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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2 01:3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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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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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焰火

都市焰火试读:

引言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时期,也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狄更斯

二零一零年仲夏,受全球性经济危机的影响,某市林氏房地产业急剧波动,林氏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林志远焦急地手握电话,昔日锃亮的大背头此刻凌乱地耷拉在前额上。已过知天命年龄的他曾在某市地产行业叱咤风云十余年,而今却因大势所趋,心力疲惫,惶惶不可终日。从前睿智得能洞悉万物的小眼睛此刻充满茫然焦灼,他颤抖着打通省农行李行长的电话,几近哀求:“李行长,您看,您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老哥一把?”他绝望地放下电话,又火速抓起电话打给省工行高行长:“老弟,您看,您能不能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帮我一把,帮我度过这个难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又一次绝望地放下电话,极其肥胖的身体颤栗着,胸腔里塞满了嗔恨无奈:这就是现实社会,你兴旺通达时,别人会报以琼瑶,锦上添花。你落魄挫败时,别人会形同陌路,雪上加霜。平时跟我说要雪中送炭的人都在哪儿?林志远的手颤抖着捂着胸口,慢慢躺倒在办公桌前。

某市某医院重症抢救室外,林志远的妻子赵淑丽儿子林军女儿林楠女婿叶立明焦急地等待着。赵淑丽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她眼神焦灼举止宁静,双手合十站在抢救室外诵持佛号。

女儿林楠的脸几乎贴到抢救室朦胧的玻璃门上,她无力地倚靠着门,泪水泛滥着。林军的眼底充血,两只手胡乱地搓着,焦躁不安地望向抢救室。叶立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拼命地吸着烟。

二个多小时后,医生走了出来,神情凝重:急性心梗,重度脑死亡,我们已经尽力了。

赵淑丽不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她踉跄着险些摔倒,她颤抖着抓住医生的手,嘴唇翕动出几个字:“医生,让我再看一眼老伴吧……”她吃力地向林志远的病床挪动着脚步,一步……二步……林志远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赵淑丽慢慢弯下腰,颤抖着抚摸老伴的眉眼,泪水无声无息地倾泻下来:“老伴,你太自私了,你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你的心太狠了。”她的声音低低的,低低的,似乎能低到尘埃里,却充满了孤凄悲怆。她凑近丈夫耳边,反复诵持八大菩萨名号: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金刚手菩萨,弥勒菩萨,虚空藏菩萨,除盖障菩萨……

佛书上记载,临终助念的功德非常大。《地藏经》里说:“一切众生,临命终时,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或大乘经典一句一偈,我观如是辈人,除五无间杀害之罪,小小恶业,合堕恶趣者,寻即解脱。”因此,今后若遇到即将死去或者已经死去的人,我们要发心为他们助念。可以念诸佛菩萨的名号,如药师七佛,八大菩萨的名号,也可以念一些殊胜的咒语,或者念佛经中的偈文,如:“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赵淑丽踉跄着站起身,为老伴掖了掖被角,泪水静静地流淌着:“老伴啊,这里太孤单了,我带你回家吧……”她轻轻地抓起老伴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话到嘴边又数度哽咽:“老伴啊,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人生苦短,生命无常,面对着婆娑世界的生死离别,谁都回天无力。

林父的葬礼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着。原来在生意场上和父亲有过深交的人很多,来参加葬礼的人却寥寥无几。家道败落,浮华之中的阿谀奉承,虚情假意不过是过眼云烟。林军又试着打了几个父亲生前铁哥们的电话,回话都如出一辙:“军呐,你咋没早告诉我呀,我答应了XX的升迁酒会,昨天就答应了。节哀啊……”“哎呀,太可惜了,你爸那人好啊,哎呀你早说呀,你就早那么个半个小时都行,我刚答应参加同学老爸的生日宴会。节哀啊……”

人生百态,树倒猢狲散。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一朝败落,蝇蚁背弃。

母亲反复诵持八大菩萨名号,旁若无人。林军长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巨大的悲痛撞击着他的心。这个世界最痛苦的事情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而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悲痛欲绝,还有无尽的孤寂苍凉无着无依。他现在的选择除了死便是要坚强地撑起公司的命脉,他深知其间的巨大艰辛。父亲在世是公司的顶梁柱,如今顶梁柱断了,势必要房倒屋塌,而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勇敢地活下去。

他想起几年前读过的一个美国人写的一本书《没有任何借口》,封面上有一句话,至今他记忆犹新:你在组织中无可避免地要经历磨难,你必须迎接暴风骤雨,必须身负重荷,必须未雨绸缪。世上没有救世主,除了自己你无可依靠。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的属下在等待你的号令,惟你马首是瞻。

是的,没有任何借口,公司要活下去,一家人要活下去,我必须先活下去,没有借口!

林军的前妻田园也来参加葬礼,硕大的墨镜掩藏着簌簌而下的泪水。不管她和林军现在的关系如何,老人家生前也曾牵挂过自己与自己的娘家人,这深切的哀悼也算是自己心里上的一个救赎吧。林家的司机老李呆呆地望着林董事长的遗像,那曾饱经风雨跋涉过的创业历程又幕幕重现。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似弹指间,其间却付出了毕生的精力与心血,遗失了毕生的快乐与幸福。

一个衣着时尚,面容干净忧郁的中年女人手拉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出现在葬礼上。她身上斜跨一个黑色的包,跪在林父的遗像前:“老林,你扔下我们娘俩咋活呀?”声音悲戚涕然泪下,如将死的孤雁。众人惊愕。女人跪爬到林母脚下:“大姐,对不起!我罪该万死!我叫严畅,这个孩子是我和老林的,我们已在一起七八年了,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对不起您,您打我吧!打死我吧!我求您了!”女人跪在林母脚下,苦苦哀求着。林母一下子怔住了!林军伸手扶起那个女人,他早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却全然不知这个孩子的存在。

林楠搀扶着被灾难击打得魂飞魄散的母亲。葬礼继续着,林家人沉浸在撕心裂肺的悲痛之中。

不知何时,那个女人如蒸发了一般,那个小女孩蹲在角落里,在翻腾黑色挎包里的东西。那是一本精致的厚厚的相册,女孩咧着嘴,涎水流出,一只手不停地放在嘴里吮吸着:“爸爸,妈妈,呵呵。”林楠惊愕得发疯,父亲紧搂着那个女人和这个小女孩,那笑容如四月阳光般温暖。林楠激动地数着,整整四百八十七张,记录了生意场以外的父亲的欢乐与幸福。

林楠用力地抖落那个黑色的挎包,从里面掉出一张出生证明,林果果,女,体重六斤,体长五十厘米。出生日期,二零零六年五月六日,某某医院。还有一个署着林父名字的房本,某某开发区,四栋一单元三楼,一百二十六平米,房本里夹着一张字条:“我爱这个世界,我也恨这个世界。它成全了我,也毁灭了我。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有残疾的大伯带大,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由于无钱念想放弃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老林资助了我,并资助到我大学毕业。在日常的交往当中,我逐渐由感恩到爱上这个外表冷漠内心善良的恩人。这世间报恩的方式有很多,而我却选择了一条最荒诞的方式,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起初,老林死活不同意,他说,你还是个孩子,和我女儿一般大。我以死相协,有了果果。这真的是因果报应,生孩子的时候,我怕肚皮上留疤,日后不好看,就坚持自己生,结果孩子的脐带缠脖,生的时候时间又拖得长,小脑缺氧,导致脑瘫。她小时候,我们不知道,后来三岁时发现了异样,老林一直没有放弃对果果的爱,依旧对我们娘俩好,每月的生活费还从原来的五千增加到一万。如今老林走了,我没有能力养活果果,我的心已经死了,我不敢面对未来漫长痛苦的路,更不敢面对自己罪大恶极的心。果果是林家一份子,她回家了,我放心了。”待罪之人严畅叩谢。

几天后,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则新闻:在距市区几百里外的玉米地里发现一具女尸,已高度腐烂。在死者身上发现了身份证和一封短信,身份证名字是严畅。

林楠似被当头一棒,她匆匆赶到事发地点,郁郁葱葱的溽热难耐的玉米地,果实累累,偶尔有夏风徐徐吹来,翠绿的玉米叶子会发出低低的吟唱,仿佛在诉说一个凄凉悲惨的故事。那一刻,林楠看到了那封短信:一失足成为千古恨,我负罪的心惶惶不可终日,我不想苟活在这繁华孤寂的人世上,我要找寻我梦中的家园。今生不能同根生,来生也要并连理,山盟犹在,锦书不在难托!

林楠以朋友的名义葬了严畅。在严畅的世界里,现实的和虚拟的都成了无可替代的永恒。林楠不知是为严畅心痛还是为她短暂的一生赞赏。“严畅,愿你安魂入梦,找到回家的路!”林楠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断垣寄梦霜,恸天自悲唱……此去去,半世缘灭,三生思量,何事比路长?

林母把果果带回家,悉心照料,毫无怨言。“众生皆菩萨,这也是一尊菩萨,并且和我们家有着累世的缘,理当好好侍奉,你爸也会很开心的。”

林楠流泪了,不单纯因为果果找到了家,还有母亲伟大慈悲的心。

佛曰: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林楠又一次坐在父亲的遗像前,这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陷入深深的思念与自责之中。在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那个爱你疼你的人去世后,你突然惊觉,自己在他有生之年从没说过一句暖心的话,更甭提忏悔了。愧疚的情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叫田园欲控不能,她不禁失声痛哭,哭碎了有父亲的美好时光……

第一章

“钱!钱!钱!”林楠嘶喊着,和父亲对峙着。“是!你有钱有势!你坐拥上千万的房地产公司,开着宝马,一掷千金。你们男人在外花天酒地为所欲为,被别人说成是成功,可女人要是花天酒地就会被人们唾弃为道德沦丧。你看看我妈过的日子,表面上她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有你的钱罩着,有保姆司机伺候着,可她一个月能见着你几回?她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难道你想让我过我妈那样的生活吗?”林楠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呜咽。“放屁!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堂堂的艺术学院本科生,学生会主席,长相又不差,咱家条件又好,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不有得是吗?干嘛非抓着那穷小子不放?他穷得只剩下农村的三间砖房,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娘和一个不务正业的弟弟,你将来的日子咋过?小楠,我告诉你,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任何朝代都一样,谁也拗不过这个理。”父亲的脸胀得通红,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饭桌上。“没错,门当户对没错!可没有感情的门当户对怎么过?”林楠哭着质问父亲。“什么没有感情?什么怎么过?结了婚日久就生情了,怎么也比你那穷日子好过,贫贱夫妻百事哀,懂不懂?白他妈念大学!”父亲用手拍着桌子,严声厉色。

这是二零零二年的八月十五,林家的团圆节。“爸,从小我一直听您的话,好好学习。我喜欢文学,您却让我学钢琴,我听了您的话,跟头把式地学钢琴,我终于如您所愿,考上了艺术学院。我一直对您惟命是从,可我现在长大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自己说了算,您不能绑架我的人生,我的婚姻我要自己做主。”林楠泪流满面。“作个屁主?我是你老子,我才管管你,你说你将来的日子咋过?生下孩子住露天地呀?小楠,我告诉你,这个叶立明我死了都不认!”父亲用手指着林楠。“林志远,我告诉你,这个姑爷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还告诉你,是我追的他,我就喜欢他那样穷有志气,清高傲骨的人,不像你钻钱眼里去了!”林楠急得耍起了蛮横。“屁话,我不钻钱眼里,咱家能从山沟搬进城市?能从一室一厅住进这一百六十平的错层房子?能从开面包到开宝马?你个小屁孩,你知道现实生活有多难吗?你,你不听话,这将来一定有苦果子吃!”父亲霍地站起。“吃不吃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已经大三了,我享有公民的自主权,我不想像我妈一样整天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终老,我不想,我害怕。难道你非要把我推入那样一个你认为幸福的钱坑吗?”“谬论,吃不愁,穿不愁,手里有大把的钱花,那怎么能叫坑呢?你个损犊子,你还上赶着死乞白赖地追人家,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我没你这个不争气的闺女,你给我滚!滚!”父亲捂着胸口喘息着,肥胖的身体颤抖着,脸色急剧红紫。 “小楠哪,快,快给你爸道歉,你爸全是为你好哇。”母亲哆里哆嗦搀扶着父亲坐下,右手在父亲的胸口处梳理着,“老头子,别真生气,来,喝点水。小楠,你也太不懂事了,不怪你爸说你,你的大学真白念了,快点,给你爸道歉。”

一旁的哥哥林军迅速地拿来吸氧机,给心脏不好的父亲吸上。面对两个经常争吵的父女,林军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道歉?门都没有!我又没有错!林楠哭着摔门而去。

咳!好端端的八月十五团圆节,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林楠倍感委屈。

在林楠心里,父亲确实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有着极其艰难的创业史: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从林场一个贩卖木材的小商人成为今天拥有一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从一个精打细算的小商人成长为今天运筹帷幄的大老板,其中艰辛的跨越可想而知。好在有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让所有人都有平等的实现梦想的机会,父亲终于成为那个小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农民企业家。父亲积极乐观拼搏向上的人生态度一直激励着林军林楠,林军从以前的运输工现在成长为公司的总经理,而林楠则考上了本市最好的艺术学院音乐系,这些无一不凝聚着父亲的心血。可他却是一个极其独断专行的父亲,大男子主义极强的丈夫。林楠觉得她和父亲之间隔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沟越来越深,深到似一个不可见底的深渊,甚至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而母亲却是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的女人,从小山村的小学教师升级为居家女人,成了大众眼里的贵妇人,父亲嘴里的幸福人。她每天除了吃斋念佛,偶尔走进佛学课堂学习,闲来无事就是逛街。她不理解母亲为何要给自己树立这样一个榜样,她更不理解作为享有平等权的夫妻,母亲为何总是要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

父亲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在林楠耳边响起,“这个叶立明我死了都不认……你还上赶着追人家,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林楠倔强地跑出了家。

深秋午后的阳光温暖恬静,姹紫嫣红的鲜花拥挤着尽情吐露着芬芳,几只蝴蝶在花间跳着优美的探戈,苍翠茂盛的树木仍低吟着亘古不变的情歌。青玉般冰凉的风微微撩起林楠黝黑微卷的短发,裸露出饱满的额头,白皙粉嫩的瓜子脸此刻挂着愠怒,灵动的双眸如梨花带雨,她快步向小区大门方向走去,一袭纪梵希牌子的黑风衣在季节的抖动下格外潇洒。

一辆宝马车从林楠身后驶来戛然停下,车里的人摇下车窗从车里探出头来,“小楠,别跟爸生气了,爸也全是为了你好。来,上车,你要去哪哥送你。”说着走下车,拉着林楠上车,是林楠的哥哥林军,一副弱不禁风羸弱书生的模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讲究的近视镜,黑色的纪梵希衬衫把他衬托得更消瘦,很难想象他竟是个在本市房地产行业颇有作为的青年才俊。“别管我,行不行?你们都像个奸细似的,这个破家我再也不回来了。”林楠委屈着。“好,不回来。哥带你去看看新买的别墅。”在林军喋喋不休的语声里,车子向近郊驶去。“小楠,这佛家讲究缘分,不是哥打击你,你跟叶立明肯定不是善缘是孽缘,自从你和他相好以后,你和爸每次见面都吵个没完,弄得全家不得安生。”“哥,那也不能怨我呀,是爸的手伸得太长了,啥都想管。”“小楠,你和那个叶立明真不般配。你听哥给你分析,你看啊,他不过是在咱们市税务学院金融系上大学,将来充其量有机会到银行当个小职员,还得说碰运气。而你呢,前途无量兴许就出国,不配,不般配呀。”“哥,什么配不配的,我觉得思想上的匹配才是真正的匹配。”“那哥问你,你将来怎么生活?你一定要知道将来和你生活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他的整个家庭。就那样的家庭只能从你这儿索取,难不成你每月还要还房贷车贷呀?小楠,你醒醒吧,那种日子多熬人哪!’’林军苦口婆心充满了无奈。“哥,谁不是从一点一滴开始起步呀,李嘉诚年轻时不也是从卖塑料花开始起步的吗?那新东方的俞敏洪,阿里巴巴的马云,不都一样吗?哥,他是穷,可是我爱他,大一开始就爱他,现在将来都爱他。”林楠目光笃定。

为了舒缓紧张的气氛,林军换了口气与话题;“小楠,别瞎乱跑,跟哥在家好好呆着,冰箱里的东西都满了。”

这是一个位于近郊已装修妥当的二手小别墅,上下两层二百四十平,清一色的欧式装修,奢华典雅。最让林楠开心的是一楼大厅正中竟然放置了一架新钢琴,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德国原装的斯坦威。

林楠急不可耐地在钢琴上试了两下音;“行啊,哥,新的斯坦威。”刚才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是爸给你买的,他说家里那台太旧了。本想等搬家那天给你个惊喜。那啥,明天你找调音师试试音。”

林楠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老爸是爱我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有一副翠绿斑斓的画面在不断地放大闪回。夏日午后,小村东侧山林里,芳草萋萋树木阴翳。十四岁的少年林军领着十岁的妹妹林楠在草地上放牛,这是家里刚买回的一头小牛,干净温顺,两个人都爱不释手。草地旁有一淙淙流淌的小溪,偶有调皮的青蛙在岸边鼓噪,林军把牛栓在一棵树干上,领着林楠在溪边玩耍,溪水清澈见底,不时有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两个孩子走进溪水里捉鱼,兴致盎然。等他俩想起牛的时候,牛已不知去向。两个人耷拉着脑袋走回家,自知已惹下大祸,林军低着头站在父母面前等待惩罚。母亲举起木棍怒不可遏地抽向林军,站在一旁的林楠被吓得撒腿就跑,父亲在后面紧紧追赶着。林楠沿着村旁流淌的一条小河奔跑着,她记得以前妈妈带她走过这条河上的小桥,就到了外婆家。她拼命地奔跑着,两只羊角辫在晚风中上下翻飞。父亲拖着渐胖的身体一边追一边喊;“闺女……别下水……水里有蚂蟥!”一个趔趄,父亲重重地摔在地上,林楠停止了奔跑,惶恐地站在距父亲一米之遥的地方。父亲一边挣扎着爬起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牛都给我,换我闺女的命我也不干。”

林楠觉得那一天的父亲特别爱自己,她的小手被父亲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怀里。

记忆如同一幅珍贵的画卷挂在心壁上,这一生都不会怠慢。

可是,爸,我不想失去爱情,更不想失去亲情。我要怎样才能平衡这二者的关系?

第二章

“钱!钱!钱!”林楠嘶喊着,和父亲对峙着。“是!你有钱有势!你坐拥上千万的房地产公司,开着宝马,一掷千金。你们男人在外花天酒地为所欲为,被别人说成是成功,可女人要是花天酒地就会被人们唾弃为道德沦丧。你看看我妈过的日子,表面上她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有你的钱罩着,有保姆司机伺候着,可她一个月能见着你几回?她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难道你想让我过我妈那样的生活吗?”林楠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呜咽。“放屁!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堂堂的艺术学院本科生,学生会主席,长相又不差,咱家条件又好,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不有得是吗?干嘛非抓着那穷小子不放?他穷得只剩下农村的三间砖房,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娘和一个不务正业的弟弟,你将来的日子咋过?小楠,我告诉你,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任何朝代都一样,谁也拗不过这个理。”父亲的脸胀得通红,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饭桌上。“没错,门当户对没错!可没有感情的门当户对怎么过?”林楠哭着质问父亲。“什么没有感情?什么怎么过?结了婚日久就生情了,怎么也比你那穷日子好过,贫贱夫妻百事哀,懂不懂?白他妈念大学!”父亲用手拍着桌子,严声厉色。

这是二零零二年的八月十五,林家的团圆节。“爸,从小我一直听您的话,好好学习。我喜欢文学,您却让我学钢琴,我听了您的话,跟头把式地学钢琴,我终于如您所愿,考上了艺术学院。我一直对您惟命是从,可我现在长大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自己说了算,您不能绑架我的人生,我的婚姻我要自己做主。”林楠泪流满面。“作个屁主?我是你老子,我才管管你,你说你将来的日子咋过?生下孩子住露天地呀?小楠,我告诉你,这个叶立明我死了都不认!”父亲用手指着林楠。“林志远,我告诉你,这个姑爷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还告诉你,是我追的他,我就喜欢他那样穷有志气,清高傲骨的人,不像你钻钱眼里去了!”林楠急得耍起了蛮横。“屁话,我不钻钱眼里,咱家能从山沟搬进城市?能从一室一厅住进这一百六十平的错层房子?能从开面包到开宝马?你个小屁孩,你知道现实生活有多难吗?你,你不听话,这将来一定有苦果子吃!”父亲霍地站起。“吃不吃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已经大三了,我享有公民的自主权,我不想像我妈一样整天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终老,我不想,我害怕。难道你非要把我推入那样一个你认为幸福的钱坑吗?”“谬论,吃不愁,穿不愁,手里有大把的钱花,那怎么能叫坑呢?你个损犊子,你还上赶着死乞白赖地追人家,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我没你这个不争气的闺女,你给我滚!滚!”父亲捂着胸口喘息着,肥胖的身体颤抖着,脸色急剧变紫。“小楠哪,快,快给你爸道歉,你爸全是为你好哇。”母亲哆里哆嗦搀扶着父亲坐下,右手在父亲的胸口处梳理着,“老头子,别真生气,来,喝点水。小楠,你也太不懂事了,不怪你爸说你,你的大学真白念了,快点,给你爸道歉。”

一旁的哥哥林军迅速地拿来吸氧机,给心脏不好的父亲吸上。面对两个经常争吵的父女,林军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道歉?门都没有!我又没有错!林楠哭着摔门而去。

咳!好端端的八月十五团圆节,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林楠倍感委屈。

在林楠心里,父亲确实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有着极其艰难的创业史: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从林场一个贩卖木材的小商人成为今天拥有一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从一个精打细算的小商人成长为今天运筹帷幄的大老板,其中艰辛的跨越可想而知。好在有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让所有人都有平等的实现梦想的机会,父亲终于成为那个小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农民企业家。父亲积极乐观拼搏向上的人生态度一直激励着林军林楠,林军从以前的运输工现在成长为公司的总经理,而林楠则考上了本市最好的艺术学院音乐系,这些无一不凝聚着父亲的心血。可他却是一个极其独断专行的父亲,大男子主义极强的丈夫。

林楠觉得她和父亲之间隔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沟越来越深,深到似一个不可见底的深渊,甚至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而母亲却是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的女人,从小山村的小学教师升级为居家女人,成了大众眼里的贵妇人,父亲嘴里的幸福人。她每天除了吃斋念佛,偶尔走进佛学课堂学习,闲来无事就是逛街。她不理解母亲为何要给自己树立这样一个榜样,她更不理解作为享有平等权的夫妻,母亲为何总是要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

父亲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在林楠耳边响起,“这个叶立明我死了都不认……你还上赶着追人家,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林楠倔强地跑出了家。

深秋午后的阳光温暖恬静,姹紫嫣红的鲜花拥挤着尽情吐露着芬芳,几只蝴蝶在花间跳着优美的探戈,苍翠茂盛的树木仍低吟着亘古不变的情歌。青玉般冰凉的风微微撩起林楠黝黑微卷的短发,裸露出饱满的额头,白皙粉嫩的瓜子脸此刻挂着愠怒,灵动的双眸如梨花带雨,她快步向小区大门方向走去,一袭纪梵希牌子的黑风衣在季节的抖动下格外潇洒。

一辆宝马车从林楠身后驶来戛然停下,车里的人摇下车窗从车里探出头来,“小楠,别跟爸生气了,爸也全是为了你好。来,上车,你要去哪哥送你。”说着走下车,拉着林楠上车,是林楠的哥哥林军,一副弱不禁风羸弱书生的模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讲究的近视镜,黑色的纪梵希衬衫把他衬托得更消瘦,很难想象他竟是个在本市房地产行业颇有作为的青年才俊。“别管我,行不行?你们都像个奸细似的,这个破家我再也不回来了。”林楠委屈着。“好,不回来。哥带你去看看新买的别墅。”在林军喋喋不休的语声里,车子向近郊驶去。“小楠,这佛家讲究缘分,不是哥打击你,你跟叶立明肯定不是善缘是孽缘,自从你和他相好以后,你和爸每次见面都吵个没完,弄得全家不得安生。”“哥,那也不能怨我呀,是爸的手伸得太长了,啥都想管。”“小楠,你和那个叶立明真不般配。你听哥给你分析,你看啊,他不过是在咱们市税务学院金融系上大学,将来充其量有机会到银行当个小职员,还得说碰运气。而你呢,前途无量兴许就出国,不配,不般配呀。”“哥,什么配不配的,我觉得思想上的匹配才是真正的匹配。”“那哥问你,你将来怎么生活?你一定要知道将来和你生活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他的整个家庭。就那样的家庭只能从你这儿索取,难不成你每月还要还房贷车贷呀?小楠,你醒醒吧,那种日子多熬人哪!’’林军苦口婆心充满了无奈。“哥,谁不是从一点一滴开始起步呀,李嘉诚年轻时不也是从卖塑料花开始起步的吗?那新东方的俞敏洪,阿里巴巴的马云,不都一样吗?哥,他是穷,可是我爱他,大一开始就爱他,现在将来都爱他。”林楠目光笃定。

为了舒缓紧张的气氛,林军换了口气与话题;“小楠,别瞎乱跑,跟哥在家好好呆着,冰箱里的东西都满了。”

这是一个位于近郊已装修妥当的二手小别墅,上下两层二百四十平,清一色的欧式装修,奢华典雅。最让林楠开心的是一楼大厅正中竟然放置了一架新钢琴,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德国原装的斯坦威。

林楠急不可耐地在钢琴上试了两下音;“行啊,哥,新的斯坦威。”刚才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是爸给你买的,他说家里那台太旧了。本想等搬家那天给你个惊喜。那啥,明天你找调音师试试音。”

林楠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老爸是爱我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有一副翠绿斑斓的画面在不断地放大闪回。夏日午后,小村东侧山林里,芳草萋萋树木阴翳。十四岁的少年林军领着十岁的妹妹林楠在草地上放牛,这是家里刚买回的一头小牛,干净温顺,两个人都爱不释手。草地旁有一淙淙流淌的小溪,偶有调皮的青蛙在岸边鼓噪,林军把牛栓在一棵树干上,领着林楠在溪边玩耍,溪水清澈见底,不时有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两个孩子走进溪水里捉鱼,兴致盎然。等他俩想起牛的时候,牛已不知去向。两个人耷拉着脑袋走回家,自知已惹下大祸,林军低着头站在父母面前等待惩罚。母亲举起木棍怒不可遏地抽向林军,站在一旁的林楠被吓得撒腿就跑,父亲在后面紧紧追赶着。林楠沿着村旁流淌的一条小河奔跑着,她记得以前妈妈带她走过这条河上的小桥,就到了外婆家。她拼命地奔跑着,两只羊角辫在晚风中上下翻飞。父亲拖着渐胖的身体一边追一边喊;“闺女……别下水……水里有蚂蟥!”一个趔趄,父亲重重地摔在地上,林楠停止了奔跑,惶恐地站在距父亲一米之遥的地方。父亲一边挣扎着爬起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牛都给我,换我闺女的命我也不干。”

林楠觉得那一天的父亲特别爱自己,她的小手被父亲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怀里。

记忆如同一幅珍贵的画卷挂在心壁上,这一生都不会怠慢。

可是,爸,我不想失去爱情,更不想失去亲情。我要怎样才能平衡这二者的关系?

第三章

几天后的周末晚上,林军买了一大兜熟食回来。在门外,他听到了一曲柔和似水的钢琴曲,缓缓的暖暖的。虽说妹妹也是音乐系的,在家里也常听到林楠弹过的钢琴曲,但总觉得没有今天的韵味十足,似乎整个房间都溢满了温暖,整个夜晚都渗透了柔和。他悄悄打开门,透过大厅隔断帘幔的缝隙向里窥探。钢琴旁一个肤白如玉的女孩纤纤玉手弹奏着,深邃的瞳孔漆黑透亮,长长微卷的黑发,像是葱郁的热带植物蔓延在肩头,整个人清澈亮丽,如出水芙蓉般。林军在外面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美女缠身,却从没见过这般脱俗的女孩,如一盏上好的的碧螺春,清宁恒久沁人心脾,这个婉约恬静似水的女孩瞬间让林军躁动不安的心静止下来。

林楠坐在女孩身边,双手拄着脸,陶醉似的,昔日暴怒的小狮子俨然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女孩对面坐着一个染着金黄色短发的女孩,淡蓝色的低胸小衫紧裹着她那充满朝气凹凸有致的身材,浓艳的妆容遮挡着青春的气息,手腕处戴着多条玲珑的手链,整个人如同野生的向日葵招摇而放肆地美丽着……

钢琴声仍在流淌着……空旷寂寞的房间里仿佛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幸福着温暖着。

林军手中的熟食袋子“啪”的掉在地上,钢琴声戛然而止。“哥,这两位是我的大学同学,未来的钢琴家,田园,吴艳艳。这是我哥,和我爸一起做地产生意。哥,你听到了吧?田园弹得多好!这是德彪西的《月光》,哎,跟你说你也不懂。”

林军的眼睛一直在田园身上转动着,一件宽大粉嫩的衬衫配一条普通的深蓝牛仔裤,穿在田园颀长的身材上竟然别有韵味,有一种朴实的恬淡,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林军不失温和地说;“欢迎你们的到来,也希望你们常来家里做客,今天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好吗?”“哥,今天是周末,我不让她们回去啦,就住咱们家。”“好,好,那个,太好了。”这个昔日谈判桌上侃侃而谈的总经理突然间语无伦次,他第一次感觉看见一个女孩如有鲜花在心头骤然开放的感觉。毋庸置疑,林军有太多的女朋友,但没有一个人能像田园这样如此轻而易举地将躁动不安的他,温柔击中。

大家在一起忙碌着晚餐,田园在小心翼翼地切着熟食,突然一声“哎呦”,打断了大家手里的活,田园一不小心切到手指上,鲜血流了出来。林军第一个冲过去,用力捏住田园的手指向外挤着血,一边叫着;“小楠,快,我卧室床头柜里有纱布。”林军小心地包扎好田园的手指,不由分说命令道;“我带你到附近的医院消消炎,感染了就麻烦了。”“不用,大哥,我没那么娇气,几天就好了。”田园终于说话了,那语音娇娇柔柔的,如潺潺的溪水流过。“这可是钢琴家的手啊,走,我带你去,一会儿就回来。”说罢生拉硬拽着田园走出了房门。

屋内的林楠,吴艳艳惊呆得面面相觑。林楠惊的是哥哥林军每天在外前呼后拥的不缺少美女相陪,却从没见过他对哪一个女孩这般疼惜,还有那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前世他的心就被田园勾魂摄魄。吴艳艳呆的是,堂堂房地产公司的当家人,真没见过美女,竟然对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平常女孩感兴趣,天大的笑话!可她心里却妒忌着,她情愿那个切破了手指的人是自己。她突然想起,在那次学校举办的新年舞会上,唯一得到一大束花的人是田园,被才华横溢的美术系的才子石冬爱慕的人还是田园,而今天林军同样被田园吸引。她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些宠爱?她心里突然横生一丝不可控制的妒念,她揶揄道;“你哥,可真是小题大做!”“哎,没准被丘比特的神箭射中了呢。”林楠讪笑着,故意逗艳艳,她心里清楚,艳艳虽妒忌心强,但心还是蛮善良的。“不可能,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艳艳似乎在安慰自己那颗妒火焚烧的心。“哪来的那些条条框框,本都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就怕人家田园瞧不上我哥。”“也是啊,田园和石冬已经好了三年了,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啊,好歹人家石冬也是咱学院美术系的大才子啊。”艳艳理性地分析着。“这么说吧,只要田园一天不结婚,我哥就有希望,要是真能把田园娶回家,那我妈就放心了。”林楠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艳艳怅然若失的脸,不由得唏嘘了一下。艳艳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飘向了窗外。

宝马车在街路上行驶着,林军温和道;“别急,一会就到了。”

田园扭过眼神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军;“没事的,其实不用去医院,在家里我经常干活,手也被切破过。”“还是去消消炎,我就放心了。”俩人眼神交错的瞬间,林军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怜香惜玉的感觉,一种暗波涌动的暖流迅速涌遍全身,他想,也许这才是传说中的三生缘,这才是爱的感觉。

医院急诊室里,值班大夫在给田园清理伤口,田园扭着身痛苦地把脸转向窗外,眼里似有星星闪烁。林军走上前拉着田园的另一只手,给了田园一个温暖的臂膀。此刻,林军抓着田园的手,放佛抓住了田园的前世与今生。白落梅说,“人的一生会遭遇无数次相逢,有些人,是你看过便忘了的风景。有些人,则在你的心里生根抽芽。那些无法诠释的感觉,都是没来由的缘分,缘深缘浅,早有分晓。之后任你我如何修行,也无法更改初时的模样。”

值班大夫麻利地给田园清洗伤口,消炎,敷药,包扎。她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姑娘,你看你老公对你多好,这点小伤还陪你到医院来包扎,有的女人都骨折了,老公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不,不是!我,我哥。”田园瞬间红了脸。“不是啥,他对你的眼神我都看出来了。”中年女大夫甚是肯定。

哎呀,这都是哪跟哪呀?看着矮胖的女大夫温和的笑容,田园心里有种无力解释的感觉,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已融化在林军的背影里了。

寂静的深秋之夜,有微凉的风掠过,月朗星稀,天空空阔高远。

三个女孩挤睡在林楠的卧室里,林楠拥着田园:“园园,还疼吗?”“疼啥,有总经理亲自领去包扎还疼啥?”没等田园回答,艳艳望着屋顶嘲讽着。“别闹,乱说话,人家大哥是好心。”田园推了一下艳艳。“嗯,好心!”艳艳拉着长声。“你们呐还别不信,我哥啊,他心真好,你别看他平时在公司吆五喝六的,但从不拖欠工人工资,对保姆司机那个好就别提了。”林楠心悦诚服地夸奖着。

夜深了,三个女孩枕着不同的心事酣然入梦。

艺术学院坐落在市中心,整个学院无论从校门还是教室都散发着艺术气息。

下午,林军的宝马车停在校园外,他的身体慵懒地靠在车旁,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进进出出的女生们。从上次田园的手指受伤到现在才刚刚六天时间,他已经向林楠询问了八九次田园的伤势,就在早晨林楠还故意抢白林军:“哎呀,哥,人家田园有相处三年的男朋友疼着呢,你省省心吧,研究研究你那地产生意吧!”“我这不是看人家田园对你好吗,我这也算是表示感谢吧。”“得了吧,哥,我看你是看上人家了,蓦然深陷了。”“你还别说,小楠,田园和别的女孩真不一样,我是真喜欢上她了,真动心了。”“说实话了吧。”林楠咯咯笑着“哥,真让你说对了,田园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林楠娓娓道来,田园出身平凡,父亲是某车场普通工人,母亲是某某医院传染科护士长,家境一般,但从不恋慕虚荣。当时有个富二代对她穷追不舍,她却选择了现在的同年级的校友美术系的石冬,一个家境贫寒,为了供他读书却负债的家庭。她好学上进,她弹的琴在同年级也是一流的,还多次参加省里的比赛,她的梦想是将来当一名钢琴家或开家自己的少儿钢琴教室。她善良,她把买裙子的钱捐给了那个白血病患儿。

此刻,林军两眼放光,嘴巴张得大大的,俨然一个收藏家辗转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那个价值连城的宝藏,并且这个宝藏不可复制取代。“小楠,哥就喜欢这样的女孩,稳重美丽善良,才美不外现。帮帮哥,哥有重谢。”林军恳求着。“哥,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我可告诉你,帮你可以,但你必须把你身边的野花野草都铲除干净了,不然,我不会帮你。”林楠发出了警告。“放心吧,哥这次是认真的。”林军如沐春风。这一天,他感觉心情特别愉快,好像今天的合同也签得特顺利,看着新来的打扮时髦说话却土里土气的女秘书,他也能包容几分。

下午,林军坐在公司宽敞明亮的总经理办公室内,他双手握着文件,心却早已飞出了窗外。他不停地看时间,终于熬到下午三点钟,他起身整理自己根根耸立的小平头,近视镜擦了又擦,黑色的纪梵希衬衫配以黑色的纪梵希风衣,手腕处的劳力士表更彰显男人的高贵霸气。

一群女孩叽叽喳喳地从校园内走了出来,林军从刚才的回忆里走出来。他在女孩子们的身后看见了林楠和一个高大英俊明眸皓齿的大男孩手牵着手走了出来,看见了林军,林楠急忙松开了手:“叶立明,这是我哥。哥,这是男朋友,叶立明。”“大哥,你好。”“你好。”

林军有些心花怒放,这小子真是一表人才,有明星范儿,有男人味,怪不得我妹爱得死去活来。“林楠,你和哥先聊着,我学校那边还有点事,得赶紧回去,哥,再见。”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林楠尴尬地看着林军:“哥,他是见了你打怵,他知道咱一家人都不同意我们的事。”“小楠,这就是你爱的草包,纯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人穷不怕,你得有志气,这分明是严重自卑的心里在作怪。小楠,我以为有一天,他见了我们会说,我爱林楠,别看我现在一无所有,可我会努力,将来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没想到,这个屌样,这样的人别说爸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哥,今天的事别跟爸提起,本来爸就很生气,可我又偏偏死心塌地看上他。”“真没辙。”林军叹息着。突然眼睛放起光来,“小楠,田园出来了。”

校门口处,田园身着紧身中长版的大红风衣,如瀑的长发在深秋的冷风中飞扬着,如一团火温暖着空旷寒凉的季节。“大哥好。”田园一句简短得不能再短的温和问候,如蜜糖般浸润进林军心里,他死盯着田园的手问:“手好了吗?”“嗯。”“走,上车,我带你们吃饭去。”林军摆出一副老大的样子。“田园,艳艳怎么没来?”“被她男朋友叫走了。”“都同居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离不开。”林楠取笑着。

某某酒店,一个集餐饮娱乐为一体的五星级酒店。

田园很不自在地坐在桌旁:“太破费了。”“田园,别客气,我哥啊,今天签下一个大单,咱俩一定不能放过他,舍得舍得吗,咱俩消费完这顿,明天他又能签下一个大单。”林楠为田园倒了杯饮料,自己则倒了杯啤酒。“园园,今天要是有艳艳在就更好了,她特能喝酒。你记得不,上次那谁生日,我们俩都喝大了,被同学扛着回家的。”呵呵呵,三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看来呀,咱们三个最先结婚的一定是艳艳。田园,说说你和美术系的那个石冬,这眼瞅着咱们就大学毕业了,你们怎么打算的?”林楠试探着。“小楠,回家我再告诉你。”田园的脸红了,微笑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从第一次见到田园到现在,林军已是第二次见到田园绯红了面颊,如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暖阳,七月的流火。也许之于田园它只是一个很普通很羞涩的笑容,却点燃了林军一生中最初的沉沦。他的心里幻化出一个幸福的场景,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深情款款俯瞰人间,一湖池水微波荡漾,湖面上映出才子佳人的模样。

一切若在梦游之中……

第四章

艳艳回到男友何康简陋的出租屋内。在她眼里,她和何康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同出生在近郊小镇上,同有一个赌棍的父亲,两个家庭都家徒四壁,唯一所剩的就是赖以生存的几亩菜地。他们是同一阶层成长起来的小孩,从小就在邻里的鄙夷中长大,那些人性中的不堪,让他们过早地触摸到了生活的实质。幸运的是,何康没有读书的愿望,而艳艳学习的全部费用皆有老姨承担。

老姨一家人生活在小镇上,老姨夫在离家不远的煤矿上班。就在表弟八岁那年,在矿上工作的老姨夫在井下遇难,矿上赔付老姨一笔钱。为了活下去,老姨在小镇上卖菜为生。眼看着艳艳是块学习的料,家里又没钱供,老姨咬咬牙拿出钱来供艳艳读书,学手风琴,一直到上大学学钢琴。表弟一直不爱学习,却长得出奇的潇洒,个子高大,笑起来阳光明媚,凝眉时有浓浓的书卷气,小小年纪竟和镇上的几个二流子跑到北京城去混。艳艳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将来一定努力工作拼命赚钱,报答老姨的恩情。

何康在只能容一人转身的窄小的厨房里包饺子。此时已是万家灯火,厨房里升腾着白色的蒸汽,何康捞出饺子顺着门缝递给艳艳。艳艳手里拿着手机把玩着,她接过饺子,竟无端端地想流泪。好几次,当她注视何康忙碌的背影时,都能从中体会到这份安静的幸福。

上大学前,她从没想到这样一种平淡的幸福,来自于这样一个五短身材,抓住了她胃口的发小,看来一切皆有可能。“有人说,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连光阴都是美的,我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爱过。唯有爱过才可以深刻地体会到,那种拥有以及被拥有的甜蜜,仿佛山川草木都有了情感,每寸肌肤都可以在清风朗月下舒展。爱的时候,会发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粗衣素布也秀丽,淡饭清茶也温馨。”虽然有时候她也会羡慕妒忌别的女孩,但她只要一回到何康身边,心中所有的不甘竟然会化作几个字,我的爱,值。

在时光的倒影里,那熟悉的情形又浮现在艳艳眼里。何康高中没毕业就去开出租车以贴补家用,他每次到艺术学院看望艳艳,都要带上一盒自己亲自做的美食,从小就缺少父爱的艳艳就在那一刻起决定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何康。确切地说,她不知道是爱上了何康,还是爱上了他的美食,反正有缘在一起了,相爱了,就将爱情进行到底吧。“艳艳,你慢点吃,一会儿还有刚出锅的。明早我热热,你用保温饭盒给田园林楠带点尝尝,别总吃别人的。”“你以为她们像咱俩呢,苦熬着,人家这会儿正在吃大餐呢。哎,你说我突然想起来,田园大概这几天过生日,我得送她点礼物,送点啥呢,花钱不多但要看起来贵重,啥呢?”艳艳搓着手掂量着。

几天后,田园生日。一大早石冬就兴冲冲跑到田园宿舍前,麦麸色的脸上挂满幸福与喜悦,明亮的凤眼溢满爱恋。田园照例微闭双眼,伸出双手。深秋早晨萧瑟的凉风在指尖轻轻滑过。石冬把一个红色的小锦盒温柔地放进田园手里,随着一声生日快乐,石冬在田园额头上来了个重重的吻,田园的耳畔又响起她听了无数遍又百听不厌的那句“我爱你。”石冬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条白色水晶手链,他拉过田园的手臂,一股绵延已久的温暖又瞬间涌遍田园的身心,她脉脉含情地看着石冬。“园园,我爱你,你有一颗水晶般的心。园园,相信我,未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生活,我们戴最大的钻石,戴成色最好的水晶。”石冬楚楚含情。“石冬,有你这一颗真心就足够了。”

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身侧是秋色阑珊,暗香飘落……

青春是一场单纯透明的爱恋,单纯到完全可以忽视风霜雨雪的存在,透明到只任两颗相爱的心坦诚地交集在那里。

傍晚,田园林楠艳艳三个铁磁聚集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里,林军买了一款手包,托付林楠转送给田园。出生在普通人家的田园,虽没用过这款包,但她知道这牌子价格不菲。她冲林楠瞪着眼睛:“小楠,你送我的礼物我照收,你哥送的礼物我坚决不能要,但心意我领了。替我谢谢大哥。”“田园,你没看出来,人家哥喜欢上你了。”艳艳不怀好意地笑着。“对,喜欢上了,怎么了?有错吗?男未婚,女未嫁。自古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楠毫不避讳地抢白艳艳。“小楠,你就应该跟你哥说清楚,我和石冬已恋爱三年了,而且感情一直很好。”说着,把包塞给林楠,“拜托了,姑奶奶,你带回去吧。”“我不带,你自己还他吧,要不,他肯定骂我。”

出租车在寂寞的夜色里穿行。当田园拿着包立在林军面前时,一个声音在林军心底轰然响起,这样的女人才是我林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妻。我林军此生决不能错过。“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坚决不能收。谢谢您。”田园双手举着那个包送到林军面前。“不就一个包吗,也不值几个钱,买都买来了,你就收下吧。”林军用力塞给田园。“大哥,您别为难我了,我不能收!真不能收!”田园急得红了眼眶。“田园,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大哥,我早已有男朋友了,我们学院美术系的,我们相处三年了,感情一直很好。”“田园,爱情面前人人平等,爱情也没有先来后到之说,它跟相处的时间长短也没关系。有些人相处十年也未必能走入婚姻的殿堂,有些人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却能相守一辈子。田园,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希望我们先做普通朋友,相互了解相互沟通,这样你也能更深刻地感知,我们谁才配得上和你共度一生。”“即便是这样,大哥,我也不能收您东西。”田园声音依然柔和却充满坚定。“那好吧,礼物我先收回,心先放你那儿。”林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笃定着,田园,我一定要成为你枕边的那个人,给我生儿育女的那个人是你,伴我一生的那个人是你。

走出林楠家的那一刻,田园感觉自己的心踏实轻松了许多,她挽着艳艳的胳膊,“艳艳,刚才我好像背着山来,现在好像赤着脚走,谢天谢地。”“还回去是对的,我虽然有时妒忌你的艳遇,但作为好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将来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自古豪门深似海,以咱们的家庭条件,这样的家庭最好不嫁。门当户对这句话虽然很老套,但却是迄今为止仍然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呀,你还是踏踏实实地和你那个石冬过平凡的日子吧!”艳艳似一个成熟的老人。

田园回味着艳艳的话,眼前浮现出石冬的影子。虽然他在自己的每个生日里都拿不出贵重的礼物,却在每一次都重复一句让田园死心塌地的话:园园,相信我,未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生活!

是的,未来!未来并不远!青春充满希望。

林楠又一次在家里提及叶立明三个字,父亲的脸又突然变得暗沉下来,作为父亲,他希望女儿未来的生活殷实富足无忧无虑,可在这个选择的问题上,女儿一直跟自己唱反调。可怜天下父母心,每每提及叶立明,他总避免不了动怒。“小楠,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个人我坚决不认。我好不容易把你们从穷根里拔出来,你倒好要倒退回去,不好使!现在有两条路任你选,要么你脱离这个家,跟那个人结婚。要么你乖乖地听我的话,你的工作和男朋友我负责。”父亲的口气异常坚决。“小楠呐,就听你爸的吧,你爸安排的事错不了。那个男孩是局长儿子,找个那样的人家,日子好过。”母亲见缝插针,给父亲沏泡着茶叶。“爸,我也再跟你说一遍,我的前途与爱情我自己做主,不用你管!”“不用我管?那你说说你毕业后,能干点啥?现在有多少研究生硕士博士生毕业后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一本科生,你说说你能干些啥?哪儿要你?人哪个好单位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缺你呀?”父亲讥讽着。“爸,照你这么说,费这么大劲考上大学,念完了还没用了,那你当初为啥逼我考大学?”“还逼你考大学?逼你考大学是想让你以这个大学为平台,找个好婆家,也只有把这样一个平台当作跳板,你才有资本和人家对等。不然怎样?你说你是我林志远的女儿,人家就待见你了?我告诉你,狗屁不是,嫁得再好也站不住脚。”父亲呷了口茶水,眼睛盯着蜷缩在沙发里的林楠。

她思量着刚才父亲的一番话,确实有道理。工作前途未来的确是客观存在的沉重的话题。现在虽是改革开放的年代,年轻人施展才华的地方很多,可对于一个刚走出校门还没有一点实践经验的学生来说,想在社会上立足并闯出一番天地来,极其不易。在现实巨大的压力和生活未知的困惑中,人人都退避三舍,人人都成了无头苍蝇。一直以来,林楠的梦想就是留校当钢琴老师。她知道这其中的难度系数有多高,可只有父亲能帮她实现愿望,别无选择。她的心里似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同样沉重的还有爱情。此刻,她沉默了,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埋着头,心如飞机突遭气流般颠簸不已,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平衡这些致命的关系。

母亲端着水果盘走进林楠房间,坐在她身边:“闺女,你说你多傻呀,这功夫你还跟你爸叫啥硬啊,你嘴软点,消停地,让他帮你运作运作,你不就能留校当老师了吗。”母亲剥开一个香蕉放到林楠手里。“妈,我若是答应了我爸,我心里过意不去,那是违心了呀。”“闺女,妈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那个男孩,可这凡事得有个轻重缓急呀。闺女,你听妈的,先用缓兵之计。佛书上说,要恒顺众生,咱们现在呀,就是要顺着你爸,他不是一心巴火想要帮你运作吗?你就让他运作去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有一点,你要明白,不管你爸怎么对你,他的初心都是爱你,只是爱的方式有些武断。”母亲接过林楠手里的香蕉皮。

林楠抚摸着母亲的脸,母亲虽已年过五十,却因为经常到美容院保养和长年吃素的关系,皮肤白皙富有弹性,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淡淡的皱纹,染过的长长的黑发随意盘在脑后,穿着讲究举止文雅。受林军林楠影响,她也知道了普拉达,纪梵希……只是很讨厌香水味,总是说,任何香味都替代不了檀香味,不但怡神健智,还通心去晦。“妈,我听您的。明天周末,咱俩先逛街然后去美容院,我请客您消费,呵呵。”“好好好,闺女,听妈的没错。”母亲忐忑的心终于宁静下来。

岁月绵长,光阴虽未在母亲脸上留下多少印痕,却在她心底刻下了沧桑。自父亲创了自己的地产公司以来,母亲就成了这个家中的一件高档摆设,父亲只是偶尔用到才会想到,幸好有信仰滋养生命,支撑生活。林楠最看不惯的就是母亲逆来顺受,对父亲百依百顺,尽管如此,有时多嘴时,还要遭到父亲的呵斥:闭喽,闭喽,别说了,啥也不懂!

母亲总是说:你爸就是天,就是顶梁柱,如果天塌了,顶梁柱断了,哪还有家呀?

林楠不止一次看到母亲遭到父亲呵斥后偷偷掉眼泪。她理解母亲,她的内心是孤寂无奈的,一切皆因她爱这个家,而家之于女人,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生命。

第五章

二零零三年早春,北风依然料峭,街边依然有厚厚的积雪。这是个令田园终生难忘的日子,身为医院党委委员,传染病科护士长的母亲,主动请缨到抗击非典的第一线,抗击疫病挽救生命。

之前,对于避之如瘟疫的“非典”已被人们视若猛虎。工厂学校大都停业封校。田园妈妈也曾一再叮嘱女儿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还要增加抵抗力,降低被传染的几率。而今妈妈已去履行一个医生的天职,父亲所在的某车厂已放假,田园学校也已封校。田园度日如年。她一想到妈妈在前方隔离区内为抢救病人,整天和“非典”病人朝夕相伴,她的心就如刀割般疼,揪心的牵挂撕扯着田园的心。

父亲这几天彻夜失眠神情恍惚,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好像在等待值夜班的妻子晚归。花白的头发凌乱着,混浊的眼里布满血丝,本来稍胖的身体此刻也憔悴得羸弱不堪。田园给父亲热了杯牛奶,小心翼翼地端给父亲:“爸,您又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几宿又没怎么睡,喝点牛奶吧。”父亲没有理睬女儿,仍呆呆地着。

这是个并不富有,却有着最朴实最持久的温暖的家。父亲虽没啥大本事,却是一典型的居家好男人。在田园的记忆里,父亲曾多次牵着小田园,在濛濛的雨雾里,撑着伞,在医院门口等着晚归的妻子。饭后的母亲总爱坐在沙发里悠闲地嗑着瓜子看着电视,父亲笑吟吟地端着热烫的放有姜片的洗脚水,送到母亲脚下,偶尔被田园撞见时,他总是说,闺女,你将来要是找一个像我这样对你妈的人,我就放心了。

父亲呆呆地望着房门口,冥冥中,他分明看到了妻子挎着包打开门走进屋,她的手习惯性地拢了拢短而花白的头发,微笑着说:“老田,你怎么还没睡呀?”他身不由己地向前倾去,扑向妻子,头重重地摔在地上。

田园用力扶起父亲,却见父亲嘴角吐着白沫失去意识。她发疯了似的打给本市唯一的亲姑,却关机。慌乱中拨通了一二零。随后打通林楠的电话。林军林楠赶到时,田园父亲已被抬入急救车,田园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碎了林军的心。母亲在前方疫区生死未卜,父亲又突然病倒,犹如扬子江心断揽崩舟。田园的全身在惊恐中颤抖着,林军下意识地抓紧田园的双肩:“园园,别怕,咱们到XX医院,全省最好的医院,我这儿有卡,先用着,救人要紧。”田园绝望地瘫软着身体靠在林军肩头痛哭着,林军的眼里也有了泪水。

XX医院,林军楼上楼下地跑着,结果出来了,急性脑出血,需要立即抢救。医院的走廊寂静冰冷,林楠紧拥着魂飞魄散的田园,林军拿着水走过来:“园园,喝点水,撑下去,叔叔会醒的。”

极度的恐惧悲伤致使田园的身体颤抖得难以自制,并且手脚冰凉,她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但她心里却记住了眼前的两位救命恩人。

一天一夜后,父亲终于从重症监护室回到病房,此刻的父亲静静地躺在那里,犹如一片被风抽干了的枯叶。吊瓶一个接一个地打着,林军忙着倾倒尿袋,林楠细心地看着吊瓶。田园紧握着父亲的手哭泣着:“爸,你睁眼看看我,爸,我妈现在还生死未卜,您不能扔下我呀,爸,不能扔下我。”

田园的姑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哥,你可别吓我们哪,我嫂子现在还没信呢,呜呜……园园,姑给你带钱来了。”“姑,我这儿有卡。”“你妈留给你的?”“不是,是大哥借的。”“那,快,姑带来三万先还给人家。”田园姑姑说着从兜里拿出钱。“姑,您先不用着急还,这钱我们也不急用,等叔叔出院了一起还就行。”林楠安慰着。“到今儿都两天了,花多少钱了?”姑姑问林楠。“两万多。”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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