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艳情文库第三辑——惊梦啼(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6 17: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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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花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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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艳情文库第三辑——惊梦啼

中华艳情文库第三辑——惊梦啼试读:

吾观宇宙间,凡可以游目骋怀,足以助予情之高寄者,岂特博观游艺,为士人所留意哉?则有若山川之绣错也,风物之变迁也,草木禽鱼之散列也,无不可以寄吾情而适吾志。推之艺苑,莫不皆然。则有若晋人之清谈也,唐宋名家之杂说也,野史稗编之竞秀而争奇也,其所以寄吾情而适吾志,岂少也哉?

大约骚人逸士,有所蕴蓄于中,则触而寓之于言。其言也或则见之于诗,或则鸣之于赋,或则形之于褒讥人物,并较长论短之闲,亦以观世俗之争趋,出吾所见之独是耳。“惊梦啼”一说,其名久已脍炙吴门。乙卯秋,其集始成,因属余为序。观其藻思洋溢,意致离奇,曲折回旋,纵横体宕,真足媲晋世之清谈,唐宋名家之杂说也。安在野史稗编,不足助予情之高寄,以供赏于无穷哉!世有识者,亦惟体玩其词,而细绎其义,勿以其细响而忽之,则益矣。

竹溪啸隐题于白堤之草堂。第一回赏花得野食 贪美愿攀亲

词曰:

衰老朽,不复寻花问柳,恰喜猫儿真困酒,情去图欢偶。

少壮孤单旷只,细听媒人声口,娇若海棠白似藕,愿结驾凰友。

——右调《谒金门》

话说前朝末年,嘉善县县中有一人姓任,名三畏,字去非。

他靠祖上传遗,真是家中仓库连廒,金银过斗。后来年纪大了,合县人皆奉承他财主,俱叫他是员外。

这任员外一生受用,只有一件缺陷,是他的日夜忧愁,敢怒而不敢言者。你道他为着甚么事?原来这任员外的妻子强氏是旧家之女,姿色出众,娇养习成。当初嫁了任员外,夫妻极是恩爱,从无闲言。只因过于恩爱,未免曲意奉承。曲意奉承,则强氏专权专宠,渐渐受其所制。受其所制,则惟命是从,而吃醋之事日生矣。故此任员外一生被这强氏缚手缚脚,房中使女、仆妇虽多,从不敢与他接谈靖笑。家中尚然如此,则外面的闲花野草不问可知矣。

但从来妒妇少育,不期成亲二十余年,强氏绝不生育。任员外每每托言比喻,或亲戚朋友生了子女来报喜者,任员外故意在强氏面前称扬赞羡。强氏探知其意,便变色说道:“人能生育,皆系男人。你今力量不济,不能生育,不去抱惭自耻,怎么到嗟怨我起来?难道我自己会生!你今嫌我不能生育,故此在我面前说张道李,指望我与你讨妾生子。古语说得好,男子四十无儿方娶妾。你今尚不有四十,怎么想起这等痴念!又焉知我不能生子。只要你会挣,包你生得出来!”任员外一片痴心,指望有些光景,不期被强氏一顿埋怨说他没用,心中甚是不服,却不敢回言,只得笑着笑脸说道:我并无此意,你不要疑心错怪了我。我如今只得极力挣一挣看。

强氏方笑道:“这才是正理。”自此二人又挣了十余年,子女之事全无影响。

任员外方才着急,要想活动活动。不过强氏见他存心不善,一发防闲,竟寸步不离。看任员外或在当铺算帐,或在银房查点,他必双出同归。若是出门赴席,并庆贺吊慰之事,不能同去,却使个心腹小童往来传报。若有人在员外面前叫他娶妾生子之事,小童报知,回来必有一番吵闹。弄得这任员外垂头丧气,以后连门楹也不敢跨出,有庆吊之事,俱叫伙计们代行,他只在家中守着强氏过日。

又过了几年,任员外已是五十上下,强氏见他年已老成,况且向来并无苟且之事,也就不甚紧防。任员外见他不似前番苛刻,又未免放不下生子的心肠,便时常哀求恳告。强氏说道:“再过几年,我也少不得要为你设法。”任员外见他许肯,就似奉了圣旨的一般好不欢喜。正是——

娶妾又怕妻,心中却想儿。

得他心肯日,是我运通时。

到了一日春天,后园中海棠盛开,任员外吩咐仆妇备酒在园中,边同了强氏步入园来。在花下赏玩了-番,又携手上了假山,眺望了一回,又到亭上来坐坐。众使女已将酒肴设席在海棠花下,来请员外奶奶饮酒。

二人便来坐下,对面而饮。果然富室之家,珍馐具全,酒系隔年。两人便说说笑笑,饮了半晌。强氏说道:“赏花若不饮醉,也觉得没兴。”任员外道:“奶奶说得有理。”两人一时开怀,竟猜拳行令起来。不期强氏连输了数拳,却又不肯服输。任员外笑道:“奶奶住了罢!”强氏道:“我从来拳好,怎么今日作起怪来,不赢你二拳我也不住。”遂又猜猜豁豁。

不期事有凑巧,强氏又是连输。只得吃了几杯急酒,又因心下不快,不觉一时酒涌上来,连忙伏在桌上。

任员外见他醉了,自己也有三分酒意。见这几个使女在旁,虽不敢说话,却用眉目暗挑,勾引得这几个使女皆掩袖而笑。

内中有一个春桃,年纪长成,甚是丰韵。任员外一向留意,今又十分注目。只碍着这老虎在旁,两人不敢近身。又恐强氏假醉,遂轻轻对强氏说道:“奶奶回房去罢。”又用手在他肩上试探,强氏全不做声,只呼呼的沉睡。任员外因对使女说道:奶奶醉了,恐他身上寒冷,你们去叁绵衣来。内中一个便去取衣。只见春桃说道:“我们在此无益,不如去玩玩再来。”这几个使女便各自走开。春桃怛怛惶惶,走到各处,在那里攀花扑蝶,自取其乐。任员外看了一会,一时心荡起来。见使女拿了绵衣走到,便接来轻轻的盖在强氏背上,见他全无醒意,便色胆如天,忙起身来寻春桃。

春桃见他走来,便回头笑了一笑,走在假山旁边立着。任员外疾忙走到,满脸堆笑道:“春桃,我同你到假山洞中去看看景致。”春桃笑道:“里面没有甚景致,我不去。”任员外道:“包你有好所在。”遂一手来扯,春桃含笑同走入洞中。任员外便一把搂住道:“我一向想你,恨无便处。今日缘法已到,万万不可错过。”春桃笑道:“员外不可如此,奶奶知道不是当耍的。”故意用手来推。任员外便拦腰抱定道:“只要好姐姐救我。”遂按倒在假山石上,用手脱去小衣,分开两股,春桃推阻了一番,便假脱手放松,任员外疾忙凑合。春桃尚是含羞,未免作愁苦之态。任员外见了,十分怜惜。遂款款轻轻,既而春桃两颊微红。任员外欢好多时,方才完事。忙扶春桃而起,为他理发整衣。春桃笑道:“今日蒙员外收录,贱妾不敢推辞。日后幸勿忘情。”任员外道:“感念无时,何敢忘也。今后有空,千万相会于此。”春桃点头含笑而去。任员外便惊惊喜喜,以为自有生以来未有如此之乐,遂慢慢走至强氏身边。

强氏尚在沉睡,便叫众使女收去酒肴。又坐伴了半晌,方叫醒了强氏,同扶入室而寝。正是:

猛虎犹能会捋松,铜墙也可作穿窬。

用婢不如偷用好,恩情只在半须臾。

自此任员外吃着甜头,两人打得火滚般热。只是没处下手,便暗暗算计了一番。

一日,对强氏说道:“我今年老,又不出门,银钱帐目自有伙计料理,并不经心。又无儿女娱乐,白日无可消遣。我想起来园中花果,若无人分心灌溉培植,则花果不能鲜妍,不能供我二人赏玩,我如今须得或早或晚到园削繁扶萎,以待开放之时,我同奶奶去赏玩。你道何如?”强氏听了并不疑心,不胜欢喜道:“此是种花幽雅之事。在家尽可做得。”任员外见他许允,十分欢喜,便暗暗通知春桃。春桃来假山洞中,两人无所不为,恣情取乐。自此习以为常。不是你来等我,就是我来候你。任员外吩咐众使女,俱要遮瞒,不可使奶奶晓得,倒也一分秀密。

如此已非一日,谁知这件事再不能瞒得到底。

忽一日,强氏在房中叫春桃近身服事,在无心中将春桃一看,只见面貌行动以及声音皆非往昔。强氏看在眼中,心内暗暗惊疑,却无实据,不便发作。因暗想道:“家内并无闲杂人,怎么这丫头眉散乳高,声音全换?”想了半晌,不觉恨气直冲,毛发皆竖起来,却又踌蹰。便又按定了性子,遂暗暗留心。不期这一留心,只见他二人不在言头语尾,就在眉动目扬之间。

他两人正在情浓之时,怎晓得强氏在暗处留心,看得十分明白。

过不一日,任员外已约了春桃在园中等候,自己在强氏房中坐了一会,因对强氏说道:“园内有几种花今日该去浇水,奶奶我去了就来。”说罢走出房门,如飞的去了。

强氏见他慌张失智,又见春桃不在面前,一时大怒。叫过众使女喝骂道:“你们这班贱人,通同作弊,少不得俱要死在我手里!快将他二人的事细细说出,免我动手!”众使女见春桃事发,一时怕打,遂将二人上手之事说出道:“只因员外再三吩咐,又恐奶奶气恼,故不敢轻言。”强氏发怒道:“别的事可以瞒得,这是切己的事,如何到要瞒我,我往日将你们待做心腹何用!”说罢,怒发如雷,咬牙切齿道:“快跟我来!”

遂起身望园中便走。众使女便战兢兢的跟随在后。

一时到了园中,强氏一径走到假山。忽听得嬉笑之声,便连忙走进。只见他二人乐事已完,在那里穿裙着裤。强氏便大怒喝骂道:“好没廉耻的老贼,做得好事呀!任员外与春桃忽见了强氏,一时俱吓得面如土色。强氏便赶上前,一把将任员外的胡须扯住,就是四五个推得干净!你顺了家主,难道不怕我管的?我只打死你罢了!”说罢又打。

任员外见这柳条打在春桃雪白的身上,一时心疼肉痛,两泪交流,也顾不得众使女在旁,连忙跪在强氏身边,用手将强氏手中的柳条拖住,又一身遮住了春桃,含泪说道:“求奶奶天恩饶打春桃一下,寿增一纪。亦须念我与奶奶夫妻情分,不可因此气坏身子。”强氏听了怒说道:“好个夫妻情分!你今吃野食,叫我安不气?可惜我如今老了,倘然也吃野食,你难道不气的么?”任员外道:“奶奶气得极是,因是我求子心急,今饶这一次。下次再不敢了。”强氏冷笑道:“你如今求的子在那里?”任员外道:“奶奶怎这性急,再求些时,少不得有。如今也不敢求了。只求奶奶放了春桃起来,我就感恩不浅。”

说罢,又连连在地下磕头。

强氏见他这般模样,停手不打。因说道:“饶便依你饶了,我有件事你要依我。”任员外道:“我何尝不依奶奶?”强氏道:“从来碗内放不得双匙,我今卖他出去,免得与你吵闹。不然我今日必要处死他。”任员外听了,低头暗想道:“这般光景,留他在家又岂肯放松,必致将他凌辱百般磨折而死。莫若随他卖去,救他一命罢。”便向春桃流泪说道:“是我害了你了。”又对强氏说道:“只求奶奶天恩,将春桃配得一夫一妇。我死也甘心了。”强氏听了,带笑骂道:“好没廉耻的老奴才,起来罢。”便叫使女将衣服给春桃穿了。遂一齐出园。

正是:

满怀怒气性如姜,吃醋威风不可当。

千恳万求都不算,原来跪拜是良方。

强氏到了内室,即着家人去唤媒婆。家人领命,不一时,领了一个柳媒婆进来。见任员外同奶奶坐着,便笑嘻嘻相见说道:“恭喜,贺喜。闻得老员外一向说是要讨妾生子,想是今日奶奶许允,故此呼唤媒婆,包管在媒婆身上,寻一个美貌俱全,进门就养的美妾奉承员外。只要员外日后看顾我三分。”

任员外听了,一时气苦不过,只得说道:“今日奶奶唤你来是卖妾,不是讨妾。”柳媒婆听了着惊道:“这是怎么说?”强氏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主意。”遂将任员外没廉耻,与春桃勾上说出,道:“我眼中实是看不得,你去寻一个单身汉子,卖了春桃,等我日后明公正气的讨一个来与员外做妾。”

任员外听了,忍不住说道:“奶奶你这话只好骗老了人。再过几年,是六十岁了,或者奶奶好意思讨得妾来,只怕我这老儿精神渐衰,有也受用他不动,也自枉然,不做这春梦罢。”说罢,眼泪汪汪走出房去。

柳媒婆便问道:“不知那一位是春桃姐?使我看明,好去寻人。”

强氏便指道:“就是这喧人了。”

柳媒婆将春桃上下一看,口中喷喷的称赞道:“我见了也甚是动火,怪不得老员外看上了你。”春桃便盯了柳媒婆一眼。

柳媒婆笑道:春桃姐不要恼我,我如今即去替你寻个后生标致的好丈夫,自自在在作人,胜似与这老儿担惊受怕的鬼混。

到那时你还要感谢我哩。说得强氏也笑起来,道:“你这张油嘴再也不改。”柳媒婆笑道:“我的奶奶,我若不亏这张油嘴,只好呷西风罢了。”强氏道:“不要说闲话,你快出去寻人回我。”柳媒婆道:“我也要问明了财礼方好去寻主顾。”强氏道:“这贱人不长进,如今是个破罐子,谅也不值大钱。我也不指望他的原价,只要十两纹银,随身衣服,使他去罢。”

柳媒婆道:“不多,不多。足值,足值。只是随身衣服未免失了奶奶的体面。”强氏道:“且到那时,再作商量。”柳媒婆辞了出来,便一路寻思。一时想不着主顾,便出城回家。忽然想道:“我斜对门做豆腐的利大,今年二十一岁,是个精壮后生,做人忠厚,况且待我甚好。他母亲一向叫我替他寻头好亲事,不如总承了他罢。”遂一任走来。

正值他母子坐着说话,柳媒婆满面笑容,走进门说道:“我一向受你老人家见托,再没个凑巧的来说。今日恰是大郎的姻缘到了,有一头好亲事,人物十分齐整,又且财礼不多。早上送去,晚间抬来,还不在嫁送。只不知你母子如何谢我?”

利妈妈听了,不胜欢喜道:“你说这亲事端的是那一家?说得这般十全,若果然好,自当重谢。”柳媒婆便将任员外家的使女说出。利妈妈道:“好是虽好,只怕他在大人家快活过日子的人到我家来辛苦不惯。”柳媒婆道:“你这话说差了。从来嫁鸡逐鸡飞,嫁犬随犬走。嫁到你家来,见你们做活,难道他坐着不成?”利大郎听了欢喜道:“你这话甚是中听,母亲不必多虑。”柳媒婆道:“若是这样省事的不做,大郎你莫怪我说,只怕你还要守几年男寡哩。”利妈妈见儿子情愿,便不好再言,因问道:“得多少财礼方能成事?”柳媒婆道:“我说省事,难道哄你?只要得一半身钱纹银十两,外有使用在外,再得三两。”利大郎道:“果然相巧,烦你速速与我说成,我自重重谢你。”柳媒婆见说得他十分情愿,便说道:“只有一件事,我今日也要与你说过在先,一个邻居家要朝暮相见的,免得后来被你们抱怨我,说我不老实。”利大郎听了忙说道:“这亲事是我情愿要做,再不抱怨你的,你但放心,你且说来。”柳媒婆便慢慢说出。

只因这一说,有分教:女旧男新,婆勤媳惰。不知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回喜得妻鸦凤同巢 苦存儿神明皆佑

词曰:

谁人不愿多娇妇,富足能消受。得好已从欢,被衾贪恋,难免堂前呕。

醉却不胜杯后酒,力疲耕亩。腾挪且转肩,默默风情,已托花和柳。

——右调《醉花阴》

话说柳媒婆说得十分动火,颠稳了利大郎,遂乘机说明道:“也无甚别事,只因他生得标致异常,任员外十分得意,未免受宠,不是原封。今因他家奶奶不容,急要拆开他二人,故此不要重价。又因员外吩咐,要配个一夫一妇。若是肯与人做妾,就是一百两也有人肯出的。”利大郎听了十分欢喜道:“如今世界哪里认得这些真。只要他做人好,不在原封不原封。”利妈妈听了,连连摇头道:“后生家晓得甚么事,你只顾眼前,不虑日后。他既是任员外心爱之人,一时被主娘炒闹不过,忍气卖他。倘嫁到我家来,藕断丝连,私心未已,常来走动,我一个清白人家,成甚模样?这般亲事实难领命。”柳媒婆听了说道:呵呀呀,你这老人家说话忒不圆活,忒不聪明。任家是有任家的规矩,你家自有你家的规矩。今在任家是为使女,焉敢违逆家主?巴不得奉承得家主喜欢,一生受用不了。今既到你家来,就是你家的媳妇了,岂有不守丈夫规矩?况且任员外是个富翁财主,出入有多少跟随,好不尊重体面,怎肯到你这磨豆腐的人家来?你自己不觉这满屋里都是豆猩气、酸水臭?

两条板凳,一张四脚床,且问你请他坐在那里?你看地下肮肮脏脏,他一双大红方舄鞋,叫他立在那里?若要你一杯好茶,谅你也拿不出来。你忒看尊了自家,将一个万贯的财主看轻了。

我倒一片好心为你,你倒做起身分来。只怕你错过了喜神方了,罢罢,不害了这娇滴滴的媳儿到你家来受苦,咒骂我不了。

说罢立起身就走。

利妈妈见他好一张媒婆嘴,正欲说他,只见儿子将他一把扯道:“柳妈妈不要性急,你说的是句句正理。我母亲坐在家中,不晓事的人,莫要怪他。须看我面上,总承了我。”利妈妈见儿子如此,只得转口说道:“是我一时浅见唐突,不必较量。”遂留他坐下,一面收拾酒饭管待柳媒婆,又一面进房取出一个包儿,是他积年藏起的银子,叫儿子称了十两,用红纸包好,又称了三两,共是两封,付与柳媒婆。柳媒婆道:“不是我方才要冲撞你老人家,实是难得这头好亲事。明日是黄道吉日。今日已晚,我且带回家中,明早送去。你也家中收拾起来,打点轿子,料理诸事,等我来同去。”说罢,竟自归家。

到了次早,将三两称了一两,与十两一封,带在身边,便走到任家,见了强氏说道:“我为了奶奶这件事,昨日出了门,至今还不曾住脚。”强氏听了笑道:“这样说来,你昨夜不睡竟走到天明了?”柳媒婆笑道:“我的奶奶,你就不容我说句讨好的话儿。”强氏道:“你今可曾寻得有人家么?”柳媒婆道:“我寻来寻去,俱是有了银子的,就有了老婆;没有老婆的,又没有银子。一时再不得凑巧,只得寻了一个嘉善城外有名数一数二,本少利多的财主,方敢来说这春桃姐哩。”强氏道:“财主不财主,我都不管。只要拿得银子来,就与他人了。”柳媒婆便在袖中取出一封红纸包打开,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四锭零六件,俱系足色纹银。这另外一两做使用,奶奶可替他分散与众人买酒吃。”强氏将银子收下。任员外忍不住便问道:“你说的果是甚么样人家?可是一夫一妇?”柳媒婆道:“若不是一夫一妇,怎敢来说。我的面孔,不是老员外打巴掌的所在。他家母子过活,就住在我家斜对门。姓利,是个做豆腐的。”任员外听了,只是摇头叹息。春桃在旁,先前听见说是有名的财主,心下十分喜欢。今听见说出是做豆腐的,便十分气恼。欲待上前打骂他一番,掼丢他的银子,赶他出去。却见强氏如罗刹女一般坐着,又见将银子收了,便急得没法,不觉失声哭泣。

柳媒婆见春桃有不愿之意,便连忙说道:“春桃姐,你想是怪我错寻了人家了。我做媒的这双眼睛是相女配夫,从来会嫁的嫁对头,不会嫁的嫁门楼。他是个未发迹的财主,你是个已破身的女娘。你今这般年少,他也是个俊俏后生。你若嫌他生意低微,岂不晓得若要富磨豆腐?又说是阎罗王卖豆腐,小鬼也不敢进门。你今嫁了他,包你无灾无难,发财发福。一对少年夫妻,恩恩爱爱。只怕到那时节你就忘了我这柳媒婆了。”

一时说得任员外、强氏与使女、仆妇大家俱笑起来。连春桃也笑个不住。柳媒婆也笑道:“我就住在斜对门,明日做了邻居,正有得同你说笑话哩。”强氏遂留他吃了个酒饭。柳媒婆道:“我今回去叫他晚上来抬便了。”说罢谢出。任员外只暗暗叹气,只得去袖了一包银子,乘空递与春桃,说道:“今日你我分离,使我寸心如割。欲要勉强留你在家,又恐被他磨折,反为不美。故此硬了心肠,嫁你出去。或者天有见怜,日后相逢,也不可知。我今带得些须,你拿去使用。”

说罢泪流不止。春桃听了,不胜痛哭道:我蒙员外抬举,止望长久,与员外生得一男半女,报答员外。谁知奶奶狠毒,立刻拆开。这般恩情叫我一时如何舍得员外?不知何日方能报恩。

任员外听了,一时两泪交流。两人搂抱而哭。正在难舍难分,不期强氏晓得,走来一顿喝骂,二人只得放手。

到了将晚,柳媒婆已领着一乘小轿子歇在门外,自己走进来说知。便催春桃打扮。

春桃只得梳洗,更换衣服。又将房中动用之物细细收拾,付与柳媒婆拿出。然后来拜别员外、奶奶,磕了四个头道:“多蒙员外、奶奶恩养成人,日后当图报德。”强氏道:“这也不劳你图报。”便两眼看着任员外。任员外只是举袖拭泪,不敢做声。春桃拜完又与同辈作别。大家流泪了一番,又看了任员外一眼,方同着柳媒婆走出前厅。任员外的两腿趑趄,要出来送他,却被强氏一顿“老没廉耻”,任员外只得忍气吞声,看着春桃走出。

春桃出了大门,柳媒婆扶他上轿。一路抬出城来。到了利家相近,方有乐人吹吹打打,火爆流星,迎请到门。

到了堂中,柳媒婆扶着春桃下轿,与利大郎同拜了天地,又拜了婆婆,同入房中,吃合欢杯。

春桃一向在任家住的是高堂大厦,今走到小屋里来,不觉得一时局局促促。又见房中箱笼全无,床帐欠好,心中好生不悦。又鼻内一阵阵的气息难闻,只满眼流泪,欲思呕吐,忙叫柳媒婆近身悄悄说道:“我箱中带得有沉速香,你与我取些出来烧烧。”遂将锁匙付出。柳媒婆开箱取了些出来,一时焚起。

因笑说道:“娘子这样趣人,大郎也是趣物。如今恩恩爱爱,如鱼得水。生男育女,做起人家来,也不在我做媒一场。”说罢,便来送酒奉菜。春桃只略略吃些,便在灯下偷看新郎。早看见他唇红齿白,身体丰腴,心内转了一念,就不流泪。又坐了一会,柳媒婆叫人进来,收去酒肴。扶了春桃向床上坐着,又与他将被窝薰,薰得香香喷喷,笑道:“好让你二人做好事,我不来照管你了。”便用手将房门掩上,自到堂中吃酒去了。

这利大郎虽然年纪二十一二,却是未破身的童男。在灯下看见新人,果然标致,又闻了这些从未见面的好香,心中只是劈劈的乱跳。乱跳了一会,一时便忍不住,忙立起身走近床边,低低说道:“夜已深矣,请娘子睡罢。”便笑嘻嘻来替春桃解衣松扣。春桃故意推阻了一番,见新郎情极,低低笑说道:“不要心慌,让我慢慢脱去。”遂自脱完,止留小衣未脱,自入被而睡。利大郎即便吹灯上床,钻人被来,将春桃搂搂抱抱,逼他去了小衣。春桃久知情味,便不推辞。利大郎便翻身□着源头,却不费一毫力气,早已钻钻研研,各得其如。怎见得,但见:

一个是知情女子,一个是年少儿郎。知情女子迎合来,似柳舞花飞;年少儿郎进退时,如蜂争蝶攘。

这个喜孜孜,乍吃甜头;那个笑嘻嘻,今宵快意。东西摇荡,引逗的魄散瑰飞;上下钻研,挑拨满身苏骨软。霎时间雨散云收,顷刻里掩旗息鼓。

两人一番快乐,春桃心中十分快畅,遂欢然而睡。到了天明起来,利大郎同春桃拜见母亲以及众亲戚。亲戚见新妇人物齐整,俱喝采叫好。有的暗暗替他叹息。利大郎与母亲备酒管待诸亲。春桃在房中将带来的衣帐被褥尽行换过,又东摆西设,另是一番好看。他只坐在房中,烧香吃茶,只等夜间与利大郎作乐。

不觉过了三朝九朝,又是满月。满月之后,利妈妈对儿子说道:“我们是生意人家,一日不做,一日不活。今有月余不做生意,将来柴米欠缺。明日是好日,你去买了豆来。”利大郎听了,沉吟半晌道:“生意虽然要做,须再过几日,我有道理。”利妈妈只得依他。

又过了数日,又再三催促,利大郎只得去买了豆回来,因悄悄对母亲说道:“媳妇新来,又且不惯做我们的事,我且同母亲做去,慢慢教他方是道理。”利妈妈听了,便冷笑了两声。

到了三更时候,利妈妈连忙起来,洗锅抹灶,料理了半晌。

只不见儿子出房,便忍不住叫了数声。利大郎听见方才答应,又隔了一会,只得披衣而起。一时惊醒了春桃,春桃连忙搂住道:“这半夜三更,正然好睡,你为何起来?”利大郎道:“娘叫我去磨豆腐,明日要做生意了,故此不得奉陪你。”春桃只得放他起身出去。他母子二人一时磨将起来,直闹至天明。

只苦得春桃在床上,耳根边直摇晃的乱响,一时那里还睡得着?

竟醒至天明,只得穿衣下床,却见利大郎手中拿着一碗浆皮来,道:“你可趁热吃了。”春桃道:“你放在桌上,我自来吃。”

这日利大郎卖了些银钱,就去买些酒肉来家。利妈妈见了甚不欢喜。因是初次,不好说他。

到了夜间,利大郎与春桃上床,各乘着酒劲又风流了一番。

春桃因说道:“为人在世,日间辛苦,全靠夜里安眠,做些风流趣事。你今做这生意,甚非常法。”利大郎道:“行业落在中,这也没奈何的事,辛苦也说不得。”春桃道:“你何不日里做了日里卖,或者今日做了明日卖,何必定要在三更半夜起来?我昨夜被你们乱了半夜,我只睡着看着天明。”利大郎道:“这件生意全靠夜里做了早上等人买去吃饭。若错过了时辰,就买得少了。”说罢二人睡去。自此利大郎只同着母亲做活。

过不多日,春桃只觉气促身粗,方知是有了身孕,利大郎不胜欢喜。春桃一发装腔作势,吃现成茶饭。又过了多时,忽一日腹痛起来。利大郎知是分娩,忙去叫了稳婆来家,只守到半夜,春桃竟生下一个儿子。稳婆连忙洗浴包好,送与春桃。

春桃知是儿子,心中暗暗欢喜。利大郎见了,也不胜欢喜。连忙报知母亲。利妈妈初然听了,亦甚喜欢。因将手指一算,不胜叫苦。忙叫儿子到面前,说道:“从来怀胎必须十个月方得分娩。就不足月,也须要九个月。再或是八个月。今媳妇自嫁过来尚未满六个月,忽然分娩,这是在任家不□进,是任家的孽种。趁今尚无人知觉,你作速进房去,将这孽种拿出门撇在塘中淹死,免得日后被人谈笑。”利大郎听了母亲之言,便转身就走。

此时春桃在床上抱着这孩子在灯影下细看,却见这孩子头圆面方、眉端目正,不胜欢喜道:“也不在与任员外担惊受怕恩爱一场,留得他种,日后养大,使他领去,□不绝他宗嗣,报他求子之苦。”正在欢喜之际,不期利大郎气呼呼走近床边,欲用手在春桃手中来抢这孩子。春桃忽抬头见他颜色不善,一时心中动疑,忙将这孩子藏入被中问道:“你做甚么?”利大郎道:“我来要看这孩子一看。”春桃道:“你方才看过了,你我养的,你明日正有得看,不在此一时。”利大郎听了,便攒眉摇头道:“未必,未必。”便来揭被。春桃一时着急,只得说道:“我与你恩爱夫妻,有话须对我说明,不可造次,伤损我命。”利大郎是老实人,见说着恩爱,又说伤命,便住了手。将母亲叫他淹死这孩子细细说明。

春桃听了不胜着惊。惊定了半晌,因有了主意。便哄着利大郎道:“你这人真是老实,信了不通世事之言。教我如何依得古法?当时古法,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男克女足,故能怀胎十月,而生男女。你今年二十二,我今年十八,皆未满足。若是得孕减半算来,该是五个月分娩,只因你我俱在半中,放此六个月生了,正合时宜。你不要听他老人家背时之见,害得你我无男无女,他方才快活。不知他是何主意,就是依他说该十个月分娩,说这孩子是任员外的种,我嫁到你家也是六个月了,他止得四个月的种。若四六算来,你下的种岂不比他更多。你也是有分的子息。你不见有的人还要去过继螟岭?就是真正任家的种,你今现成做爷,等他日后长成有个帮手。况且救人一命,阴功不小。我今正做若妇,九死一生之际,你若将他淹死,我命亦难存活。往日与你夫妻情分,你俱丢在那里去了?”

利大郎细细听明,说道:“你的说话句句有理,若听了他淹死,你必要寻死觅活,决然弄出事来。我挣了多年,方得娶你,倘弄得家破人亡,悔也迟了。”说罢便出房去,打发稳婆出门,进房来服事春桃,春桃方才放心。这利妈妈见儿子不依他,心中十分气恼,且按下不题,正是:

当时惊恐放鸳俦,今为存儿不避羞。

莫道冥中无果报,早从五夜唤回头。

却说春桃极力保全任员外的血胤,不使他绝了戚嗣,一种善念早被夜游神细细报知本县城隍。

城隍见报不胜惊喜,遂叫降善司道:“你可去查任员外可该有子,春桃福禄如何,速速查来以彰报应。”降善司即去查明,来禀道:“任员外无子,皆因与强氏前世有仇,不容娶妾,以致半生无儿女之缘,却与春桃有未了宿缘,生子却被利家溺死。春桃虽嫁利大为妻,但春桃前生有负情人,今生相见被迷,合受恶死偿还,并无福禄,不久归阴。”遂又将未来之事细细说出。城隍听了又问道:“任员外做人可该绝嗣?”降善司道:“任员外处世并不苛刻,忠厚有余,只等他妒妇命终,方娶妾生子。”城隍听了,沉吟了半晌,不胜欢喜道:“分付降善司在春桃名下增其福禄。夫妇偕老,其子后归任家。”又唤两名鬼卒,到任家去如此这般,临时勿换,鬼卒领命而去。各各施行,且按下不题。

却说春桃自从生了这个儿子,不胜欢喜。到了满月之后,替儿子取名天寄,便又打扮得妖妖娆娆,抱着儿子常立在门前。

利妈妈看在眼中十分不快,便渐渐的发话道:“嫁富贵行富贵,嫁贫贱行贫贱。若是命好,也不嫁到我家来了。实指望有了媳妇替我些力,至叫我辛辛苦苦,他到安安闲闲,吃着自在饭儿,抱着个杂种。有甚脸嘴立在门前,也不怕人谈论?”春桃先前听了,只忍气吞声,不敢回言,只在房中暗暗哭泣。

常言道:婆婆琐碎,媳妇儿顽。到后来,忍不住便接言回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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