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7 04:32:38

点击下载

作者:卷儿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御医

御医试读:

前言

● 前言● 第1章 平等的警钟● 第一卷 清平乐● 第2章 除夕夜● 第3章 你要负责● 第4章 定终身● 第5章 坦途● 第6章 元宵约,无猜相会● 第7章 享梅亭,流光徘徊● 第8章 生而百邪● 第9章 一进一退● 第10章 少保入宫● 第11章 君臣相探● 第12章 红鸾喜事● 第13章 杏林妙手初试● 第14章 头牌青樾● 第15章 忍耐● 第16章 破茧● 第17章 大雪纷飞时● 第18章 向与背● 第19章 深院新人● 第二卷 玉壶冰● 第20章 流年● 第21章 太子的顽疾● 第22章 覆水难收● 第23章 阿芙蓉● 第24章 燕王和寿王● 第25章 蔷薇院的手段● 第26章 回访悦王府● 第27章 侍君之威● 第28章 体面● 第29章 雨落为誓● 第30章 密诊长春宫● 第31章 欲擒故纵● 第32章 善王的意图(上)● 第33章 善王的意图(下)● 第三卷 凤栖梧● 第34章 喜事盈门● 第35章 闹洞房● 第36章 皇姐的威仪● 第37章 冷宫新人● 第38章 “恩泽”● 第39章 各怀后宫事● 第40章 孤寂● 第41章 罪表● 第42章 雷霆寒,初雪暖● 第43章 新禧● 第44章 皇后人选● 第45章 请战● 第46章 再起剑舞● 第四卷 阳关曲● 第47章 夷使大朝● 第48章 讽果喻国事● 第49章 惜别● 第50章 初到武洲郡营● 第51章 施针,临行● 第52章 风雨行军● 第53章 欠下的军棍● 第54章 初探扶柳县● 第55章 暴行● 第56章 风尘● 第57章 雨泽的任务● 第五卷 章台柳● 第58章 叙旧● 第59章 点燃的火种● 第60章 万死● 第61章 口角,突如其来● 第62章 县尹妻夫● 第63章 劝合不劝分● 第64章 时风,新惑● 第65章 兔儿神庙● 第66章 自有风月● 第67章 收网● 第68章 会审● 第69章 结案● 第70章 孰忠孰良● 第六卷 将军令● 第71章 忠肃公的积威● 第72章 边关市集● 第73章 疑云● 第74章 惊魂● 第75章 骚乱不休● 第76章 紧急驰援● 第77章 火中取栗● 第78章 避嫌● 第79章 解围● 第80章 嗜血铁甲墨麒麟● 第81章 脱险出营● 第82章 昭烈将军本尊● 第83章 新计划● 第84章 杀机● 第85章 一念之间● 第七卷 少年游● 第86章 别扭的独处● 第87章 战火残垣● 第88章 差别● 第89章 仁心与铁腕● 第90章 山门● 第91章 燕王的庇护● 第92章 又见燕王● 第93章 再入蔷薇院● 第94章 所见为虚● 第八卷 谒金门● 第95章 千盈公主● 第96章 公主的忧愁● 第97章 内宫怪人● 第98章 宫制之别● 第99章 诡谲气氛● 第100章 入我彀中● 第101章 又一桩交易● 第102章 祖龙禁宫● 第103章 强弩之末● 第104章 两地相盼● 第105章 忙碌的一冬● 第106章 女王● 第107章 造势与急病● 第108章 相见欢● 第109章 久别● 第九卷 定风波+番外● 第110章 金狮赎质● 第111章 通敌之罪● 第112章 暴雨,白昼如夜● 第113章 朝议● 第114章 番外一,忠肃公● 第115章 番外二,白冬郎前言

在贺翎王朝,男子行医有悖道德,受人鄙薄。

偏偏陈逸飞身为皇室嫡系,却毫不放弃此志,并跻身于御医之列。

有幸悦王储陈雪瑶对他青眼有加,要在同宗同姓之内喜结连理。

京城数十年来歌舞升平,朝堂内外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相安近百年的邻国铁骑集结北疆边关,战事绵延不断。

虽是回春妙手,却不知这内忧外患何解。

只好亲身入局,将命运挽在自己手中。前言第1章 平等的警钟《贺翎纪事》是一个小系列,一共有《御医》和《名将》两篇长篇小说。

预估总字数有一百万字,《御医》占一小半,三十五六万。

//

这两部作品,都是来自于我对性别现象的思考,是想对现实中,读着这篇文章的你敲一敲警钟。

对不起,有点说教了。

在读这篇文章时,你可能感受得到,也可能感受不到我的意思。

那我就说说我对自己这篇文章的想法吧。

//

这个故事,有关于选择,坚持,和妥协。

我更愿意看它是一杯掺了苦药的糖水,表面看来似乎男女主幸福快乐,恩恩爱爱,互相扶持,但是背后呢?

人人都知道,平等,是我们社会核心价值观中,特别重要的一个词汇,但是现实中还充斥着很多性别压迫的现象,也不单单是表面的暴力。

它是整个社会意识形态向女性的压迫,压迫到美好,到每个人都觉察不出来。它化进汉字的演变、典故的传承,化成日常的礼仪,即便刻意去想也未必想到。

所以,我的创作之中,就把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困境,纠缠在男性身上。

写作的过程中,即使我身为作者,有时候也会觉得“竟然这种事也属于性别歧视的范畴啊”,反复打磨细节的过程中,对性别的不平等和困境体验也越来越深。

//

比如这篇文中,再杰出的男子,最终的归宿都在女子的后宅之中。

即使出身高贵如逸飞,也因为悦王地位更高,而必须与他人共事一妻。

即便刚直机敏如裕杰,最终的顶点不过是皇后之位,依然要对女子跪拜。

相对应的是我们历史上很多杰出的女性政治家、文学家、杰出的行业技艺者,青史留名的尚且被骂成这样,在小说里又是一群只知道攀附和互相斗来斗去的菟丝花。

//

我要刻意强调的是,很多事情,易地而处,才知荒唐。

只是简单的倒转,让男性生子,感觉不到痛的。

男性为尊已经太多年,到我们都麻木了。但是自来如此,便对么?

望警钟长鸣,望我们女性时刻关注自己的权益,不要再退到无法自主的年代,不要被糖衣之中的毒药包围。

//【特别注意】

建议十五岁以下的读者慎入此文。

不是因为少儿不宜,这文是个清水来的。

是因为这篇文中的一些感情,并不符合这个年龄段对爱情和人生的想象,只是看看故事本身,你们可能会生气。

不生气是情分,生气是本分,但愿互相体谅吧~

//【避雷针】

关于本文的cp观念,有必要解释一下。

特别粗暴说的话,本文男洁,女开放。雷者请慎重。

//

具体来说,本文中的女子对于婚姻和感情的观念,参照实际上的古代男子。

官方户籍上一妻一夫,多侧室(不止是侧夫,还有通房和其他名义的,总之都享受不到夫的待遇)。

女子在外应酬,会招特殊服务,也会公开地眠花宿柳,倡导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

然而,过于沉迷男色也会被认为不正经。

所以有一些家庭也会对晚辈要求严格,不允许在欲念方面过于开放。这样产生了一些习惯1v1的女孩子,但并不是主流。

本文重点不在于宅斗,所以这个背景和环境,你们知道就行啦。在文中我也有写,但是我不确定哪个描述在第几章~就写在全文最前了。第一卷 清平乐第2章 除夕夜

贺翎历平治二十一年,除夕夜。

依照贺翎风俗,在除夕夜这晚,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每个家族的成员都会聚集在辈分最高的女性家中,通宵飨宴娱乐,庆祝新旧交替。是以现在已近子时,贺翎的京城,朱雀皇城,还是灯火通明。

富贵人家飘来的浓郁香气,是女主人们的脂粉香膏,一阵香似一阵,望不到边的红墙也圈不住庭院深处的笑语欢歌,依稀传来的钟鼓琴瑟之声,映着那门前的大红纱灯,更显得一团喜气。

普通市井之家的香味,是拿出了最丰盛的菜肴,拿出了珍藏的酒坛。劳作了一年的百姓,一个个都在脸上摆出了满足的笑,在今晚放下那些辛苦,举起酒杯。觥筹相击,行令猜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整个朱雀皇城各个坊市的爽朗的笑声连成了一片,所有的快乐都是为来年的好日子祈福。明日新春祭天、祭祖的严肃气氛,在今夜可是看不到一点儿踪影。能够放松身心尽情欢愉一夜,这是朱雀神的赏赐,人人欢天喜地。

子时刚到,不知哪个坊中的鞭炮声噼噼啪啪率先响起,不一会,全城上下此起彼伏的鞭炮脆响就连成了欢乐的海,掩盖了孩子们的惊叫笑闹,掺杂着大声喊出的祈愿,让朱雀皇城的新年掀起了第一个欢乐的浪潮。

一两刻之后,鞭炮只剩下稀稀拉拉角落里几声闷哼,接下来皇城竟一扫热闹,归于寂寞。微风一吹,地上碎落的鞭炮红纸翻了几个身,火药带出的灰色烟幕,正在漫不经心地弥散。

突然,大大小小的门纷纷开启,身穿鲜艳华服的百姓,像彩色的泉水一般流出来了,拥挤在坊内大街小巷的中间。捏着衣角,攥着手指,绞着绣帕,握着荷包,睁着眼睛,咬着嘴唇,人人踮足翘首,望向城中央的朱雀禁宫,屏息等待着真正狂欢的序幕。

在那贺翎皇宫中央,宫墙层层包裹之中,高耸的万翎台上,响起了一声悠长的钟,接下来,又是一响,缓缓敲响九下。九响钟声并不是全城人等待的焦点,但越是安静肃穆,心情便越来越激动,神态也越来越兴奋,各家门檐下的红灯耀着全城人的脸庞,无一例外都是暖洋洋的。“嗖——”悠长的哨音,让人群一阵骚动:“来了,来了!”

两个白色光球平行并列,从万翎台下冲天而上,直直飞入烟气弥漫的半空,沉默的刹那短暂又漫长。接着“啪”地一声巨响,半空中怒放了一对大朵焰火。

最外层是星星般闪烁的黄色,围成大圈,中层是绿色和红色,拱出一个精巧的花朵形状,最内圈是紫色光点铺成的两个大字:“美”,“满”。“美满!是美满!”这时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呼喊响起,全城喧闹欢笑,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们,还又笑又跳。

新春焰火上面的词汇,是每年贺翎朝野上下给予全国百姓的祝福。美满象征着今年的主题是家庭和睦,伴侣恩爱,尤其更偏向于后者。此时朱雀皇城上下的爱侣们,无论年长或年轻,看到这两字都不可避免地心中一阵激荡,不少已婚佳偶互相握紧对方手,相视甜蜜地笑起来了。

宫中的烟火才刚刚开始呢!

美满二字在天上消散了,接下来一排排一簇簇冲天而起七彩的烟花排列成精巧的形状,在皇宫上方交织成光的盛会,皇城近处的人们都听得到接连不断的焰火破空声、爆炸声。离得远的,听到声音小,看到的烟花胜景却一点也不差。

全城的人们无论是否相识,皆笑容满面,双手相扣,对身边人频频行礼。新年快乐,合家安稳,幸福美满等等祝辞说了千万遍,谁也不会觉得腻烦,笑酸了脸颊,也是心甘情愿。

半个时辰之后,焰火平息,朱雀皇城的空气中灰蒙蒙的都是雾,整个笼罩在硝烟里,但在皇城百姓看来,这样国泰民安的幸福,让他们觉得这气味简直是比百花酿的蜜糖还要甜了。

对狂欢意犹未尽的京城百姓,再次相携走入了各门各户,一扇扇门扉次第关闭,落门闩的声音淹没在新一轮的笑闹之中。

//

贺翎的国体是女性为尊,男性从属。

女子主导的家族,粘合力很强,一个家族就是一个群落,就连散居的小市民们,姐妹之间也不会住得太远,平时就常有往来。

现任的贺翎皇陈半云,并不是平辈之中的长姐。所以这些年皇室宗亲并不在皇宫中除夕守岁,而是齐齐聚集在家族长姐,善王陈流霜的府邸内。

焰火尽散之后,善王府宴席的残羹被很快撤掉,大厅中这些宗亲及内眷,和平民的娱乐也没区别,有三三两两吃茶聊天的,有聚集起来抹骨牌的,一片热闹。孩子们却已经渐渐支撑不住,纷纷睡倒。

王府后院的一间卧室内,善王侍君白冬郎正坐在塌边,手中抱着一个男孩,正是善王幼子、玉昌郡主陈逸飞。

善王当初年近不惑,育有两位郡主,却仍未有女嗣,这才拼着性命第三次感孕,想要生个女儿,填补空虚的善王世子之位。孕育之时困难辛苦,比起早年生育前两儿郎时加倍难熬,可天不遂人愿,逸飞仍然身为男儿。流霜却也顺从天命,并不迁怒,对小郡主百般疼惜,冬郎亦然,逸飞之饮食穿戴,都由冬郎亲手打理。

此时,逸飞呼吸平稳,白嫩的小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冬郎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轻柔地将逸飞放在床榻之中,扶着他的脖颈,将一个鲤鱼形状的软枕垫在他脑后,拉过松软的花绣锦被掖在他下巴,再看他睡得香甜,才轻手轻脚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冠带。

他走到门边,早有等待在一旁的仕女轻轻拉开门扉,也有上来披衣的、打灯的,知道郡主已入睡,动作都安静轻快。

冬郎眼看仕女们留灯掩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了院。

//

此时的宴厅之中,悦王长女、悦王储陈雪瑶刚从宴席上撤下,正想要找一个清净地方把压岁钱点一点。四下一望,同桌的孩子们早已随善王府的管事们休息去了,也没个结伴的,她便离了花厅,信步向善王府庭院中闲逛。

雪瑶时年十周岁,过完年算虚岁十一,比起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自是不同,眉宇间带着王室女儿特有的成熟,很有些架子,和她那天生爱动爱笑的母亲差别极大。

此时尽管是独处,雪瑶的严谨也丝毫不改,找了一个角落先整衣冠:由于年岁未长,只是将一头乌丝盘成双螺,插着精致的金丝嵌玛瑙发簪;颈中围着白狐领子,身上穿着雪青丝缎长袄,袄上绣着花团锦簇的白梅,以一条嵌白玉的腰带围束,去除繁琐吊坠,只挂了个香包并一件翡翠孔雀坠子;袄长到胫,下露一截绛红色丝绒的厚重百褶裙。

雪瑶理完衣装,自觉并无不妥,便双手抄在身前,稳稳地向善王府后院而去。

空中一层稀薄的烟幕,仍是挥散不去的硝烟。茫然行来不知路径,忽然前方一丛翠竹缝隙中,透出一星灯光。她顺着光照方向前行,穿过一拱月亮门,不由得心中暗暗称赞。

好一个静雅小院,梅枝遒劲,花香怡人,青翠竹林之中,隐约露出弯弯的石板路,尽头的房间中,就是那一盏柔和的灯光。

雪瑶向亮灯的房间走去,见屋中有床,床上挂着一层帘幕,才发觉这间是卧室,心中默默对主人说了叨扰,回身掩上了房门,在灯下坐了,从怀里掏出一个个红色的绸布小包,将里面的散碎银钱倒在桌上清点。

不知谁家这等大方,有几个包中竟然是小巧的宫制金锭,收获实在不小。

雪瑶将银钱数清,并在一起收好,忽然困倦袭来,只觉眼皮酸沉,掩口打了个呵欠,不由得望了望内室那张床榻。

那床做得极顺眼,没有华丽繁复的花样,只是简单雅致的雕纹,刻的是云中仙山、空中飞鹤,线条遒劲,绝非凡品。床边罗帷半掩遮到枕边,雪瑶只看到铺得平整的被脚。

她想道:“看来这卧室日日有人居住的。”

她心中明白,在别人床铺上睡觉不太礼貌,想要出院门而去,却想起自己是迷失路径才来到这里,惊动太多人更是失礼。

为今之计,只能先歇下,等天亮起来了再说。

主意已定,雪瑶便轻手轻脚坐在床沿,一手拨开床帏,一手掀开锦被。

乍见被中露出了逸飞熟睡的小脸,雪瑶吃了一惊,一松手退开两步。被子落下,带出一股风来,蜷着身子的逸飞打了个寒战,身子弓起来自己取暖,并未醒来。

雪瑶听说过,善王生了玉昌郡主后,因有绝嗣之忧,一直希望过继一位宗室女儿来继承血脉。

平治十九年,京城“善、良、安、悦、福、寿、和、平”八位皇室嫡系王之中的寿王陈溯影亡故,撇下一双幼女。长女陈芝瑶不足八岁便袭寿王之位,次女陈芷瑶四岁,被善王过继膝下作王嗣,悉心照顾。

看此处院落不是客房,加之这帐中孩童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小上三两岁,是玉昌郡主逸飞,还是善王储芷瑶?

雪瑶心中犹豫,低头去仔细看着逸飞的面孔。

只见逸飞身量尚小,只穿着贴身中衣,披着发,无论外表还是衣着,都无法判断他是男是女。但细细看来,小人儿生得格外娇嫩,发丝蓬松柔软,脸盘圆润,双颊粉白,雪瑶心中已有七分认定是芷瑶。“料想幼时与芷瑶尚有一面之缘,又是同宗同脉,便在此处同宿一宵,待明日一早向长辈禀明便是。”拿定主意,雪瑶将外套脱下,钗环卸掉,也只穿了贴身中衣,钻入被中。

逸飞睡梦之中刚被扇了风,正觉寒冷,却迷迷糊糊醒不过来,恍惚中有人进被,挨在身边,软玉温香,说不出地舒适,便将身子挨近了,继续沉睡。雪瑶看他并无惊动,放下心来,也合上双目,静心入睡了。第3章 你要负责

平治二十二年,正月初一。

已近卯时,各家王与侍君皆在梳妆理容,准备进宫祭天。悦王陈泓萱惊觉一夜没见到雪瑶,心里发慌,便打发悦王府仆从打听,自己不好出面,只得坐立不安地等。

善王侍君白冬郎正在梳妆。王侍朝服繁杂华丽,所以善王侧侍君、冬郎堂弟白春晖亲自动手,和总管仕女一起帮冬郎着装,见一年轻丫鬟跑来凑在总管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春晖眼里不揉沙子,眉头一皱就斥道:“好大胆子!回什么事不能直接讲,还打量绕过我、瞒着我不成?”

小丫鬟忙慌张躬了身子道:“回侧君的话,并非隐瞒,是因为悦王储昨晚离席后一直未归,大家正打发人到处找,小嫔来向管事姐姐借人手。”

冬郎眉头一皱,眼神带责怪之意瞟了春晖一眼。

春晖笑道:“冬哥,你莫担心,我去看看就是。”将冬郎的仪容事务交给总管仕女,自己由丫鬟引着去见泓萱。

刚出屋门,冬郎的心腹男管事便对春晖浅施一礼,把他带开几步,低声道:“侧君,是这样的……”小声将雪瑶去了逸飞院中之事讲了,“侍君说,此言不传六耳,您要小心行事,这事……侍君也是刚刚知道。”

春晖听如此说,脸上不敢露出什么,转回头站在门边,恰好冬郎看了过来。春晖眼神相询,冬郎轻轻颔首,回以目光,口唇微动,无声道:“去吧。”

春晖定神,挂上轻松的笑容向前院去。

泓萱正着急着,春晖上前笑着施礼,泓萱面上一红,自觉尴尬,定了定神才问话:“侧君怎么来了?”

春晖道:“回禀殿下,我家侍君正在筹备进宫之事,特嘱咐我来回话。昨晚王储离席晚,便没和别家孩子住在一处,我们单独安排了。但今早仕女们一换班,竟然没交接好,一问三不知,让您受惊了,实在对不住。原本我得带着王储过来跟您请个安,但您看,孩子们昨天也耍得累了,现下还在各个卧房中酣睡呢,恐怕一番收拾劳您久等,我这才不顾礼数,自己来向您交代,还望您海涵。”

泓萱闻言,知道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虽然善王的心思她不敢妄自揣测,但善王是京城八王之首、皇室宗亲的当家主母,绝不会对她们这些嫡亲为难。她转了转心思,想到善王做事自有她的打算,多说无用,索性静等后话才是正理。

泓萱想通了这节,脸上一扫阴霾,口气也亲热随和起来,向春晖笑道:“侧君可别见外,既然没什么意外,我也放心了。小孩子家贪睡就由得她,只得叨扰你们了。等祭天归来,我再来接她吧。”

话音一落,她身边的仕女急忙聚拢忙碌起来,为她整妆理容。

从悦王泓萱的院落出来,见前院各司其职,春晖方才返身进了内院。

悦王侍君权慧昭和善王侍君白冬郎都已穿戴完毕,此时正站在一起低声交谈,男仆们都在五步之遥侍立着。

春晖远远站着,等冬郎看到,招他过去,才上前向二位侍君见礼。

慧昭微微一笑受礼,冬郎吩咐道:“好生照应些家里的孩子们。”

春晖感到话里有话,认真地应了,这才退下又去忙。

把各家侍君的车轿送出府门后,春晖带着一个内院男管事,在后院中各卧室巡视。见各家孩童没有被父亲们更衣备车的动静吵醒,都睡得香甜,春晖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打发男管事去厨下安排孩子们早膳等事,独自往逸飞居住的单独小院中来。

//

寒梅点点,翠竹依依,春晖慢慢行走,心中很是不解。

昨晚是冬郎亲自送逸飞回房,却没有落锁。冬郎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何况跟着的人那么多,就没有谁提醒一句?

还有一件蹊跷。在花厅玩耍的孩子们离席之后,是该有人伺候,指引孩子们去休息的。即便仆从们惫懒,让谁家孩子落了单,虽然可恶,倒也不怕,只要落单的孩子出了花厅,沿着廊下的灯光一直走去,定然会走到安排好的院落中。却为什么悦王储会走到逸飞住的地方来?

接下来就更是奇怪,逸飞那里上夜的男仆小厮们怎么没人值守,悦王储一个女孩子进了内院,又直接进了院门、卧室,为什么一路上没遇上人?若是没人看见,也就没人知道,可为什么冬郎身边的男管事却带了口信要他稍加遮掩?

春晖想到男管事的话犹犹豫豫的,看来这事像是善王的安排。

善王殿下心机深沉,一向威严,她做的决定哪有侍君们揣测的份?春晖这么一想,倒也坦然接受。

想了一遭,春晖也行至门前。侧耳听了一听,房中有些动静。春晖掂量两人应已醒来,便轻轻叩了两下门。

门内传来清晰的女孩声:“请进。”正是雪瑶的嗓音。

春晖推门而入,却见逸飞两眼红红,抱被蜷坐在床角,雪瑶一脸无可奈何坐在床边,已穿好整身衣裳,尚未梳头。见到来人是春晖,雪瑶起身,行了个半礼。

雪瑶作为王储,身份自然贵重,春晖必须还以全礼。

两人礼毕,春晖这才走到床边。

逸飞见来了熟悉的人,抽抽噎噎地叫了一声:“春爹爹。”春晖刚应了一声,逸飞便满脸委屈扑入他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前,再不转头看雪瑶一眼。

春晖拍着逸飞的背道:“这是怎么了?”逸飞并不答话,只是小声抽泣。

雪瑶见状,硬着头皮道:“侧君,今早起身时,她见我与她睡在一处,便哭起来了,我方才解释,她也听不进,只是不理我。不知这是谁家的妹妹,雪瑶当去向这家姨妈道个歉去。”

春晖忍俊不禁:“这是我家幺子逸飞,虽长得秀气了点,性子又内向得很,可却不是女孩,是个男孩子。”

逸飞揪着春晖的衣服,转头眼泪汪汪地向雪瑶瞪眼睛。雪瑶见惹了别人家的小儿郎,隐隐觉得不妙,赶紧递过自己手帕。逸飞推开她手帕不接,在自己枕下摸出一条手帕擦脸。春晖轻声劝慰,又让逸飞来与雪瑶见礼。逸飞鼓着脸颊不说话,哭得两眼红红,也不愿意看向雪瑶一眼。春晖又哄说了几句,他竟一声也不响,只是掉眼泪。

平时乖巧的小家伙犯起倔来,竟是谁也治不了,春晖意外之下束手无策,只好哄着逸飞先梳洗起床,再将他抱起,走出房门。

雪瑶有些尴尬地跟着,春晖抱着逸飞出了月亮门,再转弯走了几步,向廊下一位少年招呼道:“思飞,来替爹爹招待一下悦王储用早膳。”

雪瑶听得思飞之名,知道这是善王府二子。那少年面上神色飞扬,带着和春晖相似的笑容,听到招呼,应了一声便向这边走来。

能摆脱窘境,谁来都行,雪瑶大松一口气:“原来是玉通郡主,失礼。”

思飞笑道:“悦王储不必客气,唤我名即可,跟我来吧。”

雪瑶得救一般,跟着思飞走远了。

//

巳时,阳光和煦温暖,各家孩子都已起床,用毕早饭。有些想家的,家中备了马车,让护卫仆从来接,有些孩子年龄稍长,喜爱热闹,便留在此等双亲,三两成群的玩了起来。

孩子们需要精细照顾,况且各个封号都不低,身份尊贵,仕女男仆们都格外精心,忙碌不停。

善王储芷瑶年纪小,春晖带在身边亲自照顾。逸飞见大家都忙,不愿意再添乱,就向春晖打了个招呼,自己去玩。

花厅上果盘中摆着许多柑橘香枳佛手之类,清香四溢。逸飞从中抱出了一个黄澄澄的柚子,想着去找哥哥们玩,又转回内院,一路走向大哥旭飞和二哥思飞的书房。

刚走到思飞的房前,便听到旭飞也在其中,正在和思飞、雪瑶探讨诗文。

逸飞年纪尚小,刚刚开蒙,只是念过几句《对韵》,听他们聊了几句也不甚解,就敲了门,等到思飞的应答,便推门而入,欢欢喜喜地偎在旭飞身边。

善王长男玉明郡主陈旭飞虚岁十七,性子柔和安静。次男玉通郡主陈思飞虚岁十五,好学武,个性爽快,神采飞扬。两位郡主一动一静,倒都与雪瑶谈得来。

雪瑶雪青衣衫,衬得肌肤剔透,正和思飞说话。思飞正说到前朝大周那位著名的“诗侠”之作,豪情顿生,剑意盎然,就随手比划几招,雪瑶眼光专注地看他手势,若有所悟,颔首应答。

小孩子都喜欢粘着大孩子玩,逸飞也喜欢看哥哥们玩笑,但今天加了个女孩子,那画面让他小心思里颇有不快,早上积攒的怨气莫名又涌了上来,走到案前挤在两人中间,把手中柚子扔在思飞怀里,礼貌的话也不说了,嘟着小嘴:“哥哥帮我剥。”又跑回旭旁边挨着大哥坐。

思飞却毫无觉察小弟的心情不对劲,接过柚子就剥掉外皮,一把掰开来,随手递给旭飞一半。

旭飞和思飞一样,还不知逸飞和雪瑶的暗流,只是觉得小弟有些异样。他接过柚子,一边剥着棉絮层,一边向逸飞道:“逸飞,这是悦王家的雪瑶姐姐,快见个礼。”

逸飞不答话,只是抓着旭飞衣袖。旭飞以为他急着吃柚子,给他剥出几块果肉喂进口中道:“慢些吃,莫呛了嗓子。”逸飞却眼看着思飞。

思飞已将柚瓣剥出了晶莹的果肉,双手递给雪瑶,雪瑶点头称谢,微笑地跟思飞又说了句什么,思飞也是一笑。

逸飞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气鼓鼓地回道:“不见!她非礼,我干嘛见礼!”

思飞听说,好笑地问:“我们逸飞这么大火气真是第一次见。她怎么非礼?”

雪瑶平生第一次被扣上非礼的帽子,虽然什么也没做,但脸还是刷地红了。逸飞想要吵闹一番,但是他从没与人争辩过,小手已经指着雪瑶,想开口却说不出责难的话来。

旭飞揽着逸飞坐在自己膝上:“那你跟大哥小声说。”

逸飞白了一眼雪瑶,小手捂着嘴,跟旭飞低声告状:“她昨晚睡我!”

旭飞满脸惊讶:“这孩子……”他最近已经在筹备婚事,对这种话格外敏感,逸飞说得这么直白,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下就撞在他心里,脸都红透了。

思飞听不清楚,跟旭飞使眼色询问,旭飞张张嘴,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又越想越好笑,捂着嘴不理思飞。逸飞见哥哥好像笑他,又不好发作,滑下旭飞膝盖,站在一边生闷气。思飞眼睛几乎抽筋了还没得到真相,把柚子瓣掰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

旭飞尴尬了一阵,想到童言无忌,一定没什么事情发生,也就放宽了心,拿过茶盏装出一副悠然的样子逗逸飞:“那,逸飞说该怎么办呢?”“我……我也不知道。”发了两次脾气的逸飞,倒也没什么火气了,偷眼看一下气定神闲的雪瑶,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抿着小嘴转了身,背对雪瑶站着。

雪瑶不想在善王家里惹是生非,便起身走过来,服软示好道:“是姐姐不对,应该问过你再进你房间的,姐姐跟你道歉,好不好?”“不好,道歉不好……”逸飞转过身来,眼圈又红了。

雪瑶平日最讨厌小孩子卖乖耍赖,失去了耐性,口气也硬起来:“那你要怎么样?”

逸飞转过头盯着雪瑶,认真地攥着小拳头:“我是好人家孩子,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相公,你睡了我,我将来怎么好出阁,所以,你要负责!”“哎呀——”“咳咳咳咳……”“呃……”

一息间害苦了吃茶的旭飞,差点失手砸了茶盏,思飞的柚子果肉呛进了喉咙,刚推门还没进门的春晖嘴角抽搐,一把捂住小芷瑶的双耳。

三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这是谁教的!第4章 定终身

雪瑶看着一片混乱。

早熟的小丫头其实也没有熟到哪里去,听了这个建议,竟然已经开始思考负责是否可行。

从相貌上考虑,想想善王威严端庄,白冬郎文雅飘逸,旭飞和逸飞同父而出,现在出落得风度翩翩,将来逸飞长相做派恐怕也不会差。盘算定了,觉得自己倒也不吃亏,心神安宁,慢悠悠地道:“原来你顾虑这个。你放心,我当然会负责,我也不是睡过不认账的风流女子。但是我需等到明年理鬓后才能有定亲资格。”“那,那还是不认账啊。”“不会不认的,你再等等。”

小家伙却毫不领情:“我才不信你会这么好心。”

雪瑶见逸飞执意不信,怒上心头,高声道:“你自己也知道,都被我睡了,你还想找谁?谁也不会要你了!”

逸飞想了想,只觉得确实如此,小心眼里万念俱灰,又红了眼圈,低着脑袋萎靡不振地发呆。雪瑶见了,忽然心生不忍,便在腰间一摸索,拿下那枚自己钟爱的翡翠雕孔雀坠子,塞在逸飞手心:“大哥二哥都是见证人,我转年理鬓之时就抬着彩礼来定亲。”

逸飞握着信物才收了泪,点点头,从脖子里拉出贴身所挂的一块雪白的羊脂玉平安扣,解下来递给雪瑶,将孔雀坠子上的孔穿过原先挂玉扣的红绳,贴身戴着。雪瑶也将颈中原有护身符卸下,贴身将那玉扣挂在颈间。

完成了这个仪式,两人又拉了小手指发誓,逸飞这才展开愁眉,向雪瑶笑。

这一次,是雪瑶第一次看见逸飞笑。

一直戒备的小娃娃,笑起来眉眼弯弯,像粉团一样。想起昨晚被中的小脸,也是这样粉嫩柔软,雪瑶心中莫名一动,只觉得能娶到这么一位侍君,一定会心满意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认真道:“你要等我啊,我一定会娶到你的。”

//

天时近午。一上午呼朋引伴的玩耍,到了现在,孩子们全撑不住了,用毕午膳,各自回房休息。

雪瑶提起午休,想到的仍是逸飞的房间,便让仕女远远跟着,抬步紧贴着逸飞前行。

逸飞回头时,看到雪瑶已经跟着进了院,心中一阵鹿撞,低了头,红着脸小声道:“你……你又来做什么?”

雪瑶理所当然道:“你我已经交换了文定信物,自然就是妻夫关系,我与你同行又有何妨?”

本以为逸飞会像上午一样气鼓鼓的反驳,没想到他认真地想了想,低着头走到了门前,早有男仆拉开门扉。逸飞踏上两步,红着脸站在了门边,声如蚊蚋道:“请……请姐姐先行。”

从今早二人被正式引见到中午,始终未以礼相待,雪瑶以为是逸飞年纪尚小之故。但宗室中人人尽知,善王的行事最是严正,虽然爱怜幼子,却必不至纵容于他。现在逸飞虽然面带羞涩,却礼数周全,与上午判若两人。

雪瑶略一惊讶,便心中暗道:“一举一动,真不愧是皇族的孩子。”面上也显出喜气,携了逸飞右手在自己手中,柔声道:“自己妻夫,又无外人,切莫如此拘谨,同进门来吧。”

逸飞抬眼望了望,只见雪瑶的眼神热切得多了,带着一些笑意,有几分与年岁不相称的明艳之色,心中一慌,急忙低了头。但此刻右手还在她的手心,只觉得肌肤温软,纹理细致,袖中不知熏的是哪几味香氛,若有若无的绕在身畔,令人心驰神摇,脸上红晕刚退,又悄悄爬上耳根。

雪瑶牵着逸飞同入房门,逸飞虽然羞涩,也未忘记故意延后一步,仍是雪瑶先进房。雪瑶将他小手又攥了一攥,一股莫名的欢喜涌上心来,见他羞成这样,也不忍心再逗弄,笑道:“好了,虽然咱们已经文定,但一无双方母亲做主,二无媒妁之言为凭,总不好这样腻在一处,损了你的名节。你先休息,我去前厅相候善王和我母亲祭祀回府,向她们禀报一番,才是正理。”

逸飞心中一松,却生起几分不舍,抬起头道:“我和姐姐同去。”

雪瑶笑道:“咱们这样子,可算是私定终身呢,若这等事再让你出面,要我何用?若是善王殿下为败坏门风之事责罚于你,你该当如何?还是我去向她们禀明。”

逸飞想了想,满心担忧道:“可是,若姐姐自己去,被悦王殿下责罚怎么办?”

二人虽然交换定礼有模有样,但毕竟仍是孩子,谁也不懂后果如何。此时想了想长辈可能的反应,两人都有些惧怕起来。逸飞固然再也不能安枕,雪瑶却也已没什么威风可逞,刚才浅浅的心绪摇动,变成了一致的愁思。

雪瑶想了想,道:“我身为女子,有权选择自己的夫婿,虽然咱们意外了一点,但若家长见责,无非也是要我负责,和咱们私定是一个结果,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要怕。”

逸飞听此言更是心慌,双手交握,紧紧绞在一处。雪瑶见他惧怕,心中也是一阵酸楚。逸飞慌乱了一阵,忽然抬头向雪瑶道:“若是如此,我更要与姐姐同行。”

雪瑶奇道:“为什么?”

逸飞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撑着不掉眼泪,道:“我既然决心要做姐姐的夫婿,自然要共患难,以尽人夫之责!”

雪瑶心中又是一跳: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张开手去,把他抱了抱,安慰道:“你放心,你有此心,我也有此心,咱们一定会在一起!旁人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做我的侍君!”

//

宫中祭典只是例行之事,并无波澜,午时未到,各家车轿马匹便陆陆续续行在善王府后门。春晖在后门相送亲族众孩童各登车马而去,心中默算,除了雪瑶仍在府中,其他晚辈均已回府。

此时,善王府偏门停下两台软轿,善王侍君白冬郎和悦王侍君权慧昭一前一后回府而来,却未见悦王与善王同行。春晖情知权慧昭来府停留,定是为了小儿女“私定终身”之事,事虽童趣,却也马虎不得,便吩咐人去安排会客。

稍微静了心,春晖也就想通了,大概是善王也有些联姻的心思,才让人安排雪瑶和逸飞见一面。但是昨夜逸飞睡得早,雪瑶又离席得晚,就发生了这个啼笑皆非的事。

春晖不禁想着,若是善王能转一趟手,交给他来安排,必定比这个相遇更自然。

正要打发人去内院请雪瑶时,只见雪瑶带着仕女,捧着手炉,缓缓而来。

春晖微笑点头道:“悦王储请随我到厅上用茶,悦王侍君和我家侍君在厅上相等。”

雪瑶正担忧无人引领,便浅浅躬身道:“有劳侧君。”

春晖一边走,一边笑道:“悦王储这么早就定了我们家逸飞,可别再侧君侧君地叫我了,到时候是要改口的。”

雪瑶心情不错,跟着打趣道:“若是要听改口,还请侧君给包个大些的红包。”

春晖笑道:“自是要给,一点不赖帐。因为啊,将来等我家逸飞嫁与你,你府中的银子可都归了他管,账目都要过他的手,到时候你想要些零花钱,都要他管的。”

雪瑶知道他玩笑,便回嘴道:“那么,善王侍君是不是把善王姨的用度管得严严实实的?”

春晖被反将一军,撇嘴道:“你善王姨这样的女子,别说侍君,谁也管不了她呢。”

两人说笑着行至前厅,慧昭和冬郎脸上都露出笑容。

雪瑶心中忐忑,方才跟逸飞盟誓之勇,此时见了自己父亲和善王侍君,完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进门拜见完毕,立在了一边,心慌意乱之中,不敢抬头。

冬郎气定神闲道:“贤侄在府中传信,道是有事禀报,现可说来。”

雪瑶见问,硬着头皮回话道:“回禀善王侍君,是因我一时糊涂,与玉昌郡主已有肌肤之亲、妻夫之实,特来请罪,并望侍君将郡主终身大事许配与我,以赎前愆。”语毕深揖,不敢贸然抬头,静等冬郎发话。

慧昭见说,嘴角一弯,望向了冬郎。

冬郎轻轻点头。

雪瑶一直低头,没听见座上的两位侍君有任何指示,心中愈发慌乱起来,种种忧思一涌而上,几乎压不下去,额角一颗冷汗悄悄滑了下来,后背一阵发麻。

忽听得冬郎道:“此事重大,坐下谈吧。”

雪瑶心中如千斤巨石坠地,方才在下首一把交椅边沿上坐了。

冬郎看她神色拘谨,作严厉口吻道:“迎娶逸飞,便能息事宁人?毕竟是小孩子,想得也太简单了些。”

雪瑶心中一凛,不知所措,低头不言。

慧昭与冬郎曾有商议,知他这样说来,是要试试雪瑶的品格,佯装忧虑地道:“姐夫,雪瑶是妹夫亲出,也是悦王储,可不能入赘,不然我将来终身无所依,还请姐夫高抬贵手。”

冬郎佯怒:“慧昭,你可教的好女儿!”慧昭配合做戏,掩口不言。冬郎又向雪瑶斥责道:“雪瑶,你一向是后辈之中最谨慎小心的孩子,怎么做下这种事来?负责不负责暂且不论。且说此事传扬在族中,我家逸飞该如何自处?我善王府声威又何在?”

慧昭满面忧色,向冬郎道:“姐夫,管教不严,乃是妹夫的疏忽,雪瑶做下这等不伦之事,我也情愿一同受责。至于玉昌郡主的名声,妹夫定会想办法压住风声,不让走漏的,请姐夫看在多年情分上,别让皇上知道了。”

雪瑶心中大乱,一时全没了主意。这事造成的风波,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怎么还有皇上的事?

凭她平日如何冰雪聪明,慌乱之下,也顾不得这言语不合情理了。

冬郎见雪瑶小脑袋越垂越低,再加一把火道:“雪瑶,若是让你自罚,你当如何处分?”

雪瑶在冬郎几番压力之下,反生出几分硬气来,立起身,抬了头道:“回禀侍君,晚辈眼下认打认罚,但日后对于逸飞的名誉和终身,晚辈仍坚持迎娶逸飞进悦王府。”

冬郎双眉一竖,斥道:“好个坚持迎娶!若还不出我一个道理来,族规中自有惩罚!你且说下去。”

雪瑶昂然道:“晚辈从不是做了事情却不承当之人,只因此事干系可大可小,端看侍君您怎么想。若您认为是小事,咱们便订下这门亲事,做个亲上加亲,皆大欢喜;若侍君认为是大事,那咱们就上殿面君,听取圣裁。但侍君可要斟酌,若是咱们现在就谈条件,我悦王府自是理亏,弥补之心不改,任侍君开口,一定照办;可若是闹到皇上那里去裁决,金口玉言一出,还有侍君您讨价的余地么?”

冬郎见她慌乱恐惧之时可以自控情绪,言语清晰,威压不屈,有几分正像是流霜年轻时的模样,心中满意。正要点破此局,忽听门外仕女报:“玉昌郡主在厅前求见。”第5章 坦途

雪瑶一颗心砰砰乱跳,紧张地转过身去盯着门口,就要等逸飞一进来,便加以拦阻。

冬郎和慧昭的本意,就是借此机会试一试两个孩子的担当,再告诉他们真相,好让他们不被名节之类的负担所累,现在雪瑶和逸飞都来了,省了两下里去分头解释,自然要收场。

逸飞是从后院一路奔来,喘息急促,衣衫微乱,脸上因吹了风,红晕不退,眼角挂着一点水光。雪瑶急忙迎上,伸臂去拦:“快回去!”

逸飞轻轻摇头:“我不回。姐姐忘记我的话了?还是觉得男子诺而无信,看不起我那番言语?”

雪瑶有些着急:“都没有,我是担心你。”

逸飞笑了笑:“逸飞也是担心姐姐。”

雪瑶心中一动,仿佛有人捏住自己心肝,紧紧一攥,不知道是痛是痒。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拦着逸飞的手臂竟也像是没了骨头一般,再提不起来,小声道:“你……”

逸飞又是一笑,径自向冬郎走去。

冬郎和慧昭见一对小儿女如此,也是惊讶,只有抛开玩笑之心。

其实善王早在晚辈中看中了雪瑶的性子,觉得颇对自己的脾气,趁过年的机会,安排雪瑶和思飞、逸飞都见一面,若是孩子们有眼缘当然更好,没有的话倒也无妨,京城八王同蔓同枝,多一门亲事只是锦上添花,是以善王也没什么顾虑,随手安排了下去。

却没想到他们两个真的定起亲来。

冬郎和慧昭原以为他们两个“定亲”像是过家家一般,谁知此时看到这两个小人儿的眼神,竟是已经认定了对方一样。

雪瑶年岁稍长,还可说是情窦初开,但逸飞稚龄蒙昧,又懂什么?偏偏也是如此坚定的样子。

两位侍君心中感叹,莫不是命中注定?

情之一物,自是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眼看着他们两个困在了其中。

此时已然如此,尚不知以后还有多少纠缠。

慧昭将逸飞招至身前,和颜悦色道:“逸飞,姨丈问你,你知不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

逸飞点点头,双手伏在慧昭膝上,眼神专注地看着雪瑶的方向,道:“成亲就是,永远永远在一起。”

慧昭问:“那你愿意和雪瑶姐姐永远永远在一起吗?”

逸飞毫不犹豫道:“愿意!”

慧昭微笑道:“莫不是因为昨晚之事,你们才如此坚定?”逸飞点了点头。

慧昭抬头望向上首坐着的冬郎,冬郎微微颔首,慧昭会意,将逸飞小手放在手心,望着他双眼道:“可是你们昨晚之事,并不是妻夫之实,也不算肌肤之亲,逸飞没有坏了名节的。等你长大些,你爹爹自然会教你什么是真正的妻夫之事。”

雪瑶听闻此言,惊讶地抬起头来。

冬郎的脸上也挂起了柔和的笑容,离座向雪瑶浅施一礼,道:“雪瑶放心,姨丈知道你们的事尚在礼法之内,并不要你负责。方才故意激你,姨丈还要跟你道歉才是。”

雪瑶心中一阵酸楚,却不知从何而起,向冬郎还礼道:“姨丈,没关系的,我不是跟您生气,我只是不明白,若是不必负责,那么您还能不能允许我娶逸飞呢?”

冬郎心中微微一震,又问:“你仍要娶逸飞么?”

逸飞刚才听慧昭之言,心中自是不信,但冬郎和雪瑶也这么说,方才相信了,偎在慧昭身边,看着冬郎这样问雪瑶,料想父亲大概是不同意了,心中失落之下,不由得鼻尖一酸。

此时,雪瑶抬头向逸飞望了一眼,笑了一笑。逸飞面上微微一红,也向雪瑶回了一笑,再也不移开目光。两人神情庄重,遥遥相对,冬郎和慧昭看在眼里,也觉得甜蜜。

慧昭扶着逸飞的脊背道:“逸飞,永远在一起,并不一定要做妻夫。你看,你的萱姨只有雪瑶和禹瑶两个女儿,没有男孩在膝下,逸飞也可以认萱姨做义母,过府常住,照样是和雪瑶天天在一起的。”

逸飞见说,咬了咬嘴唇,向慧昭道:“姨丈,你讨厌逸飞吗?”

慧昭立刻答道:“怎么会呢?姨丈很喜欢逸飞的。”

逸飞抬头望着慧昭又道:“那姨丈为什么不愿意逸飞做雪瑶姐姐的夫婿?”

慧昭又是疼爱,又是怜惜,抱了抱逸飞道:“姨丈怎么会不愿意?姨丈愿意极了!若是逸飞嫁到我悦王府来,姨丈不知道有多开心!”

雪瑶见逸飞仍信守两人约定,心先宽了一半,再看慧昭也确是高兴,整颗心便落在了实处,抬头向冬郎道:“姨丈,我仍然要娶逸飞,虽然无妻夫之实,但我们已有嫁娶之约,您看,这是文定。”说着便从颈中拿出白玉扣,给冬郎过目。

慧昭携了逸飞,立在冬郎和雪瑶旁边,见雪瑶拿出的白玉扣是自己未见的,料想是逸飞所赠,上下看了看雪瑶衣饰,发觉雪瑶腰间的翡翠孔雀已经不在,定是雪瑶以此物赠予逸飞了。回头看,逸飞果然拿出的是翡翠孔雀,只是将腰坠改为了贴身护符。

冬郎和慧昭细细查看,这两件玉器虽是小品,但都是上乘玉料,又兼精雕细琢,阳光一照,水色冰影玲珑剔透,又是二人贴身之物,此时拿出更显温润。这两个玉坠价值不菲,又各自是两人最心爱之饰物,恰好还和他们两人“玉”字排辈相符。若是此等物事,的确是配得上做文定。

冬郎向两个孩子点了点头,道:“若你二人肯信守约定,彼此心许,那么文定之礼就已经做数,我们便需要禀明善王殿下,也会通知族中长辈承认你们的关系,将你们认为是未婚妻夫一般。但你二人年齿尚幼,待雪瑶理鬓礼后才可行聘,完成定亲之礼,到那时你们便是真正的妻夫,你们可明白了?”

雪瑶和逸飞见冬郎许字,皆喜上眉梢,心满意足,两只手不由得紧紧拉在了一起。

慧昭笑道:“两个小东西,现在可放心了吧?你们出去玩耍,我们再商议些细节。”

雪瑶拉着逸飞,两人像欢快的黄鹂一样飞出门去。

慧昭召仕女来换过热茶,捧在手心,向冬郎笑道:“这两个小家伙心思倒大,全然出乎意料。只是委屈了逸飞,懵懵懂懂就被我家求去了。”

冬郎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这么说。只不过提前成就好事,免了中间这些细枝末节,孩子们自己也觉得合意,便是皆大欢喜。只是我家养个儿郎最不易,事事必要给他最好的,现下虽给他一个满意的妻主,可我私下想想,到了你家,少不得今后还有些曲折,我心中颇有不忍。”

慧昭急忙安慰道:“姐夫这是哪里话来?以逸飞身份,在我悦王府定是一世不可动摇,我与我家殿下一定会尽心照顾,姐夫当宽心才是。”

冬郎道:“我只是担忧,你我两家来往过密的话,难免会有人觉得扎眼,比如那定国将军最见不得这些,公孙皇后那里又是一个难关。咱们眼里是小儿女的亲事,可谁叫咱们嫁给皇族,家长里短动辄就变成了朝廷动荡。还有一节,雪瑶身为皇族之女,将来总有身不由已之事,或是联姻,或是其他差事。而逸飞这孩子性子像我,面上柔顺,心底却倔得很,等他长大,不知道还会怎么想,会不会怨恨我们今日的决定……唉。”

慧昭叹道:“此身为皇族,哪能事事由得自己?无论前路如何,我和我家千岁定会像维护亲生一般保护住逸飞,请姐夫宽心就是。”

二人说定了小儿女亲事,半忧半喜,用毕晚膳,方才散了。

//

新年的热闹持续了好一阵时日,终于到了正月十四。

依照惯例,从正月十四开始,就是元宵节的灯会了。朱雀皇城宵禁解除三夜,开放夜市,通宵达旦。从十四日天色擦黑时起,无论官方还是民间所制彩灯,尽数悬挂于皇城大街两旁,供人赏玩。富贵之家通常会设棚猜灯谜,赏给猜中之人喜钱红包,以求今年利市大发。

元宵佳节期间,各家女子儿郎,无论婚配与否,皆可上街观灯游玩,因此成就了贺翎无数姻缘佳话。今年的“美满元宵”,更是点了题。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期盼这一场夜晚盛会。

善王府中西席先生趁着过年回老家探亲去了,要到二月初才开始授课,逸飞虽读书不多,功课却丝毫不懈,按照先生授课时的作息,早起便自己来到书房读书练字,就算元宵节也不例外。一上午用功已毕,就收到悦王府送来的请柬。

逸飞情知是雪瑶差人送来的,笑起双靥,打开看时,见内中一张白笺,上面勾画着一个少女和一个男孩,手牵手望着路边悬挂的花灯。看两人体貌身形,正是雪瑶和逸飞。小图画线条简单,淡淡着了些彩,画得很是有趣,单是拿在手中,就能感觉到雪瑶作画时的愉悦之情。

想必是雪瑶不知逸飞是否可看得懂文字书信,才画画相传。逸飞撅了撅嘴,本要提笔回字,却不甘心平常的回复,想了又想,取笔也画了一幅。

画完晾干,看了一看,自家满意了,便找了张信封装好,走出书房。

一出门才看到,这时天色已近黄昏。想来是画画时忘了时辰,悦王府送信来之人早已回家,逸飞打发家中一个男仆将回信送去悦王府,方才欢欢喜喜地找父亲用晚膳去了。

//

晚膳桌边,善王流霜不在,已是善王府上下皆习惯的事。

今日只见旭飞眉眼之间藏不住笑意,思飞却显得有些别扭。

思飞是春晖所出,春晖自是一眼便认出他心不在焉,放下碗筷向思飞道:“思飞,今日怎么没精神了?”

思飞低声道:“没什么。”他一向心中藏不住事,喜怒形于面相,口中虽说没什么,神色却更加颓然。

春晖细细想了想,他今日出门之时并无颓色,刚回来时,隐隐有些怒气,现在怎会如此?想了一番,问道:“你今日去演武场的时候,跟人动手落败了?”

思飞肩膀一抖,面色诧异道:“爹爹你怎知道的!”

春晖笑道:“你还能有什么事?心思鲁直,有勇无谋,根本不必猜。”

冬郎跟着放下了碗筷,闻言一笑,道:“思飞,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在意,明日再去比过也就是了。”

思飞颓然道:“前年我都是比她强得多,渐渐地,她去年十次之中能胜我两次或三次,这几日我们比了五次,她胜四,我胜一,恐怕还是她让我的。再过一年,她已经不把我放在眼中了。我练得也算辛勤,为什么总是原地不前呢?”

春晖点头道:“早说要你不要一味练,多走心,多领悟,现下可得了教训吧!”第6章 元宵约,无猜相会

冬郎笑道:“春晖,过年时就莫如此严厉了吧。思飞,这击败你的孩子可不简单,是哪家的儿郎?”

思飞低声道:“不是男孩,是靖海将军家的老三方铮。”

冬郎叹一声道:“是靖海将军的孩子,无怪乎如此了得,真是英才。”

旭飞听闻这名字,若有所思:“方三颇得靖海将军真传,文武双全,兵法精熟,只因年纪不大,只是袭了官职,也未曾亲自领兵上阵过。若你是败在她手,也不算吃亏。咱们陈家尚文轻武,他们方家却是家传,你表面上是和方三在比武,其实是和方将军比,这怎么比得过?”

冬郎向旭飞道:“方家和权家交情颇深,这莫不是从灵悉口中得知的?”旭飞面上一红,点了点头:“那个……她……她们是好友。”

权家博物广志,擅古今及各国言语文字,在朝中多做为史官或鸿胪寺中司务。悦王正侍君权慧昭,旭飞未婚妻权灵悉,就出自这个权家。

靖海将军名曰方耀,是朝中肱股重臣之一。她自少年时代起便与其母威远候方韫一起镇守东海边疆,屡屡收复海岛夷族,挂封靖海将军,待成名回朝之后,翎皇半云心喜,率先以“方靖海”呼之。

方耀身材高挑,长相俊朗,性格爽直,朝中君臣都乐意和她亲近,方靖海之名传播远比本名广泛。现今贺翎朝中最重要的边疆守卫,以方家为首,可见其声威凛然。

陈家自从坐上皇位以来,颇有重文抑武的意思。虽然思飞好武,也加入了那座鼎鼎有名的“尚德”演武馆,但冬郎和春晖倒是不在意他真正学了什么武艺。毕竟在贺翎只有男兵,没有男将军,学武不过是强身健体,将来谈婚论嫁之时加些筹码而已。

但现今思飞习武到了瓶颈之地,明显还是想继续学下去。冬郎也知道善王流霜的心意,既是家中儿郎需求,少不得便要找出全贺翎最好的给他们。在心中略一盘算,便开口道:“思飞,你爹爹说得对,你是该多走心,多领悟,但看你在演武场自己练习,武艺停步不前许久,而方家的姑娘进取迅速,说明靖海将军必有极大的过人之处。你可以拜她为师,向她求教。等再过几日,新年事务结束,爹爹为你筹划,带你去方家拜见一番吧。”

思飞皱着眉,想了一阵,问冬郎道:“爹爹,靖海将军若是知道我求教怎么打败她女儿,她会不会生气?”

冬郎笑道:“我听闻靖海将军最喜欢上进的后辈,若知你心,她一定欢喜。”

思飞神色稍缓,低头饮食,春晖也放下了这块心事,重新举箸。逸飞和芷瑶年纪尚小,并不关心这些,只是开心地用餐。

全家饱腹之后,各自更衣,正要一起出门观灯游玩之际,忽听男仆来报:“权大小姐和方三小姐到了,邀玉明郡主、玉通郡主同去观灯。”

旭飞脸皮薄,尽管他定亲很早,这一年来时不时就和灵悉一起游玩,出嫁的日子也将近了,但每次一听权大小姐几个字,脸上还是要发热。他偷眼望了望思飞,思飞正对方铮的来访惊讶莫名:“方三?她来干什么?”

春晖和冬郎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了然。

思飞虽然意外,但也不愿显得小气,随即打发男仆道:“告诉方小姐,我这就去前厅。”

等两个孩子带人走了,冬郎转过头来笑道:“我看那方三小姐是喜欢咱们思飞,春晖你看呢?”

春晖眼角弯弯笑道:“如此便更好,孩子们愿意,咱们也省心。只是你看旭飞对这事挺有心,一看就爱牵红线,这点倒是和冬哥你像极了。”

冬郎望着春晖笑道:“我哪里是爱牵红线,我就牵过一根。”

春晖撇嘴道:“可不是,牵上自家兄弟掉到你陷阱里去,你最开心了!”

冬郎和春晖两人说笑,芷瑶听不懂,扑在春晖怀中打呵欠。春晖蹭蹭她的小脸蛋,芷瑶揉着眼睛咯咯直笑,将小脸埋在春晖颈侧。

春晖再转头看逸飞,见他不慌不忙的,问道:“逸飞,雪瑶邀你看灯了吗?”

逸飞抱着手炉道:“邀了,但是我今晚想和家里一起去,约了明日和姐姐去。”

春晖抚着芷瑶的背,向冬郎道:“这两个小的,今天书来信往,原来是早就约上了。我一直羡慕着,冬哥出的娃娃多自觉啊,偏偏思飞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我,愚钝的很。”

冬郎揽着春晖肩道:“这才像你,你不想想你当年……”

春晖面上通红,迅速打断冬郎话头:“莫说当年,说了这么多年都说不腻么!逸飞,你可得学着点,怎么欺负侧君这点,你爹爹可是最擅长了!”

逸飞年纪太小,也不太懂长辈年轻时的恩怨,只是他家两位爹爹是兄弟,所以自然比别家的更显亲热,时时在一起说笑,他也老跟着捡个乐子,和两位爹爹笑成一片。

若在规矩严正的世家大族,春晖身为侧君是当不起一声“爹爹”的。但陈家原是黄袍加身称了帝,草莽武将出身,对这些规矩也不甚在意。各家王府中侧侍君所出的孩子,都会直接管侧侍君叫爹爹。侍君们对此不以为忤,反认为是孩子们孝顺——若是亲生爹爹都不敢叫上一声,又怎么会真正孝敬嫡父,奉养一个毫无血亲关系的男子终老呢?

//

却说雪瑶在家中收了逸飞信柬,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收发之人名字,笔迹圆润,用力极轻,想必是逸飞亲手所书。

看来小人儿知道自己意思,又怪自己看轻了他的学问,用这方式抗议呢。

雪瑶一笑,拿出逸飞的画来。

画上一轮月亮挂在天际,月轮浑圆。月下有河,河岸有梅,梅边有桥,桥下小亭临水而建,河中漂浮着水灯。并不画一人,只画了一只拖着长尾的孔雀,半闭着眼睛休憩在梅花树旁。画风却与雪瑶相同,是在墨迹略干时,清浅着色:梅花粉白,孔雀青碧,亭子顶是褐色,亭柱朱红。

雪瑶持画沉吟。月亮浑圆,直上天际,这是十五那晚的月亮。河边有梅树和亭子,看这画上所绘,像是城东潍河边上的享梅亭,虽不惟妙惟肖,意思却到了。翡翠孔雀在逸飞那里,这孔雀自是代表逸飞。

此信上说的是,明晚月上时分,在潍河边享梅亭相侯。

雪瑶抿嘴一笑:若是要一起观灯,从悦王府去城东时正经过善王府,接了他同去便是了,何必在那里等?若他有意,且看他安排便是。

//

思飞和旭飞出门早,皇室宗亲们居住的几个坊又离朱雀大街很近,不一会马车就行至街边。大街上人头攒动,马车断然无法通过,赶车的男仆只得像别家一样停车在灯街之外。

四个少年下了车,权灵悉借着袖口遮掩把旭飞的手握住。旭飞悄悄挣了一下,灵悉却将手指滑进他指尖,十指相扣,面上一脸坦然地向方铮道:“你们两个别太贪玩,过一个时辰回来这里,我们再一起回去。”说完牵着旭飞就走,小厮侍卫们急忙跟了上去,只留下方铮和思飞面面相觑。

愣了一会,方铮轻咳一声:“玉通郡主,请。”

思飞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应了一声,开步走在方铮身边一步之遥的距离。

方铮一颗心都跳出了腔子,今天这个陈思飞,简直不像他。通常在演武馆内,两人唯以武艺交流,除了请、承让、多谢指教,竟没有过别的交谈。最熟悉的无非是对方汗流浃背时的模样:胜利的洋洋自得,失败的咬牙不甘。在彼此心中只当做对手看待,从未发展过私交。

几个时辰之前,两人才交过手,他落败时的神色让方铮有点心虚,生怕失去这个对手,才想要哄一哄他开心,邀他一起观灯。

今晚灯光华彩之下,少年儿郎微微仰头,兴致盎然地看着灯谜。他身上锦袍斑斓,腰间玉带生光,青丝束成时下流行的样式,鬓边的碎发打成辫子,也同发髻盘上去,以绣带围好了,饰以嵌着珍珠的绒花。灯光一照,他眼睛里似有星河闪闪发光,开心地笑着,整个人不同于演武馆内的劲装打扮,透露出郡主该有的尊贵。

方铮突然懂得了心头鹿撞的感受,撞得还有些疼。

思飞还没开始拔个子,站在方铮身边显得矮了一头,他转过头来,向方铮讲话。喧闹的人群将他的声音一下盖过,让他也有些懊恼,欺近了一步,抬头又说了一遍:“方三,帮我拿一下那盏灯,我只差一点够不到。”

方铮刚回过神来:“哦?”

思飞生怕抢得慢了被别人拿走,拉起方铮手走到灯下:“这个!”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手背,莫说是一盏灯,就是天上的月亮,方铮也愿意摘了。身边侍卫要帮忙,也被她摇摇手拒绝,动手摘下了灯盏。

思飞浑然不觉她的小心思。在他看来,虽然输给方铮很让人恼火,但方铮武德很好,只对招,不废话,很值得交朋友,和她同行心中也轻松。他眉开眼笑地接过灯盏,将写有灯谜的一面转了过来:“你猜,这是什么?”

方铮只是热切地看他。

思飞有些着急,指着诗句:“看这里,这里!”

方铮只是笑:“我不会猜。”也没心思猜。

思飞见方铮心不在焉,赶忙把灯交给一个男仆,吩咐了谜底让他排队取红包,拉起方铮手往路边拽。

方铮一惊:“怎么?”

思飞只是往人少的地方走,到了僻静些的路旁,才一脸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回车上等他们?”

方铮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思飞只当她确实病了,不由分说就握住她手,向马车停留的方向走。侍卫们急忙跑上前帮忙开道,护着二人回了马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