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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00:2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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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静言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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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遇见

在这里遇见试读:

纪实文学

和几个短篇小说,叙写了身边普通人的普通生活故事;第二部分为生活拾零、故园漫忆和见诸报刊,包括百余篇小文,是母亲生活所历、所见、所闻、所感,可谓“我手书我心”;第三部分是行万里路,记录近几年来,母亲在各地旅游的经历。所到之处,母亲以她的眼光,以她的思维,记下她独到的见闻和感想。内容丰富多彩,知识与感悟融为一体。母亲记下她所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遇到的景物,遇到的情感,形成了《

在这里遇见

》。我为母亲的书《在这里遇见》写下以上序文,感到很高兴。希望看到它的人们,与我们在这里遇见。徐大伟2018年9月21日纪实文学在这里遇见(一)

余校长住院已经一个星期了,病情基本稳定下来。他是那场大雪的受害者。

那场大雪很意外。它下得太早,刚过霜降,人们还在享受秋带来的快意和凉爽,却与它不期而遇。它下得太大,百年不遇的大雪,压断了不少树木。它下得太奇,雪落到地上就结成了冰,雪停了,地上的冰层厚实坚硬,光滑透亮。路面加上脚窝、车辙,就成了凹凸不平的冰道,寒光逼人,令人难以行走。

下午,余校长拎着皮包去上课。他在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风衣,出门后他才感到穿得太少了。上完两节课,他就匆匆回家。进了门就感觉不太好,有些头晕,他躺下睡了。第二天一早,他住进了医院。

病房里人满为患。走廊上,从这头到那头排了一排病床,有的地方对面还排了一排。

余校长住院时没有床位。医护人员把楼尽头一间储藏室腾出来,放了两张床,做成一间加病房。

这天来了一个危重病人跟余校长住在了一起。

病历卡上写着:王又生,68岁,肺癌。

王又生半靠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巴上戴着呼吸机,双眼闭着。两个儿子和老伴围在床前,他们不停地小声叫着“爸……”“又生……又生……”,没有反应。老伴对着他耳朵大声说:“睁开眼!”病人对这三个字似乎很敏感,或许这三个字刺激了他某根神经,他突然就哑着嗓子变腔变调地说:“张……开……眼!”那“眼”字还上扬加重。老伴儿又说:“睁大眼!”王又生又说一声:“张……大……眼!”“眼”字仍是上扬调。当时,余校长两口子对“张开眼”“张大眼”的说法颇感新鲜,余校长还轻轻地模仿了两声。这个“张”字很少用在这里,一般人也不会这样用。王又生,一个危重病人,却对它如此敏感,或许有着特殊的含义吧。王又生虽会说“张开眼”,可他就是不张眼。别说张开眼,就是抬抬眼皮,他都不。大概,他已经没有了抬起眼皮的力气了。

王又生的老伴儿,神色还算平静。看不出她有过多的紧张和担心。也许,她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磨砺,那颗心已经变得坚硬。也许,她是个智慧的人。这个时候,需要她的冷静来应对局面。病人安静下来的时候,王又生的老伴儿会坐在余校长床边跟他们闲聊几句。

王又生的两个儿子很腼腆。他们很少说话,不急不躁地照顾着父亲。大儿子站在父亲床边,一刻也不离开。他关注着每一根插管,替父亲抚胸展衣,还时不时俯在父亲耳边说着什么。小儿子靠墙坐着,显得有些疲惫。

半夜里,王又生病情急剧变化。他狂躁不安,四肢乱舞,歇斯底里地叫唤,家里人按都按不住。邻床上的余校长被吓得缩在被子里,身体像筛糠一样颤抖着。医护人员一边把余校长转移出去,一边对王又生实施紧急抢救。天明后,余校长回到了病房。王又生被转移到其他地方治疗去了。

吃过午饭,王又生的老伴儿特意过来与余校长一家叙谈,对昨晚上余校长所受到的惊吓表示歉意。她是一位富态、精明的老太太。一头齐颈白发,烫着整齐的卷,微胖的身躯穿着得体的棉衣,一条红围巾衬着她保养得不错的脸。她也是一位非常健谈的老太太,语调平和,语速适中,言谈举止给人以资深老干部的感觉。同时,她话语中也有不少犀利的个性化语言和对问题独到的见解。

从谈话中得知,王又生退休前是一家疗养院的院长。他工作有能力,有魄力,口碑不错,在职期间身体一向健康,精气神十足。王又生人长得潇洒帅气,一米七八的个头儿,瘦瘦的,身板直直的;方方脸膛,浓眉长眼,梳着背头;经常穿一件深蓝色直领风衣,一派绅士风度。院里职工都叫他“海派院长”。

王又生有一个理想的家庭。自己是院长,妻子是区里的计生干部,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从部队退役后在区检察院工作,小儿子供职于国营单位。大儿子跟前有一个男孩儿,小儿子生一个女孩儿。孙子孙女齐全,王又生可谓称心如意。王又生虽办了退休手续,但仍旧留在院里做顾问,每月除了退休金之外,还有一笔可观的返聘报酬。再说这顾问顾问,顾着了就问一问,顾不着就不问。没有具体任务,更没有工作压力,要的只是他那张名片。他潇洒而来,洒脱而去,没有什么顾虑和忧愁,真的是工作顺心,家庭美满,其乐融融,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小日子也算过得舒心称意。

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然有一天,在检察院工作的大儿子,因“执法犯法”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撤销一切行政职务,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入狱服刑。这一消息,犹如当头一棒,一下把王又生打懵了。王又生不再“顾问”单位,他回到家里开始一股脑儿“顾问”儿子的事情。

王又生坚信儿子是被冤枉的。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性格刚直,为人正派,办事公道,秉公执法,原则性很强,谁要找他办点私事,他宁可牺牲个人利益,也决不会徇情枉法。儿子工作作风严谨,踏实肯干,年年被评为优秀政法干部,听说,最近还要提拔到区领导岗位。谁犯错误,大儿子都不会犯,更不会犯“执法犯法”的低级错误。要说儿子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的地方,就是儿子太过耿直,太过坚持原则。儿子一直保留着部队雷厉风行的作风,坚守着军人刚直不阿的品质。他曾对儿子说过,地方比不得部队,作风拖沓,关系复杂,为人处事要灵活,要学会变通。可是,儿子大了,有他的信念,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况且,这一次儿子的问题被处理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前面说着要提拔,后面又说有问题,跟着就判刑入狱,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要么是误会,要么是冤假错案,要么就是栽赃陷害。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要为儿子奔走,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还儿子一个公道。

在寻找证据的过程中,王又生了解到,儿子曾受某当权者之托,去为一个被隔离审查的领导做过一次解释和说明。结果,这件事被同事举报,说他办案中私自接触过当事人,并从中受贿,这对于一名政法干部来说实属执法犯法的行为,因此他被定罪,受到法律制裁。王又生认为:这就是某人设的一个圈套,就是人家挖的一个坑,把儿子推了进去。

王又生一股脑儿扑在儿子的事情上,到处找人了解情况,疏通关系,搜集证据,奔走申诉。

在为儿子洗刷冤情、澄清事实的奔走中,王又生敲响多重门,问询无数人,受了不少白眼,吃了不少苦头。烈日下,寒冬里,他不顾一切地奔走着,寻找着,申诉着。他身心疲惫,心力交瘁。仅仅一年时间,王又生整个人完全变了模样,憔悴消瘦,沉默衰老,再也看不到昔日的绅士风度,再也看不到挺拔潇洒的身影。但是,他有坚定的信念,他坚信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法律是公正的。他为信念奔走着。

一年后,儿子已经刑满释放了。王又生的努力却一无所获。

儿子回来了,却没了工作。饭,倒是不缺吃的。住,也不用发愁。只是被记入档案的“服刑释放犯”的身份让全家人吃不消。它就像古代在囚犯脸上烙字,留下永久的黑色印记一样。这黑色烙印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儿子头上,压在全家人心上。它使人抬不起头,出不来气。这黑色印记又像魔影一样,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并在那里起着无形的作用,让人防不胜防。它直接影响着人的一生。

王又生鼓励儿子,不要放弃,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背一辈子黑锅,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他会做儿子的坚强后盾,同儿子一起奔波在取证、申诉的道路上。

正当大家齐心协力,在寻找真相这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上前行的时候,王又生被诊断为肺癌,而且已经转移到头部。开始,他不顾病痛,拖着病体同儿子一道并肩走着,他是儿子的勇气和信心。然而,病魔也加速摧残着他的精神和躯体。他一次次地住院治疗。每次昏迷后的抢救中,他喊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张开眼”,再喊就是“张大眼”。这一次是他第三次病危到医院抢救。他已经不能再主动地喊出那句个性化的语言了。王又生病倒了,就像鏖战正酣的战场上,陡然失去了一位最勇猛的斗士,又像大战中失去了司令部,没有了核心力量。

说到这里,王又生老伴儿挺挺腰板儿说:“这个时候,我不能慌乱,我不能沮丧。人总有故去那一天,事实总有澄清那一刻。法律是公正的,相信恶者会得到惩罚,善者会得到褒扬,儿子的案情会得到澄清。老王也许看不到那一天,但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她平和地讲述着,语气充满了自信,心里充满了阳光。

中午的太阳,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身上、脸上,照在她的白发上,照在她鲜红的围巾上。她“张”着一双很大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希望的光亮。(二)

床头病历卡换成了:佟一林,男,74,脑梗。

佟师傅拎着塑料袋,身板儿挺直地走进病房。他显得很精神,上身穿一件合体的黑色羽绒服,下身穿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工作裤,朴素整洁,干净利落。随其后进来一位50来岁的女子。那女子蹲在床头柜前帮老人放置洗漱用具,放好后她直起身坐在床边。佟师傅就催促她说:“走吧!这儿没事了。”女的说:“一会儿不是要输液吗?等你输完液,我再走吧。”佟师傅说:“走吧!输液我自己就行,不用在这里看着。”那女的又查看了一遍床上、床头的物品,然后告辞走了。佟师傅半靠在床上等着输液。接下来几天的相处,他给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佟师傅原是手表厂的工人,退休十几年了。虽然他已七十多岁,但身板儿依然挺直。他背不驼,腰不弯,说话有中气,走路有力量,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他是一个生活态度很严谨的人,按时起床,按时休息,到点就活动,定时定量吃饭。从表面上看,看不出他是个病人。住院期间,他不要任何人陪护。挂吊瓶时需要上厕所,他自己举着瓶子就去了;该换药时,他摁响传呼器,招呼护士,他从不麻烦别人。每次他去打开水,总不忘问我们需不需要捎上。每天,他都会同余校长唠嗑,鼓励他树立信心,战胜疾病,注意饮食,适当运动,病一定会好。他也跟我们唠家常,唠他的过去,唠他的孩子们。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到轻松自在,就像是和自己家人或者老邻居相处一样。偶尔,余校长表现出孩子似的娇嗲,佟师傅就有些不习惯。他就会对着余校长和他媳妇不客气地说:“这个时候,有病的只管作,另一个也就尽量表现。”

佟师傅养育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最小的儿子,现在也已经三十多岁了。送他来的是他大女儿。佟师傅的老伴儿去世得早。当时,小儿子只有七八岁,大女儿也只有十四岁。佟师傅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四个孩子拉扯长大,培养成人。四个孩子中,除大女儿初中毕业外,其余三个都学业有成,国家分配了工作。小儿子一直上到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银行工作。一个男同志,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四个孩子的生活,还要操心他们的学习。他既当爹,又当娘,付出了比一般人多得多的心血。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物质丰富,经济宽裕,需要什么就能买什么。那时,好多吃穿用的东西都需要人工加工缝制,一个男人带四个孩子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偶尔,我会想,佟师傅那时还年轻,老婆走了,怎么没再找一个。有一天闲聊,我说:“佟师傅,你年轻时一人带着孩子,就没想过找个伴儿帮帮你?”佟师傅很果断地说:“没有,压根儿没想过!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养,凭什么叫别人来受累?”听他刚板硬正的话,我无语。稍后我又问道:“孩子们长大了,你一个人也没想过?”佟师傅说:“孩子们长大了,我也老了,还想啥。我在家,孩子们啥时候回来,都气气势势的,有了别人,他们回来总会有些不自在。再说,一个人也挺好,不愁吃穿,不缺钱花,想干啥干啥,还想干吗?”他的话掷地有声,有一种令人沉思的厚重。

如今,佟师傅的大女儿已经退休在家,孩子在外地上大学,她已经有时间照顾父亲了。大女儿稳重,贤惠,也最关心父亲。这次住院,就是她硬把父亲送来的。她发现父亲近段时间有些嗜睡,走路也不如以前稳健,就硬拖着父亲来医院检查。经核磁共振发现佟师傅有脑梗,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佟师傅说啥都不住,一是觉得病情不重,没有什么大碍;二是觉得住院不如在家吃药治疗方便,还可以跟老街坊、老哥们儿下棋唠嗑。大女儿没听他的,还是为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这才住了院。

大女儿每天都按时送来三顿可口饭菜。有时她会给父亲带来两块蒸红薯,用毛巾裹了一层又一层,打开时,热热的红薯还冒着白白的蒸汽。佟师傅的其他几个孩子也不定时来探望。每来一个,佟师傅总是对他说:“上班忙,别来了,我没事儿,挺好的。”

每当佟师傅吃饭的时候,大女儿就坐在床边静静地凝望着父亲。她替父亲捏掉粘在衣服上的细小的纤维或杂物。她那样深情地凝望着父亲,是不是想起小时候父亲拉着他们的手送他们上学,又拉着他们的手接他们回家的情景;是不是想到当他们生病的时候,父亲背着他们往医院奔跑的情景;是不是想到父亲年轻时,充满活力和朝气的面容……如今,父亲已是白发苍苍。父亲的白发啊,蓄满了岁月的沧桑,饱含着对儿女们的深情!

礼拜天到了,姐弟几个会一起带着孩子过来。这时候,病房里就会一扫惯有的肃静和凝重,而变得格外热闹,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小孩子们滚一床,像雀儿一样嬉闹,或相互说着悄悄话。大孩子们围着佟师傅站一圈,或嘘寒问暖,或相互告知自己的所见所闻。那种温馨、和谐、亲切的气氛,感染着周围的人们。

每逢这时,佟师傅总是平静而慈祥地望着他的儿孙们。他心里泛起的或许是欣慰,或许是幸福,或许是怜爱,或许是希冀,或许是对亡妻的告慰。但是,这一切都蕴藏在平和之中,他有着坚毅的男子汉情怀,不轻易表露情感。每逢这时,余校长两口子也特别开心。他们被这一家人的幸福、快乐感染,也分享着他们的幸福和快乐。

看罢父亲,他们姐弟几个相约到其中一家去吃饭。

一个星期后,佟师傅出院回家了。我常常想起他。(三)

医护人员刚刚换好被罩、床单,一位护士小姑娘就领进来一个矮小、黑瘦的老头儿。他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腰弯着,腿曲着,头上戴一顶棉军帽。帽子显然有些大,遮盖了他的眉眼,使他的脸更显瘦小、黢黑。老头儿左手拎着一个袋子,右手拿着一个铝制饭盒。护士指着床告诉他说:“这就是你的床位,加2号,你躺下吧。有什么事情,就按这个。”护士指着传呼器开关告诉老人。说完,护士飘然而去。

吃晚饭的时候,老头儿从塑料袋里摸出一袋牛奶,又拿出两个包子吃了起来。看来没有人给他送饭,他也不会再去买饭。余校长媳妇觉得那样吃太凉,想给他带碗稀饭,就对老人说:“我去买饭,给你带一碗稀饭吧?”老人说:“不用,儿子一会儿就来了。”

午夜时分,病区里一片静寂,人们早已停下了忙碌的脚步。安静的夜晚替代了紧张的白昼。随着深夜来临,一切都松弛下来。病房里的灯大都熄了,只有少数房间里有亮光。走廊上的夜灯发出黄黄的光,像蒙胧的眼睛。护士站里,两个值班护士坐在电脑前,还在忙碌着。

加病房里,余校长的床头灯开着,输液瓶里的液体还在滴着。他一天要输四次。余校长媳妇坐在凳子上,两肘撑在床上,盯着输液瓶,瓶里的药快完了,她想等滴完了就到护士站叫护士来拔针,不再按传呼器,夜深人静时,铃声吵人。她刚才到走廊站了一会儿,长长的廊道静悄悄的,两个护士很专注地工作着,她们显得很精神。看到那景象,她联想到边防哨卡。护士站就是小小的哨所,护士就是哨兵。边防哨兵守护着边疆,医护人员守护着病房;边防哨兵保卫着人民的安全,医护人员守护着病人的安危。战士很英勇,责任很重大;医护人员也很伟大,任务也很艰巨。她们更直接地守护着一个个生命,助力他们的健康。说她们是白衣天使,再恰当不过了。

病房门被推开,余校长媳妇以为护士来了。她抬头一看,吃了一惊。门口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身材高大、笔直,梳着亮亮的大背头,上身穿一件短小的黑色皮夹克,两手插在衣兜里,下身穿一条长长的牛仔裤,脚穿一双锃亮的棕色皮鞋。大半夜的,看到这装束没有感到漂亮和帅气,倒是多了几分痞气。余校长媳妇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紧张,她站了起来。那男子站在老头儿床前,看了看,没有说话,脱掉皮夹克,盖在身上,连鞋子都没脱,就半靠着床头躺下了。想必他就是老头儿说的儿子吧。余校长媳妇把心放下了。夜里一点多钟,护士来拔了针。余校长媳妇裹着大衣躺在窗户下的折叠床上,半睡半醒地迷糊着。天刚蒙蒙亮,那个男子起身走了。他没等到老人起床,也没跟老人打声招呼,径直地走了。

早餐时,老头儿依旧是一袋牛奶,一块剩饼。上午输完液已经过了12点,一直没看见老头儿吃午饭。下午,老头儿静静地坐一会儿,躺下睡一会儿。他不和人讲话,也不到室外走动,除了坐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坐。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偶尔答一句,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他已是一个垂暮老人了。

下午6时许,天已经黑了。一个40岁左右、个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说,她是老头儿的女儿,小名叫兰兰。

兰兰礼貌地跟余校长一家人打过招呼后,就照顾父亲吃饭。兰兰给父亲带来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老人吃着饭,兰兰开始整理他的东西。兰兰问道:“给你买的一箱牛奶呢?”老头儿说:“喝完了。”兰兰说:“不可能。一箱奶20多袋儿,两天你一个人就喝完了?是不是又给你儿子拎回去了?”老头儿回应说:“没有给,就是我喝完了。”兰兰嘟囔道:“真是无聊。50岁的人了,整天游来荡去不干活儿。老爸住院,自己一点吃的不买,还跟着蹭人家的。”没有回声,只听到塑料袋沙沙地响。一会儿兰兰又问道:“我哥昨天晚上来了没有?”老头儿回答道:“来了,早上起来才走的。”兰兰又问道:“给你买饭了吗?”老头儿随口答道:“买了。”显然,老头儿在女儿面前说了谎。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吃完饭,兰兰洗碗回来刚坐下,老头儿就对兰兰说道:“医院让交钱呢。”兰兰问道:“交什么钱?”“交医药费。药费不够了,不交就停药了。”兰兰说:“你让你儿子给你交吧,我已经给你交了一次了。”老头儿说:“他哪有钱?两口子都下岗了,又没有工作。”兰兰说:“你的钱呢?你的退休金呢?你摆地摊儿挣的钱呢?冬天里那么冷,你都不舍得歇着,照样出来摆地摊儿挣钱。钱都哪儿去了?都给了你儿子!现在住院了,来管我要钱。”老头儿辩解说:“那才几个钱,月月都花完了,一家几口人总得吃饭吧!”兰兰的情绪有点激动了,重重地说道:“谁家不吃饭,不用钱,都靠老爸吗?别说了,反正我不会给你交钱!”老头不知嘟囔了些什么,就不再有说话的声音。

晚上睡觉时,兰兰斜歪在床边凑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兰兰买来一碗稀饭和几个包子,放下就走了。

住院期间,老头儿从来没有到食堂买过一次饭菜。兰兰来带了饭,他就吃新鲜的,其他时候他就在病房里吃上一顿剩下的凉馒头或是包子,就着喝一袋奶或者白开水。

老头儿病床头的卡片上写着:王仁,80岁。

王仁是个有故事的人。

王仁年轻的时候,找了一个漂亮风流的媳妇,就是兰兰的妈妈。兰兰妈妈当时是玻璃厂的一位医生。她有文化,有气质,人长得又漂亮。生活中,她也讲究一点小情调。她想夫妻俩能够一起去看电影,能一起逛逛商场,偶尔进进舞厅。王仁是农民出身的工人,他不识几个大字,生活简单粗陋,也不太讲究卫生。早上起来,他经常是不洗手,不洗脸,不刷牙,先吃饭;晚上,也经常是不洗脸、不刷牙、不洗脚就睡觉。一个礼拜他也不想洗一次澡,换一次衣服。为此,兰兰妈没少说他,也没少跟他生气。可是,王仁习惯了粗糙简单的生活,面对兰兰妈的说教,他非但不改,反而说妻子瞎讲究,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兰兰妈觉得和他在一起生活,简单乏味,缺少情趣,简直就是活受罪。

王仁和兰兰妈的婚姻本来就有些扭曲。它不是爱情的产物,而是政治因素影响下的畸形之果。兰兰妈家庭成分高,她一心想找个成分低的对象。那样,头顶上就有了红色光环,不但自己能够改变被区别对待的待遇,而且,将来孩子们也不会受到歧视,受到影响。在这种思想支配下,经人介绍,她就嫁给了贫农出身的工人王仁。婚后,她才意识到日子是如此不和谐,不称心。而且,随着社会发展变化,成分论也在慢慢淡化。两人的生活追求差距就愈来愈大,矛盾也日益尖锐。两个人一直别别扭扭地生活着。那个时代的女人对婚姻还有着浓重的传统观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识还很深很牢。人们把离婚看得很邪恶,总觉得那是很丢人、很不道德的事情,甚至把它跟作风败坏联想到一起。一个人的婚姻生活再怎么不幸,再怎么不和谐,也不敢轻易地想到离婚,只是一味地忍耐,一味地将就。但是,一切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终于,在兰兰10岁的时候,王仁夫妇离婚了。离婚后,儿子跟了父亲生活,女儿则跟着母亲。原来一家人居住的厂里分配的一套40平方米的家属房归兰兰和妈妈居住。父亲和儿子则被另分配一套小房子安家。

离了婚,兰兰妈像脱笼的鸟儿,从里到外都轻松了。她可以再次飞翔了。过了一段时间,妈妈就带着兰兰另嫁他人,组成了新的家庭。新丈夫是一位技术人员,因曾经被划为“右派”而一直没有结婚。新丈夫思想开放,性格直爽,善于接受新事物。日常生活中,他不仅生活细致,讲究卫生,而且追求有品位的精神生活。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他都能拿得起来;业余时间喜欢旅游,喜欢摄影,这些正符合兰兰妈的性情。两人旅游、跳舞,出双入对,很是亲密,日子过得幸福快乐。兰兰妈的浪漫情结得到了充分响应,她人也显得更年轻,更漂亮,更有风韵。

后爸对兰兰非常好,爱护有加,胜过亲生。不明就里的人,都说兰兰长得真像他,在别人眼中,那就是一个正宗亲爸。兰兰在这个幸福的家庭里生活、成长。她上了学,被分配了工作。后来,她找了个大学生对象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幸福愉快。兰兰一家和妈妈、后爸的关系极为亲密融洽。节假日,大家常常一起外出旅游,游山玩水,赏美景,品美食,令人羡慕。随着住房改革,房屋产权归个人所有,兰兰妈原来40平的老房子,也换成了90平方米的新房子。妈妈老了,兰兰帮妈妈装修了新房子。

王仁带着儿子,在平常的日子中一天天过着。日子苦也好,甜也罢,孩子总是一天天在长大。王仁早早地退了休,让儿子接了班。儿子成了一名国有企业的正式工人。儿子结婚生子,王仁帮他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房子虽然不大,一家三口总算有了自己的小窝,日子过得也不错。后来,王仁原先住的老房子拆迁,王仁拿着赔偿款在城边上买了一套100平方米的三居室。王仁住着三居室的房子,生活上有退休金做保障,日子过得也不错。就这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几家人虽有血缘,却无亲情,互不相干,各自生活着。

后来,王仁的儿子、儿媳双双下岗,生活也跟着起了变化。一下岗,儿子儿媳就搬过来和王仁住在了一起,理由是孩子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同时,美其名曰是来照顾上了年纪的老爸。两个人住在老爸处,却不交生活费,一切生活费用,全靠王仁的退休金支付。王仁退休早,退休工资不高,支付一家四口人的生活费用显得紧巴巴的。为生活过得宽裕一些,王仁就开始摆地摊儿。王仁弄来一些清仓杂货,每天早晚两出摊。即使寒冷的冬天,他也会出去摆上几个小时。王仁的儿子儿媳一对年轻力壮的人,却是有些好吃懒做,脏活儿累活儿不愿干,工钱少了不愿干。干净的、工资高的活儿,又要有技术。他俩不爱学习,又没有技术,总也找不到满意的工作。没有工作就待在家里。闲来无聊,他们摸麻将,打扑克,上街游逛,生活上死靠着老爷子来支撑,用时髦话说就叫啃老族吧。

不久前,兰兰的后爸去世了。兰兰和丈夫帮妈妈给后爸处理了后事。妈妈一个人,既忧伤又孤独。兰兰就把妈妈接到自己家同住。住了一段时间,妈妈执意回了自己家。兰兰妈一个人住在家里,到处都是丈夫的影子,到处都是往日的时光。她思念丈夫,留恋过往的光阴,她习惯了有他的生活,接受不了一个人孤独寂寞的现状。她忧思过度,以至于精神恍惚,思维混乱。有一次她到超市买东西,提着一兜物品没结账就往外走,工作人员拦住她,她才猛然清醒过来,一番解释,一番赔礼道歉,事情才算了结。之后,她为自己联系了一家养老院。兰兰知道了,百般劝阻,但是,妈妈主意已定,兰兰拗她不过,只好把妈妈送了过去。

母亲这边刚走,父亲王仁脚跟脚就来了。兰兰很惊讶,30年从不来往的父亲竟找上门来,来干什么?来安慰她?来对妈妈的处境表示同情?都不是。他来索要钥匙,他要住到妈妈的房子里。他的理由是,这房子最早是玻璃厂分配给他们夫妻俩的,虽然换成了新房,但仍有他的份儿,他有居住权。还说装修的时候,他给过兰兰妈妈一万块钱。兰兰被他气晕了,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父亲!兰兰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在电话里大骂王仁无赖,而且坚决不同意他的无理要求。王仁的梦没有做成。

没过多久,王仁就因脑血栓住院了。兰兰的姑姑找到兰兰,要她到医院陪护父亲。兰兰哭了,她对姑姑说:“姑姑,你看看我们家,一家子人要吃饭,我公公、婆婆身体不好,躺在床上需要我来照顾,我爱人这些天又有事不能回家,我哪有时间整天待在医院里陪护他?”兰兰边哭诉,边思忖:哥哥嫂子整天闲着不上班,为什么不去医院陪护,偏来找我?30年了没有理过我,没有看过我,现在有病了想起我来了。

他们的确是30年没有来往。他们爷俩,她们母女俩,各过各的日子,各走各的路,互不理睬,互不干涉,形同陌路。儿子结婚没叫母亲,女儿结婚没叫父亲;添了孙子,不告知奶奶,添了外孙不告知外公。这叫什么一家人?兰兰想以前,又想到现在,她愈想愈伤心,眼泪又来了。她哭着说:“姑姑,30年了。你问问我爸,他给过我一分钱吗?他来看过我一次吗?他问过我一声吗?他还知道有我这个闺女吗?现在有病了,来找我了,说我是他的闺女了。别说没时间,就是有时间,我也不去!”姑姑知道兰兰有气,说的也是气话,就好说歹说地劝解。兰兰看在姑姑一大把年纪的份上,也想到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也真的是老了,没再拒绝。最终,在姑姑的调解下做出决定:白天不留人,由王仁自己照顾自己,晚上兄妹俩一人一晚上来医院陪伴父亲。

这一决定是错是对,是妥当还是有欠缺,姑且不说,反正老头儿的一日三餐没人照顾。住院期间,轮到兰兰那一晚,老头有晚饭和早饭,其他时间就是牛奶、剩馍、开水。打针,换药,多由别人帮忙。人到了晚年,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轮流。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有病住院,都离不开轮流。

明天,王仁就该出院了。今天晚上轮到兰兰陪护。天亮了,兰兰给王仁买了早饭。她端着饭走进病房,放下正要转身出去,她的哥哥已堵在病房门口。哥哥指着兰兰说:“老爷子今天出院,接到你家去住。”兰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说道:“我家哪有地方?我公婆都住在那儿,就那三间房,怎么能住得下?”哥哥说:“那你就看着老爷子住在城边儿的屋子里,冬天没有暖气,被活活冻死吗?这种脑血管病最怕冷。”兰兰说:“反正我们家没地方住。”哥哥又说道:“你家没地方,那你就把妈的房门打开,让老爸住在那里!”兰兰明白了,原来他们在这儿等着她。兰兰说:“钥匙妈拿走了,你们去妈那里要吧!”哥哥怒气冲冲地指着兰兰说:“你撒谎!今天,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反正就住你家,住定了!”听到这里,兰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其时,兰兰的心就像开水锅里的蚕茧,上下翻腾,丝丝缕缕,乱七八糟,无头无续。兰兰的丈夫是厂里的基建科科长,因为经济问题,正在接受隔离审查。兰兰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都要裂开了。这种事情,说也说不得,问也问不得。公婆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还得瞒着他们实情。妈妈又不在身边,即使在,兰兰也不想让她多操心,毕竟是70多岁的人了。此时,她多么希望有人帮她一把,给她支个招,给她点个道,帮她熬过这一关。即便不能支招点道,哪怕是说一句宽解的话,哪怕是陪她默默坐一会儿,她都会得到宽慰,感到温暖,也会增加一点底气和信心。可是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承受着痛苦和煎熬。而作为自己最亲近的人——父亲、哥哥,非但不能为她排忧解难,还在这当口威逼要房,他们还有一点人性吗?还有一点良心吗?兰兰气恼极了,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她哭着喊道:“你们不讲理!你们都是强盗!30年了,你们都是怎么住的?现在看我妈不在家,你们就要抢占她的房子。看我遇到难处,不但不救我,还来威逼我,欺负我!还是人吗?”此言一出,非但没博得哥哥的同情,反而遭到哥哥更凶恶的辱骂。哥哥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他涨红着脸,气势汹汹地指着兰兰的鼻子骂道:“小娼妇,谁不讲理?房子本来就是我爸的!你想霸占,没那么便宜!”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拳头向兰兰扑过去。

吵闹声引来不少看客,更引起多数病人不满,医护人员也过来了几个。看到这架势,即将发生肢体冲突,围观的人有的在拨打110,有的在呵斥,有的在规劝,有的在拉人。正在一片混乱之时,一个沙哑的嗓音传来:“我就要住你们家!你不开门,我就坐在你家门口!”这个时候,王仁越发来劲,他坐在病床上,大声地叫喊着。这叫喊声,刹那间转移了人们的视线。人们似乎才想起,主角儿原来在这里。人们循着喊声往病房里张望。就在这时,有人提醒兰兰:快走!

兰兰迅速地离开了。(四)

今天又住进一个新病友。

新病友叫汪虎林,60来岁,是一个刚刚办了退休手续的武装部长。他出生在黑龙江虎林,祖籍河南洛阳。他早年在洛阳当兵,退役后留在洛阳,并安家落户。王虎林身体结实,胖而不臃肿,面貌看上去挺年轻的,红红的脸膛,浓浓的眉毛,挺敦实的一个人。若从表面上看,似乎看不出他患病。他自己感觉头晕,有时会觉得天旋地转,曾有两次晕倒在地,视力也有些模糊不清。经检查,是脑血栓所致,他就住院接受治疗。

汪虎林没有家人陪护。他的老婆来过两次,每次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坐也不坐,站着说几句话,问候几句转身就走了。她似乎在忙着什么要紧的事情。她说话高音大嗓,给人一种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泼泼辣辣的感觉。同时,旁人也感觉到她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患脑血管疾病的病人住院治疗,医院要求有人陪护。虽然有的病人生活完全能够自理,但是没有陪护的确有诸多的不方便。

一天,汪虎林打点滴时想上厕所。他伸手摘取药瓶,顺利地摘下一个,再去摘另一个就无法摘下,因为手已经被占住了,一只手同时握不下两个瓶子。即便摘得下来,到了厕所,再把两个同时挂在一个钩子上,没人帮忙也是困难。余校长老伴儿看在眼里,急忙站起来,一边帮着摘下药瓶,一边对汪虎林说:“老弟,别不好意思。医院是特殊环境,我帮你举着,把它挂在厕所里边。你方便你的,我站在外面,我不看,你也别紧张。等方便完了,我再帮你把药瓶拿出来挂上。”汪虎林有些窘迫,有些难为情,更多的是感激,他连声说:“好,好,好。”有了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余校长老伴儿再去帮他,汪虎林就自然多了。

有一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来了一对年轻漂亮的小夫妻。男的白净文雅,大眼直鼻,中等个子,看起来青春阳光。女的高挑妩媚,五官精致,靓丽灵秀。女的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进得门来,那男青年一边叫着爸一边急急地奔向汪虎林,然后站在汪虎林面前急切地问:“你现在感觉怎样?检查结果什么样?用的什么药?”显然,这是汪虎林的儿子。之前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父亲病了,猛地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就有些激动,眼睛也潮潮的。汪虎林凝重地看着儿子,认真地盯了一会儿,似乎好久没见似的,接着他安慰儿子道:“没事儿,甭害怕,就是觉得有点儿头晕,医生让打两天针,输输液就好了。”

那位漂亮女士,一直站在床头,抱着孩子,哄逗着孩子玩,既没有叫爸,也没有问询。这时,吊瓶里的药滴完了,儿子叫护士拔了针。汪虎林下了床,走到漂亮女士面前。他笑着伸出双手对漂亮女士怀里的小女孩说:“来宝宝,让爷爷抱抱。”小女孩怔怔地看着汪虎林,好一会儿,一扭头趴在了妈妈肩上。汪虎林苦笑了一下,尴尬地缩回了双手。儿子在一旁忙说:“她这两天有点儿不舒服,闹人。除了她妈,谁都不让抱。”漂亮女士瞟了一眼男的,似乎有些嗔怪。汪虎林转身指着余校长老伴儿对儿子说:“这就是你那个阿姨。”又指着余校长说:“这是你余伯伯,师专的教授。”小伙子赶忙过来,握住余校长老伴儿的手,亲热地对着老两口说:“阿姨,伯伯,你们好!我爸在电话里都告诉我了,说你们帮了不少忙,真的很感谢。今天中午,咱们一起出去吃顿饭,不在医院里吃了,好吧?”那位漂亮女士也过来热情地邀请,她让小女孩叫爷爷、奶奶。小女孩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又叫了一声“爷爷”,引来了满屋子欢笑声。余校长老伴儿谢绝了小伙子的盛情。过了一会儿,小夫妻离开了病房。汪虎林送他们到门口。

余校长老伴儿对着汪虎林夸赞了他的两个孩子,接着问汪虎林道:“老弟,是不是因为你工作忙,整天老不在家,顾不上抱孙女,所以孩子跟你生疏?”汪虎林叹了一口气说:“不是忙,是一年多没有见着,不认识我了。”汪虎林的语气里,有些忧伤,有些无奈,也有些怨气。正说着话,只听一声清脆的喊声,“爸。”随着叫声,一位30来岁,衣着朴实、端庄大方、容貌秀丽的女子走到了余校长床前。叫过余校长老伴儿“妈妈”之后,她就坐在爸爸床头,亲切地问爸爸感觉怎么样了,还需要什么东西。她一边说一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写了地址,姓氏和联系电话的纸条说:“我打听到一位老中医治疗脑血管病特别有效。出院后,咱也去看看。这是地址和联系电话,你们也可以联系一下,问问情况。”爸爸一个劲儿说:“好,好。”说了一会儿话,女儿拿出来一沓钱给爸爸。余校长老伴儿忙说用不着钱,别留了。女儿把钱放在爸爸枕头下,抬腕看看表说该走了,下午还要上班。余校长老伴儿去送女孩儿。走到门口女孩儿又回头嘱咐说:“爸,别着急,有事打电话。”这边汪虎林就问余校长:“这是你闺女?”校长很得意地说:“闺女在北京,这是儿媳妇。”汪虎林颇有感触地连声说道“真好!真好!”

汪虎林也有一双儿女,大的是女儿,叫汪一冰;老二就是刚才来的儿子。

汪一冰夫妇都在乡办企业上班,收入不高,经济生活不是很富裕。更令人揪心的是,他们夫妇俩有一个智障女儿,已经三岁了,还步履蹒跚,走路不稳,说话也说不清楚,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离不开大人照料。小孩奶奶家又不在本地,照顾孩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汪虎林老伴儿身上。汪一冰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母亲,但也实在没有办法。好歹母亲身体还好,就帮她带着。汪一冰用勤快来弥补对母亲的歉疚。下班回到家,她就忙里忙外地干家务。礼拜天,她和丈夫回来,先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停当,然后把孩子带出去,让爸妈清闲一天。一冰的母亲是个农民,有些思想和认识是非常传统的。她觉得女儿应该再要一个孩子,就三番五次给一冰做工作。一冰本来是不想再要了,但禁不住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导,也考虑到智障女儿将来能有个亲近的人做个伴儿,就又生了一个男孩。小男孩儿倒是健康活泼,结实可爱。

一冰的母亲又是个爱管闲事、爱跑动的人,街坊邻里不管谁家有事,她都要跑前跑后去帮忙。在村子里,她还管着计划生育和养老院几个孤寡老人的生活。原来照顾一个孩子还凑合,要是两个都交给她,那就有些困难了。一冰就跟爸爸商量,说为了照顾孩子,她想辞了工作,不上班了。汪虎林考虑再三,与其让女儿辞了工作,不如自己退居二线。反正也快退休了,单位也有优惠政策,退居二线可以不坐班,工资照领,到涨工资时也不耽误。他就跟一冰说:“现在先将就着,不要提辞工作的事情,现在找一份工作很不容易,等到你该上班了再说。”

小外孙半岁的时候,汪虎林的儿媳妇生了一个女儿。儿子来接妈妈去侍候媳妇坐月子,当婆婆的绝不会推辞,况且这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做奶奶的巴不得早点儿去呢。妈妈一走,家里只剩下一冰自己照顾两个孩子,况且,一冰也到了该上班的时间。也就在这个时候,汪虎林离开工作岗位,退居了二线。汪虎林做这件事,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他办完一切交接手续,回到家,家里人才知道。汪一冰说:“爸,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吧?大可不必,老大可以送她奶奶家,我和她爸已经商量好了,小的可以送托儿所,这样大家都解放了。”汪虎林说:“我该退休了,让让位置是对的。再说,你弟弟又添个小人儿也是需要人照看的。我退居二线在家时间多了,可以帮你们照看一下孩子。你就不要把老大送她奶奶家了,孩子在这儿习惯了。”

这种看似很自然、很合情理的决定,却在另一个地方悄悄地起着负面作用。儿媳妇觉得公公、婆婆太偏爱女儿,不仅平时照顾有加,而且为了女儿不惜提前退居二线。况且,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他们商量一下,连个招呼都不打,老两口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儿子和媳妇?!儿媳妇对丈夫叨叨,说公公婆婆瞧不起她,没把她当作家里人,老两口心里只有女儿。汪虎林儿子虽然嘴里不说,心里也有些类似的想法。有了这些想法,夫妻俩对二老就心生隔膜。

汪虎林的儿子、媳妇都在政府部门工作,是国家公务员,工作环境好,社会地位高,收入也不错,本来就有些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汪虎林在职时是武装部长,不管大小总算是个带“长”的,儿媳妇觉得面子上还说得过去,人前人后也不避讳谈及家庭。这一退居二线,就是一般的老百姓,什么也不是了,儿媳妇就觉得低人一等,不如同事们家庭条件好,不好意思在人前再提及婆家。这种想法,只能在她心里窝着,说不出口也就变成怨气。其实,她娘家就是普通老百姓,可她偏有社会地位高低的思想。

想当初小夫妻俩刚结婚那会儿,每到星期天,二人都会衣着光鲜地携手回到家中。他们在家里待上半天,跟爸妈唠唠嗑,说说话,到街上走一走,招摇一下。汪虎林虽有些看不惯他们的张扬,但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不爱时尚,不爱打扮的。中午,汪虎林做一桌子菜,一家人杯盏交错,也算快乐。自从汪一冰有了孩子之后,小两口就只逢年过节才回来,平时就很少回来。个中原因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父母对这种变化看在眼里,当委婉地问及儿子礼拜天怎么不回来,儿子、媳妇都委婉地回答:太忙。

孙女满月了,回来办满月酒。正好那天汪一冰的集资房要交最后一次房款。一冰现钱不凑手,汪虎林就给女儿添了一部分。汪一冰给爸打了借条,保证很快把钱还上。这件事儿子本来不知道,但汪一冰觉得应该告诉弟弟,尤其是今天全家人都在,假若弟弟、弟媳知道了,跟爸妈生气就不好了,更何况自己是打了借条的。汪一冰就对弟弟说了此事,并让弟弟看了借条。弟弟知道了,弟媳也就知道了,知道后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她想:姐姐全家人不仅吃住在这里,孩子养在这里,而且连爸妈的钱也都是他们的。尽管打了借条,谁知道是借还是给,以后还不还谁知道。再说了,给姐姐贴钱,爸爸还偷偷摸摸地背着他们,要不是姐姐自己说出来,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觉得这个家就是大姑姐的家,公婆就是大姑姐一个人的父母。儿子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屁,至于她这个儿媳妇,更是连屁都不如。她再也容忍不下去了,抱起孩子就走了。尽管酒席还没有散场,尽管爷爷还没有顾上好好看看、亲亲孙女儿,她就不管不顾地抱着孩子走了,一走就不再回来。

半年后,在多方努力下,儿子媳妇总算带着孙女回来了。孙女在家待了半天,汪虎林抱着孙女就没离手。临走时,汪虎林给了孙女一万块钱,作为爷爷的见面补偿。这次走了以后,儿子媳妇就再也没有带孩子回来过,就连过年都没有回来。直到现在汪虎林有病住院,小两口才带着孩子过来。屈指算来,已经过去一年半了,这就是孩子不认识爷爷,不让爷爷抱的原因。

汪虎林说:“过年没回来,我是真生气。生儿子的气,太不懂事。平时不回来也就算了,过年也不回来,这算什么?”汪虎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一个春节我都没有出大门,觉得见人没法说话。别人家过年一家人团聚,天南海北的都往家跑,我的儿子孙女在眼皮底下都不回来,叫人怎么说呀!”余校长老伴儿说:“也许孩子们忙,也许出去旅游了。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不一样,过年不会总待在家里。”汪虎林一脸苦笑地说道:“有时,晚上躺下睡不着,我就在想,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我究竟错在哪里。是我偏爱女儿?不是吧。儿子结婚时就在市区给他们买了房子,女儿结婚早,买房还在他们之后。说是闺女的孩子在我家,她不放在我这里放哪儿去?孩子本身有病就够可怜的,做父母的再不帮着照看,叫孩子怎么办?说到退居二线,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孩子们谁都没有关系。你看看,现在基层领导岗位上有几个老家伙,不都是年轻人?你说,我错在哪里?”余校长夫妻俩静静地听他诉说。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有时,我是真想年轻时的部队生活。大家年轻力壮,一人吃饱一家不饥,无忧无虑,啥也不想,一群年轻人在一起,那真是自在。”余校长接话说:“是,年轻就是好,最起码身体好,经得起折腾。不过,人总要老,哪能光年轻。再就是,大人,没有对不起孩子的,有的是缺乏沟通,缺乏应有的了解,就会产生误解,矛盾也就出来了。有机会你跟孩子们坐下来慢慢地说一说,说透就好了。你当武装部长,这点小事还能解决不了?”汪虎林说:“是。其实,我挺想孙女的。好多次都想着去看看孩子,可是自己又放不下架子,咽不下那口气。就想着我是长辈,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他们不来看我,我还去看他们?”说着这话,汪虎林脸上似乎平和了许多。我想:这平和是一种释放,是一种轻松。他能说出心里话,就是释放,就会感到轻松。当然,这释放和轻松主要来自今天儿子一家人的看望。他见到了儿子媳妇,见到了孙女儿,他心里的那堵墙倒塌了,心气通畅了。他之所以说那么多的话,正是因为心畅了,气顺了,才说得出来。如果,那堵墙还堵在心里,他是说不出话来的。家庭的隔膜,不仅是吵闹、埋怨,还有不理不睬和赌气,它们都是杀人的刀。中医讲“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一切郁闷憋在心里,久之就憋出毛病来。生活中,有矛盾是正常的,只是要及时解结释怀,不要以积郁成疾为代价。人生在世不容易,生命就那几十年,应该珍惜。但愿,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从此他们一家人冰释前嫌,结束冷战,迎来温暖的春天。(五)

汪虎林出院后又住进来一个病人,陪护他的是他的老伴儿,一个胖胖的老婆儿。

晚上休息,胖老婆儿在病房走道上,放一张窄窄的折叠床。余校长老伴儿就躺在校长脚那头儿。这是牡丹飘香的季节,不热也不冷。只要病人睡得舒服,陪护人怎么将就都好说。胖老婆儿让余校长老伴儿跟她一起睡,余校长老伴儿谢绝了。白天,立立站站,跑跑颠颠,忙乎一天;晚上躺下,身体放松了,精神却放松不下来。余校长老伴儿邀请胖老婆儿道:“嫂子,讲个笑话吧,大家听听解解闷儿。”胖老婆儿很高兴地接受了邀请,顺口就来了一段:“太阳出来照一照,儿子娶个媳妇,爹要要。有心给他吧,舍不得;不给吧,又落个忤逆不孝。想一想,还是给他吧,爹就这一个,媳妇还可以再去找!”这边讲着,那边余校长已经笑得呱呱的。胖老婆儿看大家高兴,也就来了劲儿,接着又讲了一个笑话:说是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儿媳妇。老二媳妇精明,老大媳妇憨厚。有一天,老二媳妇给公爹端饭。快走到了,她却要放屁,又不敢直接放出来,怕出了声儿老公公骂她,只好一点一点往外挤,这一挤不要紧,走路也就一扭一扭的,并且扭一步吱一声,扭一步吱一声,一直“吱扭”到公爹跟前,直羞得老二媳妇满脸通红。出乎意料,公爹却高兴得不得了,夸奖说这媳妇真好,端个饭还扭着唱哩。末了公爹还给老二媳妇扯了一件上衣布料作为奖励。老大媳妇看到老二家的得到了公爹的奖赏,就问怎么得到的。老二媳妇告诉老大媳妇,说给公爹端饭时放了一个屁。老大媳妇就效仿老二媳妇,也去给公爹端饭。她故意憋着个屁,到了公爹面前,一手递着饭碗,一边使劲放了个响屁。公爹脱口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搁那儿吧!以后别再给我端饭。”老大媳妇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她心里着实委屈,就找到老二媳妇抱怨公爹偏心。老二媳妇说:“俺放的是‘吱扭’屁,你放的是什么屁?”

笑话讲完了,余校长夫妇已经笑得床都咯吱咯吱乱响起来。

自从余校长患病以来,他们就没有这么开怀大笑过,这会儿直笑得五脏六腑都动了起来。胖老婆儿还谦虚地说道:“你们都是文化人。我不识字,净是瞎编的,你们别见笑。”

听着胖老婆儿讲“吱扭屁”,余校长老伴儿联想到,放屁也是有学问的,放得好有奖赏,放得不好会得到惩罚,多么朴实的哲学道理。余校长老伴儿乐着胖老婆儿讲的“吱扭屁”,同时,也感受到胖老婆儿的风趣幽默。余校长老伴儿从心底感叹,这是一个多可爱的人啊!她自愧不如胖老婆儿乐观、豁达,自愧不如她对生活的坦然和胸怀的坦荡。她更加喜欢胖老婆儿了,从心底更觉得她亲近了。她也深切地领悟到,病人家属的生活原来也是可以这样过的。想到余校长生病以来,自己的忧愁和郁闷,她觉得胖老婆儿就是自己的榜样,自己也应该像她那样,快乐起来面对生活。

胖老婆儿来自伊川农村,已年到古稀,是一位很肥胖的老太太。她一米六左右的个子,体重至少有一百八十斤,整个人几乎呈一个圆球状,简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弥勒佛。胖老婆儿不仅体型像弥勒,神态表情更酷似弥勒。她总是笑眯眯的,一副乐观、豁达、宽宏大度的模样。

胖老婆儿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余校长住院期间带的钱不够,交不上钱,就不能继续治疗。在这种地方,一个人也不认识,余校长老伴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想不出办法。胖老婆儿看她着急的样子就问她:“妹子,你有什么事儿啦?是不是钱不够?”余校长老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来时没想到要住这么久,也就没带那么多钱。”胖老婆儿立马拿出几百元,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余校长老伴儿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紧紧握着胖老婆儿的手说:“嫂子,你帮了大忙,怎么感谢你啊?”胖老婆儿说:“妹妹,说什么感谢,谁还不遇到一点难处,这算啥?”胖老婆儿拉着“妹妹”坐在床边温和地说道:“来,先坐下歇歇,看把你累的。”胖老婆儿与余校长老伴儿拉起话,胖老婆儿说:“俺们农村人都是这样,谁家有事儿了大家都会去帮忙。在我们村里,无论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我一定到场帮忙。我是从苦日子中熬过来的,知道人要互相帮衬着。我年轻的时候老伴儿不在家,我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还有年迈的公婆,地里还种着庄稼,里里外外一个人操持,街坊邻居没少帮我。人,不管到哪儿都要互相帮衬着。”胖老婆儿像一团火,把余校长老伴儿周身暖得热烘烘的,借钱的不安和忐忑也随之渐渐地平复下来。“人,不管到哪儿都要互相帮衬着。”这句话,她也深深地记在心里。

胖老婆儿是一个善于和他人相处的人。一住进来,她对余校长老伴儿就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显得亲切而自然,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余校长老伴儿就觉得很暖心,很有依靠感,一个人陪伴病人的孤独无助也就少了许多。余校长夫妇对她也很尊重,整天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余校长老伴儿比她小几岁,病房里需要干的事情她也就不让胖老婆儿动手了。

胖老婆儿是个思维敏捷、想象力丰富的人。她不识字,但很善于编故事,且语言幽默诙谐,笑话、顺口溜,张口就来。看到什么东西,或者遇到什么事情,她顺口就能溜出一段,街坊邻居都喜欢和她在一起。上文说的几段笑话,都是她自己编的。在她的家乡,方圆几里地的人都知道她,也算是小有名气。她告诉余校长夫妇:“你们坐汽车到××车站下了车,只要问‘编笑话儿的胖老婆儿’,谁都知道俺家住在哪儿。”

胖老婆儿的老伴儿叫付中下,胖老婆儿就戏称老伴儿为“付大侠”。村子里的人们也都跟着叫“付大侠”,久之,人们几乎不再提他的姓名,直呼其“大侠”。大侠在他们家乡也是个名人。

大侠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年轻时,他凭自己的努力跳出农门参加了工作。工作后,他又凭自己的智慧和勤劳,一路打拼,一直干到地方企业干部,干出了名堂。后来,大侠临危受命,被调到杜康酒厂做了供销科长。那时,杜康酒厂濒临倒闭,千名职工面临失业。大侠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他带领团队南下北上,东奔西跑,推介杜康酒,扩展销路。在他的努力下,杜康酒的产销量逐年上涨,酒厂的效益年年提高。最终,杜康酒成为中原地区知名品牌。大侠是杜康酒厂的功臣,是杜康酒的救星。

大侠爱喝酒,也会喝酒,一天不喝,就好像缺少点儿什么似的。他一顿喝一斤不算多,二斤正好。大侠会品酒,什么酒到了他那里,通过观色、闻香、入口,他都能准确判别出酒的类型和度数。在那个地区,大侠赢得了“好酒量”的称谓,并被冠以“酒神”之美誉。退休后,酒厂不忘大侠功劳,年年开庆功会,大侠都会被邀请上座。

大侠性格豪爽,讲义气,爱结交朋友。逢年过节,大侠家里总是宾客盈门,好友满座,络绎不绝,每年春节一直到过了正月客人方才少下来。每有客人来,大侠必定盛情招待,即使在生活不宽裕的时候,也会倾其所有招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两口子性格很相似。胖老婆儿更是一副菩萨心肠,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生活有困难的人家。村里有两个孤老婆子,胖老婆儿常年送吃送穿,过年过节还把她们接到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地殷勤伺候。如果门口经过一个要饭的,胖老婆儿不仅给足干粮,还要引进家里吃一顿热汤热饭。

有一年,一个要饭的老汉病倒在村口。胖老婆儿知道了,就把老汉弄到自己家里,悉心照料。一周后老汉病愈,胖老婆儿装了粮食,买了车票,把老汉送上回家的汽车。从此,胖老婆儿家就多了一门亲戚,每年春节,老汉定会带着儿子来感谢恩人。

大侠一年到头忙忙碌碌,跑来跑去,在家的时间很少。他跑工作,跑应酬,为酒奔波着。酒烈而纯粹,大侠的心里也有一个纯粹的愿望——报答胖老婆儿。

胖老婆儿跟他结婚的时候并不胖,很苗条,很漂亮。那时,他家穷得叮当响。胖老婆儿没有嫌弃他家穷,在有违父母心愿的情况下,胖老婆儿跟他结了婚。她说,她看好的是他这个人。这一点,大侠很感激她,也成了他前进的动力。他要干出点样子,不辜负她的青睐。后来,他常年在外奔波,胖老婆儿一人担起全部家事。大侠的父母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全靠胖老婆儿伺候。胖老婆儿孝敬公婆,是方圆十几里出了名的好媳妇。这一点,令大侠感恩一辈子,自己的父母,自己无暇照顾尽孝,是她替他尽孝送终。大侠的四个孩子,他生了他们,却很少照顾他们。孩子们从小到大,他很少跟孩子们在一起,孩子们的生日他一个都不记得。孩子们小,家里还种着地,里里外外全靠胖老婆儿一人操劳。胖老婆儿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大侠总觉得对她有亏欠,他要在退休后好好弥补一下。大侠想:退休后,他要包揽全部家务,彻底解放胖老婆儿;他要带她去旅游,游了国内游国外。

然而,大侠刚刚退休,还没有完全从酒的事务中解脱出来,就患上了脑梗。患病后的大侠基本上失去了自理能力。现在,病情更加严重。他上肢松垮无力,双手握不住东西,连个吃饭的小勺都拿不起来,双腿虽能站起,却是绵软拖地,挪不了几步就走不动了。他退休后的心愿化为泡影,成为一生的遗憾。不仅如此,大侠是个大块头,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足有一百八十斤重,无疑增加了胖老婆儿照顾他的难度。那是身心两重负担。患病以来,每年胖老婆儿都陪他住两次院进行治疗。这是第三个年头了,胖老婆儿又一次陪他来住院。

胖老婆儿对大侠照顾得十分细心周到。每到吃饭,她都与大侠面对面地坐着,把饭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里,一边喂,一边不停地擦着大侠嘴角的饭粒,一边叮嘱着慢慢吃。那细心的样子就像在照顾一个婴儿。喂完了饭,胖老婆儿顾不得自己吃饭,先去为大侠擦手洗脸,然后扶他站起来走一走。之后,自己才坐下来随便吃一点。由于她过于肥胖,做完这些往往累得气喘吁吁。

大侠有四个孩子。大儿子付伟森,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和妻子一同在县城工作。星期天,夫妻二人早早来医院看望老爸,替妈妈照顾父亲一整天,很晚才离开。大媳妇很是贤惠,来了就给公公婆婆搞卫生,给二老洗衣服、刷鞋子,给婆婆洗头、剪指甲。吃饭的时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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