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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21:5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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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威廉·莎士比亚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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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全集(第二卷 浪漫喜剧 卷二)

莎士比亚全集(第二卷 浪漫喜剧 卷二)试读:

前言

谈莎士比亚喜剧的社会意义,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当时的婚姻问题上,清晰地表达了一种新的观念。封建社会盛行的是建筑在门第、权势和财富上、排斥爱情的买卖婚姻,又向来由封建家长包办代替。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作家们,站在受压制的青年男女的一边,首先从爱情和婚姻的问题上冲击天主教会的禁欲主义,以及封建家长的专制统治,从而在上层建筑的领域内,对当时占统治地位的封建思想体系,拉开斗争的序幕。

可以说: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特别是婚姻必须建筑在爱情的基础上;爱情是一种纯洁的、值得珍惜的感情,决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淫欲邪念;这一些今天已为人们普遍接受的观念,是人文主义者用他们的文艺作品,在向封建主义思想作斗争中首先提出来的。我们也正是首先从这一历史上的进步意义,给予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以及他的其他一些优秀喜剧以充分的评价。

故事发生在古希腊的英雄传说时代,其实只是假托,人物的思想感情、道德准则却完全是以当时英国现实生活作根据的。喜剧刚开始,就是父与女、两代人之间的一场不可调和的冲突。做父亲的认定女儿隶属于家长,家长有权任意处置女儿,他来到雅典大公面前,要求根据自古以来的法律,女儿如果不接受父亲给她选定的亲事,就有权立即把她处死。

大公站在封建家长一边,开导那女儿道:对于你,你的父亲应当是一尊神明;……对于他,你只好算是一个蜡像,从他的模子里印下;所以把这形象保留,还是毁弃,全听凭他支配。第米特律可是一位满好的大爷哪。

赫蜜雅还是个十分年轻的姑娘,她的全部热情都凝聚在那一句羞怯的回话里:“莱珊德也不错啊。”

她的第二句回话更是充满着天真的稚气,但实际上却是在捍卫自己的正当权利:她不懂得为什么在这件跟自己切身有关的终身大事上,不是别人依她、却要她去服从别人呢:——“但愿我父亲能用我的眼睛来看人。”

古代严酷的刑法维护封建家长的权威,但是赫蜜雅并没有被吓服,她宣布了捍卫婚姻自主的决心,在她的眼里,这一原则才是神圣的,不容许违反的:我情愿这么开、这么谢,这样自生自灭,殿下,也不能把我宝贵的贞操奉献给什么“主人”——要是他的“主权”我的灵魂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她终于跟着她的情人逃离了雅典,没有婚姻自由的国土,对于她,好比“人间地狱”,再也不值得留恋了。《仲夏夜之梦》的喜剧因素在于:表现在这个喜剧里的爱情既是自由的,却又是盲目的。年轻的女儿反抗封建包办婚姻,她只能爱上自己选择的对象,因此,爱情是自由意志的表现。但是在那多事的森林之夜,两对痴男怨女为了爱情,哭啊吵啊,一忽儿闹翻了,一忽儿好得不能再好,表现了一种任性任意的盲目性,又令人失笑。“‘有头脑’跟‘谈爱情’难得碰到一块儿。”莎士比亚故意把坚强的爱情所具有的那一股猛烈的冲击力量喜剧化了,好突出这股热情冲动的盲目性,它不受理智的约束。不过在这无理可喻的外衣底下,仍然包含着内在的社会意义。当封建黑暗势力还相当强大、居于正统的地位时,它俨然是天理人性的象征(其实只是封建统治阶级的意志的表现而已);而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在思想认识上还不足以跟完整的封建思想体系做全面的较量时(这是十八世纪的启蒙主义者所担当起来的历史任务),他们首先强调爱情是一种不可理喻、不由自主的自然力量,而且把它神化和人格化了,就像拜金的资本主义社会把金钱神化和人格化一样:无怪画中的小爱神,被扎没了双眼。爱神的头脑总是把好坏颠倒,有翅膀,没眼睛,象征鲁莽的急躁……爱神只是个小娃娃……

但是这不睁开眼睛的小东西却不顾一切地向封建思想的罗网猛烈冲击,在这张网上撞开了一个再也不能弥补的缺口。

因此可以说,喜剧中那两对可爱的青年男女闹了一场不可开交的三角或四角恋爱,好像只是在“无理取闹”,但是笑声中却包含着严肃的一面,自有它的历史上的进步意义。《仲夏夜之梦》既有丰富的笑料,又有诗情画意的艺术魅力,显示出莎翁在创作这一轻快的喜剧时,他的喜剧才华已趋向于成熟了。全剧有四条故事线索,巧妙地交织在一起,展开了三个层次的故事背景,分为现实世界,梦幻世界,神话世界。随着戏剧情节的发展,从现实世界进入了梦幻世界、神话世界,最后又从仲夏夜的轻梦里回到了白天的现实世界;戏中有戏,梦中有梦。梦幻世界是全剧最精彩的部分,构思新奇,喜剧性最强,最有艺术魅力。《仲夏夜之梦》的喜剧因素还是来自误会、巧合,可是老一套中有了新意。这些误会、巧合,全都发生在一个似真似幻、恍兮惚兮、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梦幻世界里。两对痴男怨女的哭啦笑啦,爱啊恨啊,闹成一团,都发生在那月光底下,神仙、精灵出没的森林里,和人间烟火离开得远远的。那白天的清醒的现实世界已经在梦幻中被忘掉了。现实生活中的常情常理都被挡在这个神奇的梦境外边了,什么荒唐可笑的事儿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莎士比亚仿佛把魔棒一挥,圈出了一个特定的喜剧环境,观众像受了魔法催眠似的,明知道眼前这一切太荒唐了,太不成话了,却还是笑得那么自然,那么舒畅。

更好的是,这个笼罩在月光底下、精灵神仙出没的一片森林,不仅是一个充满着笑声的喜剧世界,而且还是一个感情浓郁、富于浪漫气息的诗意的世界,就像一首散发着醉人的芬芳的夜曲。莎士比亚把历来讽刺性的世态喜剧提高到情调优美的抒情性喜剧,《仲夏夜之梦》可说开拓了一个新的喜剧境界。

这个喜剧别具一格,而仙境中的精灵蒲克该是喜剧中最有意思的一个角色了。两对青年男女为了爱情闹得不可开交,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手里掌握着爱情的烈药,却被他施错了对象,谁知他竟像个没事人似的,并没意识到自己无心的过失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既不知内疚,又没有同情心,更不必说责任感了,他是局外人一个,采取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明明是他闯的祸,却偏这样向仙王汇报:可要瞧瞧他们的把戏?世上的人真傻得可以!……那时候两男同爱一女,那玩意儿好不有趣!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复杂,两个男的都拔出剑来要决斗了,两个温柔的少女也吵起架来了,要拼命了,活像两头发怒的母兽,谁知蒲克却在一旁尽说风凉话:事情闹到这地步,我只有高兴,他们的吵吵闹闹,我看得好起劲!

喜剧中的两对男女正在哭啊,笑啊,闹啊,而蒲克却只管看他的热闹,好不悠闲!这悠闲,这冷眼旁观,如果我们不过分作道德上的计较,那么其实就是保持着审美所需要的一个心理距离。也正因为没有同情心,产生的只是洋洋得意的优越感,蒲克这个旁观者就能把眼前发生的纠纷、冲突,当做一场喜剧来观赏,只觉得“好不有趣”,“只有高兴”,“看得好不有劲”。

也许我们会觉得蒲克这个小淘气说那样的话,真算不得人,太缺少人性了。但是当我们看到热闹处,情不自禁,也心花怒放,优越感油然而生,台上在哭,台下在笑,这时我们所采取的正是蒲克的那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的心态,而且心里同样不无得意地在想道:“看这些陷入了情网的男男女女,全都是些无理可喻的疯子!”他们疯疯癫癫地闹得越凶,我们观众越觉得这个戏够劲!

这样,我们看到了蒲克在这个喜剧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这不仅因为由于他的误会,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因之他可以被看做就是海伦娜所说的那个被扎没了眼睛、盲目挑选对象的小爱神——这个喜剧的主题思想的象征);更重要的是,他的态度体现了一种剧场情绪;他这个角色的任务在于引导、调节观众的情绪反应:通过暗示的方式在抑制观众的同情心,激发他们的优越感,让他们怀着看热闹的悠闲心情去欣赏眼前的这一出好戏!

莎士比亚真是一位戏剧大师!凭着他多年的舞台实践经验,他知道,在这个戏剧里要取得最好的喜剧效果,重要的不是把观众拉进戏中来,让他们以假当真;而是把观众推出到戏外去,不让观众信以为真,还现身说法似的在舞台上给观众立了一个榜样:毫不动情的蒲克。这种戏剧手法所产生的作用,恰恰就是布莱希特所提出的“间离效果”。

特别有趣的是,在《仲夏夜之梦》里,除了蒲克之外,莎士比亚还在一群雅典手艺人那儿发掘了一个代言人,那就是“线团儿”。他们为庆祝雅典大公的婚礼,正在排戏。戏中有一头狮子,可叫他们为难了:万一吓坏了看戏的太太小姐们怎么得了?于是线团儿出了个主意:让扮演狮子的把半张人脸露在外边,还让他这么自我交代:要是你们看见我,还道当真闯来了一头狮子,那么我这一辈子都要难过死啦。不!我才不是这种坏东西。我是一个人——跟别人一样是个人。

这就是请他们的娇贵的看客千万不要以假当真,因为首先演员就不想假戏真做,而是假戏假做。所以最后一幕,狮子上场时,果然声明自己其实是一个木工,“包了一张狮子皮,并不是雌狮子”。

这戏中戏还有情人举刀自杀的场面,手艺匠们又担心会让太太小姐们受不了,亏得线团儿点子多,他认为没关系,只消声明“咱们这把刀子是不伤人的,说穿了,皮拉摩也并没送命”;原来皮拉摩并不是皮拉摩,“其实是织工线团儿”。

这样,钢刀不是钢刀,狮子不是狮子,男主人公不是男主人公,人死了其实并没死,这群手艺人扮演的这本戏从头假到底,作为一个悲剧,它是彻底失败了,因为它彻底破坏了观众“不以为戏而以为真”的幻想力,休想赢得观众的一声叹息;可是作为一个喜剧,一个胡闹剧,它却是歪打正着,成功了。从来也没看见过那么糟糕的演出:处处露了底,这可大大激发了观众的优越感,让他们看得哈哈大笑!

这是假的,当不得真的,线团儿为他们那个业余戏班子出的好主意,和蒲克的置身事外的观点:这是傻的,别认真看待,有着内在的呼应。可以说,《仲夏夜之梦》表明了剧作家以他的天才和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充分意识到在那“不以为戏而以为真”的传统的戏剧观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种戏剧观,他甚至把整个喜剧的表现重心放在布莱希特所提出的“间离效果”上。谈这个喜剧的艺术手法,这就是最可注意的特点。剧中人物

忒修斯 雅典大公

希波吕忒 亚马孙女王,忒修斯的未婚妻

伊吉斯 雅典贵族

赫蜜雅 伊吉斯的女儿,恋爱莱珊德

莱珊德 贵族青年,和赫蜜雅相爱

第米特律 贵族青年,追求赫蜜雅

海伦娜 少女,追求第米特律

菲罗特莱 大公的侍臣

忒修斯和希波吕忒的侍从

昆斯 木匠

线团儿 织工

笛管儿 修风箱匠

喷嘴儿 补锅匠

瘦鬼儿 裁缝

合缝儿 细木工匠

奥伯朗 仙王

蒂坦妮雅 仙后

蒲克 又名“好人儿罗宾”

其他侍奉仙王仙后的仙子们场景雅典,及附近的森林第一幕第一景 雅典宫中[雅典大公忒修斯挽未婚妻希波吕忒上。侍臣菲罗特莱及侍从等随上]

忒修斯

我说,美人儿希波吕忒,我们的吉日

越来越近了。再过幸福的四天,

新月就从天边升起;但是,唉,

偏偏这一弯残月,消逝得好慢啊!

她耽误了我的好事,就像那后娘、

老寡妇,只管把年轻人应得的家产

消耗完了。

希波吕忒

四个白昼很快就会

由四个黑夜来接替;四个黑夜

又很快会在梦中度过;那时候啊,

弯弯的新月,像一张银弓,从天上

照临我们新婚的初夜。

忒修斯

菲罗特莱,

去吧,去鼓动雅典的男女青年,

高歌酣舞:一片欢腾,喜气洋洋。

那愁眉苦脸的,送葬去才是道理;

参加我们的典礼,就该满面红光。[菲罗特莱下]

希波吕忒,我当初用刀剑向你求爱,

博得你芳心凭着用粗暴对待你;

我如今和你成亲,另换副光景——

一派豪华,欢声雷动,载歌载舞。[雅典贵族伊吉斯和女儿赫蜜雅上;后随莱珊德及第米特律两青年]

伊吉斯

祝威名远扬的大公,万事如意!

忒修斯

谢谢了,好伊吉斯,可有什么事情吗?

伊吉斯

我一肚子气恼,来控诉我孩子——

我这女儿赫蜜雅。(亲切地)上前来,第米特律。

好主人,我把我女儿许配给这一位。(厉声地)

站出来,莱珊德。我的贤明的大公。

就是这个人骗去了我孩子的心。

你啊,你莱珊德,编了小曲儿献给她,

和我那女儿交换爱情的纪念品;

在月光底下,她窗前,你假声假气

唱着假情假意的情歌儿;真狡猾,

让她从此心坎儿里有了你这个人,

用头发你编了一个个手镯送给她,

还送她什么戒指啊,小首饰、小玩意儿,

小纪念品、小东西,送她花、送她糖果——

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最讨喜欢的东西。

你用尽小手段偷走了我女儿的心;

她就此不听我的话,忘了本分,

变得犟头倔脑。我的好大公啊,

如果她来到这里,当着你的面,

不肯答应嫁给我的第米特律,

我要求雅典自古就有的特权——

她是我女儿,就得听凭我处置;

她若不嫁给这位大爷,就得死——

碰到这种情况,理当怎么办,

我们的法律早就写得分明。

忒修斯

怎么说,赫蜜雅?多想想,美丽的姑娘。

对于你,你父亲应当是一尊神明;

是他给了你这花容玉貌;可不是,

对于他,你只好算是一个蜡像,

从他的模子里印下;所以把这形象

保留,还是毁弃,全听凭他支配。

第米特律可是一位满好的大爷哪。

赫蜜雅

莱珊德也不错啊。

忒修斯

他本人倒是不错;

可是这件事,没有你父亲的赞同,

另一位就势必比他强了。

赫蜜雅

但愿我父亲能用我的眼睛来看人。

忒修斯

还是让你的眼睛依据他的判断来看人吧。

赫蜜雅

我只能请求殿下原谅我。

我不知有什么力量给我壮了胆;

也顾不得贞静的少女该不该在这儿,

当着这么多人,吐露自己的情意——

可是,求殿下,能不能让我知道,

落在我头上的最沉重的判决是什么——

假如这一回我拒绝嫁给第米特律?

忒修斯

那就得死;要不然,一辈子再不许

跟男人见一面。所以,美丽的赫蜜雅,

问问你自个儿的欲望,想想你的青春,

考虑考虑在你身子里奔流的热血吧。

假使你不顺从父亲的挑选,你能不能

披上修道女的黑袍,从此幽禁在

凄清的修道院中,对着荒凉的寒月

唱着沉闷的圣歌,终身做一个

不育的童女?断绝了七情六欲,

把童贞献给上天,是大大有福了;

但是一朵被炼制成香精的玫瑰,

比了那在带刺的枝头孤芳自赏,

自开自谢、自生自灭的蔷薇,

究竟享受着更多的人世的幸福啊!

赫蜜雅

我情愿这么开、这么谢,这样自生自灭,

殿下,也不能把我宝贵的贞操

奉献给什么“主人”——要是他的“主权”

我的灵魂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忒修斯

回去想一想吧!到新月初生的那天,

也就是我和我情人缔结良缘,

成为白头偕老、终身伴侣的那天——

到那天,你不是因为违抗父命,

准备一死,就得遵照他的意旨,

嫁给第米特律;再不然,就得跪在

狄安娜的祭坛前,宣誓刻苦修行,

终身不嫁。

第米特律

别那么忍心吧,好赫蜜雅。

莱珊德,你算了吧,别拿你不正当的要求,

来跟我那名正言顺的权利顶牛吧。

莱珊德

你获得了她父亲的爱,第米特律;

赫蜜雅的爱归我吧。你跟他结婚好了。

伊吉斯

狂妄的莱珊德!对了,我看中的是他;

我看中他,情愿把我的一切都给他;

她是属于我的,我把我对她的主权

全部都转移给第米特律。

莱珊德

殿下,讲到出身,我跟他一样好,

我也很富裕;我的爱情比他多;

我的境况,各方面不差一些儿——

即使并不比第米特律更好一些儿。

胜过这一切,最值得夸耀的是:

花容玉貌的赫蜜雅,她爱的是我。

为什么我不该坚持自己的权利?

第米特律——我当面揭穿他,曾经追求过

奈达的女儿海伦娜,把她迷住了;

她呢,可爱的姑娘,却捧出整个心儿,

爱他,崇拜他,当做偶像般崇拜他——

他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

忒修斯

我得说,我的确听到过这样一些话,

因此还打算跟第米特律谈谈,

只是因为手边的事情太多了,

后来也就忘了。可是第米特律,来吧;

你也来,伊吉斯。你们都跟我来,

我有一番话要私下开导两位。

你呢,美丽的赫蜜雅,好好准备着,

让你的爱情顺从你父亲的意志吧;

要不然,雅典的法律——那法律的条文

可不许我通融办理——不是判你死,

就叫你宣誓:终身守护着童贞。

来吧,我的希波吕忒。怎么样,我的爱?

第米特律,伊吉斯,一起来吧。

为了布置我们的婚礼,有些事

要嘱托你们给办一下,还要商量

跟你们二位切身有关的事。

伊吉斯

我等欣然从命。[众下。留莱珊德与赫蜜雅]

莱珊德(端详扑进他怀里的情人)

怎么啦,亲爱的?怎么脸色这么白啊!

脸上那两朵红玫瑰一下子凋谢了?

赫蜜雅

怕是缺少了雨露的滋润吧;那我可以

让眼泪流成了河来灌溉那朵花。

莱珊德

唉!凡是我在许多书本上读到的,

或者从许多传说和故事中听来的,

那真诚的爱情,道路从来崎岖不平;

不是因为彼此门不当、户不对——

赫蜜雅

噢,可恼哪,尊贵怎能向卑贱拜倒!

莱珊德

就是为了双方的年龄不相称——

赫蜜雅

啊,可恨哪,妙龄跟老朽去做伴!

莱珊德

要不然,只因为取决于亲友们的挑选——

赫蜜雅

唉,造孽哪,挑情人——借别人的眼光!

莱珊德

要不然,即使两下里心心相印,

战争啊,死亡啊,疾病啊,就来摧残;

使得爱情一下子就寂灭了,像声音;

一晃就消失了,像影子;短暂啊,像梦幻,

像黑夜里电光一闪般瞬息即逝——

那火花,才只照彻了上天下地,

可还没让人来得及喊一声:“瞧啊!”

黑暗已张开巨口,把光芒吞没;

美妙的景象,就这样,归于乌有。

赫蜜雅

既然真心的情人永远要受折磨,

那可是注定的命运。那么让我们

学会把苦难忍受吧,因为受苦

是向来的本分。爱情少不了它,

就像少不了“相思”、“梦幻”、“叹息”、“希望”、“眼泪”——那可怜的“爱情”的侍从。

莱珊德

这话说得好。那么听我吧,赫蜜雅。

我有一个姨妈,是寡妇,很有钱,

有大笔的收入,可并无一男半女。

她的住宅离雅典有六十多里;

她把我当做她独生的儿子看待。

好赫蜜雅,我和你就投奔那儿去结婚;

到了那儿,那无情的雅典法律

就管不着我们。如果你是爱我的,

明天晚上,偷偷溜出了你父亲家;

直奔郊外十来里地的森林里——

就是当初我碰见你跟海伦娜

在五月节的清晨采花唱歌的地方,

我在那儿等候你。

赫蜜雅

我的好莱珊德!

我向你起誓,有丘比特的最硬的弓、

最出色的金头子的箭为证,我,

凭着维纳斯的鸽子,纯洁的象征,

凭结合灵魂、增长爱情的忠贞;

凭着迦太基女王自焚的烈焰——

她望见负心人的归帆消失在天边;

凭着男人们说过就背弃的誓言,

那数目远超过女人所许下的心愿;

我起誓,就在你方才约定的地点,

明天,我言而有信,来跟你会面。

莱珊德

别失约啊,心肝儿。瞧,海伦娜来了。[少女海伦娜上]

赫蜜雅

上天祝福你,美丽的海伦娜!从哪儿来?

海伦娜

你拿“美”称呼我?快把那个字收回。

第米特律爱的是你的“美”。幸福的美人!

你的眼睛,是星星;你一开口,那妙音

胜过了小麦青青、山楂吐蕾的时节,

那云雀送到牧羊人耳边的歌曲。

病是要传染的;但愿啊,美貌也这样,

好让我“染上”美丽的赫蜜雅的容光!

我用眼、用耳,吸收你的流盼和巧笑,

用我的舌尖搬来你那动人的声调。

整个世界我不要,只巴望能留下

第米特律,只要我能化身为赫蜜雅。

教我吧,你怎么顾盼,用什么本领

抓住了第米特律一颗跳动的心!

赫蜜雅

我对他皱皱眉,他还是把我爱。

海伦娜

请你的皱眉教我吧,怎样笑得妩媚。

赫蜜雅

我咒骂他,他却拿爱情做回报。

海伦娜

我的哀求也这么动人,该多好!

赫蜜雅

我越是恨他,他越要跟我亲近。

海伦娜

我越是爱他,他越发把我憎恨。

赫蜜雅

是他痴心,海伦娜,不能怪我错。

海伦娜

只怪你长得美;但愿那错在我!

赫蜜雅

别难过,他从此再见不到我的面;

莱珊德和我,要双双逃离雅典。

方才,我和莱珊德见面的时光,

雅典城对于我,好比人间天堂;

奇妙啊,情哥哥才开口讲了几句,

就叫那天堂变成人间的地狱!

莱珊德

海伦娜,我们把私下的打算对你说,

明天晚上,但等那皎洁的明月

对着粼粼清波,映照她的玉颜,

当点点露珠点缀着草叶的尖尖——

那时候,没人会发觉爱人的情奔,

我们趁机就溜出了雅典的城门。

赫蜜雅

在那片森林,你我俩从前常常

躺在清香的樱草花的花坛上,

彼此说不尽温柔的心事和梦想

如今我和莱珊德就相约在那地方。

从那儿出奔,再不向雅典回头——

去新的地方另找伙伴和朋友。

再会吧,亲爱的游伴,为我们祈祷;

但愿你的爱情得到你情人的回报!

别失约啊,莱珊德,躲不掉的是相思,

挨到明儿深夜,才放下满腹的心事。

莱珊德

你放心吧,我的赫蜜雅。[赫蜜雅下]

海伦娜,再会。

愿第米特律爱你,就像你对他的爱。[下]

海伦娜(哀怨地)

人比人,有人就多么幸福、愉快!

全雅典都赞我跟她长得一样美——

可是不相干,第米特律另有判断,

人人都看得清,偏偏他视而不见。

可怜他痴恋赫蜜雅一双眼睛;

我也同样,只知道爱他的人品。

情人的好恶,该是另有它标准,

粗糙又低劣,他却说:珠圆玉润!

情人可不睁眼,而是张开了心。

无怪画中的小爱神,被扎没了双眼。

爱神的头脑总是把好坏颠倒,

有翅膀,没眼睛,象征鲁莽的急躁;

爱神只是个小娃娃——传说是这样,

原来他挑选对象,老是会上当。

正像那顽童把赌咒当做好玩,

小爱神也到处用誓言把人欺骗;

第米特律还没看见赫蜜雅的一双眼,

口口声声对我说:“你是我心肝!”

他向我发誓,像落下一阵阵冰雹,

一接触赫蜜雅,冰雹可全都融掉。

待我去告诉他:美丽的赫蜜雅要出奔;

明晚上,他会赶到森林中去追寻。

为这次通风报信,果然能得到

他的感谢,我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这么做,我无非在自己的苦上加痛,

一心要看他,去也跟从,来也跟从。[下]第二景 昆斯家中[木匠昆斯,细木工匠合缝儿,织工线团儿,修风箱匠笛管儿,补锅匠喷嘴儿及裁缝瘦鬼儿上]

昆斯(拿着演员名单)咱们全体人马都到齐了吗?

线团儿

你最好还是照着名单,一个儿一个儿、笼笼统统地点一下名吧。

昆斯

凡是这张名单上有名字的人,都是全雅典城认为够得上在大公和大公娘娘结婚的那晚上,当着他们两位,串演我们的一出小戏。

线团儿

第一着,好彼得·昆斯,说一说这出戏演的是什么玩意儿;接下来,念一念角色的名单,这样也好摸得着个头脑。

昆斯

好吧,咱们这出戏啊,叫做:《皮拉摩和瑟丝贝千古恨事——最苦的喜剧》。

线团儿

我敢说,那准是头等的货色;而且,呃——现在,好彼得·昆斯,照着名单,把你的角儿叫出来吧。伙计们,大家都站开些。

昆斯

我叫一个你们答应一个。尼克·线团儿,织布的。

线团儿

有。哪一个角色派我演呀?你说了再往下念。

昆斯

你,尼克·线团儿,派你扮演皮拉摩。

线团儿

皮拉摩是什么东西?是个情哥儿,还是个暴君?

昆斯

一个情哥儿,为了爱情,真亏他舍得,把自己的老命都干掉了。

线团儿

要是把戏演到家,那少不得要添上几滴眼泪儿吧。我在台上一认真起来,叫看客们留心可别把眼睛哭坏了!我要叫台下来个倾盆大雨;我要来它个痛快呢。接着再往下念吧——可是最配我胃口的还是扮演一个暴君。我扮起赫大王来才是呱呱叫呢,扮一个大叫大闹的角色也还满不错,准叫大家吓破了胆:山岳轰隆隆,土地摇摇动,锁链响叮咚,打开牢狱门;太阳神驾着骏马,光芒照天下,成和败,都是他——那糊涂的“命运”。

这真是了不起!现在把角色的名单再念下去吧。这是赫大王的派头儿,暴君的派头儿;扮演一个情哥儿,可还得带几分哭脸。

昆斯

弗朗西斯·笛管儿,修风箱的。

笛管儿

有,彼得·昆斯。

昆斯

笛管儿,你给我扮瑟丝贝。

笛管儿

瑟丝贝是什么家伙?一个走江湖的骑士吗?

昆斯

她就是让皮拉摩看中的那个姑娘。

笛管儿

哎哟,不行!别叫我扮一个娘儿吧。我的胡子都快钻出来了。

昆斯

反正是一回事:你得戴上假面具做戏;你把嗓子逼得尖尖的就行了。

线团儿

早知道我可以把我这脸儿遮起来,那么瑟丝贝让我来扮吧。我会用小得邪门儿的小嗓门说话——“瑟丝妮!瑟丝妮!”“啊,皮拉摩,我的情哥哥心肝儿!我就是你的心肝儿瑟丝贝,你的情妹妹呀!”

昆斯

不行,不行!你给我扮皮拉摩。笛管儿,你扮瑟丝贝。

线团儿

好吧,再往下念吧。

昆斯

罗宾·瘦鬼儿,当裁缝的。

瘦鬼儿

有,彼得·昆斯。

昆斯

罗宾·瘦鬼儿,你给我演瑟丝贝的娘。汤姆·喷嘴儿,补锅匠。

喷嘴儿

有,彼得·昆斯。

昆斯

你呢,扮皮拉摩的爹。我自个儿扮瑟丝贝的爹;合缝儿:细木工匠,你扮狮子这一角色。这样,我想这出戏也就搭配齐全了吧。

合缝儿

你把狮子的台词儿写下来了没有?写下来的话,就请给我吧,我背台词儿可真费劲哪。

昆斯

不用你背什么台词,只消上场去吼几声就行。

线团儿

让我也来扮这头狮子吧。我真会吼,人家听见了,别提心里会有多么受用。我真会吼,大公听见了,会说:“叫他再来一个!叫他再来一个!”

昆斯

给你穷凶极恶地一吼,只怕把大公娘娘和太太小姐们都给吓坏了,吓得她们直叫起来,那就够把咱们一个个送去给吊死了。

众人

准要把咱们吊死——是他妈妈的儿子一个都逃不了。

线团儿

算你们说对了,朋友们;你要是把太太小姐们吓昏了头,她们才不管你对了还是错了,应该还是不应该,把咱们送去给绞死了再说。可是我会拉直了嗓门儿,你瞧着吧,直吼得就像吃奶的小鸽子那样温柔;吼得就好比夜莺在吊嗓子。

昆斯

不要你扮别的,只要你扮皮拉摩。你别看皮拉摩,他倒是个小白脸儿,是个体面的小后生,比他更强的,你一年里头还碰不到一个呢。他这个人才叫讨人喜爱,才算有大爷的气派——所以我说,非得让你扮这皮拉摩不可。

线团儿

好吧,我就扮演这个角色吧。我最好戴什么胡子上场呢?

昆斯

呃,这个随你的便好了。

线团儿

等我上场的时候,也好让你们瞧瞧,我戴的是那“草黄”胡子,戴的是那“橘黄”胡子,戴的是那“紫红”胡子,再不然,我就戴那“黄澄澄”的法国金洋钱胡子给你们瞧。

昆斯

你那法国金洋钱上的人头,连一根毛也没有,那么你还是给我扮一个光下巴吧。各位老师傅,这是你们各人的台词。(分发给各人)我这里向大家打个招呼,提出个请求,还得来个要求,到明儿晚上,把台词都记熟了,咱们就借着月光,到离城外三里地的官家的树林里碰头。咱们就在那儿排练;在城里排练可不行,会有一批人跟着咱们,咱们的玩意儿就要给人家知道了。我还得把戏里要用的道具开一张单子呢。请大家可别失约啊。

线团儿

我们准在那儿碰头;在那儿排练,可以最见不得人,而且最没有顾忌。费点儿心吧;把它演得没有话好说的。回头见吧。

昆斯

咱们在“大公的橡树”下碰头。

线团儿

一言为定;谁不来,谁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同下]第二幕第一景 雅典附近的森林[一仙子从一边上,蒲克从另一边上]

蒲克

你好,精灵!你往哪儿飘游?

仙子飞过山,越过岭,穿过荆棘和草莽;飞过围场,越过园林,穿过流水和火光;我到东到西地飘游,就像东升西落的月球;我侍奉在仙后的身畔,用露珠浇洒草坪一圈。高高的莲馨是仙后的禁卫,金袍子上点点的花纹真美——那都是红玉,仙人的厚礼,一缕缕香气都藏在这里。

我来到这里,要采集点点甘露。

给一朵朵莲馨,挂一串串珍珠。

再会吧,乡土气的精灵,我可要动身,

咱们的仙后,领着小仙子,就要驾临。

蒲克

仙王今晚要来这儿宴饮开怀,

仙后要留心,可别跟他碰在一块。

奥伯朗满肚子都是气恼和烦忧,

为了仙后不答应他一个要求。

从印度国王那儿她偷来个儿童,

十分乖巧伶俐,充当她侍从。

奥伯朗看得眼红,一定要那孩子,

做他同出同游的跟班骑士;

她哪儿舍得把孩子轻易割爱——

给他戴上了花冠,当他做宝贝;

从此他们俩一见面,就要吵一架,

不管在林子里、清泉边,星光底下;

可怜那小精灵,吓得心惊胆战,

一个个躲进橡子壳,缩成一团。

仙子

要不是我把你的模样错认,

你该是那个俏皮捣蛋的精灵——

人家叫你做“好人儿罗宾”,难道

不是你把村子里那些姑娘们吓跑;

把乳皮撇掉,让主妇累得气急喘喘,

半天搅不出奶油;有时叫磨子空转;

有时叫地窖里的麦酒不能发酵,

叫夜行人团团打转,你暗中在好笑。

谁把你叫做“好蒲克”,称你“好仙人”,

你就帮他做工,算他走了运。

你不就是他?

蒲克

仙子,你猜得对。

在半夜里我东游西荡,逍遥自在,

为了让奥伯朗高兴,逗他发笑,

我学着年轻的母马,声声喊叫,

故意逗那精壮的公马扑个空;

有时候,我躲在老婆子的酒杯中,

变成烤过的酸苹果,等到她正好

举杯喝酒,我就啪地往外一跳,

弹中她的瘪嘴,还泼了她一身酒。

把我当做了三脚凳——这事也常有,

那懂事的老大娘,讲故事,点头晃脑,

一屁股坐下,我溜了,她仰天一跤。“我的妈!”她尖声直叫,咳呛得够瞧,

大伙儿都捧着肚子,拍腿弯腰,

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笑个不了,

口口声声:这好笑的事,哪儿去找!

可是快让开,仙子!奥伯朗驾到。

仙子

我家娘娘也来了。他走开些才好![仙王奥伯朗,仙后蒂坦妮雅各率众仙子、精灵,自相对方向上]

奥伯朗

偏又在月光下碰见你!骄傲的蒂坦妮雅。

蒂坦妮雅

什么!妒忌的奥伯朗?仙子们,快走吧。

我发誓不跟他同起同坐和同床。

奥伯朗

慢着,无礼的女人!我不是你老爷?

蒂坦妮雅

那我少不得做你“娘娘”了。别以为

我不知道你偷偷溜出了仙境,

变成个牧童,整天吹着那麦笛,

唱着情歌,向风流的牧羊女调情。

此番你不远千里,从印度高原

赶了来,为的什么?嘿,无非为了

你那高头大马的亚马孙女人——

穿高筒靴的情妇,使刀弄枪的相好——

要和忒修斯成亲了,你这才赶来

祝贺他们的婚姻美满和幸福。

奥伯朗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蒂坦妮雅,

我跟她,光明正大,你休得胡言。

你自己知道,你跟忒修斯的私情,

瞒不了我——你不曾趁月色朦胧,

引着他离开了被他污辱的佩丽琴妮,

又使他变了心,抛下美丽的爱格丽,

以及爱丽阿邓,还有安蒂奥芭?

蒂坦妮雅

这都是那爱妒忌的在无中生有;

自从仲夏才来临,每逢我和仙子们

在青山、幽谷、森林、或者在草坪,

在多草的溪畔,碎石铺底的泉水边,

在海滨的沙滩上,跟着沙沙的和风,

跳我们的环舞;没有一回不是

被你的争吵破坏了我们的游戏。

那阵阵和风,为我们白送来音乐,

一气之下,从海里吸来了一片

白茫茫的毒雾,弥漫、降落在陆地上,

条条小河就顿时汹涌奔腾,

向两岸泛滥。可怜田里的公牛,

白拖了犁,农夫空流了汗珠——

嫩绿的麦子,还没有长出芒须,

却已经烂掉。只见空空的羊栏,

兀立在被一片大水淹没的田野上。

瘟死的牲口可把乌鸦喂肥了;

本来跳“九人舞”的场地成了泥塘,

那九曲十八弯的“迷宫”,再没人踩,

早已杂草乱生,无处追寻了。

人们在夏天穿上了冬季的大衣;

晚上再听不到那《颂歌》和那《赞美诗》。

因此,那月亮:掌管潮汐的女神,

把脸都气白了,让空气中布满湿气,

于是这年头最流行的就是风湿病。

由于这种种反常,天时也不正了,

季节颠倒了:白发苍苍的冰霜

扑进了红颜的玫瑰花儿的怀抱;

年老的冬神,头上戴一顶冰冠,

却像是恶作剧,在那冰片上面,

放上了夏天的蓓蕾——芬芳的小花冠。

春,夏,丰收的秋天,咆哮的冬天,

都改换了素来的服装;惊惶的世界

目睹这景象,说不出如今究竟

到了什么季节。这一切灾祸

都起因于你我的争吵,彼此的冲突;

要寻根追源,少不得要找到我们。

奥伯朗

那你就该补救;那就得看你了。

蒂坦妮雅为什么要顶撞她的奥伯朗?

我只不过问你讨一个小小的“替身”

做我的侍僮。

蒂坦妮雅

请你死了这条心吧;

整个仙境也换不了我这个孩子。

他母亲是崇拜我的一个信徒;

在那香烟缭绕的印度的黄昏,

她常常侍候在我身边,陪我闲谈,

跟随我,一起坐在海滨的沙滩上,

眺望海面上那些来往的商船;

一边笑,一边指点着船上的帆,

被轻狂的春风尽情地玩弄,怀了孕,

鼓起了肚子。于是她跟着帆船学,

踏着她轻盈婀娜的步子——那时候

她的肚子里正怀着我这个小宝贝——

在陆岸上“飘荡”;为我在沙滩上采集

奇异的小贝壳,等她回到我身边,

就像满载财货的商船航行归来。

可惜她是凡人,生下这孩子,就去世了;

为了他的母亲,我抚养了他,

也正为了她,我不能跟孩子分手。

奥伯朗

你打算在这座林子里要待多久?

蒂坦妮雅

也许要待到忒修斯举行过婚礼。

你能心平气和地跟我们跳环舞,

看我们在月光下游戏,就跟我们走;

要不,躲开我,我也不去你去的场所。

奥伯朗

把孩子交给我,我就和你一块儿走。

蒂坦妮雅

拿你的仙国来也不换。仙子们,快走!

眼看又要吵架了,假使我在这儿逗留。[率众仙子下]

奥伯朗

好,走你的吧,你要走出这森林,

先得为这一番无礼吃点儿苦头。

我的好蒲克,过来。你记不记得

有一回,我坐在海岬上,听见一阵阵

婉转的歌声,原来有一条美人鱼

正坐在海豚背上唱歌,那美妙的嗓子

叫汹涌的怒海顿时就平静下来;

那星星,不顾一切,跳出了轨道,

来倾听美人鱼演唱的乐曲。

蒲克

我记得。

奥伯朗

正在那时候,我望见——你却看不到,

在凄清的月亮和地球之间,飞来了

弯弓搭箭的丘比特;在西方宝座上

端坐着一位面貌清秀的童贞女,

丘比特瞄准她,猛地放出了一箭,

这爱情的利箭,刺透过千万颗心;

不料只见小爱神的那一支火箭

却熄灭在一汪清水般纯净的月光中;

而那位至尊的童女却安然无恙,

毫不动心,沉浸在纯洁的思念中。

当时我留意那金箭落在了哪儿——

它落在西方的一朵小小花儿上,

乳白的花瓣,受了爱情的创伤,

变成了紫红。姑娘们管它叫“相思花”。

那朵花去给我采来——我指给你看过。

谁睡熟了,把花汁滴在他的眼帘上,

无论是男是女,就会疯狂地

爱上了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生物。

给我去采那朵花儿——大鲸还不曾

游满十里路,你就得去了又赶回来。

蒲克

叫我给地球围上一圈儿腰带,

也只消四十分钟。[下]

奥伯朗

花汁拿来了,

我要守着蒂坦妮雅,但等她睡熟了,

就把那花汁滴在她一双眼睛里。

她醒来了,一睁开眼,不管看见了

狮子还是熊,狐狸、公牛,还是

惹事的猴子,一刻也不闲的猿,

她都要用狂热的爱去没命追求。

只消用另一种药草,我可以替她

解除眼睛里的魔力;不过先得

叫她把身边的侍童给我交出来。

可是,谁来啦?肉眼是看不见我的,

我且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隐去][第米特律上,海伦娜跟随不舍]

第米特律

我不爱你,所以你别老盯着我。

莱珊德和美人儿赫蜜雅,他们在哪儿?——

跟这个我要拼命;那一个,要了我的命。

你对我说,他们要逃进这林子;

我追来了,在林子里成了个疯子——

只为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的赫蜜雅。

走开些,去你的吧,不许再盯着我!

海伦娜

是你吸引我,硬心肠的吸铁石!只是

给你吸住的不是铁——是我的一颗心,

像钢一般纯。收起你那一股吸引力;

我自有力量,站住脚,不跟你走。

第米特律

我引诱了你?我向你说过了好话?

我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过你:

我不爱你——我就是没法爱你?

海伦娜

正因为是这样,我,加倍地爱你。

我,是你的一条狗,第米特律啊,

你只管打我,我对你还是摇尾乞怜;

算我是你的一条狗吧,踢我、打我,

不睬我、扔下我,行,只求你容许我

这个没光彩的人儿跟在你身后。

只把我当做一条狗——在你的爱情里

我还能乞求一个更低下的位置吗?

对于我,那可是一个天大的情面了。

第米特律

别只管惹我吧,叫我恨不得要咒你;

我,一看见你,我的头就痛了。

海伦娜

而我,一不看见你,心里就直发慌。

第米特律

你啊,太不顾女孩儿家的体面了,

这么跑出了城外,把自己交托在

一个并不爱你的男人的手里,

也不顾黑夜里会闹出些什么事——

那荒僻冷落的场所,会给你那

最宝贵的贞操招来多大的危险!

海伦娜

你的品德给了我这么做的特权。

一瞧见你的脸,我再也看不到黑夜,

怎么也不觉得这会儿我是在黑夜里。

这一座林子并不比闹市冷落呀,

在我眼里,你就是那花花世界;

那么怎能说,我是孤零零,独个儿?——

眼前有整个花花世界在望着我。

第米特律

看我不丢下了你,直冲进树林,

听凭你让野兽来拖去,还是来咬你。

海伦娜

最凶猛的野兽也凶不过你这颗心。

你要逃就逃吧。历来的传说倒过来了。

阿波罗前面逃,后面追赶着达芙妮。

鸽子去追大鹏鸟;好母鹿,连纵带跳,

把猛虎追捕;可是,白费劲儿!——

软弱无能的在追赶,雄壮的在飞逃。

第米特律

唠叨你的吧,我可不奉陪了。放开我!

要是你再缠住我,可别那么放心:

我不会在林子里干出对不起你的事。

海伦娜

别说了,在那神庙中,在市镇上,在野外,

你早就对不起我了。啐,第米特律!

你欺侮我,糟蹋了我们女性的名声。

我们比不得男子,为爱情而斗争;

只能让人追求,不好去追求别人。[第米特律转身奔下]

我要追随你,且把地狱当天宫;

要死,也死在我所爱的人儿手中。[追下]

奥伯朗(现身)

再会吧,好姑娘。不等他离开这森林,

你会在前面奔,他追求你,在后面跟。[蒲克持红花上]你把花儿采来了吗?欢迎,小流浪汉。

蒲克

可不,花儿就在这儿。(献上小红花)

奥伯朗

请你给我吧。

我知道有一条河岸,茴香盛开,

有莲香花,还有紫罗兰迎风摇摆;

攀藤的金银花、野玫瑰阵阵透香,

还有麝香蔷薇,像盖起了篷帐。

花荫下,蒂坦妮雅常当做她的闺房,

让清歌妙舞把她送入了睡乡。

小花蛇在那里蜕下亮光光的外皮,

正好给小仙子当做漂亮的外衣。

在她的眼帘上我要洒几滴花浆,

让她的眼里显现可厌恶的幻象。

你也拿着些花浆,在树林里找寻,

一个可爱的雅典姑娘,她一片柔情

都给了狠心的情郎。给他的眼帘

涂点儿花浆;可要让他一睁开眼,

就看见那位姑娘。你只消留心:

他穿着雅典装束,便不会错认。

用心办好这差使,叫他回过头来,

爱慕那姑娘,胜过姑娘对他的爱;

在第一遍鸡啼之前,就来见我。

蒲克

放心吧,主人,你的仆人不会错。[各下]第二景 森林[仙后蒂坦妮雅率众仙子上]

蒂坦妮雅

来吧,跳一圈环舞,唱一曲仙歌;

把一分钟分割为三:跳呀——唱呀——分散。

去几个仙子消灭玫瑰花里的害虫,

去几个跟蝙蝠交战,猎取那皮翅膀,

好给我小妖精添新衣;再去几个,

赶走那吵闹的猫头鹰,它夜夜啼叫,

看见我们的小精灵,奇怪得不得了。

现在,唱起歌儿来,催我入睡吧,

然后去办你们的正经。我这就休息了。[躺下][众仙子开始唱歌]

仙子甲伸着舌叉的小花蛇,多刺的箭猪,都不许露面;不许伤人,壁虎和水蛇,你们别闯到女王身边。(众合唱,跳舞)夜莺,快奏起音乐,跟大家唱催眠曲,睡啦,睡啦,安睡吧——一切灾祸,还有妖法,邪魔,别来碰好娘娘,避开吧。晚安啦,安睡吧,安睡吧……织网的蜘蛛,你不许来,躲开了,长脚的“纺织娘”;黑甲虫,这里不是你的所在,蚯蚓和蜗牛,不许莽撞。(众合唱,跳舞)夜莺,快奏起音乐,跟大家唱催眠曲,睡啦,睡啦,安睡吧——一切灾祸,还有妖法,邪魔,别来碰好娘娘,躲开吧。晚安啦,安睡吧,安睡吧……

[仙后入睡]

仙子乙

散开吧!这会儿没事了。

留一个在枝头望哨就是了。[众仙子隐灭][奥伯朗出现]

奥伯朗

[挤花汁滴在仙后眼帘上]

等你一醒,睁开眼来,

一瞧见什么就把什么爱,

为了他,叹气又憔悴。

不管是雪狸、狗熊、山猫,

一身硬毛的野猪,还是山豹。

只要你醒来一眼看到,

它就是你的心肝宝贝。

等丑东西走近,你再醒来。[隐灭][莱珊德扶赫蜜雅上]

莱珊德

好心肝,在林子里乱闯,真把你累倒;

说实话,我迷了方向,已认不得路。

我们俩歇歇吧,赫蜜雅,你认为可好?

等东方发白,再放心踏上征途。

赫蜜雅

好吧,莱珊德。你另找个安睡的地方;

今夜,我且把这花坛当我的眠床。(坐下)

莱珊德

让一块草皮当你我俩共睡的枕头。

一条心,一张床,一双两好,一辈子相守。(挨着她坐下)

赫蜜雅

不行,好莱珊德。依我的,我的亲亲,

再躺得远一些,别跟我挨得那么近。

莱珊德

嗳,宝贝儿,别误会我一片好意;

只有情人领会情话里的道理。

我是说:我的心,跟你的,已连成一片,

那么说我俩是“一条心”,并非是胡言;

你好,我好,相守一辈子。一句话——

共同的盟誓叫我俩再也不分家。

别赶我走,让我就睡在你身边;

我只想陪伴你;欺侮你,赫蜜雅,我怎敢!

赫蜜雅

莱珊德的一张嘴,可真是甜!

让我的态度和骄傲得不到好报应——

假如我以为莱珊德存着坏良心!

可是,好哥哥,为了爱情,为礼仪,

睡得远些吧——只要在别人的眼里,

认为未婚的男女,有品德,懂事理,

就该睡得那么远——隔这一段距离

也就可以。那么晚安吧,我的亲人,

愿你常爱我,永远永远不变心。

莱珊德

阿门,阿门——我应和着你的祷告,

我把心儿变了,生命的末日就来到!(走远几步)

这儿是我的床——祝你一夜睡得香!

赫蜜雅

一半祝福分给你——有福共享![二人躺下入睡][蒲克持红花上]

蒲克

我已经走遍了整个树林,

找来找去,找不到雅典人,

好把这花汁滴在他眼帘上,

试一试那激发爱情的力量。

静悄悄的黑夜!这儿是谁?

穿着雅典人的装束——对!

正是他,我的主人这样讲,

冷淡了那雅典的姑娘。

她正躺在一旁,睡得好香,

也不顾地上的潮湿和肮脏。

这么个美人儿!可是她不敢

挨近那薄情郎的身畔。[把花汁滴在莱珊德的眼上]

坏小子,看我不在你眼皮上,

把爱情的魔力全都使上;

等你醒来,爱情来得好凶,

再不许“睡眠”把眼皮合拢。

等你醒来,我早已走掉——

我要去报与奥伯朗知道。[下][第米特律上,海伦娜追上]

海伦娜

停步吧——杀我也好,停步吧,好亲人。

第米特律

我叫你快走开,不许这么缠住人。

海伦娜

哎哟,把我丢在黑暗里?快别这样!

第米特律

站住,别讨死!我走了,看你怎么样![急下]

海伦娜

唉,痴心追他,气都喘不过来!

千万遍祷告求不到半点恩惠。

赫蜜雅到东到西,都福星照临,

因为天赐她一双迷人的眼睛——

水汪汪的眼睛,该不是靠了珠泪;

要不,我眼里含着更多的苦水。

不,不!我长得跟狗熊那么丑;

连畜牲也害怕我,见了我就逃走。

这也难怪第米特律看见我就要逃,

像忽然碰到了一个可怕的女妖。

可恨我的镜子,一味把人哄骗,

竟让我去比赫蜜雅她那双媚眼!

可是,这儿有人?莱珊德!躺在地上!

死了?还是睡了?没看见血,也没有伤。(俯身唤他)

莱珊德,要是你活着,好少爷,醒一醒。

莱珊德(惊醒,一跃而起)

为了可爱的你,赴汤蹈火我甘心!

冰肌玉肤的海伦娜!造物主显本领,

让我看到你那跳动在胸房的心。

第米特律在哪儿?一提起这个名字,

我真想叫这坏小子,挨我一刀子!

海伦娜

别说这种话,莱珊德;别存那样的心。

他爱上你的赫蜜雅,有什么要紧?

赫蜜雅爱的还是你,你也就该满意。

莱珊德

对赫蜜雅满意?不,我懊悔来不及!——

过去怎么会老和她厮混在一起。

别提赫蜜雅,我爱的可是海伦娜。

谁看见了白鸽,还死劲儿爱乌鸦?

男人的意志由他的理性所支配,

而理性告诉我:你比她更可爱。

万物成长,不到那季节不成熟;

我年轻,到今晚,理性才算是长足。

如今是我的心灵一旦开了窍,

我的好恶,就有理性做向导。

它把我引领到你跟前,让我瞧见,

原来你眼里,写满爱情的诗篇!

海伦娜

为什么要叫我受这一番挖苦?

我得罪过你?——你这样把人欺侮!

难道这还不苦,还不够苦,年轻人——

我从来也不曾——不,永远也不能

得到第米特律一瞥爱怜的眼光,

你却还要来把我取笑又中伤?

凭良心,你侮辱了我——太不应该!

用这样轻薄的话,来向我献媚!

就此再会吧。我只能向你承认,

我一向把你当做正派的好人。

唉!女孩儿家,给一个男人拒绝,

却还得遭受另一个男人的污蔑。[掩脸哭泣下]

莱珊德

她没看见赫蜜雅。睡吧,躺在那边,

赫蜜雅,你不用再走近莱珊德身畔!

就像有人吃多了甜腻腻的东西,

倒了胃口,一看见甜食就讨厌;

抛弃了邪教的人,心里最痛恨

那曾经叫他深信不疑的经文。

一句话,你就是那甜食,那异教邪说;

让人人都恨你,而我恨得最激烈!

我要拿出我浑身的力量和爱情,

都献给海伦娜,做她忠心的仆人。[追下]

赫蜜雅(在黑暗中醒来)

救救我,莱珊德,快来救救我!

有一条大蟒蛇正盘在我的心窝!

哎哟,老天可怜!好可怕的噩梦!

莱珊德,你瞧,我的心,跳得好凶。

我以为,我的心儿,有条蛇在咬,

而你,却冷眼相看,在一边发笑。

莱珊德!怎么!换地方了?莱珊德,好人!(倾听)

怎么!听不见?走了?不答应,没声音?(一边摸索,一边呼喊)

苦呀!你在哪儿呀?快说你已听到;

快回答,为了爱情!吓得我快昏倒。

还是没回音?我懂了,你不在附近。

不是找到你,就是我今夜送了命。[彷徨下]第三幕第一景 森林中[蒂坦妮雅睡熟在花丛中]

[昆斯,线团儿,合缝儿,笛管儿,喷嘴儿,瘦鬼儿同上]

线团儿

咱们全都到齐了吗?

昆斯

对了,对了;在这儿排练,真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这块草坪正好当咱们的舞台;这儿一丛山楂树,就算咱们的后台。咱们一边儿念台词,一边儿练身段,完全跟明儿晚上在大公面前演戏一个样儿。

线团儿

彼得·昆斯!

昆斯

你怎么说,好人儿线团儿!

线团儿

在这出《皮拉摩和瑟丝贝》的喜剧里,有几个地方怎么也不会让人看了乐意。第一,皮拉摩必须抽出一把刀子来自杀,这个,太太小姐们可受不了,你说呢?

喷嘴儿

我的圣母娘娘,这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事啊!

瘦鬼儿

我说,咱们干脆删掉那动刀子的一场戏就算了。

线团儿

完全用不到。我有一个主意在这里,可以两面顾到。给我编一段儿开场白,在开场白里,无非这么说:咱们这把刀子是不伤人的,说穿了,皮拉摩也并没送命;为了一千个放心起见,对娘儿们声明,我,皮拉摩,并不是皮拉摩,其实是织工线团儿。这么一交代,她们呀,可不用再害怕了。

昆斯

好,咱们就来这么一段开场白,还要用八字句夹六字句写。

线团儿

不,再凑两个字,通篇儿八字句到底吧。

喷嘴儿

太太小姐们见了狮子可不要吓坏吗?

瘦鬼儿

怕就怕这个,我跟你说了吧。

线团儿

师傅们,你们倒给我想想:把一头狮子——上帝保佑吧!——带到太太小姐们的队伍里来,是挺可怕的事儿了。再没有比你那活狮子更可怕的野鸡了。咱们可不能当做好玩儿看啊。

喷嘴儿

那么说,该是另外来一段开场白,(指向合缝儿)交代他不是个狮子。

线团儿

不用;你可得报出他的名字,让他的半个脸蛋儿露出在狮子的脖子外边,让他给自个儿作交代,这么说——总之是不伦不类的这一番话——“太太小姐们,”——或者是:“好小姐好太太们——我希望你们,”——或者“我请求你们,”——或者“我恳求各位——别害怕吧,别打哆嗦吧。我的生命是属于你们的!要是你们看见我,还道当真闯来了一头狮子,那么我这一辈子都要难过死啦。不!我才不是这种坏东西。我是一个人——跟别人一样是个人。”交代到这里,就让他给自己报个名字,跟她们说个明明白白:他就是细木工匠合缝儿。

昆斯

好吧,就这么办。可是还有两桩伤脑筋的事儿呢,那就是:怎么把月亮光移到大厅堂里来——你们知道,皮拉摩跟瑟丝贝,他们俩是在月亮光底下会面的呀。

喷嘴儿

咱们演戏的那天晚上,有月亮吗?

线团儿

拿历本来,拿历本来!查一查历书,看有没有月亮,看有没有月亮!

昆斯(从口袋里掏出历书,翻查)对,那天晚上有月亮。

线团儿

行,那你只消把大厅的窗子打开一扇,我们在厅堂上演戏,月亮就会打窗子里照进来。

昆斯

也好;要不然,就得有个人,一手拿着一把柴枝,一手拿着一盏灯笼,上得场来,表明他是冒充,或是代替月亮女神的。接着,还有一件事儿:我们还得在大厅堂里竖起一堵墙,因为照故事上说,皮拉摩和瑟丝贝,是凑在一个墙缝眼儿上谈心的。

喷嘴儿

你无论如何办不到把一堵墙搬进大厅堂里来呀。你怎么说,线团儿?

线团儿

不管是哪个,总得有一个扮做“墙头”;在他身上要涂一些石灰,或是什么黏土,或是什么灰泥,表示他是一堵墙头;让他把手伸出来,把手指这样张开,皮拉摩和瑟丝贝两个就可以凑着手指缝嘁嘁喳喳谈他们的情话了。

昆斯

要是这顶用的话,那么一切都没事儿了。来吧,都坐下来,每一个他妈妈的儿子,大家对一下台词吧。皮拉摩,你开头。等你念完了你那一段之后,就钻进那树丛里去,其余的人按照“接口”,一个个跟上去。[蒲克悄悄上]

蒲克(跟自个儿说话)

是哪些泥土气的粗汉在吵吵嚷嚷,

还偏偏就在仙后安息的地方?

怎么!要演一出戏;我来做看客吧。

看到好插手,说不定还客串一番呢。[退至一旁]

昆斯

念吧,皮拉摩。瑟丝贝,该你出场了。

线团儿

瑟丝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昆斯

插在头发上!插在头发上!

线团儿一朵鲜花插在妹妹头发上,好妹妹的气息比花还要香。且慢,有声音!你在此地等一等,待情哥儿且去看看就来临。[下]

蒲克

——来了皮拉摩,一个大妖精![随下]

笛管儿

现在该我念了吧?

昆斯

对,可不,该你念了。你心里要有数,他只是听到什么声响,走去瞧瞧,一会儿就要回来。

笛管儿千中挑一情哥儿,远看像腊梅,近看好比那玫瑰枝头开;妙龄刚青春,越看越可爱,好马走千里,志诚爱小妹。我和你,城外的坟头来开会——

昆斯“来相会”,伙计!嗳,这句台词儿你还得放到后面去,等你回答皮拉摩的时候再念。你把你的台词儿连头带尾一股儿都搬出来啦。皮拉摩,上场吧,你的“接口”已经念过了,念到“爱小妹”就该你上场了。

笛管儿

噢!——

好马走千里,志诚爱小妹。[线团儿套大驴头自树丛后上。蒲克尾随]

线团儿

妹妹把我夸,我更把妹妹爱。

昆斯(大惊失色)哎哟,不好了!噢,见鬼了!妖怪出现啦!快求求老天爷吧,师傅们!逃命吧,师傅们!——救命呀![众人奔下]

蒲克(兴高采烈)

我跟你们走,我带你们走,

沼地上经过,树丛里穿过。

一会儿我变马,一会儿我变狗,

又变野猪又变熊,再变一团火;

到东到西,只听见马叫、狗咬,

猪在哼,熊在吼、火焰在烧。[追下]

线团儿(莫名其妙)他们干吗要逃跑啊?一定是存心要捉弄我,好叫我吓一跳。[喷嘴儿从树丛后面探头张望]

喷嘴儿

哎哟,线团儿——你大大地变了样啦!——我看见了什么呀?

线团儿

你看见了什么,你看见你两个肩上长了一个驴头,是不是?[喷嘴儿逃下][昆斯偷偷上]

昆斯

老天保佑你吧,线团儿!保佑你吧!你换了一个样儿啦![转身逃下]

线团儿

我看穿他们搞的鬼把戏。想要叫我做一头蠢驴,想要吓唬我——假使他们做得到的话。可是我偏不离开这儿,瞧他们把我怎么办。我要在这儿走来又走去,我要唱个歌儿,让他们听听,我才不怕呢。[唱]秧鸡秧鸡,黑黑身体,一张嘴巴,又黄又尖,画眉唱歌,不高不低,鹪鹩歌唱,又颤又尖。

蒂坦妮雅(醒来,起身)

是哪位天使把我从花床上唱醒?

线团儿[唱]山雀、麻雀、百灵鸟,灰溜溜杜鹃唱老调——咕咕咕,人人都听到,答应一声就糟糕!

可不是,谁耐烦跟这么一只笨鸟犯口舌呢?咕咕咕,笨鸟嘴里出不了聪明话,还跟它计较什么呢。

蒂坦妮雅(轻步近前)

我求你,可爱的凡人,唱下去吧,

你的歌声打动了我的心弦;

你的容貌牵引着我的视线;

我一眼看到你,这么俊俏的模样儿,

给迷住了,只想说,只想发誓:我爱你!

线团儿

依我说,娘娘,你这番话可算不得太有头脑。可是说实话,这年头儿“有头脑”跟“谈爱情”难得碰到一块儿。可惜又可惜的是,没有哪位好邻居肯来给他们拉拢,交个朋友。可不,我有时候还会说句笑话儿呢。

蒂坦妮雅

你不仅漂亮,原来还这么聪明啊!

线团儿

不见得,没有的事。我要是够聪明的话,我就能跑出这片林子,帮自己这一回忙了。

蒂坦妮雅

跑出这一片森林?那怎么可以!

给我留在此地,不管你愿不愿意。

要知道我可不是平常的天仙,

在我的手里掌管着这个夏天。

我爱的是你。所以,请你跟我走。

我吩咐一群仙子在你身边伺候;

他们会给你从海底捞起珍宝,

为你歌唱,当你在花床上睡觉,

我还要洗涤你凡人身上的粗俗,

好叫你像仙子一般在空中飘浮。“豆花”!“蛛网”!“飞蛾”!“芥子”![四小精灵上]

豆花

来啦。

蛛网

还有我。

飞蛾

还有我。

芥子

还有我。

四精灵

有何吩咐?

蒂坦妮雅

你们可得尽心款待这位大哥;

绕着他身边,一起来跳舞唱歌。

用杏子喂他,给他端上了浆果,

还有紫葡萄,桑葚,青青的无花果。

到野蜂的窝里盗来芬芳的蜜饯;

刮下蜂腿上的蜜蜡当蜡炬点燃;

向流萤的小小灯笼借一个火,

好照着我的情郎安睡与起坐。

从蝴蝶儿身上摘下彩色的翅膀,

为他合拢的眼皮,拂去那月光。

向他点点头,精灵们,给他行个礼。

豆花

你好,凡人!

蛛网

你好!

飞蛾

你好!

芥子

你好!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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