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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4 21: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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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晓丹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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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象牙塔

破局·象牙塔试读:

(一)

饭局,真正吸引人的不是“饭”,而是“局”。

同学会的饭局更是如此,吃喝是小事儿,暗中较劲攀比才是正题。

可是,今天这顿毕业五周年饭局的风头谁都别想抢走,因为班上唯一的海归萧航回国了。“萧航,你小子牛啊,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公共管理博士!”“博士现在遍地走,海归也是处处有。不过,刚回国就能应聘到无州大学,这绝对是给咱们班争脸。”“是啊,当年咱们学校和无州大学隔壁,人家是全国重点一类本科,跟清华北大同一梯队,咱们只是省重点二本,就连去路边摊撸串吃麻辣烫都要让人家先走VIP通道。”“咱们今天同学聚会,不谈今事,只聊旧情。”萧航面对同学们的恭维,谦逊淡定,想要引开话题,却不留意给自己挖了个更大的深坑。“旧情?对呀,康梅怎么没来?”

好事者挑起了萧航前女友的话题,被同学拉了拉衣角,示意黄建安就在现场。“嗨,没事儿,都是老同学,谁的根底不清楚,瞒不住躲不过……”好事者有了几分酒意,“黄建安,你把康梅藏哪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放心,萧大博士现在眼光多高,不会和你计较当年的夺妻之仇。”

黄建安硬着头皮接过话茬:“同学会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你这臭嘴,五年了都没改一改啊。”

黄建安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萧航:“康梅去医院看她弟弟康松,今儿来不了,我敬你一杯,老同学,很是想念啊。”

一饮而尽,很是豪气,可谁都看得出黄建安的紧张。

萧航举杯环顾四周:“来,咱们老同学一起干一杯!为友谊!为青春!”“为友谊!为青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有气场。如果说,上学时通常是班长发号施令,毕业后就变成“混得好的”一呼百应。

气场这玩意儿听起来很虚,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挤出谄媚的笑,让人低下高贵的头,让人举起原本并不想喝的酒……

手机铃响——

萧航还没来得及接听放在桌上的电话,好事者就瞄到了来电屏显为“无州大学人事处”。“开免提,开免提。咱班这么多同学就出了你这么一位名牌大学教授,让我们也听听,雨露均沾,鸡犬升天。”

醉意蒙眬的同学们也跟着起哄,根本顾不上好事者的成语用得恰不恰当。

萧航无奈按开免提:“喂,你好,我是萧航。”“萧博士,您好,我是无州大学人事处,很遗憾地通知您,您参与的应聘考核因涉嫌违规操作,您的录用资格被取消,请您明天来我校参加重新举行的考试。”

一片寂静……

酒醒了!

取消录用资格?再考一次?

作为堂堂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全优成绩毕业的博士,萧航内心感受到一种不被信任的屈辱。

要不是昨晚同学聚会后,无州大学校长白莫生亲自打来电话,可能萧航今天真的就赌气不来参加招聘复核了。

电话里,白校长先感谢所有应聘者对无州大学的认可,也自责疏于管理,造成这样的招聘丑闻,给各位应聘者带来不便,恳请大家原谅。

萧航多少也听闻了事件缘由:主管上次招聘工作的副校长张国庆收受他人贿赂,与部分评委老师勾结,操控录用名单,经人举报,已被检察机关依法逮捕。但此事对于一流名校无州大学影响恶劣,为了还招聘工作与应聘老师以清白,在校长白莫生的建议下,书记李庆丰邀请纪委领导现场监督,重新进行招聘复核。

说实话,能与清华北大校长平起平坐的白莫生,能够如此谦和地给每位应聘者打致歉电话,其爱才之心还是让这些应聘者深受感动。

知识分子,有时犟得像头驴,有时一句暖心话就能使之泪如雨下。

士为知己者死!

知识分子,就这德行!

没有任何悬念,萧航再次高分通过应聘复核!

不论是笔试口试,还是试讲答辩,萧航的知识结构、专业素养、学识眼界、治学精神都远胜同期竞争者,活脱脱一位青年学者“高富帅”——高端学历、学富五车、帅气俊朗!

几家欢乐几家愁,胡昊辰愤愤不甘,暗骂窝囊,要真是排名倒数靠后,我也就认了。十个招聘名额,我第十一?!他妈的,再多一个就是我!

胡昊辰偷偷瞄了眼自己的博导,坐在评委席角落边上的传媒学院院长默守正,还是往日的学究模样——老实巴交、闷不作声。

男怕入错行?呸,入错师门也够倒霉!

胡昊辰这边还没出门,那边就已经开始联系下家:“喂,您好,请问贵单位下周的招聘需要哪些材料?”

胡昊辰故意大着声调,权作一种示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见人打电话,萧航这才蓦然想起手机调成静音,打开一看,好几个未接电话。

回拨电话。

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康梅……”

从决定回国那天起,萧航头脑中就过了无数遍与康梅相遇的场景,可当康梅真真切切坐到自己面前时,萧航的心还是不由得隐隐作痛。

康梅未语,泪已流。

萧航心中默念“过去就过去了,放手就放手吧”,这才总算克制住想要一把将康梅搂入怀中的双手。

康梅平复心境,轻拭眼泪,微红的眼眶中似哀似怨的眼神,宛如夏日雨后清风淖影的嫩荷,让人怜爱。“昨天康松去医院复查,我要陪着,没能参加咱班同学会。”“没关系。”“听建安说了你聘用取消的事儿,担心你心情不好,就给你打了电话。”“谢谢你。”“怎么样?今天面试还算顺利?”“录用了。”“你肯定行!”“谢谢你。”“昨晚我就告诫建安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肯定是受冤枉被牵连,凭你的实力,以你的个性,绝对不会做走后门的事儿。”“谢谢你。”

康梅突然沉默几秒钟,低着头幽幽问道:“你除了‘谢谢你’这仨字,就没有想对我说的话了?”

“……”

半晌,两人无语。

康梅站起身,掏出一封信,默默放在桌上,离开……

信笺上,还是熟悉的笔迹——娟秀小楷。

萧航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时光仿佛回到大学时代。

那时候,他是校书法协会的副会长,有一天协会来了个温婉柔美的女同学,竟然也写得一手好字。一来二往,萧航爱上了这个叫康梅的女生,而他俩的恋爱方式也充盈着书香墨卷的美感,在这个电子信息的时代,选择用墨笔一个字一个字写下对彼此的感情,用信封装着手写的情话悄悄放入对方的衣袋里、书包中、座位下、饭盒内……

不出萧航所料,康梅留下的信还是为了解释当年的往事:萧航被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录取,为了凑足学费,萧家借了很多外债。可偏偏此时,康梅的弟弟康松遭遇车祸,下肢瘫痪。以萧航的情义,若得知康松的病情与花销,说不定他会放弃出国,留下来陪康梅共渡难关。一方面康梅不愿拖累萧航,二来康松的医疗费远不是萧航能承担起的。因此,康梅这才答允一直暗恋自己、家境富裕的黄建安,放弃了与萧航的感情,也许这就是对自己、对萧航、对弟弟都好的抉择!

这些事儿,萧航在留学后期也陆陆续续从同学处知晓一二,但那时出国三年有余,康梅也早已是黄建安的女友,萧航便只能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

萧航写了删,删了写,写了再删,删了再写……

最终,短信发出,四个字——祝你幸福!

幸福,很简单:居有房,食有粮!

尊重人才,凭的不是口头上的空头支票,一套使用期三年的海归人才过渡房让萧航感受到无州大学的诚意。

这是个一居室,不算太大,但对于单身的萧航来说足足够用。而且,本次新入职的十名教师中,只有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三名海归有此福利,其他七名教师都只能自行解决住房问题。

得知此事,萧航倍感幸运,也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教课,不辜负无州大学的善意与期望!

萧航精心准备了几袋西点作为小礼物,逐个敲开邻居房门,打招呼求认识。对于萧航的这种西式做法,有的邻居微笑致敬,有的邻居满脸茫然,还有的邻居则是一脸的警觉与怀疑。

整个楼层,一梯六户,左右各三。

转了一圈,只有隔壁无人应答,萧航只好找个小线绳将礼物袋吊到门把手上。

正在鼓捣着,背后一声断喝:“你谁?动我的门干吗?”

萧航吓得手一抖,礼物袋掉到地上,里面的小果酱瓶摔碎了,果酱洒得门口满地都是,黄乎乎一摊。“你好,我是你新来的邻居,我叫萧航。刚才敲门你不在,我就想把见面小礼袋拴到门把手上,结果……”

邻居这才明白了原委,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但看到门口一摊黄乎乎的果酱,有些洁癖的邻居心中微微一丝不快,勉强敷衍了声“你好”,开门进屋。

等邻居戴着塑胶手套,拿着纸巾再次打开屋门,发现萧航已经蹲在地上清理完了地上的果酱,只得对萧航说了声:“谢谢。”“我惹的祸,应该做的。”

邻居刚要关门,萧航抬起头:“你忘了件事儿。”“什么事儿?”

萧航灿烂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很是阳光:“你忘了告诉我你的名字。”“……沈墨。”

沈墨是无州大学有名的冰美人。

美,有目共睹,沈墨上大学时就是校花级的风云人物。冰,是她与人相处时,彬彬有礼但也拒人千里。

其实,熟悉沈墨的人都知道,她是典型的外冷内热。与沈墨深交的人更知道,她之所以冷,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沈诤——对,无州大学常务副校长沈诤!

由于父亲的原因,沈墨从开始在无州大学读书,到两年前硕士毕业留校,一直都迷惑于究竟有多少同学同事是为了巴结父亲才和自己交朋友,有多少男生是为了攀附高枝才对自己发动追求。

所以,沈墨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被利用,保护自己的真诚交友之心不被一次次势利的现实所玷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墨斜了眼萧航。

啪,关上屋门。

萧航来到校长办公室时,白莫生正在听取财务处副处长王一波汇报工作。

萧航识趣地退到门外等候,琢磨白校长为何会通知自己来办公室。

王一波带着白校长的指示出了办公室,萧航友好的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来的老师萧航。”

王一波稍微愣了一下,勉强一笑,嗯了一声,匆匆离去。

萧航的思维行动都还停留在国外大学的既定模式,习惯于平等友好地问候礼节,却没有意识到,国内的大学虽然被称为远离社会的象牙塔,却是一个微缩的小官场。

对于王一波来说,年轻教师年年有,可他这么年轻就已经升为副处级干部的财务副处长不常有,更何况由于招聘贪腐事件导致财务处长被撤职从而空缺的“财务处正处长”一职,非他莫可属。

萧航刚进单位,就接连被沈墨和王一波弄了两次热脸对冷屁股,他只能耸耸肩,嘴角一撇,进了校长办公室。

白校长摘掉老花镜,和蔼一笑,化解了萧航心中郁结之感。“小萧,入职办得怎么样了?”“谢谢白校长关心,一切顺利,就等着过几天正式上课了。”“好,年轻人就要对工作有激情。”

萧航何止有激情,他早就盼着找人聊聊专业建设。既然白校长提及,萧航立马打开话匣子,将自己的教学规划讲了一通。

白校长微笑倾听着,不时微微颔首,以示鼓励。

萧航边说边想,怪不得无州大学能有今天在学界的地位,多亏了眼前这位白校长开明能干,课程设置、校园规划、教师福利、学生就业,各个方面在他的领导下都取得了卓有成效的发展与进步,据说连清华北大的校领导都专程带队来取经交流过。

白校长听完萧航的汇报,面露满意之色:“嗯,不错,以后你的这些教学想法可以多和你们管理学院的主管领导交流,根据你们学院的实际资源,将你的想法更大限度地发挥出来。”“谢谢白校长鼓励。”萧航直到多年后,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才品出白校长这段话除了鼓励之外的另一层含义——院系问题院系解决,不要越级上报。“小萧是哪里人?”“就是咱无州省的。”“听你说话没有无州口音。”“噢,我爸妈都是北京人,当年知青下放到无州,所以我们在家都说普通话。”“知青?”“对,听我爸说,好像是无州省虚山市乌马河镇四……四……”“四柳村?”“对,对,四柳村。白校长你也知道这地儿?”

白莫生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年轻人,好好干吧。”

说完,白校长就拿起手边的老花镜,戴上,取出一份文件,作势要看……

萧航见状,起身:“白校长,你忙,我先走了。”

白校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教师公寓一片寂静,很正常,现在是上课的点儿。

萧航掏钥匙开门,心想后天就是我的处女课,一定要好好备课,来个开门红。

正想着,隔壁沈墨家隐约传来男女争吵声。

萧航本非张家长李家短的是非之人,也许是沈墨的冷美人形象让他记忆深刻,也许是担心女邻居的安危,萧航停住了开门的手,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其实,这些小坏事,调皮捣蛋的萧航小时候没少做,现在顶着“海归博士大学教师”的光环,做起来还真有些心惊肉跳。

——唉,人的社会属性制约人的自然属性!

起初还只是听两句就行,结果争吵声中隐约辨出的“招聘、留校、校长”等字眼激起了萧航那颗害死猫的好奇心。

来不及细听,沈墨屋门后传来脚步声,萧航急忙闪身进屋。“墨墨,你也想想我的感受,好不容易读了个博士,导师不会来事儿,没有门路,我怎么办?咱俩怎么办?求一求你爸,来个双保险不好吗?”

门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萧航蹑手蹑脚,摆了个特工的侦察姿势,贴着猫眼向外看,只看到一名男子离去的背影。

沈墨委屈地站在自家门口,突然,似乎觉察到什么,朝着萧航屋门看了一眼。

萧航吓得急忙缩下身子,快速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念有词:“你是博士,你是老师,坏事做不得,君子慎独,君子慎独!”

正祈祷着,门铃响了!

——不会吧?隔着门都能看到我偷听?这下糗大了,啥都没听到,就落个偷听女邻居的恶名,这让我今后还怎么为人师表?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不依不饶,一副不开门决不罢休的态势。

既然躲不过,萧航噌地站起身来。

——怕啥?不做亏心事,不怕美女来敲门。不是我要偷听,两家离得这么近,空气又是声波的载体,我有啥办法阻挡自然界的物理规律?有本事你把教师宿舍抽成真空!

心意已定,萧航硬着头皮打开房门。

不是沈墨,而是一名陌生男子。“你是萧航?”

萧航点点头。“留英的?博士?管理学院新来的老师?”“对。请问,你是?”“吃饭没?没吃跟我走。”

萧航一头雾水:“……你,到底是谁?”“放心,我不是坏人,你一大男人,刚回国工作也没啥存款,我图你啥?”

男子边说边按电梯:“快点,教师公寓门口有人搬家,我的车不能停时间长,你快点下来,有人让我带你去吃饭。”

电梯门开,男子进,下楼。

——什么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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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校园内缓缓穿行。

男子开着车:“听说在国外,与陌生人初次见面,聊几句,就能一起去酒吧坐坐,搭车走走。你这还真是留学的做派啊。”

萧航:“像你这种到人家门口,二话没说,拽着就走,我这还是头一回见。”

男子咧嘴一笑:“我叫泓涵,一泓清泉的泓,涵涵水源的涵。”

萧航:“泓涵,意水深广,喻学识博。出自唐韩愈《蓝田县丞厅壁记》‘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能取这名字,你爸妈应该是老师吧?”“哟嗬,不错啊,不愧是海归博士。我妈是艺术学院教授张欣曼,她让我来喊你到家吃饭。”

萧航更是迷惑:“艺术学院?张欣曼?……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那我爸你总认识吧?”“你爸?”“白莫生!”

白校长家布置得古香古色,一看就是大知识分子之家,书卷感极强。

萧航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进了门,可还是想不通为何高高在上的一校之长会请自己这么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教师吃饭。

迎接萧航的是一位气质优雅的五十来岁的女士,浑身散发着艺术气息。“小萧,快,过来坐,饭一会儿就好。”

女士一边张罗萧航入席,一边介绍自己:“我是泓涵的妈妈,你叫我张阿姨就好。你白叔叔在楼上忙点公事,一会儿就下来。”

白叔叔?难道她指的是白莫生白校长?

白泓涵看着萧航一脑门子糨糊的窘样,坏笑:“我爸妈和你爸妈是知青老友,听说你爸当年还跳河救过我妈的命,所以我妈今儿一听说你来无州大学教书,就一定让我去请你来家里吃饭。”

萧航:“有这事儿?我爸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给你说,就不是你爸了。”白莫生从楼上下来,“你爸的性格倔,一身文人傲骨,他肯定是知道你来无州大学应聘,反而更不告诉你这层关系。”“你爸呀,万事不求人。”张欣曼将热腾腾的鱼头汤端上桌。

一顿家宴,宾客尽欢。

席间,白校长话语不多,都是张欣曼在不停回忆往事,可白莫生偶尔颔首微笑的样子,还是让萧航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慢慢从一开始的拘束感中放松下来。

尽管如此,“白叔叔”三个字还是叫不出口,依然尊称白校长。

萧航终于弄明白,自己应聘复核表现出色,引起白校长注意。他随手翻了应聘者资料,发现“家庭关系”一栏填着“父亲萧松华”,才有了今天上午的办公室言语探问,确认故交之子。

萧航告别时,张欣曼亲自送到门口,白泓涵主动嚷嚷开车送萧航回去。

等到张欣曼折身回到屋内,白莫生一脸严肃:“你今天先斩后奏,让萧航到家中吃饭,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你不喜欢小萧这孩子?”“萧航很有才华,举止得体,我很喜欢。”“那不就得了,还反对个啥?”“我不是反对你请萧航吃饭。老萧是我的好友,更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个恩情咱要报,也正因如此,我才默许了你的先斩后奏。但是你有没有想一想,无州大学刚刚经历一场招聘贪腐风波,事态还没完全平息,我这位校长就让刚应聘录用的老师到我家来吃家宴。你觉得别人会怎么议论?”“怕啥?咱又没暗箱操作,你也是录用萧航后才知道他的身份,别人愿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你啊……咱们结婚都这么多年,还是艺术家的个性和思维。”“艺术家怎么了?简单!纯粹!没有你们官场那么多弯弯绕,活着不累。”“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你想得那么复杂厚黑。我身在其位,在这个敏感时期,不能不为了无州大学的平稳发展慎重处事。”“好啦,我知道了,不就吃个饭,能有啥事儿?”

还真有了事!

党委书记李庆丰把一张照片放到白莫生面前时,白校长就意识到,不仅有了事,这个事儿还不小。

照片上,正是萧航与张欣曼在白莫生家门口告别的场景。

李庆丰面色冷峻,口气严肃:“今天纪委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检举你隐瞒与应聘者的私人关系,利用职权,操纵应聘流程,买通现场评委,违规录用萧航。”

窗外,乌云密布,起风了……

(二)

一场秋雨一场凉。

萧航踩着校园内满地的金黄落叶,走进管理学院教学楼。

还真有些冷,萧航嘴里嘀咕一声,感到一丝寒意。

教学秘书刚刚打来电话,让萧航来院长办公室,他猜测和本学期课程设置有关,所以随身带来了自己的教案材料。

萧航敲门进了办公室:“孟院长。”

孟吉凡副院长瞄了眼萧航,没有答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访客沙发,示意他坐下。

一晃几分钟过去了,孟吉凡还是慵懒地靠在真皮高背沙发上,对着手中的书勾勾画画,没有说话。

萧航是学霸,但绝不是书呆子。

他知道孟吉凡是故意将自己晾在一旁,用这种无言的压迫力在心理上构筑院长的权威。对比第一次去白校长办公室的热情礼待,萧航不禁感慨,官越小,官威越大。

萧航百无聊赖,索性掏出自己的教案看了起来,一来化解沉默的尴尬,二来就是不先主动开口说话,压根不给孟吉凡打官腔的机会。

这就是萧航的脾气,也是大部分海归刚回国时的心理“通病”——官阶大小只是工作岗位不同的自然属性,绝非身份人格上的高下贵贱之分。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官僚压我,我以闷屁放之……

想念至此,萧航嘴角不自觉扑哧轻笑一声。

孟吉凡从书后偷瞄了眼萧航,终于开了口:“萧航,今天让你来,是有件事请你配合。”

萧航放下教案:“孟院长,您说。”“过一会儿,纪委有关同志会来跟你核实一些问题,其实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请你理解。”“纪委?”

孟吉凡打量着萧航,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是否心虚与慌张:“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组织纪律,我也不能问太多。”

萧航一脸茫然。

萧航走出办公室,拉着脸,冷着相,甩门而去。

身后是热情与纪委同志握手告别的孟吉凡。

其实,听完萧航向纪委同志的陈述,孟吉凡还是相信萧航与白校长之间没有所谓的裙带黑幕,只是巧合而已。但是看到萧航发怒而走的样子,心中嘀咕这小子如此喜怒于形色,刚到学校就甩脸子,这样学生气的愣头青,有机会一定要敲打敲打,先灭灭他这一身海归的傲气。

不是萧航愣头青,实在是这肚子里的火太憋屈。自己成绩优异,名校海归,当初回国应聘可是拿了好几个重量级单位的offer(录用信):有的是跨国公司,薪酬比“教书匠”工资高;有的是政府机关,职位比“孩子王”头衔响。

可最终萧航选择了高校老师这份工作,还不是因为他从性格上淡泊名利,从喜好上热爱学术,更向往象牙塔这种简单纯粹的工作环境,看着一张张渴求知识的青涩面孔,在三尺讲台上,用自己的才华演绎一幕幕传道授业的“独角戏”。

现在倒好,一堂课都没上,就稀里糊涂被冤进招聘丑闻,还接连两次!

相比于萧航的年轻气躁,白莫生对待莫须有的诬告却很淡定,不急不躁,诚恳向李庆丰书记表示,愿意接受组织调查,相信组织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李书记交代完组织调查的纪律规定后,告诉白莫生:“按规定,在问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作为学校的党委书记不应该提前表态。但是,无州大学刚刚因为招聘腐败事件撤职了一名副校长、两名处长和五名教职员工。新学期开学,正是千头万绪事务繁杂的时候,越早恢复正常教学秩序,就能越早还师生们一个良性的教学环境。所以,我,李庆丰,不以党委书记的身份,仅仅作为个人在此表态,充分相信白校长的组织原则与人品操守,希望组织上能尽快给出调查结果。”

清者自清,组织上很快就做出结论:举报信所述不实!“荒唐!吃个饭就是裙带关系?到家里就是暗箱操作?我觉得这举报信根本不是针对小萧,压根就是冲着你来的。”

也许是出于自己先斩后奏惹出这场风波的愧疚感,也许是出于妻子维护丈夫的责任感,张欣曼在家已经气了老半天。“从照片来看,拍摄地就在门外不远。我们家在家属区内的僻静之处,平时少有师生经过,所以应该不是有人偶遇拍照。”白莫生逻辑清晰。“你是说有人故意偷拍?”张欣曼更是火大,“谁呢?有这闲工夫拍照诬告?”

白莫生没有答话,静静沉思着……

张欣曼还在愤愤不平:“莫生,这次都怪我,没有考虑你的处境,让小萧来家吃饭,给你惹了这么个麻烦。”“……欣曼,给萧航打电话,让他来家吃饭。”

萧航刚接到张欣曼电话时,是拒绝的。

他担心再给白校长惹麻烦,也不想刚到学校来就陷入没来由的是是非非。

张欣曼电话里安抚他不要多想,并说是白校长找他有事,他这才不再推辞。

挂上电话,张欣曼直勾勾盯着白莫生。

这么多年夫妻,还能不明白老伴的心思,白莫生解释了几个理由:

一、我们问心无愧,若因为诬告不敢让萧航登门,反而显得心虚。

二、萧航是个单纯的孩子,刚从国外回来,就遇到这档子事儿,我担心对他的工作热情会有挫伤。就算我不是他爸爸的老友,作为校长,我也应该保护有才华的青年教师不要被杂事所累。

三、这事儿有些蹊跷,我想和他聊聊,也好查查是谁在做手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一把年纪啥都不怕,他刚参加工作,不得不防啊。

张欣曼看着丈夫的白发,有些心酸:“莫生,我捅的娄子,让你费心了。”

白莫生:“我是校长,问深问浅都不方便。过会儿,萧航来了,你和他闲聊几句吧。”

萧航一进门,就歉意地说道:“白校长,真抱歉……”“这事儿又怪不得你。”白莫生和蔼一笑,“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相信组织,就不怕任何跳梁小丑。”

萧航愤愤不平:“白校长,你说这是谁告的黑状?太可恨了。”

白莫生没有接话,而是转了话题:“是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因此对教学工作意志消沉,有抵触情绪。高校生活全凭个人选择,安稳是安稳的活法,奋进是奋进的做法,没有了对工作的激情,很多像你一样有才华的教师就一步步开始混日子了。”“白校长,您放心,要说这事儿对我的心情没有影响,那是假话。但我一定不会让它干扰到我的教学工作。”“这我就放心了,也没有辜负你张阿姨对你的期望。”

白莫生很自然地将话头丢给张欣曼,拿着杯子起身去了厨房。

张欣曼顺势热情地与萧航攀谈起来……

萧航离开白校长家,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他本就不是一个心事重的人,乐天的性格帮助他度过了海外留学的孤独岁月。

尽管如此,萧航刚出白校长家门,还是下意识地警觉起来,左右审视一圈,以防潜藏在四周的“敌特分子”再拍照诬告。想到此,萧航噗的一声哑然失笑,心中自嘲,一朝被蛇咬,直接变特工!

张欣曼把刚才与萧航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白莫生。

白莫生沉思片刻:“这么说来,应该是泓涵去接萧航时,被人看见了。”“泓涵?他开车去开车回,就上了个教师公寓楼,能有谁看见?”

白莫生踱步……

张欣曼疑惑地问道:“会不会是有人真的刚巧从咱家门口经过,看到我送萧航出门,就顺手拍了?”“不会!咱家门口只有这条步行道,并无太多遮挡之物。若是有人经过,他看得见你们,你们也看得见他。再说照片比较清晰,若是偶遇,偷拍不可能这么从容,遮遮掩掩地拍照肯定模糊。我觉得,一定是有人提前就躲在暗处,专等萧航出门抓拍。”“这就奇怪了,会是谁呢?是和你有仇,还是看萧航不顺眼?”

突然,白莫生停下踱步。“你刚才说,萧航告诉你,泓涵敲门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邻居来兴师问罪?”“对啊,逗得我笑了半天。萧航这孩子在邻居门口偷听了两耳朵,就把他吓得成这样,一看就是没做过坏事的乖孩子……”“他有没有告诉你,邻居叫什么?”“你说巧不巧,他邻居就是我们艺术学院的沈墨。”“沈墨?”

张欣曼猛然一拍脑门:“哎呀,你说幕后主使会不会是——沈诤?”

沈诤今晚情绪看来不错,破例喝了几杯小酒。

刚要再斟一杯,酒杯就被从他手中一把夺走。谁敢对无州大学常务副校长如此无礼?只有一个人,他的女儿——沈墨!“爸,医生说不让你喝酒,你怎么又喝了?”“今儿我的宝贝女儿回家吃饭,爸爸高兴,当然小酌两杯以示庆贺。”

沈墨撒娇一噘嘴:“瞧你说的,就像我十年八年不回家看你似的。”

谁能想象到,无州大学冰美人也有这么调皮可爱的一面?

沈诤拿女儿没办法:“好好,爸爸不喝。”

沈墨忽闪忽闪眨着眼睛,小侦探似的凑到沈诤面前:“爸,你今天兴致这么好,是不是因为白校长被纪委调查了啊?”

沈诤一下子绷紧脸:“墨墨,不许胡说。”

看到老爸真的严肃起来,沈墨还是有点小怕:“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吗?”“开玩笑?这玩笑是能随便开的吗?被人听见了,还不破坏工作关系?”“还要破坏啊?你和白校长不和,全校谁不知道?再说这不是在家里,就咱俩嘛。”沈墨满脸写着委屈。“这孩子,从她妈去世后,我是有些太惯着她了。”

想虽这么想,沈诤还是软下心来:“好了,在一个学校住着,也难得你回来一趟。来,吃饭,不聊工作的事儿。”

沈墨端起饭碗,小声嘟囔:“唉,这次招聘要是真的有裙带黑幕,刷掉一个,倒也挺好。”

沈诤瞪着眼,嗔怒:“还说?!过几天不想要生日礼物啦?”

沈墨立马放下碗,双手环搂着爸爸的胳膊,一脸谄媚:“土豪,你准备买啥?”

白莫生心里清楚,张欣曼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自己和副校长沈诤的矛盾由来已久,虽然都是因校务公事的管理理念起的冲突,自己也尽量缓解避让,但沈诤还是慢慢地由公转私,仗着在省教育厅有靠山,很多地方故意和自己对着干。

张欣曼越琢磨越肯定:“我觉得,就是沈诤指使人干的。”“没根据,别乱说。”“根据?泓涵上楼去接萧航,被沈墨看见,告诉沈诤,沈诤派人来偷拍,借机来整你。”

张欣曼很满意自己的判断,收获的却是白莫生的一盆冷水:“早就跟你说,少看点宫斗戏,你就是不听……”

张欣曼给他一个白眼。

白莫生:“我和老沈在工作上是有分歧,他也在有些地方故意给我制造过困难,但总体上说,毕竟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官员,这种下作的伎俩他还是不会用的。”

张欣曼总算逮着一个机会:“尊敬的白校长,你这是典型的阶级歧视啊。什么叫知识分子出身的官员不会做下作之事?难道在你眼里,广大工农兵出身的领导干部都不是正派之人?……”

张欣曼是那个年代走过来的知青,很熟悉这一套革命语汇。白莫生心里清楚,不论男人在外官居何位,回到家,你只有一种角色——丈夫!

丈夫,就要听妻子唠叨,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

萧航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处女课。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堂课是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开场。

讲台下的学生交耳私语,嘀嘀咕咕,眼神中有迷惑,有怀疑,有打量,也有一丝鄙视。

也难怪,学生这个年龄段,正是好奇心大于理性判断的时期,平静而又略显单调的大学生活中突然听说自己的老师涉嫌一场裙带招聘黑幕,哪能不激起满堂的八卦心?

萧航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课。

课堂其实很像舞台,表演者的水平是一方面,观众的反应是另一方面。换句话说,观众的反应程度可以影响甚至左右表演者的发挥。

萧航接收到学生的“敌意”,第一次上讲台的他心里开始有些发慌,口齿打结,不知不觉漏讲了一些知识点。

学生们也开始嘀咕议论:

——“这水平,不行啊,看来传闻应该是真的。”

——“我觉得也像,校长用权压下了这个丑闻而已。”

——“其实,我听他讲得还行,但也没啥出彩的,这水平进个普通高校还行,进咱们无州大学,弱了点。”

这就像生活中,当我们带着预设的概念审视某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根据你的预设而产生“合理”的解读。

萧航意识到,自己需要时间调整状态,这样下去,处女课非讲砸不可。“同学们把教材翻到第八页,给你们三分钟,先看一下这个理论模型,过会儿我带着大家来了解一下这个理论产生的背景、影响与当代研究趋势。”

学生们闷头看书,窃窃私语。

萧航喝了口水,缓解心情。

开了静音的手机屏亮了,收到一条短信。

——“萧航,刚知道有人告你有裙带黑幕,我也不知道如何帮你,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我只想告诉你,你的身边不光有小人,还有朋友!康梅。”

萧航瞬间被触动最隐秘深处的心弦,鼻头一酸,赶紧忍住。

萧航默默放下手机,环视教室,看着眼前这群本该心无旁骛、静心研读的莘莘学子还在交头接耳。说白了,他们之所以能相信谣言,无非是从心底接受了所谓的“社会规则”——现在这世道,干啥事都要有关系!

萧航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同学们,请先合上书。”

学生们爱答不理,静观其变。“今天我们讲了这么多管理学理论、方法、流程,其实,我认为管理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是沟通!”

萧航迎着学生的目光:“沟通的原则,第一要诚恳,第二要及时。我讲得头头是道,可却一直在犯着纸上谈兵的错误……”

学生们好奇起来。“课一开始,我听到了同学们的议论,也感受到了同学们的怀疑,可我选择了回避,而不是沟通。这让我想起了美国学者特立普在《有效的公共关系》一书中所提出的有效沟通‘7C原则’,第一条就是Credibility(可信赖性),即建立对传播者的信赖。”

学生们停止了交头接耳,虽态度还消极,但明显有了些兴趣。“在今天这种课堂教学语境中,我作为老师,就是传播者。同学们不愿听我的课,就是因为对我没有信赖感。”萧航索性开诚布公,“因此,我决定直面你们的疑问——这位老师有没有裙带黑幕?”

学生们私下议论还行,真的没有想到萧航会主动抛出这个议题,一时间反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萧航微微一笑:“其实,你们好奇、你们议论都没错。我当学生那会儿,隔壁寝室张大毛和他女友情人节没有一起看电影,我们上课都能研究半天,还分组讨论,更何况你们听说的关于我的黑幕诱惑。”

学生们被逗乐了。“但是我和你们不一样,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绝不会光听张大毛信誓旦旦地说他忙着考研忘了节日,我们会自己分析独立判断,推论出张大毛爱上了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才会在情人节这天,冒充学习小组,两个大男人守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从而忽略了他的伪装女友。”

学生哄堂大笑。“所以,我恳请大家,在大家还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先不要相信你们听到的,而要注意你们看到的,然后做出你们自己的判断。”

萧航再次环视教室,从学生的眼神反馈中,他知道,他重新掌握了主动。“我想和同学们来个君子之约。一节课,判断我的教学能力;一个月,判断我的人品实力。若听完这节课,大家觉得不好,也许可以间接证明我走了后门;一个月,欢迎各位喜欢推理侦探小说的同学搜集证据,调查应聘过程,看看我是不是靠着和校长的关系才能站在这个讲台。大家说好不好?”

学生没有答话,但是都善意地笑了。

毕竟是上课时间,萧航见火候已到,见好就收:“好,如果同学们不反对,那咱们就继续上课。毛主席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咱们也来个一个月太久,先听一节课!”

学生们纷纷摘下笔帽,打开笔记本……

下课铃响,掌声雷动。

萧航尽力了,也满意了。

学生们鱼贯而出,脸上写满了崇拜与尊重。“萧老师再见……萧老师再见……”

对于萧航来说,这一声声“老师”包含了太多太多。

从今天起,他不是通过学校聘用才得到了教师这个职位,而是通过自己的才华赢得了教师这个身份!

对于很多知识分子来说,学生能够发自内心地称呼“老师”,就是对自己查资料、写教案、做课件、编教材的最大褒奖,也是最直接、最真实的褒奖!

学生散去,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萧航一人。

萧航拿起手机,拨通了康梅的电话,告之学校纪检部门已经做出诬告的结论,刚刚结束的第一堂课也非常成功。“多亏了你的短信,给了我力量。”“我还以为你只会说‘谢谢你’三个字。”

萧航听到康梅主动开起玩笑,欣慰她的情绪调整过来了。

萧航:“你在校外,怎么知道有人诬告我的事儿?”“你们无州大学校内BBS上中午12点左右发了一条帖子,现在已经被删了,我有截图,一会儿发给你。”“校内BBS?我都还没申请ID,你怎么看到的?”“……自从知道你回国到无州大学工作,我就申请了一个ID……”

剩下的话,无须再说,萧航心里明白,康梅希望能够默默关注着自己,哪怕不抱任何希望地从BBS上看到一星半点关于自己的消息。

唉,这个傻姑娘……

萧航挂了电话,很快就收到康梅发来的截图。

——《无州大学招聘惊现裙带黑幕,象牙塔也非净土!》

(三)

萧航明白了,按规定,纪委约谈的事儿只有当事人和主管领导知道,大家也都遵守组织原则,不会刻意闲谈此事。学生能够知道,原来是有人在网上抹黑。

此人选择在12点左右发帖子,是算好这个时间:第一,学生们习惯于吃完午饭刷刷网络,影响力扩散快;第二,这个时间段,学校网络管理人员不上班,等到发现后删除,最快也要等到下午2点上班后;第三,自己的这堂处女课在下午2点钟,也就是午休后的第一堂课,这刚好是话题扩散的峰值时期。

萧航隐约感到背后一股冷意,自己刚参加工作,应该没有与谁有任何恩怨,究竟是谁这么处心积虑?

白校长听说此事,也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刻意抹黑。

张欣曼气得脸通红:“还有完没完?吃了顿饭,校纪委都已有定论,还有人在散播谣言。莫生,沈诤若还这样,你是校长不方便说,我就是一个普通教职工,我要向组织反映情况。”

白莫生冷冷一笑:“出了这个帖子,我反而确定,这事儿绝对不是老沈干的!”“你怎么确定?”“沈诤政治上不会这么幼稚,用一件组织上已有定论的事儿来打击同志,这等于公开质疑校纪委和领导班子的决策力,既达不到政治目的,还会使自己落人口实。更何况,招聘过程和调查现场他都在,很清楚这只是捕风捉影,根本形不成致命一击。”“那你觉得会是谁?”“我也不知道,没有头绪。”“……有没有可能是被撤职的那几个人的家属?毕竟他们在招聘中贪腐的事儿是在你的主抓下得以暴露,对你记恨报复,也是有可能。”“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撤职的几个人现还在公审机关拘禁,他们的家属哪里认识我,还知道咱家住哪儿?再说,你想想,萧航来家里吃饭,是多么偶然的事件,他们更不会知道。”

张欣曼又急又气。

白莫生安慰妻子:“好了。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若是被诬告扰乱了咱们的生活,那就真中了小人的奸计。我就坚信一句话:一身正气,妖魔自避!”

张欣曼看着陪伴自己走过大半辈子的男人,心中感慨,真男人的魅力绝不是一身疙瘩肉,两个铁拳头,而是内心的坚韧与自信。

张欣曼起身去做饭,刚走到厨房门口,禁不住停住:“哎,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沈墨?”

白莫生摇头苦笑:“张欣曼同志,你这是准备当女版福尔摩斯?”

张欣曼又开始分析:“你看,沈墨,沈诤的女儿,年轻人,懂网络,住在萧航隔壁,看到泓涵去接萧航……”“沈墨?她和诬告有关?”

不知何时,儿子白泓涵走了过来,听到对话。

张欣曼赶紧收声:“没啥没啥……快去洗手,马上吃饭。”

今天的会议室人满为患。

这在艺术学院不常见,艺术家们都很有个性,通常开会能来个四分之三,院长孙同泰就已经很是满足。

今天教职工这么捧场,和本次会议的议题有关——新颁布的《课题财务报销制度》。

台上,校财务处副处长王一波讲解着新规,回答着问题。

台下,老师们听着、记着、疑惑着、算计着、比对着、抱怨着……

——“晕死,报个账比课题本身还麻烦。”

——“可不是,为了凑够报销的票据,我找了不少朋友帮忙。”

——“唉,有啥法子,在高校谁不评职称?评职称没课题怎么行?”

——“何止职称,现在考核、评优、竞聘,哪一样不要求看你的课题、发表的论文、弄的科研?”

——“其实吧,做课题搞学术也是应该,但是别耽误正常教学。现在好,一天到晚课题、论文、报销,学生没人管,课程凑合教……”

——“课程能不凑合教吗?反正现在各种评比晋升都没和教学直接挂钩,谁还傻呵呵出苦力,而且还是书舍百年无人知的苦力。”

沈墨依然一副冰美人的样子,仿佛身边教师们的议论与她没有关系。

其实,沈墨作为艺术学院“嫡出”的学生,知道这些老师平日里并非糊弄学生的撞钟僧,也都在各自的领域颇有成就,只是被杂事琐事所累,发些牢骚而已。

不发牢骚,还叫知识分子?!

说好听点,这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社会责任感!

想至此,沈墨不禁微微一笑。“小沈,你还笑,我告诉你,你是刚留校才一年,还没经历这些,等你讲师评副高,你就知道不亚于鬼门关走一遭。”“评不上副高就不评呗,讲师有什么不好?”沈墨随口应答,满脸不在乎,对职称不以为然,“咱们学院的柳青山老师都快退休了,不还只是个讲师?这也没妨碍他的课堂堂爆满,连外系学生都来蹭课啊。”“柳青山?谁能和他比,他就一仙儿!别说咱艺术学院,你就看整个无州大学,或者说全国高校,有几个他这样一辈子不写论文,不做课题,压根没拿职称当回事儿的人?”

沈墨在人群中扫了扫,没有看到柳青山老师的影子。

柳青山在上课。

课堂真的如沈墨所说,一个空座都没有,连墙边都站满了人。

墙根处,站着一人,年龄比学生们稍大了一点——萧航。

柳青山这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在无州大学听不到他的名字与逸事,比晚7点转台看不到《新闻联播》都难。

据说,每年开学伊始,他的两门课——中国书法史和历代书论在学校的选课系统上分分钟被秒杀,难怪很多学生感叹,“双十一”网购抢单都没这么刺激。

所以,萧航怀着谦卑之心前来听课,一是自己本身对书法就很感兴趣,既然有此名师,近而不听岂不暴殄天物;二是萧航真心希望可以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入职报到那天就暗下决心,多听前辈老师的课,博采众长,形成自己的讲课风格。

讲台上,柳青山身着浅色亚麻复古唐装外套,长袖、手工盘扣、中式立领,面容清瘦,一种说不出的仙风道骨之感。

柳青山讲起金石字画、名家流派,理论深入浅出,雅事信手拈来,语言风趣幽默,逻辑条理清楚,互动频频,掌声阵阵。

萧航大呼过瘾,心想一定要认下柳青山这位老师。

财务制度讲解会结束了。

原本是来答疑解惑的,谁知一讲解,这么多规定,这么多细节,条款限制着条款,规范约束着规范,在座的老师们不仅旧问题没搞懂,反而又添了许多新疑问。

财务处副处长王一波左躲右闪,总算脱离了询问报销规则的老师们,快步追上刚要离开会场的沈墨。“墨墨……哦,沈墨老师。”王一波见周遭人来人往,急忙换了个称呼。

沈墨停下脚步,揶揄道:“王大处长,请指示。”

一贯少言寡语的冰美人如此轻松答话,不难看出,她与王一波绝非泛泛之交。这也难怪,王一波拜到导师沈诤门下读研的时候,沈墨才是大一的新生。

那时候,沈墨获得去华盛顿大学交流学习的机会,沈诤让王一波帮沈墨补习英语,所以,沈墨眼中的王一波就是个天天管自己学习的大哥哥,而王一波眼里的沈墨却是漂亮聪慧的小师妹。

对,就是武侠小说里那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小师妹!

王一波满腹的心里话想对沈墨说,奈何人多眼杂,只能找话题:“沈老师最近好吗?”

沈墨知道王一波口中的“沈老师”指的是父亲沈诤,但却故意调皮道:“沈老师就在你面前,你看气色好不好?”

王一波也不气恼,其实他从心里挺喜欢无州大学冰美人能够在自己面前如此放松与真实:“这位小沈老师气色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认真听讲?”“王大处长亲临我们艺术学院,我岂敢不来捧场。”“不是要你捧场,是要你认真听,毕竟这对你未来评职称做课题有实际用处。不过,也没关系,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直接找我,我专门给你再讲一遍。”

沈墨当然知道王一波对自己的那份情意,可惜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当年他给自己补习英语时的严厉形象历历在目,而且做财务工作的王一波的性格过于沉稳,有些木讷,这对艺术气息浓厚的沈墨来说,无疑是种折磨。“救兵”来了——院长孙同泰!“对,小沈,有啥不懂的,趁王处长还在,赶紧问。他是大忙人,这次能亲自来咱们艺术学院宣讲财务制度,是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啊。”

王一波对孙同泰的示好投桃报李:“孙院长客气了,您能主动组织这次讲解会,是对我们财务工作的支持,给我们机会来化解老师们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误会。您可真是尽心尽职为学院教职工考虑的好领导啊。”

孙同泰心里美滋滋:“嗨,在其位,就要谋其职。老师们满意了,我这做院长的也就放心了。”

沈墨虽有身居高位的校长老爸,但骨子里很不喜欢这些套路的官场客套话,这可能也是她当初拒绝了沈诤建议的管理专业,坚持考入了自己喜爱的艺术设计专业的原因。“两位领导,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沈墨转身想要离开。

孙同泰赶紧说:“小沈,上次我给你说的课题的事儿要抓紧,为评副高做准备,不然到时候材料不足,硬扛扛过不去,我作为主管领导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呀。”

沈墨点点头。

孙同泰抛出正题:“沈校长主抓职称评估,整个无州大学这么多教职工,太辛苦,也顾不过来。你既然是我的兵,你的事儿我会上心,从咱们学院内能解决的,就尽量不给沈校长增加负担。”

——唉,堂堂高校院长,在书画界也是名流大家,绕了大半天圈子,就是为了在校长女儿面前卖个好。

沈墨心中奇怪,孙同泰与柳青山是同门师兄弟,一个是自称艺术家的假清高真官僚,一个却是对名利权势毫不在意的闲云野鹤。

同是一个师门的两师兄弟,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说曹操,曹操到。

沈墨一出艺术学院大楼,就看到柳青山站在门口不远处与人闲聊。

沈墨兴冲冲走了过去:“柳老师,下课了?”

柳青山一回头:“哟,沈墨,你怎么知道我刚下课?”“您抱着两本教材,手指头上还有粉笔末,还不是刚下课?”

柳青山爽朗一笑:“嗯,不错,善于观察生活细节是艺术家创作的基本素质。来,沈墨,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管理学院刚来的老师……”“萧航!”

沈墨这才注意到,和柳青山攀谈之人竟然是自己的邻居。

萧航笑着告诉柳青山:“沈老师是我隔壁邻居。”“邻居?这么巧?!”

柳青山来了兴致:“萧老师今天来听我的课,下课就过来和我聊对课堂内容的一些想法,我听他讲得很有见地,原以为他是咱们艺术学院新招聘的青年才俊,谁知竟是管理学院的海归老师。不简单!”

萧航赶忙自谦道:“柳老师过奖了,我上大学时就喜欢书法诗词,略懂皮毛,今天听您一讲,很多地方还真是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沈墨没有说话,冷冷看着萧航,心中嘀咕,这人有点意思,和白校长有关系,跨系跑到我们学院和柳老师交朋友,交际花啊?!他那天给我送小礼物,估计也是知道了我爸是副校长沈诤。

沈墨心中将萧航误解成左右逢源之人,脸上越发冷淡,转头冲柳青山问道:“柳老师,前阵子我准备申报课题,一堆材料要填,没空去看您,不知您家每周五的‘抱香雅集’还弄不弄?”“当然弄!”柳青山语气坚定,“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如今课堂教学受到课时所限,传道授业已属不易,解惑的空间所剩无几。抱香斋每周五的雅集就是给我与学生课后交流的机会,答疑解惑,教学相长。”“抱香斋?好名字!”萧航禁不住击掌叫好。

柳青山微微一笑。

沈墨却冷冷撇了下嘴角,心想,这又是个附庸风雅,见啥都叫好的主儿。

萧航似乎读懂了沈墨的轻视,从容说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如果我猜得不错,柳老师的斋名是出自宋代诗人郑思肖的这首《寒菊》。”

沈墨愣了一下。

柳青山也有些吃惊,随即很赏识地用手轻拍萧航的肩膀:“小萧,不错嘛,你这个年龄,有此学识,不容易!本周五的雅集,你必须来!”

沈墨可知道,柳青山是连院长校长都从不放眼里的主儿,竟然主动邀请初次见面的萧航,这人有点小能耐。

沈墨正想着,耳边传来柳青山的“命令”——“沈墨,小萧不认识我家,周五来的时候,你把他带来!”

秋日暖阳,满地金黄。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不时有学生给沈墨打招呼,更有三三两两的女学生打完招呼,窃笑私语。

沈墨也是女生,也从学生时代刚过来,当然知道这帮小八婆在议论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这位男人——萧航。

沈墨有些脸红,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跟柳青山打招呼。他老人家是生性洒脱的不羁之士,聊完抱香雅集之约,轻飘飘甩了一句“既然你俩是邻居,萧航,给你个光荣的任务,护送我们学院的院花回家”。

这倒好,一男一女,男帅女靓,并肩而归,又都是年轻老师,还有比这更劲爆更有想象空间的学生八卦素材吗?!

萧航也感到了沈墨的尴尬,为了化解沉默,主动与沈墨攀谈起来。“上次不小心把果酱打翻在你家门口,不好意思啊。”“没事。”“那是我专门从英国带回来的,可惜啦。不过,你若是喜欢,我可以让我英国的同学寄过来。”“不用。”

“……”

萧航这才体会到康梅的感受,自己对康梅的回答好歹还是客客气气的“谢谢你”三个字,而这位冰美人永远都是随口两个字,没有任何温度。“要是换了别人,也许直接打了退堂鼓,我堂堂海归帅哥,对你又没啥企图,为何要受你的气?”可是萧航并不气馁,相反更是激起了他的斗志。“对!斗志——你跩?我偏偏要让你在我面前放下架子!”

萧航的情商不低,敏锐地找到话题突破口:“你是柳老师的学生?”“嗯。”“我今天专门去听过他的课,超赞!只是不知为何这么优秀的老师竟然连个副高都不是?”

沈墨冷眼斜了下萧航:“副高怎么了?职称怎么了?难道一位老师的真实水平只有职称这么一个评估标准?”

萧航听出了沈墨的敌意,赶忙解释:“我只是问问,并不是看不起柳老师的职称,相反是为他鸣不平。”“像柳老师这种早就活明白的洒脱之人,还需要旁人为他鸣不平?他的学识与声望压根不需要职称这种虚衔做背书。”“是。”萧航心中偷偷一乐,话题就这样被展开,“我刚回国,大概也了解了一下,国内高校的晋升体制与职称紧密相关,一些岗位设置了很多硬性条件,比如硕导必须副高以上职称,重大课题申报的主负责人必须高级职称等等,这也就造成了许多老师为了争取学术资源,必须挤破头抢占职称名额。”

沈墨闻言,暗暗腹诽,这才回国就惦记着职称,研究得门儿清啊。

萧航话锋一转:“但是学术研究岂能拔苗助长,没有了沉淀积累,职称评审的申报材料大都是拼凑的论文、无用的课题、唬人的项目,我想柳老师并非是对职称有意见,而是对职称评比的游戏规则打心底瞧不上,所以索性超然物外,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读自己喜欢的书。”

沈墨终于正眼瞧了下萧航,心中嘀咕,难怪柳老师与他一见如故,听口气倒像是与柳老师对脾气之人。

不过,高校里也有一群嘴上对职称不在乎,实则暗地里各自为战,相互争抢的“假超脱”,不知眼前这位海归究竟是柳老师的真知音,还是假奉承。

所以,沈墨没有接着萧航的话说下去,而是转到了抱香雅集:“我佩服柳老师,不光是他注重真学问,不喜虚名,更是钦佩他为了学生,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将这个课后与学生交流沟通的抱香雅集坚持下来。试想,现在很多老师为了职称,为了养家,为了仕途,为了名望,要么待在学校内,专攻课题与论文,要么混到学校外,做自己的项目和私活,谁愿意拿出自己的课余时间,与学生谈经论道,答疑解惑?”“对啊,就像刚才柳老师所说,现在的老师只有‘传道’,鲜有‘解惑’。这既是老师的问题,也是激励制度的问题。”萧航越听越兴奋,“听你这么一说,本周五的抱香雅集,咱们一定要去一趟。”

谁和你“咱们”?还挺自来熟?沈墨扭过头,不置可否……

无州大学的教师公寓可不是八九十年代的筒子楼,有点像大城市兴起的白领公寓,楼体建筑很有造型感、时尚感。

萧航与沈墨缓步走来,有人正在宿舍楼前拍艺术照。

看样子,模特应该是在校大学生,并未涂脂抹粉,也未刻意着装,青春自然的脸上略带些许腼腆羞涩,反而更有一番味道。

摄影师长枪大炮,一通抓拍,看了眼相机里的照片,应该是觉得效果不错,比了个“OK”的手势:“同学,留个微信,我稍微修修图,传给你。”

女学生有些迟疑……

摄影师:“其实,学妹这种清纯之美,根本不用修图,直接就是封面女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女学生笑了。

摄影师:“来,加个微信,传完照片,你要是觉得我是坏人,直接拉黑!”

第一句直接攻势,第二句拉近距离,第三句瓦解警惕,是个撩妹高手!

女学生掏出手机,扫描微信二维码。

摄影师脸上一副“小妞,哪儿跑”的得意样儿——白泓涵!“泓涵,你怎么在这儿?”萧航没想到撩妹高手竟然是老熟人。

白泓涵听到招呼,看到萧航与沈墨。

沈墨看了眼白泓涵,匆匆离去:“你们聊,我先上楼。”

白泓涵加了微信:“学妹,过会儿有wifi(无线网络)我就传啊。”

萧航看着女学生离去的背影,调笑白泓涵:“可以啊,有手段。”“艺术!为了艺术——”白泓涵一脸坏笑。

萧航端着红酒杯,正在发呆。

刚才楼下与白泓涵相遇,沈墨也不打招呼,直接扭头上楼,留下萧航与白泓涵闲聊。也正是这几分钟闲侃,开了萧航的眼界,知道了些无州大学的恩怨往事,但也得知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可能性,所以他回到宿舍,开了瓶红酒压压惊,静心想一想。

他得知,白泓涵酷爱摄影摄像,上大学时没少耽误学业,多亏白莫生的一名学生在国企任高管,将其照顾进工会,享受国企待遇,工作也很清闲,拍拍照,剪剪片,做做企业文化宣传。所以,白泓涵有着大把的时间,背着相机设备,闲逛校园,为如花似玉的学生妹“义务拍照”。

他也得知,他所住的这栋教师公寓正是当年白莫生与沈诤的共同政绩,也是两人工作矛盾的导火索。据说沈诤在基建招标过程中有违规行为,被白莫生发现,勒令整改,后因证据不足,再加上沈诤上面有人,最后不了了之。由此,沈诤记恨在心,在校务会上经常对白莫生阳奉阴违。

白泓涵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沈墨是沈诤的女儿,你小心点她。”“她当她的校长女儿,我也不想巴结谁,没啥好小心的。”

白泓涵不屑摇摇头:“你还真以为高校就是象牙塔,与世隔绝,醉心学术?我告诉你,有职位就有官场,有人事就有内斗,学校也不例外。”

萧航不置可否。“你可知道,我今儿出门的时候,听我爸我妈猜出了谁有可能是诬告者?”

萧航来了兴趣,侧耳倾听。“沈墨!”

隔壁邻居就是诬告者的可能性,萧航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不寒而栗。

——会是沈墨吗?

——她为何要诬告?

——诬告对她有什么好处?

——若真是她诬告,会不会和沈诤有关系?

——难道自己刚参加工作,就被无端地卷入校长之间的权斗旋涡之中?

萧航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思考需要酒精的刺激。

第六感上,萧航觉得应该不是沈墨所为,可白泓涵刚才添油加醋的语气,已经不再是白莫生在家说话时的猜测口吻,而是一种被白泓涵夸张演绎的板上钉钉!

而这种推断如果据说出自一校之长之口,可信度直接就化成一种定论!

很多时候,可信度的基础不是证据,而是身份、地位、权威!

萧航又倒了满满一杯,盯着杯子中的红酒,他心中感叹,自己当初之所以拒绝别的offer,舍弃企业高薪与仕途职位,就是为了省心,不愿意将有限的生命搅和到无限又无聊的办公室政治中去。

谁知,象牙塔也……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萧航的思绪,他仰头又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起身开门。

沈墨站在门外:“柳老师打来电话,说刚才课后你问他的一个问题,他回家翻书找到原文释解,可又忘了留你的联系方式,让我过来问一下。”

萧航面无表情地打量沈墨,试图看出某些端倪。“这是柳老师手机号码,还是你俩直接联系吧。”沈墨将一张纸条递给萧航,转身要走。

萧航默然地接过纸条,冷冷一声:“沈老师,咱们是邻居,也是无州大学的教职工同事,我真心希望今后咱们能够和平相处。”

突然这么一句,沈墨不知所云。

萧航刚从国外回来,习惯了直来直去的西式沟通:“有件事你一定听说了,我被人诬告在应聘过程中有裙带黑幕,我希望这和你没有关系。若是我有冒昧得罪之处,请明言,我会尽量去改。”

沈墨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萧航回道:“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可以和邻居处好关系,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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