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名家讲座:社科经典(套装共3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6 17: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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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适,章太炎,梁启超

出版社:哈尔滨出版社;山东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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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名家讲座:社科经典(套装共3册)

北大名家讲座:社科经典(套装共3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北大历史讲座

北大哲学讲座

北大国学讲座

目录

CONTENTS

Chapter1 甲编

夏商大事及以前之传说

周东封与殷遗民

霸国与霸业

第一节 楚的兴起

第二节 齐的兴起(附宋)

第三节 晋楚争霸

第四节 吴越代兴

第五节 郑子产

秦的变法

秦汉史总论

汉初的学术与政治

第一节 道家学说的全盛及其影响

第二节 儒家的正统地位之确立

第三节 儒家思想在武帝朝的影响

曹操是怎样强起来的

魏晋南北朝史总论

隋唐五代史总论

宋朝的开国和开国规模

北宋的外患与变法

明朝的盛衰

鸦片战争

太平军成败及清之兴衰关系

辛亥革命和中华民国的成立

Chapter2 乙编

中国史叙论

第一节 史之界说

第二节 中国史之范围

第三节 中国史之命名

第四节 地势

第五节 人种

第六节 纪年

第七节 有史以前之时代

第八节 时代之区分

中国思想史纲要

古今华北的气候与农事

(一)古书中所见的古代气候与农事

(二)古书资料的解释

(三)较为温湿的古代华北

(四)今日的情况与前景

(五)重建沟洫问题

《史记》研究

第一节 《史记》研究参考品类

第二节 老子申韩列传第三

第三节 十篇有录无书说叙

第四节 论《太史公书》之卓越

第五节 论司马子长非古史学乃今史学家

府兵制的起源及其评价

一、起源

二、评价

北宋四子之生活与思想

君子与伪君子——一个史的观察

中国再生时期

返回总目录Chapter1甲编夏商大事及以前之传说张荫麟

商朝从成汤创业以后,六百年间,可考的大事,除了六次迁都,除了对鬼方的大战,除了最后直接间接和亡国有关的打击外,便是五度由盛而衰的循环。所谓盛就是君主英武,诸侯归服;所谓衰就是君主昏暗,或王室内乱,而诸侯叛离。前期第一度的盛衰牵涉到汤孙太甲(商朝第四王)和汤的开国功臣伊尹的关系。这有二说:一说太甲无道,“颠覆汤之典型”,伊尹把他放逐于桐,过了三年,伊尹见他悔过修德,又迎他复位。一说伊尹于商王仲壬死后,把法当嗣位的太甲放逐于桐,而自即王位;其后七年,太甲自桐潜出,杀伊尹。肇始商朝后期的盘庚是一中兴之主。在他以后,惟他的侄子武丁曾一度中兴。武丁以降,商朝一直衰下去。继位的君主皆生长安逸,“不知稼穑之艰难,惟耽乐之从”(这是周朝开国元勋周公追数前朝衰亡的原因的话)。他们以畋游荒宴代替了国政的烦劳。在商朝末年,一种叔世的颓废和放纵弥漫了整个商人社会。狂饮滥醉的风气普遍于君主、贵族和庶民。这是他们亡国的主因。

在叙述商朝灭亡的经过之前,让我们回溯商朝所继承的历史线索。

商朝所替换的朝代是夏。关于夏朝,我们所知,远更模糊。例如夏朝已有没有文字?有没有铜器?其农业发展到什么程度?其政治组织与商的异同如何?这些问题都无法回答。在后人关于夏朝的一切传说和追记中,我们所能抽出比较可信的事实,大要如下。

夏朝历年约莫四百。其君位是父死子继而不是兄终弟及。其国都的迁徙比商朝更为频数。最初的君主禹历都阳城、晋阳、安邑,皆不出今山西的西南角(阳城在翼城西,晋阳在临汾西,安邑在平陆东北)。禹子启始渡河而南,居今新郑、密县间。以后除启孙后相因外患失国远窜外,夏主的迁徙,不出今河南的黄河以南,汝、颍以北。当夏朝为成汤所灭时,都于斟,即今巩县西南。夏朝最大的事件是与外族有穷氏的斗争。有穷氏以(今河南滑县东)为根据地,当启子太康时,攻占了夏都(时在斟),以后统治了夏境至少有六七十年。太康逃居于外,有穷氏以次立其弟仲康及仲康子后相为傀儡。后相继被窜逐追杀。后来后相的遗腹子少康收聚夏朝的残余势力,乘有穷氏的衰弱,把他灭掉,恢复旧物。有穷氏是在夏境的东北,后来灭夏的成汤则来自东南,其先世亦发祥于东北。夏朝的外患盖常在东方。

成汤的先世累代为部族长。他的先十四代祖契与禹同时,以蕃(今河北平山附近)为根据地。契子昭明迁于砥石(今河北砥水流域),继迁于商(今河南商丘),“天邑商”及商朝之得名由此。昭明子相土是一雄才大略的君长,曾大启疆宇,以相(在今安阳西十五里)为东都。可惜他的功业的记录只剩下他的后裔的两句颂诗:

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夏朝青铜器

此时的海外说不定就是辽东或朝鲜。后来商朝亡后,王弟箕子能逃入朝鲜而历世君临其地,莫不是因为商人原先在那里有些根据?相土以后两三百年间,商人的事迹无考,也许这是他们的中衰时代(传说相土发明以马驾车,又他的后裔王亥——也是成汤的先世——发明以牛驾车)。到了成汤才复把商人带领到历史上,他从商北迁于亳,继灭了北方的若干邻族,然后向夏进攻,夏主桀兵败,被他放逐于南巢(在今安徽巢县东北五里)而死,夏朝于此终结。

我们若从夏朝再往上溯,则见历史的线索迷失于离奇的神话和理想化的传说中不可析辨了。凡此种种,本书自宜从略。但其中有一部分和后来历史的外表,颇有关系,应当附带叙及。

据说禹所继承的君主是舜,国号虞;舜所继承的是尧,国号唐。当尧舜之世,天下为公,而不是一家一姓所得私有的。尧怎样获得帝位,传说没有照顾到。舜本是历山(在今山东)的农夫,有一串故事(这里从略)表明他是一个理想的孝子和理想的贤兄,又有一串故事(例如他在那里耕种,那里的农人便互相让界;他在那里打鱼,那里的渔人便互相让屋;他在那里造陶器,那里的陶工便不造劣器)表明他是一个理想的领袖。帝尧闻得他的圣明,便把他召到朝廷里来,把两个女儿同时嫁给他,试他治家的能力;并拿重要的职位去试他政治的能力。他果然家庭雍睦任事称职。尧老了,便告退,把帝位推让给他。尧的时候有一场普遍于全“中国”的大水灾。禹父鲧,因治水无功,被处死刑,禹继承了他父亲的任务终于把水患平定。禹治水的工作凡历十三年,在这期间,曾三次走过自己的家门,都没有进去,有一次并且听到新产的儿子在呱呱地哭呢。后来舜照尧的旧例,把帝位推让给禹。禹在死前,也照例选定了一位益做自己的继承者。但禹死后,百姓不拥戴益,而拥戴禹的儿子启,于是启践登了帝位(一说益和启争位,为启所杀)。旧例一破便不再回复了。这便是尧、舜“禅让”的故事。

还有一位值得提到的传说中重要人物,那是黄帝。他所占故事中的时代虽在尧舜之先,他的创造却似在尧舜之后。照传说的一种系谱(《史记·五帝本纪》),他是尧的高祖,舜的八世祖,禹的高祖(舜反比禹低三辈,这很奇怪),也是商周两朝王室的远祖,并且成了后来许多向化的外族祖先。黄帝和他左右的一班人物并且是许多文化成分的创造者,例如他发明舟、车、罗盘、阵法、占星术和许多政治的制度;他的妃嫘祖最初教人养蚕织丝;他的诸臣分别发明文字、算术、历法、甲子和种种乐器。总之,他不独是中国人的共祖,并且是中国文化的源头。他的功用是把中国古代史大大地简单化了。周东封与殷遗民傅斯年

商朝以一个六百年的朝代,数千里的大国,在其亡国前不久帝乙时,犹是一个强有兵力的组织,而初亡之后,王子禄父等依然能一次一次的反抗周人,何以到周朝天下事大定后,封建者除区区二三百里之宋,四围以诸姬环之,以外,竟不闻商朝遗民尚保存何部落,何以亡得那么干净呢?那些殷商遗民,除以“顽”而迁雒邑者外,运命是怎么样呢?据《逸周书·世俘篇》,“武王遂征四方,凡憝国九十有九国,馘磿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亿万有二百三十,凡服国六百五十有二。”果然照这样子“憝”下去,再加以周公成王之“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真可以把殷遗民“憝”完。不过那时候的农业还不曾到铁器深耕的时代,所以绝对没有这么许多人可“憝”,可“馘磿”,所以这话竟无辩探的价值,只是战国人的一种幻想而已。且佶屈聱牙的《周诰》上明明记载周人对殷遗是用一种相当的怀柔政策,而近发见之白懋父敦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器)记“王命伯懋父以殷八征东夷”。然则周初东征的部队中当不少有范文虎、留梦炎、洪承畴、吴三桂一流的汉奸。周人以这样一个“臣妾之”之政策,固速成其王业,而殷民藉此亦可延其不尊荣之生存。《左传》定四年记周以殷遗民作东封,其说如下:

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以藩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大路,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父之明德。分之土田陪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分康叔以大路,少帛,茷,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搜。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沽洗;怀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

可见鲁卫之国为殷遗民之国,晋为夏遗民之国,这里说得清清楚楚。所谓“启以商政疆以周索”者,尤显然是一种殖民地政策,虽取其统治权,而仍其旧来礼俗,放曰“启以商政疆以周索”。这话的绝对信实更有其他确证。现分述鲁卫齐三国之情形如下。

鲁 《春秋》及《左传》有所谓“亳社”者,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亳社”屡见于《春秋经》,以那样一个简略的二百四十年间之“断烂朝报”,所记皆是戎祀会盟之大事,而“亳社”独占一位置,则“亳社”在鲁之重要可知。且《春秋》记“亳社(《公羊》作蒲社)灾”在哀四年,去殷商之亡已六百余年,已与现在去南宋之亡差不多(共和前无确切之纪年,姑据《通鉴外纪》,自武王元年至哀四年为631年。宋亡于祥兴二年(1279),去中华民国二十年(1931)凡六百五十二年。相差甚微。“亳社”在殷亡国后六百余年犹有作用,是甚可注意之事实。且《左传》所记“亳社”中有两事尤关重要。哀七,“以邾子益来献于亳社”,杜云,“以其亡国与殷同”。此真谬说。邾于殷为东夷,此等献俘,当与宋襄公“用鄫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一样,周人谄殷鬼而已。又定六年,“阳虎又盟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国人于亳社”。这真清清楚楚指示我们:鲁之统治者是周人,而鲁之国民是殷人。殷亡六七百年后之情形尚如此,则西周时周人在鲁,不过仅是少数的统治者,犹钦察汗金骑之于俄罗斯诸部,当更无疑问。

说到这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当附带着说。孔子所代表之儒家,其地理的及人众的位置在何处,可以借此推求。以儒家在中国文化进展上的重要,而早年儒教的史料仅仅《论语》《檀弓》《孟子》《荀子》几篇,使我们对于这个宗派的来源不明了,颇是一件可惜的事。孙星衍重修之《孔子集语》,材料虽多,几乎皆不可用。《论语》与《檀弓》在语言上有一件特征,即吾我尔汝之分别颇显:此为胡适之先生之重要发见(《庄子·齐物》等篇亦然)。《檀弓》与《论语》既为一系,且看《檀弓》中孔子自居殷人之说于《论语》有证否。

〔《檀弓》〕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人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与,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盖寝疾七日而没。

这话在《论语》上虽不曾重见(《檀弓》中有几段与《论语》同的),然《论语》《檀弓》两书所记孔子对于殷周两代之一视同仁态度,是全然一样的。《论语》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

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檀弓》殷既封而吊,周反哭而吊。孔子曰:“殷已悫,吾从周。”

殷练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善殷(此外《檀弓篇》中记三代异制而折衷之说甚多,不备录)。

这些话都看出孔子对于殷周一视同仁,殷为胜国,周为王朝,却毫无宗周之意。所谓从周,正以其“后王灿然”之故,不曾有他意。再看孔子是否有矢忠于周室之心。《论语》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其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阳货》章。又同章:佛肸召,子欲往。)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这话直然要继衰周而造四代。虽许多事要以周为师,却绝不以周为宗。公羊家义所谓“故宋”者,证以《论语》,当是儒家之本原主义。然则孔子之请讨弑君,只是欲维持当时的社会秩序。孔子之称管仲,只是称他曾经救了文明,免其沉沦,所有“丕显文武”一类精神的话语,不曾说过一句,而明说“其或继周者”(曾国藩一辈人传檄讨太平天国,只是护持儒教,与传统之文明,无一句护持满洲。颇与此类)。又孔子但是自比于老彭,老彭是殷人,又称师挚,亦殷人,称高宗不冠以殷商字样,直曰“书曰”。称殷三仁,尤有余音绕梁之趣,颇可使人疑其有“故国旧墟”“王孙芳草”之感。此皆出于最可信的关于孔子之史料,而这些史料统计起来是这样,则孔子儒家与殷商有一种密切之关系,可以晓然。儒家的创始者孔子

尤有可以证成此说者,即三年之丧之制。如谓此制为周之通制,则《左传》《国语》所记周人之制毫无此痕迹。孟子鼓动滕文公行三年之丧。而滕国卿大夫说,“吾先君莫之行,吾宗国鲁先君亦莫之行也”。这话清清楚楚证明三年之丧非周礼。然而《论语》上记孔子曰,“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这话怎讲?孔子之天下,大约即是齐鲁宋卫,不能甚大,可以“登大山而小天下”为证。然若如“改制托古”者之论,此话非删之便须讳之,实在不是办法。惟一可以解释此困难者,即三年之丧,在东国,在民间,有相当之通行性,盖殷之遗礼,而非周之制度。当时的“君子(即统治者),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而士及其相近之阶级,则渊源有自,齐以殷政者也。试看关于大孝,三年之丧,及丧后三年不做事之代表人物,如太甲,高宗,孝己,皆是殷人,而“君薨,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者三年”,全不见于周人之记载。说到这里,有《论语》一章,向来不得其解者。似可以解之: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此语作何解,汉宋诂经家说皆迂曲不可通。今释此语,须先辩其中名词含义若何。“野人”者,今俗用之以表不开化之人。此为甚后起之义。《诗》,“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明野为农田。又与《论语》同时书之《左传》,记僖二十三年“晋公子重耳……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然则野人即是农夫,孟子所谓“齐东野人”者,亦当是指农夫。彼时齐东开辟已甚,已无荒野。且孟子归之于齐东野人之尧与瞽叟北面朝舜舜有惭色之一件文雅传说,亦只能是田亩间的故事,不能是深山大泽中的神话。孟子说到“与木石居,与鹿豕游”,便须加深山于野人之上,方足以尽之(《孟子·尽心章》“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可见彼时所谓野人,非如后人用之以对“斯文”而言。《论语》中君子有二义,一谓卿大夫阶级,即统治阶级,二谓合于此阶级之礼度者。此处所谓君子者,自当是本义。先进后进自是先到后到之义。礼乐自是泛指文化,不专就玉帛钟鼓而言。名词既定,试翻做现在的话,如下:

那些先到了开化的程度的,是乡下人;那些后到了开化程度的,是“上等人”。如问我何所取,则我是站在先开化的乡下人一边的。

先开化的乡下人自然是殷遗。后开化的上等人自然是周宗姓婚姻了。

宋卫 宋为商之转声,卫之名卫由于豕韦。宋为商之宗邑,韦自汤以来为商属。宋之立国始于微子,固是商之孑遗。卫以帝乙、帝辛之王都,康叔以殷民七族而立国。此两处人民之为殷遗,本不待论。

齐 齐民之为殷遗有二证。一、《书》序:“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左传》昭九:“王使詹伯辞于晋曰:‘薄姑商奄,吾东上也。’”又,昭二十,晏子对景公曰:“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汉书·地理志》云:“齐地殷末有薄姑氏,至周成王时,薄姑与四国共作乱,成王灭之,以封师尚父。”二、请再以齐宗教为证。王静安曰:“曰‘贞方帝卯一牛之南口’,曰‘贞于东’,曰‘己巳卜王于东’,曰‘于西’,曰‘贞于西’,曰‘癸酉卜中贞三牛’。曰‘方帝’,曰‘东’,曰‘西’,曰‘中’,疑即五方帝之祀矣。”(《增订殷墟书契考释》下六十叶)然则荀子所谓“按往旧造说谓之五行”者,其所由来久远,虽是战国人之推衍,并非战国人之创作,此一端也。周人逐纣将飞廉于海隅而戮之。飞廉在民间故事中曰黄飞虎,黄飞虎之祀,至今在山东与玄武之祀同样普遍,太公之祀不过偶然有之,并且是文士所提倡,不与民间信仰有关系。我们可说至今山东人仍祭商朝的文信国郑延平,此二端也。至于亳之在山东,泰山之有汤迹,前章中已详论,今不更述。

然则商之宗教,其祖先崇拜在鲁犹发展,而为儒学,其自然崇拜在齐独发展,而为五行方士,各得一体,派衍有自。试以西洋史为比:西罗马之亡,帝国旧土分为若干蛮族封建之国。然遗民之数远多于新来之人,故经千余年之紊乱,各地人民以方言之别而成分化,其居意大利,法兰西,西班牙半岛,意大利西南部二大岛,以及多脑河北岸,今罗马尼亚国者,仍成拉丁民族,未尝为日耳曼人改其文化的,语言的,民族的系统。地中海南岸,若非因亚拉伯人努力其宗教之故,恐至今仍在拉丁范围中。遗民之不以封建改其民族性也如是。商朝本在东方,西周时东方或以被征服而暂衰,入春秋后文物富庶又在东方,而鲁宋之儒墨,燕齐之神仙,惟孝之论,五行之说,又起而主宰中国思想者二千余年。然则谓殷商为中国文化之正统,殷遗民为中国文化之重心,或非孟浪之言。战国学者将一切神话故事充分的伦理化,理智化,于是不同时代不同地方之宗神,合为一个人文的“全神堂”,遂有《皋陶谟》一类君臣赓歌的文章。在此全神堂中,居“敬敷五教”之任者,偏偏不是他人,而是商之先祖契,则商人为礼教宗信之寄象,或者不是没有根据的吧。(原载1934年《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四本第三分)霸国与霸业张荫麟第一节楚的兴起

江水在四川、湖北间被一道长峡约束住;出峡,向东南奔放,泻成汪洋万顷的洞庭湖,然后折向东北;至武昌,汉水来汇。江水和汉水界划着一大片的沃原,这是荆楚民族的根据地。周人虽然在汉水下游的沿岸(大部分在东北岸)零星地建立了一些小国,但他们是绝不能凌迫楚国,而适足以供它蚕食的。在楚的西边,巴(在今巫山至重庆一带)庸(在今湖北竹山县东)等族都是弱小得只能做楚的附庸;在南边,洞庭湖以外是无穷尽的荒林,只等候楚人去开辟;在东边,迄春秋末叶吴国勃兴以前,楚人亦无劲敌。从周初以来,楚国只有侵略别国别族的分,没有惧怕别国别族侵略的分。这种安全是黄河流域的诸夏国家所没有的。军事上的安全而外,因为江汉流域的土壤肥美,水旱稀少,是时的人口密度又比较低,楚人更有一种北方所仰羡不及的经济的安全。

这两种的安全使得楚人的生活充满了优游闲适的空气,和北人的严肃紧张的态度成为对照。这种差异从他们的神话可以看出。楚国王族的始祖不是胼手胝足的农神,而是飞扬缥缈的火神;楚人想象中的河神不是治水平土的工程师,而是含睇宜笑的美女。楚人神话里,没有人面虎爪、遍身白毛、手执斧钺的蓐收(上帝的刑神),而有披着荷衣、系着蕙带、张着孔雀盖和翡翠的司命(主持命运的神)。适宜于楚国的神祇的不是牛羊犬豕的羶腥,而是蕙肴兰藉和桂酒椒浆的芳烈;不是苍髯皓首的祝史,而是采衣姣服的巫女。再从文学上看,后来战国时楚人所作的《楚辞》也以委婉的音节,缠绵的情绪,缤纷的词藻而别于朴素、质直、单调的《诗》三百篇。

楚国的语言和诸夏相差很远。例如楚人叫哺乳做谷,叫虎做於菟。直至战国时北方人还说楚人为“南蛮舌之人”。但至迟在西周时楚人已使用诸夏的文字。现存有一个周宣王时代的楚钟(《夜雨楚公钟》),其铭刻的字体文体均与宗周金文一致。这时楚国的文化盖已与周人相距不远了。后来的《楚辞》也大体上是用诸夏的文言写的。

第一章里已提及,传说周成王时,楚君熊绎曾受周封。是时楚都于丹阳,在今湖北秭归之东。至昭王时,楚已与周为敌。周昭王曾屡次伐楚,有一次在汉水之滨全军覆没。后来他南巡不返,传说是给楚人害死的,周人也无可奈何。周夷王时,熊渠崛起,东向拓地至于鄂,即今武昌县境。渠子红继位,即都于鄂,以后六传至熊咢不改。上文提到的楚钟即熊咢的遗器,发现于武昌与嘉鱼之间的。熊咢与宣王同时而稍后。当宣王之世,周楚曾起兵争,而楚锋大挫。故是时的周人遗诗有“蠢尔蛮荆,大邦为雠。方叔元老,克壮其猷”之语。咢四传为武王,其间楚国内变频仍,似无暇于外竞。武王即位于周平王三十一年,从他以后,楚国的历史转入一新阶段,亦从他以后楚国的历史才有比较详细的记录。他三次侵随;合巴师围鄾、伐郧、伐绞、伐罗,无役不胜。又灭掉权国。他的嗣子文王始都于郢(即今湖北江陵)。在文王以前,楚已把汉水沿岸的诸姬姓国家剪灭殆尽。文王更把屏藩中原的三大重镇,申国、邓国和息国灭掉(息、邓皆河南今县,申即南阳),奠定了楚国经略中原的基础。中原的中枢是郑国。自从武王末年,郑人对楚已惴惴不安。文王的侵略的兵锋终于刺入郑国,但他没有得志于郑而死。他死后二十年间楚国再接再厉地四次伐郑。但这时齐国已兴起做它北进的第一个敌手了。第二节齐的兴起(附宋)

齐国原初的境土占今山东省的北部,南边以泰山山脉与鲁为界,东边除去胶东半岛。这半岛在商代已为半开化的莱夷的领域。太公初来,定都营丘(后名临淄,今仍之)的时候,莱夷就给他一个迎头痛击。此后莱夷和齐国的斗争不时续起,直到前五六七年齐人灭莱为止。灭莱是齐国史中一大事。不独此后齐国去了一方的边患,不独此后它的境土增加了原有的一半以上,而且此后它才成为真正的海国。以前它的海疆只有莱州湾的一半而已。

但远在灭莱之前,当春秋的开始,齐已强大。前七〇六年,郑太子忽带兵助齐抵御北戎有功,齐侯要把女儿文姜嫁给他,他便以“齐大非吾偶”的理由谢绝。原来文姜和她的大哥即后日的齐襄公,有些暧昧的关系。她终于嫁了鲁桓公。有一次桓公跟她回娘家,居然看破并且说破了襄公与她之间的隐情。襄公老羞成怒,便命一个力士把桓公杀了。讲究周礼的鲁人,在齐国的积威之下,只能哀求襄公把罪名加给那奉命的凶手,拿来杀了,聊以遮羞。这时齐国的强横可以想见。此事发生后四年(前六九〇年)襄公灭纪(在今山东寿光县南,为周初所封与齐同姓国)。这是齐国兼并小国之始。襄公后来被公子无知所弑,无知僭位后,又被弑,齐国大乱。襄公有二弟:长的名纠,由管仲和召忽傅佐着;次的名小白,由鲍叔牙傅佐着。襄公即位,鲍叔看他的行为太不像样,知道国内迟早要闹乱子,便领着小白投奔莒国。乱起,管仲也领着公子纠逃往鲁国,纠的母亲原是鲁女。无知死后,鲁君便派兵护送公子纠回国,要扶立他。齐、鲁之间,本来没有好感,齐人对于鲁君的盛意十分怀疑,派兵挡驾。同时齐的巨室国、高二氏暗中差人去迎接小白。鲁君也虑及小白捷足先归,早就命管仲带兵截住莒、齐间的道路。小白后到,管仲瞄准他的心窝,一箭射去,正中目标,眼见他应弦仆倒。小白的死讯传到鲁国后,护送公子纠的军队在庆祝声中,越行越慢,及到齐境,则齐国已经有了新君,就是小白!原来管仲仅射中他的带钩,他灵机一动,装死躺下,安然归国。

小白即桓公,他胜利后,立即要求鲁人把公子纠杀了。召忽闻得公子纠死,便以身殉。管仲却依然活着。他同鲍叔本是知友,鲍叔向桓公力荐他。桓公听鲍叔的话,把国政付托给他,称他为“仲父”。此后桓公的事业全是管仲的谋画。桓公怎样灭谭、灭遂、灭项;怎样号召诸侯,开了十多次的冠裳盛会;怎样在尊王的题目下,操纵王室的内政,阻止惠王废置太子,而终于扶太子正位,这些现在都从略。他的救邢、救卫,以阻挡狄人的南侵,给诸夏造一大功德,前面已说过。现在单讲他霸业中的一大项目:南制荆楚。在前六五九年即当楚文王死后十八年,当齐国正忙着援救邢卫的时候,楚人第三次攻郑。接着两年中,他们又两次攻郑,非迫到它和楚“亲善”不休。郑人此时却依靠着齐国。桓公自然不肯示弱。前六五七年,他联络妥了在楚国东北边,而可以牵制齐兵的江、黄二国。次年便率领齐、鲁、宋、陈、卫、郑、曹、许的八国联军,首先讨伐附楚的蔡国。蔡人望风溃散。这浩荡的大军,乘胜侵入楚境。楚人竟不敢应战,差人向齐军说和。桓公等见楚方无隙可乘,亦将就答应,在召陵(楚境,在今河南郾城县东)的地方和楚国立了一个盟约而退。盟约的内容不可考,大约是楚国从郑缩手,承认齐对郑的霸权,但其后不久,周王因为易储的问题,怨恨桓公,怂恿郑国背齐附楚,许以王室和晋国的援助,郑人从之。于是附齐的诸侯伐郑,楚伐许以援郑,因诸侯救许而退。但许君经蔡侯的劝诱和恐吓,终于在蔡侯的引领之下,面缚衔璧,并使大夫穿丧服,士抬棺材,跟随在后,以降于楚。次年齐以大军伐郑,郑人杀其君以求和于齐。其后桓公之终世,郑隶属齐的势力范围。在这期间楚不能得志于北方,转而东向,灭弦(都今湖北蕲水西北),灭黄(都今河南潢川西)。齐人无如之何;继又讨伐附齐的徐戎,败之,齐与诸侯救徐,无功而退。

召陵之盟是桓公霸业的极峰。其后十二三年,管仲和桓公先后去世。管仲的功业在士大夫间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死了百余年后,孔子还赞叹着:“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做戎狄)矣!”到了战国时代,管仲竟成了政治改革的传说的箭垛;许多政治的理论和一切富国强兵的善策、奇策、谬策,都堆在他名下,这些理论和方策的总结构成现存《管子》书的主要部分。春秋战国时期的白玉龙纹透雕璜

桓公死后,五公子争位,齐国和诸夏同时失了重心。于是宋襄公摆着霸主的架子出场。他首先会合些诸侯,带兵入齐,给它立君定乱。这一着是成功了。接着,他拘执了滕君,威服了曹国,又逼令邾人把鄫君杀了祭社,希望藉此服属与鄫不睦的东夷。接着他要求楚王分给他以领导诸侯霸权,楚王是口头答应了。他便兴高采烈的大会诸侯。就在这会中,楚王的伏兵一起,他从坛坫上的盟主变作阶下之囚徒。接着他的囚车追陪楚君临到宋境。幸而宋国有备,楚王姑且把他放归。从此他很可以放下霸主的架子了,可是不然。自从桓公死后,郑即附楚,郑君并且亲朝于楚。于是襄公伐郑。他的大军和楚的救兵在泓水上相遇。是时楚人涉渡未毕,宋方的大司马劝襄公正好迎击,他说不行。一会,楚人都登陆,却还没整队,大司马又劝他进击,他说,还是不行。等到楚人把阵摆好,他的良心才容许他下进攻令。结果,宋军大败;他伤了腿,后来因此致死。死前他还大发议论道:“君子临阵,不在伤上加伤,不捉头发斑白的老者;古人用兵,不靠险阻。寡人虽是亡国之余,怎能向未成列的敌人鸣鼓进攻呢?”桓公死后十年间,卫灭邢;邾灭须句;秦灭芮、梁;楚灭夔。第三节晋楚争霸

桓公的霸业是靠本来强盛的齐国做基础的。当他称霸的时代,晋国和秦国先后又在缔构强国的规模,晋国在准备一个接替桓公的霸主降临,秦国在给未来比霸业更宏大的事业铺路。话分两头,先讲晋国。

晋始封时都于唐(今太原县北),在汾水的上游;其后至迟过了三个半世纪,已迁都绛(今翼城县),在汾水的下游。晋人开拓的路径是很明显的。不过迁绛后许久他们还未曾占有汾水流域的全部,当汾水的中游还梗着一个与晋同姓的霍国,当汾水将近入河的地方还碍着一个也与晋同姓的耿国,前七四五年晋君把绛都西南百多里外的曲沃,分给他的兄弟,建立了一个强宗。此后晋国实际分裂为二。曲沃越来越盛,晋国越来越衰,它们间的仇隙也越来越大。这对抗的局面终结于前六七九年曲沃武公灭晋并且拿所得的宝器向周王买取正式的册封。老髦的武公,受封后两年,便一瞑不视,遗下新拼合的大国给他的儿子献公去粘缀、镶补。

献公即位于齐桓公十年(前六七六年),死于桓公三十五年。他二十六年的统治给晋国换一副面目。他重新修筑了绛都的城郭;把武公的一军扩充为二军。他灭霍、灭耿、灭魏、灭虞、灭虢,使晋国的境土不独包括了整个的汾水流域,并且远蹠到大河以南。但献公最重要的事业还不止此。却说武公灭晋后,自然把他的公族尽力芟锄,免遗后患。我们可以想像晋国这番复合之后,它的氏室必定灭了许多,但在曲沃一方,自从始封以来,公子公孙们新立的氏室为数也不少。献公即位不久,便设法收拾他们。他第一步挑拨其中较穷的,使与“富子”为仇,然后利用前者去打倒后者。第二步,他让残余的宗子同住一邑,好意地给他们营宫室,筑城郭;最后更好意地派大兵去保卫他们,结果,他们的性命都不保。于是晋国的公族只剩下献公的一些儿子。及献公死,诸子争立。胜利者鉴于前车,也顾不得什么父子之情,把所有长成而没有继位资格的公子都遣派到各外国居住,此后的一长期中,公子居外,沿为定例。在这种制度之下,遇着君死而太子未定,或君死而太子幼弱的当儿,君权自然失落在异姓的卿大夫手里。失落容易,收复却难。这种制度的成立便是日后“六卿专晋”,“三家分晋”的预兆。话说回来,献公夷灭群宗后,晋国的力量一时集中在公室;加以他凭藉“险而多马”的晋土,整军经武,兼弱攻昧,已积贮了向外争霸的潜能。可惜他晚年沉迷女色,不大振作,又废嫡立庶,酿成身后一场大乱,继他的儿孙又都是下等材料。晋国的霸业还要留待他和狄女所生的公子重耳,就是那在外漂流十九年,周历八国,备尝艰难险阻,到六十多岁才得位的晋文公。

文公即位时,宋襄公已经死了两年。宋人又与楚国“提携”起来,其他郑、鲁、卫、曹、许……等国,更不用说了。当初文公漂流过宋时,仁慈的襄公曾送过他二十乘马。文公即位后,对宋国未免有情。宋人又眼见他归国两年间,内结民心,消弭反侧;外联强秦,给王室戡定叛乱,觉得他大可倚靠,便背楚从晋。楚率陈、蔡、郑、许的兵来讨,宋人向晋求救。文公和一班患难相从的文武老臣筹商了以后,便把晋国旧有的二军更扩充为三军,练兵选将,预备“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他先向附楚的国曹、卫进攻,占据了他们的都城;把他们的田分给宋国;一面叫宋人赂取齐、秦的救援。虽是著名“刚而无礼”的楚帅子玉,也知道文公是不好惹的,先派人向晋军说和,情愿退出宋境,只要晋军同时也退出曹、卫。文公却一面私许恢复曹、卫,让他们宣告与楚国绝交;一面把楚国的来使拘留。这一来把子玉的怒火点着了。于是前六三二年,即齐桓公死后十一年,楚、陈、蔡的联军与晋、宋、齐、秦的联军大战于城濮(卫地)。就在这一战中,楚人北指的兵锋初次被挫,文公成就了凌驾齐桓的威名,晋国肇始它和楚国八十多年乍断乍续的争斗。

这八十多年的国际政治史表面虽很混乱,却有它井然的条理,是一种格局的循环。起先晋楚两强,来一场大战;甲胜,则若干以前附乙的小国自动或被动地转而附甲;乙不肯干休,和它们算账;从了乙,甲又不肯干休,又和它们算账,这种账算来算去,越算越不清,终于两强作直接的总算账,又来一场大战。这可以叫做“晋、楚争霸的公式”。晋、楚争取小国的归附就是争取军事的和经济的势力范围。因为被控制的小国对于所归附的霸国大抵有两种义务:(一)是当它需要时,出定额的兵车助它征伐。此事史无明文,但我们从以下二事可以类推:(1)齐国对鲁国某次所提出的盟约道:“齐师出境而不以甲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2)其后吴国称霸,鲁对它供应军赋车六百乘,邾三百乘。(二)是以纳贡或纳币的形式对霸国作经济上的供应(贡是定期的进献,币是朝会庆吊的贽礼)。此事史亦无明文,但我们从以下三事可以推知:(1)楚人灭黄的藉口是它“不归楚贡”。(2)前五四八年晋执政赵文子令减轻诸侯的币,而加重待诸侯的礼;他就预料兵祸可以从此稍息。(3)前五三〇年郑往晋吊丧,带去作贽礼的币用一百辆车输运,一千人押送。后来使人不得觐见的机会,那一千人的旅费就把带去的币用光!当周室全盛时,诸侯对于天王所尽的义务也不过如上说的两事。可见霸主即是有实无名的小天王,而同时正式的天王却变成有名无实了。

在晋、楚争霸的公式的复演中,战事的频数和剧烈迥非齐桓、宋襄的时代可比,而且与日俱甚。城濮之战后三十五年,晋师救郑,与楚师遇,而有邲(郑地)之战,楚胜;又二十二年,楚师救郑,与晋师遇,而有鄢陵(郑地)之战,晋胜;又十八年,晋伐楚以报楚之侵宋(先是楚侵宋以报晋之取郑),而有湛阪(楚地)之战,晋胜。但这四次的大战只是连绵的兵祸的点逗。在这八十余年间,楚灭江、六、蓼、庸、萧(萧后入于宋)及群舒;晋灭群狄,又灭偪阳以与宋;齐灭莱;秦灭滑(滑后入于晋);鲁灭邾;莒灭鄫(鄫后入于鲁)。在这期间,郑国为自卫,为霸主的命令,及为侵略而参加的争战在七十二次以上。宋国同项的次数在四十六以上。其他小国可以类推。兵祸的惨酷,可以从两例概见:(一)前五九七年,正当邲战之前,楚人在讨叛的名目下,围攻郑都。被围了十七天后,郑人不支,想求和,龟兆却不赞成;只有集众在太庙哀哭,并且每巷备定一辆车,等候迁徙,这一着却是龟兆所赞成的。当民众在太庙哀哭时,守着城头的兵士也应声大哭。楚人都被哭软了,不禁暂时解围。郑人把城修好,楚兵又来,再围了三个月,终于把城攻破,郑君只得袒着身子,牵着一只象征驯服的羊去迎接楚王。(二)过了两年,恶运轮到宋人头上。楚王派人出使齐国,故意令他经过宋国时,不向宋人假道。宋华元说:经过我国而不来假道,就是把我国看作属地,把我国看作属地就是要亡我国;若杀了楚使,楚人必来侵伐,来侵伐也是要亡我国;均之是亡,宁可保全自己的尊严。于是宋杀楚使。果然不久楚国问罪的大军来到宋都城下,晋国答应的救兵只是画饼。九个月的包围弄到城内的居民“易子而食,析骸以炊”;楚人还在城外盖起房舍,表示要久留。但宋人宁可死到净尽,不肯作耻辱的屈服。幸亏华元深夜偷入楚营,乘敌帅子反的不备,挥着利刃,迫得他立誓,把楚军撤退三十里,和宋国议和,这回恶斗才得解决。

像这类悲惨事件所构成的争霸史却怎样了结?难道它就照一定的公式永远循环下去吗?难道人类共有的恻隐心竟不能推使一个有力者,稍作超国界的打算吗?前五七九年,尝透了战争滋味的华元开始作和平运动。这时他同晋、楚的执政者都很要好;由他的极力拉拢,两强订了下面的盟约:

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不来朝的)。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坠)其师,无克胙国。

这简直兼有现在所谓“互不侵犯条约”和“攻守同盟”了。但这“交浅言深”的盟约,才侥幸保证了三年的和平,楚国便一手把它撕破,向晋方的郑国用兵;次年便发生鄢陵的大战。

争霸的公式再循环了一次之后,和平运动又起。这回主角向戌也是宋国的名大夫,也和晋、楚的执政者都有交情的。但他愿望和福气都比华元大。前五四六年,他在宋都召集了一个十四国的“弭兵”大会。兵要怎样弭法,向戌却是茫然的。这个会也许仅只成就一番趋跄揖让的虚文,若不是楚国的代表令尹子木提出一个踏实的办法:让本未附从晋或楚的国家以后对晋、楚尽同样的义务。用现在的话说,这就是“机会均等”“门户开放”的办法。子木的建议经过两次的小修正后到底被采纳了。第一次的修正是在晋、楚的附从国当中把齐、秦除外,因为这时亲晋的齐和亲楚的秦都不是好惹的。第二次的修正又把邾、滕除外。因为齐要把邾、宋要把滕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四国除外,所以参加盟约的只有楚、晋、宋、鲁、郑、卫、曹、许、陈、蔡十国。

在这次盟会中晋国是大大地让步了。不独它任由楚人自居盟主;不独它任由楚人“衷甲”赴会,没一声抗议;而那盟约的本身就是楚国的胜利;因为拿去交换门户开放的,晋方有郑、卫、曹、宋、鲁五国,而楚方则只有陈、蔡、许三国。但晋国的让步还有更大的。十二年后,楚国又践踏着这盟约,把陈国灭了(五年后又把它复立,至前四七八年终灭之),晋人只装作不知。弭兵之会后不久,晋人索性从争霸场中退出了。晋国的“虎头蛇尾”是有苦衷的。此会之前,晋国已交入一个蜕变的时期。在这时期中,它的主权从公室移到越来越少的氏室,直至它裂为三国才止。在这蜕变的时期中,它只有蛰伏不动。但楚国且慢高兴,当它灭陈的时候,新近暴发的吴国已蹑在它脚后了。第四节吴越代兴

自泰伯君吴后,十九世而至寿梦。中间吴国的历史全是空白。寿梦时,吴国起了一大变化。这变化的起源,说来很长。前六一七年,即城濮之战后十五年,陈国有夏徵舒之乱。徵舒的母亲夏姬有一天同陈灵公和两位大夫在家里喝酒。灵公指着徵舒对一位大夫说道:“徵舒像你。”那位大夫答道:“也像你。”酒后徵舒从马厩里暗箭把灵公射死。陈国大乱。楚庄王率兵入陈定乱,杀了徵舒,俘了夏姬回来,打算把她收在宫里。申公巫臣说了一大番道理把他劝阻了。有一位贵族子反想要她,巫臣又说了一大番道理把他劝阻了。后来夏姬落在连尹襄老之手。邲之战,襄老战死,他的儿子又和她有染。巫臣却遣人和她通意,要娶她,并教她借故离楚;而设法把她安顿在郑。夏姬去后不久,巫臣抓着出使齐国的机会。他行到郑国,便叫从人把所赍的“币”带回去,而自己携着夏姬投奔晋国。子反失掉夏姬,怀恨巫臣。又先时另一位贵族要求赏田,为巫臣所阻,亦怀恨他。二人联合,尽杀巫臣的家族,而瓜分他的财产。巫臣由晋致书二人,誓必使他们“疲于奔命以死”。于是向晋献联吴制楚之策。他亲自出使于吴,大为寿梦所欢迎。吴以前原是服属于楚的,他教寿梦叛楚。他从晋国带来了一队兵车,教吴人射御和车战之术。吴本江湖之国,习于水战而不习于陆战。但从水道与楚争,则楚居长江的上游而吴居其下游,在当时交通技术的限制之下,逆流而进,远不如顺流而下的利便。故吴无法胜楚。但自从吴人学得车战后,形势便大变了。他们从此可以舍舟而陆,从淮南江北间捬楚之背。从此楚的东北境无宁日。楚在这一方面先后筑了钟离、巢及州来在三城(皆在今安徽境,州来在寿县,巢在庐州,钟离在临淮县)以御吴。吴于公元前五一九年取州来。其后七年间以次取巢取钟离并灭徐。前五〇六年,即向戌弭兵之会后四十年,吴王阖闾大举伐楚。吴军由蔡人引导,从现今的寿县、历光、黄,经义阳三关,进至汉水北岸,乃收军;楚军追战至麻城(时称柏举)大溃。吴师继历五战,皆胜,遂攻入郢都。楚昭王逃奔于随。这次吴人悬军深入,饱掠之后,不能不退,但楚国却受到空前的深痛巨创了。昭王复国后,把国都北迁于鄀,是为鄢郢,即今湖北宜城。

像晋联吴制楚,楚亦联越制吴。

在周代的东南诸外族中,越受诸夏化最晚。直至战国时,中国人在寓言中提到越人,还说他们“断发文身”,说他们“徒跣”不履;又有些学者说越“民愚疾而垢”是因为“越之水重浊而洎”。此时越人的僿野可想。越人的语言与诸夏绝不相通。现在还保存着前五世纪中叶一首用华字记音的越歌和它的华译。兹并录如下,以资比较。

越人在公元前五三七年以前的历史除了关于越王室起源的传说外,全是空白。是年越人开始随楚人伐吴。其后吴师入郢,越人即乘虚袭其后。入郢之后十年,吴王阖闾与越王句践(编者注:句践,也作勾践)战于檇李(今嘉兴),大败,受伤而死。其子夫差于继位后三年(前四九四年)大举报仇,句践败到只剩甲楯五千,退保会稽(今绍兴),使人向夫差卑辞乞和,情愿称臣归属。此时有人力劝夫差趁势灭越。夫差却许越和。大约一来他心软,二来他认定越再无能为,而急于北进与诸夏争霸,不愿再向南荒用兵了。在此后十二年间,夫差忙于伐陈伐鲁,筑城于邗(即今扬州),凿运河连接江淮,从陆路又从海道(吴以舟师从海道伐齐为我国航海事见于记载之始)伐齐,和朝会北方诸侯;而句践则一方面向夫差献殷勤,向他的亲信大臣送贿赂,一方面在国内奖励生育(令壮者不得娶老妇,老者不得娶壮妻;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并给人民以军事训练。前四八二年,夫差既两败齐国,大会诸侯于齐的黄池。他要学齐桓、晋文的先例,自居盟主。临到会盟的一天,晋人见他神色异常的不佳,料定他国内有变,坚持不肯屈居吴下,一直争执到天黑,结果他不得不把盟主的地位让给晋国。原来他已经秘密接到本国首都(吴原都句吴,在今无锡东南,至夫差始迁于姑苏,即今苏州)被越人攻陷的消息了。夫差自黄池扫兴而归后,与越人屡战屡败。前四七三年,吴亡于越,夫差自杀。句践踏着夫差的路径北进,大会诸侯于徐州(据顾栋高考,此徐州在今山东滕县,非江苏之徐州),周王亦使人来“致胙”。后又迁都于琅琊(越本都会稽,即今绍兴,至句践前一代迁诸暨),筑起一座周围七里的观台,以望东海。这时越已拓地至山东,与邾、鲁为界了。

句践死于前四六五年,又六十三年而晋国正式分裂为三,那是战国时代的开始。在这中间,越灭滕(后恢复)、灭郯;楚则灭蔡、灭杞、灭莒(莒后入于齐),亦拓地至山东境。在转到战国时代之前,让我们补记两个和向戌先后并世的大人物:一个是郑公孙侨,字子产,即弭兵大会中郑国的代表之一;另一个是鲁孔丘,字仲尼,即后世尊称为孔子的。越王句践剑第五节郑子产

公元前五六五年,即鄢陵大战后十年,郑司马子国打胜了蔡(是时蔡是楚的与国),把他的主帅也俘了回来,郑人都在庆祝,子国更是兴高采烈。他的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儿子却冷静地说道:“小国没有把内政弄好,却先立了战功,那是祸种。楚人来讨伐怎办?依了楚,晋人来讨伐又怎办?从今以后,至少有四五年郑国不得安宁了!”子国忙喝道:“国家大事,有正卿做主。小孩子胡说,要被砍头的。”正卿做主的结果,不到一年,楚、晋的兵连接来临郑国。那位受屈的小预言家就是子产。

胜蔡后两年,子国和正卿给一群叛徒在朝廷中杀死了。正卿的儿子,闻得恶耗,冒冒失失地立即跑出,吊了尸,便去追贼,但贼众已挟着郑君,跑入北宫。他只得回家调兵,但回到时,家中的臣属和奴婢已走散了一大半,器物也损失了不少。他兵也调不成了。子产闻得恶耗,却不慌不忙,先派人把守门口,然后聚齐家臣属吏,督着他们封闭府库,布置防守;然后领着十七乘的兵车,列着队伍出发,吊了尸,就去攻贼,别的贵族闻风来助,把贼众通通杀死了。从此以后,郑国的卿大夫们对这位公孙侨都另眼相看。

再经过几番的大难和子产几番的匡扶之后,那外受两强夹剪,内有巨室捣乱的郑国终于(在前五四三年,弭兵之会后三年)轮到子产主持。这时他才约莫四十岁。

子产知道那习于因循苟且的郑国,非经过一番革新整饬,不足以应付危局。他给全国的田土重新厘定疆界,划分沟洫,把侵占的充公,或归原主。他规定若干家为一个互相的单位,若干家共用一口井。他令诸色人等,各有制服。他开始编定刑法,铸成“刑书”,向人民公布;他把军赋增加,以充实郑国的自卫力。为着这些,尤其是为着加赋的事,他不知受了多少咒骂。有的说:“他的父亲死在路上,他又要做蝎尾巴了!”子产说:“苟有利于国家,生死不改!”

但子产对舆论从不肯加以任何干涉。当时都中有一所“乡校”(大约是一个养老而兼较射的地方),人民时常聚集其中议论执政。或劝子产:何不把乡校拆毁?子产说:“为什么?人家早晚到那里逛逛,议论执政的长短,正是我的老师。为什么把乡校拆毁了?我听说忠爱可以减少怨恨,却没听说威吓可以防止怨恨。若用威吓,难道不能使怨声暂时停止?但民怨像大川一般,堤防虽密,一旦溃决便不知要伤害多少人,那时抢救也来不及了。不如留些少决口,给它宣泄。不如让我得听谤言,用作药石。”

子产从政一年后,人民唱道:

取我衣冠而褚(贮)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到了三年,人民唱道: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子产的政令,说得出,就要做得到,若行不通,他就干脆撒手。有一回大夫丰卷为着祭祀,请求举行狩猎,子产不准。丰卷大怒,回去便征调人民。子产马上辞职,向晋国出走。幸而当时郑国最有势的罕氏子皮拥护子产,把丰卷驱逐,子产才复职。却保留着丰卷的田产,过了三年,召他回国,把田产还他。

子产对于传说的迷信,毫不迁就。前五二四年,火宿(即心宿)出现不久,接着起了一阵大风。祝官裨灶说了一堆鬼话之后,请求子产拿宝玉去禳祭,以为否则郑国将有大火。子产不听,凑巧几天之后郑都有一家失火,灾后,裨灶又请拿宝玉去禳祭,以为否则又将有大火。子产还是不听。郑人纷纷替裨灶说话,连子产的同僚也来质问,子产答道:“天象远,人事近;它们是不相关涉的。怎能靠天象去预知人事?而且裨灶那里懂得天象?他胡说得多了,难道不会偶中?”次年,郑都大水,郑人纷传时门外的洧渊有二龙相斗,请求祭龙。子产不许,回道:“我们争斗,碍不着龙;为什么龙争斗却碍着我们?”

上面讲的都是子产在内政上的措施。但最费他心力的却是对外的问题。在这方面他集中了全国的专才。当时冯简子最能决断大事;游吉长得秀美,举止又温文,宜于交际;公孙挥熟悉外国的情形,又善于措辞;裨谌最多谋略,但他要在野外才能想好计,回到城中便如常人一般。子产遇着外交大事,大抵先向公孙挥询问外国的情形,并令他把该说的话多多预备;然后和裨谌乘车到野外筹画;筹画所得请冯简子决断;办法决定了,便交游吉去执行。因此郑国在应付外人上,很少吃亏。

前五四一年,楚公子围(后来的灵王),领着一大班人马来郑都聘问并且娶亲,要入居城内的客馆,经子产派“行人”去劝说,才答应驻在城外。到了吉期,公子围又要率众人入城迎接新妇,郑人越疑惧。子产又派行人去说道:“敝邑太窄小,容不了贵公子的从人。请在城外扫除空地,作行礼的场所罢。”公子围的代表,以面子关系为理由,坚持不允。郑人便直白说道:“小国没有什么罪,惟倚靠外人才真是罪。本来要依靠大国保障的,但恐怕有人不怀好意,要计算自己。万一小国失了倚靠,诸侯不答应,要和贵国捣麻烦,那时小国也是过意不去的。”公子围知道郑国有备,只得命众人倒挂着弓袋入城。对强邻戒备,那是子产永远不会放松的。前五二四年郑都大火时,他一面派人去救火,一面派大兵登城警备。有人说:“那不会得罪晋国吗?”子产答道:“平常小国忘却防守就会危亡,何况当着有灾难的时候?”不久晋人果来责问,说晋君正在替郑人担忧。郑兵登城,是什么意思?子产给他解释了一番,最后说道:“若不幸郑国亡了,贵国虽替担忧,也是没用的。”

前五二九年,晋君乘着楚灵王被杀,楚国内乱之后,大会诸侯于陈国的平丘,子产代表郑国赴会。将要结盟时,子产突然提出减轻郑国军赋的要求,从正午一直争到昏黑,晋人到底答应了。会后有人责备子产道:“万一晋人翻起脸来,带着诸侯的兵,来讨伐郑国,那时怎办?”子产答道:“晋国政出多门,尚且敷衍个不了,那里有工夫向别国讨伐。国家若不挣扎,便愈受欺凌,还成个什么国家?”

子产不独是一个实行家,而且是一个能够化经验为原理的实行家。有人问他为政的道理,他说:“政治好比庄稼的工夫,日夜要筹度;起先筹度好就做到底,从早到晚苦干,可别干出了筹度的范围,如像耕田不要过界;那就很少有错失了。”

有一回子皮要派一个子弟去做邑宰。子产说:“他年纪太小,不知道行不行。”子皮回答道:“这人老实,我爱他,他断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去学学,便渐渐懂得政事了。”子产说:“那不行,人家爱一个人,总要使他得到好处;现在你爱一个人,却给他政事,好比叫一个还没学会拿刀的人去切东西,只有使他受伤而已。假如你有一匹美锦,你必定不让人拿来练习剪裁。要职和大邑是我们身家性命所托庇的,就可以让人拿来练习做官吗?”

前五二二年,子产死。死前,他嘱咐继任的人道:惟独非常有德的才能靠宽纵服人。其次莫如用猛力。你看火,因为它猛烈,人人望见就怕它,故此因它致死的很少。但水,因为软弱,人人都去狎玩它,故此因它致死的很多。

子产的死耗传到鲁国时,孔子含泪叹道:“古之遗爱也!”他和子产却未曾会过一面。秦的变法张荫麟

秦的发祥地在渭水上游的秦川的东岸(今甘肃天水县境),周孝王时,嬴姓的非子因替王室养马蕃息的功劳,受封在这里,建立了一个近畿的“附庸”。宣王时,秦庄公以讨伐犬戎有功受命为西垂大夫。及平王东迁,秦襄公带兵去扈卫,平王感念他的殷勤,才把他升在诸侯之列。这时畿内的丰岐一带已沦入犬戎,平王索性更做一个不用破费的人情,把这一带地方许给了秦,假如它能将犬戎驱逐。此后秦人渐渐的东向开拓,到了穆公的时代,更加猛进。穆公是春秋的霸主之一。他曾俘获了晋惠公,拿来换取晋国的河西地方;又灭梁,灭芮,都是黄河西岸与晋邻近的小国。他又潜师远出,希图灭郑,若不是郑商人弦高把恶耗发现得早,向祖国报讯得快,秦的铁手此时也许便伸入中原了。秦的东侵是晋的大忌。秦师这次由郑旋归,晋人也顾不得文公新丧,墨绖兴兵,把他们拦路截击,杀个惨败。后来穆公虽报了此仇,他东向的出路到底给晋人用全力扼住了。他只得回过头去“霸西戎”,结果,“兼国十二,开地千里”。穆公死时(前六二一年),秦人已占有渭水流域的大部分,已奠定一个头等国的基础。但此后二百多年间,秦的内部停滞不进,而晋始终保持着霸国的地位,继续把秦人东出的路堵住。

当战国开场的前后,秦在“七雄”中算是最不雄的一国,自前四二八年以降,四十多年间,它的政治出了常轨,大权落在乱臣手中。在这时期中,它有一个君主被迫自杀,一个太子被拒不得继位,另一个君主和母后一同被弑,沉尸深渊。魏人乘秦内乱,屡相侵伐,并且夺回穆公所得到的河西地方。

穆公的霸图的追续是自献公始。他即位的次年(前三八三年)便把国都从雍(今陕西凤翔县)东迁到栎阳(今陕西临潼县东北)。他恢复君权,整饬军旅,两败魏师。但秦国更基本的改革,更长足的进展,还要等待继他位的少年新君孝公和一个来自卫国的贵族少年公孙鞅。

公孙鞅原先游仕在魏。传说魏相公叔痤病到要死时,魏君(即日后的惠王)请他举荐继任的人,他便以卫鞅对。魏君默然不语。公叔痤更嘱咐道:若不用这人,必得设法把他杀掉,勿令出境。魏君答应去后,公叔痤立即唤叫卫鞅前来,把刚才的谈话告诉了他,劝他快走。他不慌不忙答道:魏君不能听你的话用我,又怎能听你的话杀我呢?后来闻得孝公即位,不令求贤,他才挟着李悝的《法经》,走去秦国。

前三五九年(孝公三年),孝公用卫鞅计颁布第一次的变法令。这令的内容包括两方面:(一)是刑法的加严加密。人民以十家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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