,宋兴佑前面有一个游击队员,拿杆枪,然后才是我。我们两个要上场之前,都还在暗暗念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你先走!

后来林彪垮台,很多人跑来跟我说,你说对了,他就是奸臣嘛!江青垮台,又有人跑来说我有啥子先见之明。我说我那个时候是朦胧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理性上的认识。“文革”结束后,造反派垮台,我又当了副团长,当了支部委员。但我对打压过我的那些人,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为啥子呢?我觉得他们没得罪啊,责任不在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受害者,我真是这样子认识的。我夫人就是造反派。我跟原来一样对待他们,有时还帮他们说话,帮他们做些该帮的事情,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迁怒于他们。

涉足编导

学编剧

后来,在《杜鹃山》剧组的时候,我一边参加演出,一边开始创作戏了。这部戏是根据一部小说《铁牛》改编的。那个时候怪,创作都受时代的影响,我就受了《杜鹃山》的影响。那个戏全部是韵白,灵感来自于哪里呢?第一是来自于小说的提示,第二是受《杜鹃山》的影响,第三个是传统戏,毕竟演了好多传统戏嘛,啥子韵脚拿来就是,完全可以组合起来。

我接触了非常多的传统戏,传统戏的精华究竟是什么?我心里很清楚,就是看老先生们会演嘛,自己也演嘛!因为老先生们要教我们,他自然就晓得这里面的奥秘,自然晓得这里头的一些元素。当自己已经在做一个“半导演”时,就会看到一些剧本的问题。咋个办?跟编剧沟通啊,有的编剧在外地,或者有些老戏的编剧已经去世了,必须要自己拿主意。

乐山那个时候,地区经常要搞会演。为应付会演,在写剧本、

学导演

的过程中,自然对剧本会产生一些想法。在这个过程当中,算起来,我还专门学了三年的编剧。这个所谓学,不是跟某个老师学,完全是自己写,自己学写。有改编的,有整理的,有创作的,应该有十几个。原因是:第一,拿到的剧本我不满意的,我改写。第二,拿到的新剧本,我不满意的,经作者同意后修改,甚至于有的会推翻后重新架构。第三个,就是完全自己写了,改到改到的,心想咋不自己弄两个来看看呢。这样一来对剧本也很感兴趣了,一下搞了三年。但是我写剧本也不是为了要想当剧作家,不是。一切都为了要把戏演好,要让这个戏很顺,精华的东西保留,冗长的、重复的要把它剪掉。这是形势所逼。那些过场的、冗长的东西,当代观众不喜欢,就要把它省略,才可以适应当代观众的需要。我不想靠这个吃饭,但是我想尝试一下。也没有想到,这段经历对我现在做导演,梳理剧本,跟编剧沟通意见,或者发现和填补剧本的某些不足,带来了莫大的好处。编剧,你不仅要懂剧本,而且你要想它的问题在哪儿,然后如何沟通,如何改。当时我就喜欢写剧本,就喜欢改,不喜欢耍。我在乡场上演出,演完了就跑到茶馆里写剧本去,乖得很。

在乐山这三年的生涯,构成了一种编、导、演一条线的工作方式,很辛苦。尤其是自己编的剧,自己要导演,自己还要做主演。有个戏叫作《禹门之战》,就是原来的《双八郎》改过来的,开始是改编,后来新编了。还有一个戏《黄泉认母》,是根据《伐子都》来扩展的,像这种戏大概有十几个。完全新编的,就自己编。没有题目的编,大概也有七八个,像《惊世传奇》《仇大娘》等,自己还要去主演。这些都是为了应付当时的地区会演。

学不同行当的戏,学改剧本,学写剧本,这些对我现在做导演,我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积累,对我现在做导演去指导演员,打下了最好的基础。我觉得一切都是积累。所以说我一直在观察,我的那些小同行,他们理论并不缺乏,缺乏的就是这个。

这个阶段诸多的剧本当中,我自己比较满意的有两台戏。

第一台戏是新编历史故事,这里头有四个折子戏:一是《执法斩姬》,是老生的戏;二是《东施效颦》,是根据成语故事改编的;三是写吴王的《邹忌谏美》;四是《子都之死》。这四个除了《子都之死》是传统的,其他三个,都是按照成语故事来编写的。《邹忌谏美》《东施效颦》,还有《执法斩姬》《黄泉认母》,这四个组成了一台折子戏,从声腔,从舞台形式表演,都是我们那批同学负责。我就演《黄泉认母》。这台戏我还比较满意,因为,大量探索某些东西,所以说乐山是我的试验场,在这里四个风格不同、声腔不同的戏得到不同的展现。这四个戏还得到了乐山的奖励。这些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哦,我又整了四个,这四个还有点道理。这是我总体构想的四个戏,但是我不挂名字,我只在《子都之死》署名,其他的人有王开华、邓如春,反正都让我的同学来担负。这是一台比较让我满意的戏。

第二台戏是整理的传统戏,我比较满意的就是《禹门之战》。这个戏保留了我们原来老戏的戏路,单独的内心的折腾,但是不像原来的有些内容,变了一些,往亲情上靠,我觉得还比较好,这个演出在乐山、在外地的效果,都比较好。

总括起来,年轻的时候,我的生活就是台子上演戏,台子下学戏,泡图书馆读书借书,茶馆头改戏编戏。学导演

我前后排了有一百多个戏。其中90%是跟外省各地各剧种排的戏,也有我们川剧。如果从我导的川剧算起,包括在乐山试着导的所有的戏一起算,那么应该是将近两百个,我自己比较满意的有一百多个,其中得了大奖的,也有多部。

不是所有的戏都是为了得奖。我原来在乐山开始排戏,作为演员来排戏,并不是因为想去得奖啊!并不是想啥子出人头地,不是。我开始涉及导演这个工作,是偶然地从演员开始的。

为什么从演员开始呢?第一,因为我当时在主演,我必须把我的戏演好,我的戏演不好,那么包括锣鼓,包括音乐,包括下面配合的一些动作型的演员,文戏的演员,武戏的演员,就都觉得遗憾。于是干脆自己动手,就按自己的想法,跟这些部门合作,尝试改变剧中不满意的一些地方。第二,跟他们合作久了,综合的东西都有了,然后逐渐地把自己的思路投入到这个戏里面去,这样就形成了那个时候导演最基础的东西。按现在来讲,那时只能算是技导,还不能完全算正规的导演。因为正规的导演,我晓得必须要经过剧本的审阅、推敲,然后跟剧作家商量,然后再跟音乐商量,跟综合部门协调,各个环节都有要求。那个时候我还不行。我在做导演工作,排的这些戏不是为了要拿奖啊,也不是为了要彰显自己,就是为了把戏演好。我原来的一个想法,就是当一个好演员,从来没有想到要当一个好导演,真的。现在我觉得最终走上导演这个工作,是一个“误会”,真的、真的是个“误会”。

因为不断在演戏,不断接触新的内容,就要不断去创造新的形式。所以,我至今都非常感谢乐山。第一,它是我的母团。第二,它实际上就是我艺术成长道路上的一个试验场。

我回到乐山,碰到原来的这些同志,我都非常感激,总是要一起聚一下啊!

想想我自己走上这条路,并不是为了要其他的啥子东西,就是为了把戏演好,当一个好演员。把戏演舒服了,每一天、每一场你都演舒服了,这就是一种享受,一种艺术享受。

识精华

对于导戏,我个人是这样来进行的,改编时尽量保留传统的优点,改造我认为不太好的部分。当时,我要面对我上头的老师,像成都的一些老先生啊,想让他们认可这是川剧。我又想让现代的观众接受。我做演员的时候,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这条路子啊,也就是老戏新探,这在我来说是非常考手艺的。

其实,我有时候愿意搞一个啥子戏呢,就是纯粹新的、完全用我的想法搞。在外人看可能很难,在我来讲,因为思路已经打开了嘛,方向已经找准了,这根本就不存在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整理改编,我做导演也罢,做主演也罢,做编剧也罢,难都难在要保留我们传统的好的、优秀的,又要剔除一些多余的东西,以适应当代的观众的需要。戏总是不断地在朝前发展,不能说一代一代老是这样子演出,它必须有不同的展现。但是,这种不同的展现又不能背叛祖宗,又要时代能够接受。搞川剧就是要像川剧。我们几个志趣相投、业务上又说得到一起的好朋友经常一起交流,交流中衍生出不少东西。

在外省,我拿我们的《焚香记》做了一个小实验,效果还不错。2013年在重庆,我给孙勇波排了一个《玉簪记》,保留了《情挑》《偷诗》《逼侄》《秋江》,删掉了《还诗》。头尾变了一下,它是一个尼姑庵,中间插了很多尼姑进去,因为要有当代的一些审美的东西。加重了爱情戏的分量,这是任何宗教的东西都压抑不住的,尽管在这样一个庙宇深深菩萨威严的环境当中,他们仍然要谈情说爱。但是呢,这些东西很少,都是一种过场,无语的,不去说这些话,只让人们去感觉到这些东西。这四场戏精彩的东西就保留下来,有的就几乎就没有动,就像原来袁伯伯(袁玉堃)他们演的那一些,精华的东西根本就不会动。为此还专门把晓艇兄他们请下重庆来一起来看,我就拉着他一起来把关,看我破坏传统没有。这是第一个关。第二个关,原来精彩的东西丢掉没得。因为我们说“老戏新探”,第一是保留传统。

老戏是我们祖先传下来的,不论表演,不论动作,不论人物的刻画,最精华的东西不能丢掉。再根据当代的需要,根据自己对这个戏的理解,可以做一些调整,这就是新探。老戏新探是一个完整一体的两个方面。所以从乐山开始,对我后头做这些戏,有很大的帮助。还有朋友之间的议论,互相的探讨,对我做这些戏有很大的帮助。

我认为比较满意的,除了《禹门之战》而外,第二个就是给沈铁梅排的《李亚仙》。原本中的好的东西都得到保留,在全国很有影响。至于他们去哪里拿的啥子奖,不关我的事。我的任务就是我追求这个效果、目标达到没有。

戏曲导演总体原则

三句话

有人问我,之所以形成现在的你,是靠什么?我的回答很简单,三句话。第一句话,背靠传统;第二句话,立足当代;第三句话,眼望未来。

那么这三句话怎么去解释它、实现它呢?

关于第一句话,背靠传统。其他的导演,我不敢妄论。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戏曲导演,如果没有舞台的积累,尤其是如果没有自己亲身参与的积累,就很难驾驭戏曲的舞台。因为戏曲的舞台,有自身的规律,有自身的节奏。舞台都是有节奏的,如果你掌握不好,就很难控制,也很难展示出你的实力。所以,一定要有丰厚的传统积累,传统积淀。我从小就学戏,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脑里记到的,全部都是我们的传统戏。而且由不懂,或者说,先不喜欢看,到后头越看越有味,随着年龄增长和自身的学习进步,就这样成长起来。我们传统的东西,有些初看不怎么样,你再看下去,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长,你才看得出它们真了不起。如果跟舶来品话剧比,它们是讲“实”,我们戏曲不讲究这个。我们的什么“四卒千军”啊,这个已经有很多人写了文章,我不谈它。说白了,我们就是写意传神的艺术,这是戏曲的“三性”规定了的,虚拟性、程式性、

综合性

,是不是?规定了不允许你去搞实的东西,不要像话剧一样的堆砌好多东西。如果你这样子做了,尽管你有钱,做了也等于白做,因为你违反了戏曲的这个规律,这不是戏曲应该提倡的方向,也不是戏曲审美需要的东西。戏曲是用最简单的东西去表现最复杂的内容,我觉得这是戏曲艺术的特点。如果你没有这方面的阅历,没得这方面的积累,那不成了每句话你都要“实”地去处理?我有个优越条件,就是背靠传统,我这方面积累得比较厚实。所以,我就开句玩笑说:我不怕,我后头有传统。这不是一句戏言。

但是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观众的审美需求变得多样化了。你只是一种传统,很难推进戏剧的发展。传统就是基础,给你提供很多很多基础的东西,但不能让它成为向前发展的阻力,它应该是一种动力。

我的第二句话,就是立足现代。

立足现代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积累了这么多东西,我应当站在当代人审美的立场来看舞台,来看观众。在这个思想指导下,在我所有排的新戏当中,那就是既有传统,又绝对有在传统基础上向前推进的东西、向前发展的东西。

我举个例子。我跟魏明伦排的《中国公主杜兰朵》,这个戏,是一个舶来品。当时我和明伦商量,就是这三句话,要把欧洲的歌剧化的东西搬到中国来,让它中国化、戏曲化,更重要的是川剧化。因为这是个特色,用川剧来承载,那就应该突出川剧的特点。我给台湾国光豫剧队排过这个戏,原则就是:中国化、戏曲化、豫剧化,必须发挥本剧种的特色。这个戏,单单地运用传统剧,是绝对地对付不了的。也就是说有很多东西需要新的补充,新的推进。比如,鼎的运用。明伦是把外国的三个结婚条件,变成了中国式的三个结婚条件。第一个,是比力气大,他这个肯定就是来源于我们川剧的《禹王鼎》。第二个,是比智慧,我就坐在高台上,看你能不能把我调下来。第三个,就是比武了,就是我们戏曲经常用到的,比武招亲。他是把它完全戏剧化了的、川剧化了的。那么这个鼎该怎么设置?如果用一帮人抬一个具体的鼎出来,我觉得那是死的嘛,没得生命力。我们本身就是以虚拟性见长,于是,就用人做成鼎状来表现,既好看,还要说话,又活跃,又可以动荡。你说究竟那个死的东西好看呢,还是活的东西好看?这在导演构思的时候,是绝对要去想的。因为最后拿主意的是自己。至于观众,你做得好他就认可,你做得不好他就不认可。不认可又改就是了嘛。我觉得舞台是一个实战场,也是一个实验场。作为导演,有成功的实验,也有失败的实验,很多事情都是在成功和失败当中不断地推进的。由于大胆地用了这个东西,结果演出效果非常好。尤其是1998年在北京,跟张艺谋他们那个西洋歌剧两边对演,他们在紫禁城演,我们在政协大礼堂演。两边的投入,我们这边只有一百多万,张艺谋他们那边大概好几千万。从效果来讲,我们完全不弱,评论界热议,认为各有千秋。我觉得尽管这是一句话,但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钱多可以表现,钱少未尝不可以表现,而且恰恰符合戏曲特点,以最简单的舞台,以最简单的形式,来表现最复杂的内容。得到这样的一个评价,作为自贡来讲,作为编剧来讲,作为导演来讲,已经非常满足了。这叫东西方文化碰撞,互相交流,我觉得这是一个成功的例子。

第二个例子是《死水微澜》。我只举里面一些例子,不是全剧。邓幺姑要追求自由,追求幸福,首先就要脱掉这个“农皮”(农民的身份),当一个成都城里人。她一个人散步在田间,想的是我哪个时候才能够进成都?让她静下来,跪在那个田坎上,遐思。遐思当中,我处理出现了一群农村妇女,先是年轻的,随着她的唱词展开,从年轻时一路割猪草、生娃儿,一直到老婆婆脚步踉踉跄跄,让她内心的东西外化出来,这就是她看到的祖祖辈辈的乡下女人的命运和经历。然后还让她们之间对话,你是那样的命运,我就不,我要变。导演为啥子要把邓幺姑追求个人个性解放的内心外化出来?外化出来,才能够让观众听到、看到、明白,引起观众对邓幺姑命运更深的关注,对剧情有较深的理解,打下一个很扎实的观赏基础,到后头就好办了。所以,必须在我们原有的基础上,传统积累的基础上,打开视野,展开想象。我觉得导演理论,它的作用实际上是给我们开拓思路,让我们把思路打开,放开手脚,让我们去接触、融通各种东西,把内心的东西、尖锐的东西、不可能对流的内心,都可以表现出来。从理论到实践,你必须要用具体的东西去体现,没有这个体现不行,是不是?

我看过北京人艺《推销员之死》。本来他哥死了的,他在想他哥,然后他哥公开出来跟他两个对话,这个穿插在剧中大概是三次以上。其实我当时看的时候就想,我们传统戏也有这种处理法嘛。真的,当时我边看边想,我们传统戏人跟鬼的对话,多嘛。但是,我们都把它局限在那个框框里头,没有把它作为一种手段普遍使用。我觉得,它既然形成了,它就有普遍性。我们没有好好的运用。我自己在导戏的时候,尤其是在选择新戏的时候,这些都是我可供选择的手段。

再举个《变脸》的例子。水上漂知道了狗娃是女的以后,那种心情是复杂的。狗娃好办,一心一意就是不走。不走,既怕再流浪,又怕被人家再卖一次。还有就是她对这个老头子特别有好感,碰到这样的一个老头子是幸运的,不能再离开这个老头。老头子心理就比她复杂多了,老子好不容易才享受了天伦之乐,老来得享有孙儿之乐,好不容易老了用钱买了孙儿,稍稍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心愿,结果她是女的。既舍不得赶她,但是又不得不赶她。因为祖训是这样子,我手艺要传承下去,传男不传女,是传承不到女子手上的。所以说两个小人物的两种痛苦,都到了一种极致。这已经是悲剧了。

悲剧,有各种表现手法。其一,按我们传统写意的那种,一般是用帮腔的无词歌,观众也会认可。其二,按照现代戏的一般方法,就像《死水微澜》里罗歪嘴与邓幺姑生离死别时,音乐一起,两个人拥抱,舍不得你,伴随着痛苦的呼叫,这两个人物痛苦到了极点,又无可奈何,又舍不得,又必须分开。其三,在《变脸》中,我没有采用上述两种方法,我处理为让两个人同处静态、一起跪在船头上,音乐进入,用埙的乐声,它是一种不激烈、但很凄惶的音色,去烘托此刻的人物感情,然后两个演员的情绪不要中断,出现那种欲语无言、欲哭无泪的那样的一种静态,此时无声胜有声。有人这样评论,说这是把悲剧的悲戚无声的最高点表现出来了。这也正是我要追求的效果,这是一个我比较满意的选择。我觉得这是背靠传统、立足当代的一种创造性的发展。《变脸》这个戏,好多戏在船上,演员一会儿上来,一会儿又下去,就不能用传统那种手法,搭个暗跳;而要给他一个固定的点,这个固定的点就在乐池那个地方,搭了一个延伸台,这个延伸台其他的场次也可以用。当戏在船上的时候,它就是船头,演员可以做虚拟的动作上岸下岸。当方位移了,移向后头去了,又好像一条船的后头,这个地方是船后搭跳板的地方,然后狗娃才去解手,去发现问题。这些都是虚拟的,还是写意的。随着这个戏的内容的不断变化,我们的舞台也必须要有不断的变化。我觉得《变脸》和《死水微澜》的成功,如果没有立足当代的这种视野,你就完全用传统的东西来,也可以表现。但是没有这种新组合,可能对当代人的审美需求的适应,不会达到现在这种程度。

给天津京剧院排的《华子良》,它本身是一个政治戏。我的导演目标不是去做政治戏。我的目标要用人性的东西去表现它。都是人,共产党是人,国民党也是人,要用人性的东西。所谓人性的东西就是说,人承受不了的东西,华子良承受了,我的指导思想是这个。那么整个舞台我要表现的是多功能的。比方对“人”,我也把他虚拟化,我实际上用了十来个国民党的符号,就是斗篷、钢盔,拿的枪都是虚拟的枪,都不是真实的枪。为什么把这些虚拟成符号?成符号后,“他”的功能就多起来了,一会儿又代表风,一会儿又代表雨,就把当时临解放前那种逆风逆雨、国民党垂死挣扎、黑云压城的那个气氛成功地营造出来了。如果你局限于实实在在的是人,就无从表现其他内容。这种把具体实在的东西符号化,也是立足当代的表现方法啊!

说到这个立足当代,最近这十几二十年,我自己实践得最多,体会就更多一些。刚才说的是京剧《华子良》。我还给古老剧种昆剧排过戏,给上海昆剧团计镇华先生排过《邯郸梦》,给浙江永嘉昆剧团排的《张协状元》。《张协状元》从导演的角度来讲,我很满意。《张协状元》是南戏的代表作,舞台上既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要是有一桌二椅,我还可以做点文章。因为老剧本原来就规定了人做桌子,人做椅子,在切肉的时候,小娃儿就扑在这儿,大人就在他背上切切切。完全是戏曲的活化石,我要保留这种东西,古朴的东西。我从导演这个角度基本上都给予保留,然后再加上自己的处理,就这样整这个戏。

再举一个昆曲例子。2012年,受上海昆剧团之托,给上昆排《景阳钟》。《景阳钟》是他们改本的名字,我们川剧就叫《铁冠图》,是很火爆的一个戏,对老生来讲,是很考功力的一个戏。昆曲也有这个戏。由于各种原因,当时这个戏成了全国禁演的戏。那么,2012年的时候,上海昆剧团重新认识、理解这个戏,重新整理剧本后,首先剧本把握得还是比较好,围到崇祯转的戏嘛,把崇祯写成正面人物或反面人物的典型,都不行,要还崇祯本来的面目。剧本内容的走向实际上变了一点,剧一下就活过来了。大明王朝是怎么亡的,告诉观众,就是这样子亡的。实际上昆剧原来有《别母乱剑》,是这个剧的折子戏,很精彩的折子戏。这出剧中《别母乱剑》《撞钟分宫》《守门杀奸》全部都给予了保留。尤其《撞钟分宫》,是全剧的精华,就是蔡正仁演的,从行当说,他们叫“大官生”,它既不是小生,又不属于老生,它就属于“大官生”。所以,传统剧中经典的,不要乱动,动要审慎。

昆曲是百戏之祖,真正去了解昆曲,会发现它的好多传统戏,包括每一个折子戏,都有精彩的表演,都有精彩的处理。除了它文辞的高雅以外,它每个细节都处理得当,不愧是一个老的大剧种。我拿到这个戏以后,特别谨慎。前后算来,我排的昆曲也不少,上昆、浙昆、永昆……应该已经是七八个吧,不少了,但是我每一次都很谨慎。为什么要谨慎?因为它是百戏之祖,因为它有很多很多优秀的传统元素,生怕不小心莽撞而轻忽了、误解了、伤害了这些优秀传统。尤其排《景阳钟》,更谨慎。上昆青年艺术家、团长谷好好,我在排戏之前,喊她把原来老戏的这些碟子借给我看,一定要先看。如果碰到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自己去想当然,你代替不了它。看过碟子后,尤其是看了《撞钟分宫》这两折戏以后,我的导演案头注明的就是:不动。就是保留它的原有表演,它确实精彩。你看蔡正仁演得非常到位,我还去动它干啥呢?导演的责任不是为动而动,导演的责任是选择,最后定盘。我觉得他表现崇祯的心情已经到位了,而且昆剧处理得也比较好。你比如说他有种笑:哈,哈,哈哈……笑中有哭,笑过他又哭,诸如此类的。他本身就已经到位了,你再往深挖也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了,无可替代,无可推翻,就保留。昆剧就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包括京剧,也有,也是只能这样。你去动了,反而破坏了它的原味。昆曲的戏迷啊,我跟你说,不得了,你在里面要是乱改一点点,或者乱删一点点,他们是绝对不赞成的。这不是旧习惯,因为他认定了这是好东西,也确实是好东西,你没有新的东西代替,导演何必去惹众怒?要代替可以,要代替的东西都要比原来好,就可以代替。如果没有比原来好的东西,你最好保留它,这种保留也是一种创造。

首观赏

关于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我的意思是,你的戏没人看,艺术性再好,思想性再好也没有搞头。戏要好看,这是我做导演的第一个宗旨,任何地方我都是把观赏性放在第一位的。

原来的一些老先生为了吃饭,戏要整来好看,才卖得到钱。观众进了剧场,喜欢看了,他卖得到钱了,才会去想,这个戏的艺术价值在哪里?这个戏的思想性在哪里?思想性是潜移默化的东西嘛。不是你写一个思想性,我进来就看,不是,远远不是。生活中,现实中,政治家、思想家从那个角度说是对了的,要有思想性、艺术性,最后兼顾一下观赏性。他说他的,我们作为具体工作的人,绝对不能把观赏性当作兼顾的东西,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观赏性。我先吸引得住你,思想性艺术性才达得到,是不是嘛?观赏性实际就有艺术性,最后才去思考。你板起脸在那儿教育人,老子就不看。哎,他看都不看,你的思想性艺术性高来有啥用呢?

艺术家要把物当成人,都是有生命的,千万不要把人整成物。所以才产生了《杜兰朵》的鼎,虚拟的鼎,好看嘛!抬一个死鼎出来,有什么作用嘛!既不好看又没有那个艺术性。把人弄成死的了,你舞台还有啥子看头?那就还不如作报告算了。艺术家必须把物当作人。《中国公主杜兰朵》没有拿大奖,只拿了文华新剧目奖。实际上《中国公主杜兰朵》是我很满意的一个戏,我觉得它真真实实地达到了观赏性、艺术性、思想性的三性统一。舞台很好看、很活跃,而且它又是用中国戏曲的方法来表现了一个外国的题材,具体地说,就是用川剧的元素。排戏的时候,我跟魏明伦拟定了几句话,中国化、戏曲化、川剧化,就是按照这个原则来排的。

我给台湾豫剧排《中国公主杜兰朵》的时候,提出的是:中国化、戏曲化、豫剧化。豫剧化体现在两点,一个就是它的唱腔,一定很自然的,因为声腔代表了一个剧种个性不一样,这音乐唱腔绝对是豫剧的,就绝对不是川剧的,这就是两个剧种严格的区分。第二,发挥豫剧的特长,有些语言必须变成豫剧的语言,有些东西能移植,有些根本就无法移植。你看《死水微澜》,它太本土化了,语言啊,这些表现啊,四川人演起它生龙活虎的。你要换成京剧来演,有些话啷个说哟,四川人的幽默,跟其他省的幽默是很不一样的。四川人的幽默主要是语言的幽默以及表演的幽默。你失掉了这个特色,换到另外一个剧种,也就失去了这个戏的特色。随便你啷个演,就产生了困难,产生了阻力,就完全没得那个味儿。包括《变脸》这种戏也都不好移植,它太川剧化了,太地方化了,这个主要是由剧本语言和表演特色决定的。

神写意

传统舞台的一桌二椅,可以表演出各种环境,演出各种好戏来。老先生他就有那个条件,任何场景一桌二椅都可以应付,这个就叫积累。川剧《黄沙渡》这个戏,凭借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会儿是楼,一会儿是床,又可以睡觉,又可以爬楼;黑店主黄彪虎与店客李扯火在不同空间的心理对话,又同处在一个舞台空间里,既有喜剧效果,又有恐惧的戏剧效果,我就觉得前辈们太有办法了,我现在觉得真正了不起的就是那批人。说老实话,有时我就经常想,从导演的角度想,台上这些好东西他们咋个就整出来了?

导演不同剧种的总体原则

记得每次出省去排戏,我心头也是活甩甩的。这些剧种跟我们的剧种究竟有啥子区别?其实我原来都晓得,因为我喜欢看一些外省剧种的戏。但是自己要去排演了,这是两码事。对这个戏,要把我脑筋头川剧概念的一些东西变成汉剧,它有一个过程。应该说通过这个戏我摸索了这个过程,摸索了它这个规律,这规律就是三性指导:

区域性

程式性

、综合性。每个戏曲剧种都会受到这三性的制约,它如果不受这个三性的制约,它就不称其为戏曲。区域性

我是川剧出身的,别的剧种它毕竟不是川剧。所以,第一我每到一个地方排戏,先要与音乐唱腔设计沟通,我十分强调,它们一定是本剧种的特色,不能把自己的特色都搞掉了。现在有些改革,比如,我们川剧有些个别的唱腔设计,他又不懂好多川剧的音乐,就知道那么一两支曲牌,但是他在里头整,一整就乱整,整来离题万里,鬼才晓得它叫川剧。很可怕呀!我就希望引起上头的重视。各个层面的人都有高手,真的,都有高手,打击乐的有,作曲的有,设计唱腔的有,如果这些人你不重视,那么里头的这些人又不努力,你的剧种都要变味。这是豫剧啊,我咋听不出这个是豫剧了?如果你把它这个戏曲的味道、剧种的味道弄变了,你首先得罪的是地方剧种的本地观众。没有地方特色的声腔,外省的观众也不会欣赏,对你这个剧种也会越来越疏远。程式性

就像现在一些话剧导演,在排练的时候老是喊演员出来吧,你出来,你出来。演员就很为难,请问我咋个出来?传统戏它有一个锣鼓,你是慢的,你是出来耍的,那你就必须有身段,这就是程式性,演员都习惯了的。任何剧种都要受到这个制约。演员是严格受到这个制约,你是急上,还是慢上,你是犹豫上,还是沉闷上,它有不同的锣鼓。现在,加上一些新的好的音乐来配合,它也要综合进去。戏曲导演和话剧导演首先在程式上就发生了一些不同的观念、不同的处理。所以有些话剧导演喊“出来”,闹得演员实在难受。我懂啊,它就是受三性制约。综合性

所以,我在跟各剧种的同行们交流的时候,到哪里就要唱哪里的戏。第一,一定是本腔本土。在这个基础上,你根据不同的内容,不同的结构可以做变化,我们都是追求这个。也不是说一成不变,像我们的干唱加上音乐,音乐当中又加上其他的曲牌转换,也是在变,在做这个工作。但是你万变不离其宗,绝对不能失掉你本剧种音乐、声腔特色。如果失掉了这个特色,那这个剧种都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我就是很注意这个问题,每到一个地方,第一,音乐尺度宽一些,有些时候选择是传统的,有的时候选择是新颖的,尤其少数民族的戏,就有地域特色的问题,这是一个我比较重视的、注意的问题,所以很少犯错误。第二,我比较重视我排这个戏在这个剧种中有没有传统,如果它有这个传统戏,它在表演上有什么特色,要看,要研究,仔细研究。像《百里奚》是广东汉剧比较出名的,传统里的这个《百里奚》,它就肯定有些表演。我排昆曲《景阳钟》,也是一定要保留传统表演,我喊演员做给我看,这场戏你们老演员是咋个演的。导演一定要把握这个,不能丢掉它本剧种很好的传统的表演精华。综合性是在区域性基础上的综合性,所以必须要看深、看透你要接手这个剧种的传统精华。

把握好了三性两点,我认为,我到现在排了这么多剧种的戏,基本没有犯过错误。我每一次下来都会问他们,像不像你们这个剧种?像排京剧《华子良》,就融入很多新的元素,与传统京剧相比似乎变化比较大,天津的观众又很“扯”,你如果说整得四不像,他会当场造反。我举个例子,在天津京剧院演出传统京剧时,如果你在舞台上耍“把子”,掉了,观众会喊,哥们,捡起来,再来一回。他可以原谅你。你第二回,又耍来掉了,就会轰你,走,快走。如果你第二回捡起来再耍,完成了,好样的,鼓掌。演出当中,他们就敢这样。当然现在这种现象很少出现,这说明天津的戏迷是门道的内行,很爱京剧,你不能出现问题。《华子良》内部排完以后,我第一个是问王平、杨乃彭、邓沐玮,我说,你们说这是不是京剧,说真话。他们说,这就是京剧。其实我在里面加进了些川江号子,那毕竟发生在长江流域上游的重庆嘛。我说你们说行就行了。首场彩排,来了很多观众,我提心吊胆地看完,看完了以后来了几个大汉,找导演。我想肯定找导演算账来了,结果不是算账,是找导演签名,我的心一下就落下去了,就知道他们认可了。

首先是剧种的特色,按这个规律办,我接受排一个外剧种的戏,一定要有这些程序。不管有没有观众来问你,我觉得首先对它本剧种的发展都会有好处。

川剧的困境

我对川剧,真的是充满了感情。有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都在想,川剧原来好多东西是这样的,好多东西是那样的。而且那个时候我在演的时候,感觉不到它的魅力,就只是每天去完成任务。嗨!人要到了有闲暇的时候才能够去回忆它,在回忆中才能去找出真正的东西来,找那种感觉,那种味道。对川剧,我是靠它成长的,靠它把我扶起来的。对它的传统,对它的整个状态,都是深有记忆,非常热爱。有在川剧舞台上做演员时的那种积累,所以才会得以有感而发。转成导演的时候,背靠的是传统,立足当然是现代,因为要与时代同步嘛,眼望的肯定是未来。

我有三个问号。

人有多少

第一个问号是,实际参与继承和改造的人还有多少?

背靠这个传统,我们去发掘得怎样?我们去认真对待得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方面有很多的遗憾,应该说并没有认真地去发掘,集中精力,认真地去实践,然后认真地总结。尽管新中国成立以来做出了很多的努力、很多的探索,像《红梅赠君家》啊,还有好多好多戏,都在做探索,音乐家也在做探索,但这种探索不够整体性,零敲碎打的。所以,我们应该检讨一下过去的得失。本来中国就是这块土地这块天,原来整成那个样子,你稍微改革一开放,又整成这个样子。如果你再往前走,再开放一点,可能又是另一个样子。事物都没得静止的,所以根本不在于这个国家,这块土地,而在乎人怎么样去改革,怎么样去探索,而且连续不断地努力。

我觉得我们川剧缺少参与者。我们都是试验一下,批评的多,赞扬的少,实际去参加改革的人更少,并且会越来越少。到现在,我们的这个传统,有的东西它是跟不上时代了。传统它就是传统,形成这个东西并不容易,声腔、舞台等。我自己在处理一些问题的时候,就在想,哼,他们居然就这样就处理了啊!你看,像他们演《野鹤滩》,演员在舞台上喝醉了,醒不到,喝醉了还在演戏,他们就喊一个人戴一串胡子遮到脸,拿个旗旗儿跑出去,敲他几下,把他喊醒接着又演。用这么一个灵活又简单的方法,观众也理解。传统是好的,但它是可以改造的,改造得怎么样?要检讨的。

观众何在

第二个问号,观众、角儿还回得来不?

如果展望川剧的未来,根据现在的这些情况,像这样下去,我属于悲观派。现在竞争的东西确实太多了,五光十色,是不是啊?包括我都喜欢看大片。一你没有观众,二你又没有角儿。既没得角儿,你凭什么要像张火丁那样把观众吸引过来呢?中国现在的戏曲,不光是川剧,这种卖票型的有多少?到处都是晚会、夜总会。我在全国倒是排了那么多戏,我都不知道存活率是好多。排了以后,演,热闹一下,沉寂很久,又热闹一下,又沉寂很久。回头来看我们川剧,我觉得也是没有观众、没有角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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