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永毅
出版社：重庆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侠血诗骨试读：
内容提要
本书收录了李永毅二十多年来的百余首诗，分为“父子情：应和篇”“雨落中原：剑侠篇”“长安行：历史篇”“逃遁的心雾：怀旧篇”“山林之幻：玄思篇”“临时停车：尘世篇”和“上锁的房间：生活篇”七个部分。作者努力借鉴中国古典诗歌传统和西方诗歌传统，坚持独立风格，不追随任何潮流，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做了独特的探索。
第一辑 父子情：应和篇
等待之一，2005年9月7日
在肚皮的这边，我眺望着你仿佛站在马拉河的此岸眺望着许诺会现身的你思念你，就像旱季思念雨季就像马萨伊思念塞伦盖提我还想象不出你的形状你的容貌，但我已在一天天的触摸里熟悉了你的心跳，你的温暖和你心照不宣的游戏你的来临如晨光一样自然却又如灵感一般神秘让我们收起爪子，屏住呼吸等待着门前的金合欢树上变幻出第三只豹子的足迹2005.9.7等待之二，2005年11月7日
超声波的影像中，初次认识了你，孤单如久已存在却未被觉察的主题转眼已秋天，迁徙的鸟群催动落叶，北极熊催动海苔星座旋转的斗柄在你空白的梦境里投下一道秘符，一个颤动的节拍让帐幕之外的话慢慢透进你悬浮的宫殿气味，情绪，逝去的年代在念想中成形的脸——层层叠叠，印满化石的地层等待你的我们，我们的爱将会亲切而陌生。2011.12.11足印，2005年12月7日
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幻觉,爱因斯坦的时间如此，你的时间却由这些足印构成。透明的镜中，空虚的纸上，一些趾头，隐没在白云里，仿佛清冷的山峦，纹理如溪流，如叶脉的迷宫，引向被你遗忘在背面的哭声。迷蒙的光是你还未醒来的思想，而星星点点的胎粪则是旅行的痕迹，让你长久地记得，变化是宇宙最真实的部分。动物，植物，会变成你，美会衰朽，气味会消散，某种质朴的对称也会悄悄崩塌于一丛花的入侵。2011.12.26催眠曲，2005年12月13日
洋娃娃和小豹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跳着瞪羚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洋娃娃和小豹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跳着猫鼬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洋娃娃和小豹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跳着鬣狗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一个时辰，你已穷尽我半生的动物知识双臂的秋千里，梦换上了斑斓的毛皮。2011.12.27经典与阐释，2005年12月16日
乔伊斯的书让许多专家忙碌了一个世纪：假如竟是个恶作剧？小豹子的哭让爸爸妈妈一整夜祷告上帝：赐他们侦破的工具！2011.12.28三重雨，2006年5月8日
去年初夏，你住在另一个家里，和我隔一层薄薄的呼吸。密密的雨，在我的耳中，你的耳中，却不在你的眼中；你的眼在梦中。遥远的，少年的我，喜欢下雨昏暗的天色，潮湿的道路，和时间溶化的感觉。那时我不知道，会有一天守着听雨的你，期盼着你在我的怀中，听雨，看雨。就像今天，你稚嫩的手指触摸着玻璃，和玻璃外面缓缓淌下的雨滴。昏黄的天色闪烁着，在你惊奇的眼睛里。这是你的第一个初夏，你看见的第一场雨。我眼中的雨，你眼中的我眼中的你眼中的雨，雨中的雨，仿佛我怀中的你。2006.5.8诗经，2007年7月15日
今天在窗台上，你对着外面口头创作了你的第一首诗：麻麻雀，快回家，找爷爷。麻麻雀，快回家，找妹妹。麻麻雀，快回家，找妈妈。终于知道诗经的作者为何无需所谓的技巧敞亮的阳光穿透一切狡黠的烛影困于密道一岁的孩子呼唤麻雀他是它的窗，它的巢诗人的楼阁层层叠叠却遮不住摇动的树梢2012.3.3理想，2008年3月26日
妈妈问你长大要干什么，你说要在一个大棕垫子上做前滚翻、后滚翻、侧翻和倒立。任我们如何巧舌如簧理想都印满名利二字你的答案却那么明亮仿佛一汪纯蓝的池子逍遥游，仍沉迷论辩归去来，犹炫耀真意没有圣哲能如你天然说什么举世非之誉之2012.3.1应和，2008年3月27日
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你说：“就像蒲公英种子，像星星，真美啊！”波光像星星，像蒲公英种子那么蒲公英种子也就像星星寂寞地飘散到宇宙的蛮荒地亿万年，等待一颗心的苏醒如今，星星也已长成蒲公英无数带翼的种子，缄默信使在粼粼的光波里吻你的眼睛从语言溢出的那些，才是诗2012.2.27逐客令，2008年8月30日
你说：“我讨厌死。妈妈，我一天都不让你死，而且对人说死是不礼貌的。”国王陛下，这位小主人让你立刻走开，因为你从早到晚用死吓唬臣民还有你，法官大人，他也不喜欢你宣判的声音仿佛喉咙噎着三只蛤蟆捉虱子的那位，你也走我是哲学家！你的笔下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我总该留下吧？我保证用科学让你的肉身不朽不朽？那和死一样可憎爸爸，你也不能在这里用比喻提到死还是不行快走，这场美味的宴席是给死神准备的，因为他从不喋喋不休谈论死好了，我给他戴上围嘴开吃吧！爸爸，等等我！太可怕了，牙齿的气味！快一起逃，他活该寂寞！2012.2.28赞美，2008年11月25日
你说：“十一月的味道像南瓜饼。”请收下 这深情的赞美十一月啊 天下有什么比舌尖的盛宴更堪回味更惹得孩子 恋恋不舍南瓜饼啊 也不要哀伤你金黄的生命并没终结大理石廊柱 青铜雕像哪如飘满果香的季节？2012.2.25凹凸，2009年4月2日
你看着凹凸两个字，说，为什么这个凹下去，这个凸出来，怎样才能变成好好的字呢？如果一张口被迫咽回想说的话就成了凹，一个抑郁的残缺的家如果一张口被迫挤出不想说的话就成了凸，一座孤独的茫然的塔如果凹爱上了凸并且融为一体抹平亏欠与盈余伤口却不会消失如果割掉凸的痛苦也填满凹的欲望凸只会感觉空虚凹只会埋葬念想孩子，这两个字藏着不堪的人生只有你关切的凝视能给他们一个梦2012.2.2记挂，2009年7月4日
爸爸给你讲唐诗，遍插茱萸少一人，每次背到这里，你都要说：“少的是王维，因为他在异乡不在故乡。”摩诘，你是幸福的死去一千三百年还有位孩子记挂你独在异乡，想象几枝茱萸和兄弟间某块小小的虚空你十七岁，他三岁多少亿人已经死去他和你却亲如邻居唐诗老了，故乡没了年轻的你却不知道某日会在长安垂泪2012.2.2诡计，2009年9月20日
“爸爸，这么多车，你最好抱我过去。”到了马路对岸，我说，“该自己走了，宝宝。”你搂紧我的脖子，脸贴着脸。我几乎触摸到你心里的窃喜，却只能坚持着，任你在肩上轻轻摇晃，一边庆祝胜利，一边积攒回家后淘气的能量。忠厚的我一再被生活伤害，可是我从没遇见一个敌人像你这般狡猾，这般可爱，也从没像今天这般束手就擒。2009.9.20风，2009年9月21日
我们坐在河边，每阵风吹过，水面都漾起细细的波纹。黄昏的天光里，它们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忽而向南，忽而向北。我说冬天刮北风，夏天刮南风，你说，“看！这些波纹怎么不往一个方向游呢？”我说，“风有时不那么听话，特别不听话的时候就成了旋风。”你说，“那咱们去追风吧，看谁跑得快。”追着追着，风不见了，变成了我追你，我一个月没和你来公园玩，没想到你已经能跑这么快了。“是啊，我都快四岁了呀。”园林工人在给草地浇水，微小的液体蒲公英乘着风，凉凉地落到脸上。我们爬到元代的城墙上，十九岁时，我曾俯瞰这座城市，写下抑郁的诗。此刻，风托举着远处的风筝，我俩开始玩白细胞的游戏，架着云梯来攻城的病菌们被你的呐喊声吓得丢了魂，从长满青草的斜坡一路滚了下去，你扔出的草叶兵刃在风中慢慢飘散。天快黑了，你还不肯走。“风有些凉了，跟风说再见吧。”“春天是不是也刮南风啊？”2009.9.21颠簸之旅，2009年9月29日
“你还回到妈妈肚子里面吧？”“不，我在里面总是摇摇晃晃的。不过我有安全带，就是脐带。”既然所有粒子都是波我们一生 注定颠簸如果粒子深处都是弦我们如何 忍住震颤？子宫的海里 你梦见每一张平行宇宙的脸终点在何方 上或下黑暗尽头 星如落花？2012.2.24斯多葛主义，2010年1月9日
你说：“我用各种方法折磨爸爸，爸爸也不打我。我把所有的诡计都用上，爸爸也不生气。”幸福就是平静，冷静，寂静，就是波澜不兴，涟漪不起，就是让忍受慢慢滑向享受，让折磨者烦扰于折磨的折磨。幸福就是矫情，忘情，无情，就是雨不沾襟，露不沾衣，就是让阴谋渐渐蜕成阳谋，让侵略者沮丧于侵略的侵略。2012.3.23三段论，2010年1月10日
你说：“一般的小孩都淘气，我不淘气，所以我不是一般的小孩。”如此利落，如此干净，亚理士多德的小知己：只凭这枚逻辑的水晶你便窥见世界的底细。一如所有的骗子，你以小前提无辜的表情瞒过看守结论的卫士，窃笑着进入真理之境。2012.2.22诗话，2011年4月10日
爸爸让你以北极熊为题写一首诗，你说：“北极熊在暴风雪中/身上披着白白的毛”。以雪为题写的诗：“从云中飘下的白色的小点点/是冰，还是雪？/是冰？错了，是雪。”第一首，把显而易见的指给我们看，好像作者不懂得想象，也没学过修辞——“鱼戏莲叶间”不也如此？东南西北鱼游了一圈，诗也写完。读者在原地发呆，竭力思索自己何以被感染。北极熊，披着毛，仿佛毛不属于它的身体，而是渔夫的那件蓑衣。毛是白的，雪是白的，加起来仍是白的？或者，铅灰的云会投下暗影，或者狂风吹卷，北极熊显得更白？作者为什么突出颜色，这是谜题。第二首，却是故弄玄虚。知道是雪，何苦让读者选择？好像灵感突然隐匿，只好释放一些词句的烟幕弹。可是，且慢，空中撒盐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不也如此？都知道是雪，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或者，我还该称赞你，至少你没剽窃那些诗人，至少这三句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比喻，就像雪地上没有一抹足迹。2012.3.18孤独，2011年4月16日
你吃了一个东西，结果舌头变成蓝色的了。妈妈说你成了一只怪兽，没法出门了，一出门大家都被吓跑了。你听了很难过就掉眼泪了。旷野囚禁着它，风没有钥匙怪兽的舌头舔着唇边的泪滴日落之后，舞台投下些星光怪兽的舌头舔着脚边的形状梦境杂乱而可疑，荒草摇曳怪兽的舌头舔着枕边的夜色风没有钥匙，鸟声囚禁着它怪兽的舌头舔着云边的枝桠2012.4.2生别离，2011年5月15日
晚上你想到不能带维尼熊氢气球坐长途车，舍不得和气球分别，哭了。你说不愿让小熊一个人留在开县，可是车站不让带氢气球上车，你说如果给它扎一针，把气放了，以后再给他打气，让他复活，可是咱们不知道怎么操作。如果留在开县，过几天他的肚子就瘪了，他就生病了，你也不愿让他生病。如果再买一个同样的气球，但那也不是他了。你哭着说：明年爷爷就要到重庆来了，那就没人管我留在开县的气球了。我要带着我的气球从开县走回重庆，小孩儿走五天就能走到了。这个袖珍的绝境这个纠结的决定不亚于一场革命这段深沉的爱恋这段刻骨的想念不亚于一场政变这种童话的情节这种伤痛的离别仿佛世界在流血2012.3.17人各有命，2011年7月15日
爸爸说明天要和你交换角色，过你的生活。你说：“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生活，每个人都得忍受不一样的生活，你必须忍受你的生活，不能来享受我的生活。”就像今天，你在北方我在西南的重重屏障后面，身边哪只候鸟让我把你的快乐分享？你在做围棋的死活题还是侦察树洞的蚂蚁？对付课前的无聊时光我只能派出这些文字2012.3.8反客为主，2011年8月3日
早上你吃饭慢，爸爸拿着玩具手枪威胁你。你说：“把枪放下，那玩意儿容易走火的。”淡定的，不是殉道者还需口号和祷词壮胆而你这样的黑道老板仿佛与危险毫无瓜葛此刻，我有一些惶惑没回应，威胁多孤单好像轮到你来做法官我只好灰溜溜地逃脱2012.3.18乳牙，2011年9月11日
你掉了第一颗乳牙，是下面正中间的一颗。你把牙齿放在一个塑料存钱罐里了。未及上茶，客人已不辞而别，人生漫长，乳牙为何不多停歇？花瓣早早凋落，童年如此吝啬，不肯把礼物留给未来的岁月。帐幕拉开，羞怯的新牙现身，城池它已熟悉，但伤感的时辰仍令它局促犹疑，大任已降临：若无奇迹，它必须如勇士坚忍。2012.1.11守拙，2011年10月3日
你说：“我弹钢琴比表哥弹得好，他要看谱，我不需要。”你每弹一段，就问爸爸：“有没有旋律？”在推崇创造力的时代孩子，更保险的办法是相信自己既愚且呆耐心模仿，一笔一划太多天才，死于天才憎恶枷锁，反陷枷锁种子会破土花会展开自然喜欢无心的收获2012.3.17谁的苹果，2011年11月13日
一只小鸟飞进阳台，啄食摆在水果筐上的苹果。你叹气说：“水果放在屋里有蟑螂吃，放在阳台上又有小鸟吃。在阳台立一个牌子，让小鸟自己捉虫子吃，别再吃我们的苹果了。”为什么我不能赴这盛宴？或许，它就是去年秋天掉下的那颗种子，当我吃掉枝头矜持的红苹果我并非抢劫，也非偷盗也有寻找和咬啄的辛劳甚至付出了飘坠的粪便素洁胜过你的一切铜钱我的食道是肃穆的长廊把苹果的种子送往天堂除了阳光、空气和农夫我才是它最正当的主顾即使蟑螂也该获得辩护你可曾体恤它食不果腹？孩子，别像你长辈那样全不懂自然的物权宪章2012.4.6生活与艺术，2011年11月23日
你在小平台上看一个阿姨画画，画的是咱们最喜欢的盖着瓦片的那个老房子，那里有两棵落叶的树，黄色树叶落在了半边屋顶的瓦片上，很美。这边是生活这边是艺术感觉时间快那就是生活感觉时间慢那就是艺术如果有只狗那就是生活如果有只猫那就是艺术如果你长大那就是生活如果你不长那就是艺术2012.4.5川美的下午，2011年11月24日
白鹭映亮水田，它的慵懒是传染的，我们倚着木窗数屋瓦，远处的楼梯上脚步声在风的回忆中消散明天去了哪里？长廊无尽在水车和石磨的目光里它猫着腰，和我们一起没入小径旁的植物迷阵战斗机偶尔从空中飞过留下蜗牛般湿润的印迹低头，你在石桥中间静立满塘的淤泥，藕的收获银杏叶是你金黄的兵器花坛边，我一再伤于你手但我的敌人是时间，决斗不分地点，心法是忘记2012.2.2绝对律令，2011年12月25日
你想让妈妈陪你玩电路玩具，于是拿过说明书，指着上面的一段念：家长应该在业余时间陪孩子玩一玩。耶和华说，你不可杀人。可我们是为真理杀人。耶和华说，你不可偷盗。可我们是为人民偷盗。耶稣说，财宝在哪里，你们的心也在哪里。可我们的财宝荣耀上帝。耶稣说，变不成小孩，你们断不能进天国。可我们论证那只是比喻。扔掉一切借口吧，律令就是律令，这一次我们心悦诚服地听从你，上帝的小先知。2011.12.31虫洞，2011年12月26日
你和姥姥从江边回来，上到楼顶，姥姥想种点花，找了一些泥土，里面有好多虫子，你就捉了两只肉虫子，把它们放进沙子里，你兴奋地拉着妈妈去看虫子在沙里钻洞。胖乎乎的虫子，我终于学会爱你们，瞧，爱万物多么难，必须用快乐向我儿子行贿，你们才能进入朋友的名单。感谢你们年末的辛劳，感谢连接我和童年时光的虫洞，松软的沙子在暖阳下安歇，能量流驮着我，没了影踪。2011.12.31距离，2012年3月6日
两千公里的烟雨两个小时的飞机此刻的数学距离没我眼前的残局没你门后的偷袭此刻的物理距离红鱼丧失了生趣黑猫丧失了警惕此刻的化学距离2012.3.6华美骷髅，2012年3月2日
今天，你在川美的校园，发现了一个小屋，你说是个观星室，进去我只看见两个指向天空的窗孔。出了小屋，绕到正面，你发现它其实是个骷髅的形状。但它一点不丑，也不恐怖，反而很华丽，上面镶嵌着许多彩色卵石和金属小凸面镜。你做着动作，造出一排自己的影像。这不是列御寇的那位知己，也不是哈姆雷特沉思的道具，它用华美抵抗我们的诬蔑，蛊惑我们迷恋死后的疆域。没有瞳仁的眼眶多么超脱，三月的煦风自由地穿梭，它们望向日光隐藏的星尘，那里才是这身皮囊的故国。同样空虚的，是鼻子的所在，狭窄的甬道消失了，阴霾驱散了，它嗅到了郁金香和池塘春草对晴空的爱。缤纷的卵石，银白的镜面，挽留着你的许多份鬼脸。没有恐惧的人何其幸福，一具骷髅也让我们乐而忘返。2012.3.5第二辑 雨落中原：剑侠篇
枫叶荻花——红与白的故事
他叫枫叶。她叫荻花。秋天相遇时，他一袭白衫，她一朵红裙。他的心像火。她的心像雪。那已经很遥远。他和她一起过了许多年了。一天，她突然说要去江南看荷。他不知道是否因为荷也有红，也有白。但荷毕竟美。空气透明。水也透明。人却不透明。莲叶田田。荷花亭亭。他欲飞身而起。她却飞身而降。街上有你的追捕令，她说。明天我送你进京。追捕令是一张平常的纸。纸上写着平常的字。追捕他是奉了一个平常人的命令。她说，因为皇帝做了一个平常的梦。梦见长得和你一样的人刺杀他。所以，追捕你是很平常的事。他问，那你眼中为何有泪水。她说，因为你不是一个平常的人。宫城用如此高的墙围着。足以证明皇帝见不得人。石狮磨牙怒视他。他以笑还礼。皇帝驾到。百官下跪。她垂眼低眉。他顾盼神飞。你为什么要刺杀朕？因为朕梦见我刺杀朕。朕为什么梦见你刺杀朕？因为朕没有梦见别人。没人敢笑。百官的脸被纲常绷得紧紧的。你还想说什么？我不想说，我想做。他如凌空之龙。皇帝如丧家之犬。皇帝。天子。不，天狗之子。当然也会吞吃太阳和月亮的。他笑了。笑声如剑，直刺长空。转瞬之间，却有一把剑横在他颈上。她的眼像没有尽头的隧道。皇上，请发落吧。点火。他在火中。好红好红。却有琴声清越自西北方而来。他最后一瞥，见她：白裙，黑发，七弦。六月飞雪。她把自己埋在雪中。不是皇上错了，是我和他的名字错了。枫红，荻白，秋瑟瑟。1994.9.8木剑与雕——杨过
偶尔还会梦见古墓幽暗中的烛火仿佛许多陌生的眼睛石壁上的经文已经退回时间深处更模糊的是桃花岛停泊在生死的那边春天推开那扇门我就再也听不清潮水和瀑布的声音木剑从不在秋天落叶它让我忘记招式和仇杀老去的雕越发沉默藏在仅存的羽毛后面无法触及的天涯有时我会突然醒来重新看见清瘦的礁石魂不守舍地伸出手好像是练一套掌法好像是写一首诗1999.11.7夜沼灵狐——郭襄
佛光普照 峨嵋的云还是沦落为雨无色的焰火在新的生日飘向深谷瘦驴短剑 没有一滴酒可以动荡 可以涟漪没有一块岩石可以承载虚无飘渺的思绪今夜木鱼不会醒来经文永远寂静十六岁的衣裙在时间的湖上重开明天将是忌日雪花做沼泽的坟墓佛光普照永不复活的灵狐1999.11.4剑侠
1或许你是一把伞在桃李众人间旋转喜爱在剑光忽逝时谢一片云谢凝眸的山2人面从古琴中升起一笑也只是秋风酒杯如此像往事的摇篮泉水如此像千年的足迹随处相别，便随处相逢3楼台惊惧，小街呼痛饮酒饮酒，醉也是醒依旧无可奈何似曾相识恩仇早已在身后坠落却总挽不住更多的月影4寺院里，常有兵器声穿过佛的眼前心灵为何终归无法清净钟声叩问，你为何冷冷相看？5只要还有一盏灯燃着便不至于抱石而哭江上的歌声太短太长也不过是，花于栏外飘鱼在水中舞6众树轻响，会有人牵两袖轻盈而来一吻如剑刺入肌肤月光深处，游着无涯的爱7飞过红墙，飞过破屋都是远方，都是故乡所有的伤口呼吸泪与花露多希望自己跌碎的生命成为太阳微弱的回响1990.9.7三王墓——《干将莫邪》
一 赤之墓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颗硬质的头颅渐渐昂起望向另一边挣扎着沉没的滴着鲜血的落日楚王。楚王。楚王的名字已被你嚼成了心惊胆战的碎片。你双眉之间缩印着江汉千里碧绿丰饶的平原。顺民。顺民。顺民不过是铁蹄下的蚂蚁，而你生来就要做巍峨的高山。终于，你猛然挥剑望向另一边挣扎着沉没的滴着鲜血的落日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颗硬质的头颅渐渐昂起二 客之墓空茫的世界星光照我走进那部夜雨的江湖寂静的山林清风吹我我惟有这颗平常头颅那次我在江岸的草丛间哭了一天直到又咸又涩的眼泪和滂沱大雨涨成了一片。但哭是一回事，笑傲生死是另一回事。所以，看着忠臣在暴君脚下泣血，我冷冷地振衣而起捧过夜夜壁上悲鸣的剑寂静的山林清风吹我我惟有这颗平常头颅空茫的世界星光照我走进那部夜雨的江湖三 王之墓一双幽绿的眼睛在无月的死寂的晚上徘徊百亩王宫缩为五尺黄土黄土纷纷地盖下来因为干将让他不高兴，所以干将就得死。道理何其简单。他笑了笑得汤镬中的水骤然翻腾。惬意地看着赤的头傲然浮沉，他回首殿上歌舞的美人翩翩——一道闪电，一曲哀乐，一把快意的宝剑百亩王宫缩为五尺黄土黄土纷纷地盖下来一双幽绿的眼睛在无月的死寂的晚上徘徊1995.6.25读剑
寂寞的雪地里，当我埋首总在剑的寒光中阅读你阅读人世的沧桑与悲喜从剑柄到剑锋，冬夏春秋夜雨的江湖，我独自漂流你的笑是难揣摩的招式我的梦是易风化的残石请停下，当你路过的时候我会忘记许多挣扎，许多剑下一闪而过的事与情你的脸上，有我熟悉的歌请轻轻走向我，一任寂静晚云在我们手掌中降落如风中你裙带似的轻盈。1991.8.16寒意
最初的寒意从潇潇江湖夜雨中泛起伴我马不停蹄的世纪无心如萍的相逢何曾识你春风的面容月冷星稀我隐身于山外的空气中剑柄上的珍珠终于坠落问来时的青梅在否无话可说1990.4.7雨落中原
1.剑还是得出鞘一脚踏进破庙，他便倒了下去。血汩汩地流，在这古往今来浸满血水的中原。外面，没有年代的黑夜汹涌着千年的雨。急雨如箭，冷风如刀。却有一盏微弱的灯火傲然逼近。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给他包扎伤口。然后，他陷于梦中的厮杀。醒来，阳光刺眼。只剩下他一个人。出了破庙，是片空地。空地尽头，是片树林。树林顶上，是宁静的蓝天。鸟语啾啾。为什么没有乌鸦呢？他宁可要那黑色的幻影。他怕，世界的美丽把他撕裂。一群人挡住了他。他们不是他的敌人。他没有敌人。其实他们也没有敌人，他只是他们主人的敌人。其实他们主人也没有敌人，他只是他们主人权欲的敌人。剑还是得出鞘，如同夕阳终归要西沉。两种悲哀的意味，并没多大的分别。剑垂下的时候，也是他感觉饿的时候。最后一滴血从剑上坠入尘土，一片空无。芦苇掩映的小河，澄明如镜。镜中飘来一条船以及船上白发的渔人，阳光洒在他的额际。他想渡河。他没法渡河，没法撒手逃亡。无意中得知的一个秘密已使他这形单影只的游侠负上了整个国家的重量。安禄山即将叛乱。而长安，还是一座在酒香和体香中呻吟的城市。2.长安不是他的家烟雨迷茫。他像一只鸟轻轻降落，羽翼上沾着冷冷的水珠，一种拍打不去的寒意。雾中的皇宫，笙歌缭绕。他却感到一种临死前的寂静。没有人会让他见李隆基的，除了他自己。眼睛。你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睛呢？饮鸩止渴你饮下的是杨玉环的舞姿。谁叫你是天子呢？没有人能帮你，除了那些把灵魂踩在官靴里的面孔。浮动着唐朝阴影的面孔。他弯弓搭箭。箭尾拴着浩劫的预言。龙柱乍惊。却没有人醒来。除了两个侍卫。欢宴之外的侍卫。他们望向灯火中高贵的人群。脸上没有表情。横竖是徒然。他徘徊在长安的大街上。不明的月照着一座又一座喧哗的楼台。极仔细地听，却有微弱而凄切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像一根针刺破繁华的夜。他落泪了。英雄只有一滴泪，比生命还沉。然后，他走了。长安不是他的家。3.婴孩的眼睛牡丹的残枝败叶。劫后的洛阳。一双婴孩的眼睛。流淌着花香和水声的眼睛。他抱起那婴孩。废墟。废墟后的夕阳。夕阳下瘦削的脸。达达的马蹄他没有听见。逼近的阴影他没有看见。他的心在远游。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