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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1: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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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猛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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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上膛

子弹上膛试读:

第一章

1

热带丛林。中国西南边境T45地区。一架直升机在丛林上空掠过,迷彩的机身和丛林几乎浑然一体。机舱里,陆军下士小庄等特战队员满身满脸都是迷彩,手持武器待命。他们穿着特别花色和款式的迷彩服,搭配各种战术背心,手里的武器搭配很自由,有81-1自动步枪、95自动步枪和88狙击步枪,也有战术改装过的56冲锋枪等。臂章赫然是只狼头,闪电利剑标志,用汉字写着“中国陆军狼牙特种大队026”。他们——中国陆军狼牙特种大队的对外番号——026后勤仓库的秘密影子部队——孤狼特别突击队B组,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狼牙的牙尖子。他们奉命执行代号为“丛林黑手”的抓捕任务。任务很简单:抓获一名秘密入境的国际毒枭,如果抓捕失败,就地击毙。

小庄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握紧手里的冲锋枪。他环顾四周,爆破手、志愿兵老炮坐在他的身边闭目养神,手里抱着一把56-1冲锋枪。对面,第二突击手、上士强子正对着伪装油梳妆盒用匕首刮下巴的几根胡子,很仔细。卫生兵、上士史大凡含着手指,看日本漫画《七龙珠》,看得嘿嘿直笑。狙击手、上士邓振华披着狙击手的“吉利”伪装服,跟棵灌木一样,手持同样伪装的巴雷特大口径狙击步枪,正闭着眼睛跟着随身听里的劲歌在扭动。B组组长耿继辉上士目光冷峻,在看地图。随着蜂鸣器的警报声,机舱内的红灯开始亮起来。大家一起抬眼。耿继辉一边收起地图一边说:“我们到了!摘下军衔和臂章,跟自己的遗书放在一起!”特战队员们无声地摘下军衔和臂章,装入袋子,封好。“我们的身上不能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我再说一次,这里的边境线犬牙交错,一旦开火,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能越境,绝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队员们检查自己的装具和口袋,陆续报告:“好!”“好!”“好!”

耿继辉扫视着队员,队员们的迷彩脸上很平静。他突然厉声问:“你们是什么?”“狼牙——”队员们抬起头,坚定地注视着他。“你们的名字谁给的?”“敌人——”“敌人为什么叫你们狼牙?”“因为我们准!因为我们狠!因为我们不怕死!因为我们敢去死——”

耿继辉举起右手的武器:“孤狼B组——”

队员们一起举起手里的武器:“同生共死——”

所有人都是一脸刚毅。耳麦里传来飞行员天狼1号的声音:“孤狼B注意,准备机降。1分钟后我将离开这里,祝你们好运!”耿继辉伸出大拇指。队员们伸出大拇指。舱门打开,老炮把大绳抛下去。直升机悬停。队员们顺着大绳陆续滑降。耿继辉最后一个滑落,他松开腰间的铁扣,直升机飞走了。2

林间山路,两辆陆地巡洋舰在急驰。车里坐满了冲锋枪手。山头狙击阵地上,邓振华抱着巴雷特狙击步枪在报告:“大尾巴狼报告,目标接近中。两辆陆地巡洋舰坐满枪手。他们距离埋伏地点还有500米,完毕。”他说着拉开了枪栓。咔嚓,大口径子弹上膛。路边灌木丛中,耿继辉对着耳麦低声说:“森林狼收到,准备动手。完毕。”队员们做好了准备。小庄握紧冲锋枪,老炮拿起引爆器,强子虎视眈眈。陆地巡洋舰接近了。老炮按下引爆器。“轰!”第一辆车飞上天空,化成烈焰。枪手们飞在空中惨叫着,小庄一个箭步冲出去,举起冲锋枪射击。同一时间,狙击阵地上的邓振华扣动扳机。砰!巨大的枪声,第二辆车的司机胸部几乎被打烂了,枪手们纷纷往车下跳。

队员们包围上去,对目标精确射击,枪手们纷纷中弹。

强子冲上去,一把拉开车门,小庄举起冲锋枪:“不许动!中国陆军!”

毒枭惶恐地举手:“我投降、我投降……”

小庄一把把他拉下来,按在地上,史大凡搜身,其余的队员在警戒。耿继辉环顾四周,对着耳麦呼叫:“天狼1号,我们得手了,立刻到指定地点会合。完毕。”队员们把司机尸体拖下来,上了陆地巡洋舰,高速离开。地上留着尸体,那辆车还在燃烧。行动如同教科书一样完美,孤狼B组,抓获毒枭,无一伤亡。

山头狙击阵地上,邓振华起身,他把手雷拔掉保险,放在巴雷特狙击步枪的枪托下面,并用杂草掩埋好,然后提着56-1冲锋枪开始飞奔:“该死的——狙击手难道每次都要跑路的吗?”

谷地。直升机盘旋着螺旋桨在等待,队员们架着毒枭快步跑来。小庄跑在第一个,他持枪警戒四周。队员们陆续上去,小庄回头看看:“还有伞兵——”“起飞!给狙击手丢下绳子,我们不能再耽搁了。”耿继辉面无表情地说。小庄果断地上去。直升机开始准备起飞,起落架已经离开了地面。邓振华跑过来:“该死的!等等我——”

史大凡嘿嘿笑着,丢下大绳,上面都是打的结:“鸵鸟!爬绳!”

邓振华抓住大绳,仍不忘悲悲切切地嚷:“天啊!难道这就是伞兵的命吗?”他拿起D形环扣在绳索上,被带离地面。队员们哈哈大笑。直升机起飞了,拖着一条大绳,大绳上带着邓振华,他还在痛心疾首地高喊:“难道你们打算让我这样返回狼穴吗?该死的——”队员们兴高采烈地拉着邓振华爬上来。小庄负责看押人犯。他盯着毒枭,又拿出照片来看看,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了?”耿继辉问。小庄皱着眉:“不对劲儿!他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耿继辉看向毒枭。小庄伸出手,一把撕开了毒枭的面具,下面是一张不一样的脸,泪流满面。

小庄一惊:“假的,我们中计了——”

队员们来不及思考,山头上,一个贩毒武装的枪手已经举起防空导弹,嗖地发射出去,导弹带着尾烟,扑向直升机。“轰!”直升机凌空爆炸,碎片纷纷落下。中国陆军狼牙特种大队,孤狼特别突击队B组,全体阵亡……3“啊——”一声哀号,小庄从梦中醒来。他披散着长发,坐在床上喘息,飞机的碎片似乎还在眼前飞落。女孩在旁边睁开眼:“干吗啊?大早上一惊一乍的?我还没睡醒呢!”小庄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流出来。

女孩伸手拽他:“怎么了?再睡会儿?”小庄甩开女孩:“你谁啊?在我家干吗?”“昨天酒吧……”“滚蛋!”小庄吼。

女孩坐起来,愣了。“滚蛋!”

女孩起身穿衣服走人。小庄坐在原处,等她走后,开始落泪。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起身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来——这是一间租来的破旧仓库,被改装成了家。一层是放车和杂物的地方,二层是卧室和工作室。虽然破旧凌乱,但收拾得很有艺术气息。小庄开始洗漱,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扎上马尾。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喂?”

邵胖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喂!起来了?昨天那妞儿聊得怎么样啊?”“不怎么样。”小庄淡淡地说。“别着急,慢慢来啊,你送她回学校了?”“没,昨晚上在我家呢,刚打发走了。”“操!又被你丫给办了?真不知廉耻啊!”“知道啊,你就是廉耻。”

邵胖子笑:“你大爷的!你们全家都是廉耻!赶紧,这边等你呢,别迟到了啊!”

小庄一边说一边打开仓库大门:“知道了,马上到。挂了啊。”他挂电话,上了花花绿绿的切诺基。

桔子胡同小学门口,电影拍摄现场一片忙乱。小庄是副导演兼场记,他扎着马尾辫,一副艺术青年的打扮,正拿着喇叭狐假虎威:“注意了啊!现场安静了啊!各个部门注意啊,实拍了——”

录音小妹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录音好!”“摄影好!”“灯光好!”

小庄转向坐在椅子上看监视器的胡导满脸堆笑:“胡导!您看可以开始了吗?”

邵胖子在旁边急忙给胡导点烟:“胡导,我同学还上道吧?”

胡导很是深沉地点点头:“嗯……开始吧。”

小庄把喇叭往背后一背,拿出腰里别着的场记板快步跑到小学门口举起来:“电影《冰是睡着的水》第五场第三镜,预备——啪!”他合上场记板。摄影机开始咔啦咔啦地转。一群毛孩子从小学里放学走出来。一个小黑脸举起书包砸在前面的小胖墩的后脑勺。小胖墩回头高喊:“你丫敢打我?弟兄们,上——”

旁边的孩子们跟这个小黑脸打起来。

胡导看着监视器:“好!过!开饭!”

大家开始收摊子。孩子们打急了,还扭在一起。小庄急忙跑过去:“各位小爷!各位小爷!别打了,下面还有戏呢!好了好了!”他拉开群情激奋的孩子们,拽着他们走,“吃饭了!今天是茄子肉丁!”录音小妹正在领饭,看见小庄哄孩子,扑哧乐了。

小庄冲她笑笑:“这年头革命工作不好做啊!又当爹又当妈的,该给孩子们找个妈了!”录音小妹乐了:“去!少跟我贫,谁给他们当妈啊!”小庄把孩子们交给邵胖子:“你替我伺候会儿小祖宗们。”“你干吗去?你把这饭给胡导送去,导演组的人了,有点儿眼力见儿!”邵胖子拿着盒饭瞪他。

小庄苦笑:“说几句好话还行,伺候人的事儿我做不来。”“你以为你是谁啊?斯皮尔伯格·庄?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刚毕业,别着急,慢慢来!我在江苏人艺当了八年演员,就拉了四年大幕……”

小庄的眼神在飘。录音小妹看着他看自己,不屑地切了一下。

邵胖子说着说着觉得无趣:“哎!我说你,到哪儿都忘不了泡妞啊?那小妹可眼光高得很,大二就开始跟组了,一直守身如玉!多少狼惦记着都没吃着,你一来就想泡她啊……哎哎!你真去啊?”

小庄已经径直走过去了。邵胖子又想喊他,小黑脸跟小胖墩又干了起来,他只好急忙去劝架。

小庄凑近录音小妹,拿出一盒都宝烟,抽出一根递过去。录音小妹看一眼:“哟!都宝啊,你还好意思拿?”小庄笑笑低声说:“里面是红塔山,这不怕他们分嘛?”录音小妹抽出来看看,烟嘴的确是红塔山商标。她笑着将烟叼在嘴上。小庄给她点烟,低声说:“后面胡同,我等你。”录音小妹别有意味地看他,吐出一个烟圈:“你以为你谁啊?”小庄看看她,自己走了。录音小妹笑着又吐出一个烟圈。

胡同里杂七杂八到处都是东西。小庄追着录音小妹,录音小妹咯咯笑着:“不闹了,气都岔了!”小庄追上录音小妹,一把拉过她:“过来吧你!”

缥缈的口号声突然传来:“一——二——”

小庄如同雷击一样,一下子抬起头,满眼惊讶。“你怎么了?”录音小妹的嘴唇湿漉漉的。

小庄一把松开录音小妹,转身就跑。

缥缈的口号声渐渐变得清晰和雄壮起来,小庄跑到胡同口,他站住,呼吸急促。对面的工地上,穿着破旧迷彩服的老炮在孤独地搬一根原木:“一——二——”

小庄静静地看着,鼻翼急促翕动,他突然撕心裂肺地高喊:“班长——”

老炮扛着原木的身影愣了一愣,他松开原木。老炮回头,小庄急促呼吸着,惊愕的眼慢慢溢出泪水:“班长……”

老炮还是惊愕地看着他。“班长——”小庄冲过去抱住老炮。老炮慢慢抱住小庄:“兔崽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班长……”

老炮抱紧了小庄,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录音小妹慢慢走出胡同口,诧异地看着两个男人。4

街边的小饭店。一桌子菜,服务员还在上菜。穿着破旧迷彩服的老炮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够了……”“班长,今天你得听我的!”小庄红着眼睛,打开酒瓶倒酒。录音小妹坐在旁边小心地拉他:“小庄,时间差不多了……马上要开工了……”小庄一把甩开她:“没你事儿!滚!”录音小妹很尴尬,扭头跑了。老炮不安地说:“小庄!你、你不该这样对你对象。”小庄拿起一个口杯,沉了一下:“她不是我对象。这一杯,为了我们在一起的岁月!”他仰起脖子一口气把酒给干了。老炮关切地看着他:“你变了……”小庄愣了一下:“不是我,是生活——生活变了。”

老炮看着小庄,拿起酒杯:“为了我们在一起的岁月!”他一饮而尽。小庄看着老炮,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他拿起酒瓶再次倒酒。手机在响,他却浑然不觉。“你的电话。”

小庄拿出电话关机:“今天,谁他妈的也别想打扰我!班长,老炮……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更没想到你现在……我以为……你不会离开特种部队,你肯定会干到六级士官的。”“家里出了点儿事,去年年底复员的。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回去看看我们。兄弟们都很想你。”“你知道我不敢回去……我不敢想起你们,不敢想起来过去的那些事儿……”小庄声音带着哭腔。

老炮带着忧伤看着他。“可是我忘不了,我忘不了我们在一起爬过的每一道悬崖,走过的每一个村庄,甚至是踢过的每一步正步,打过的每一颗子弹……我忘不了我们在一起患难与共的日子,也忘不了她……”老炮断然打断他:“你别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小庄再次拿起酒杯,老炮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喝了——”小庄慢慢推开他的手:“这一杯,为了她……”老炮看着小庄,慢慢拿起酒杯。小庄一饮而尽。老炮也一饮而尽。咣!小饭店的门被一把推开,邵胖子着急地进来:“孙子!你丫疯了——”小庄看着邵胖子,带着眼泪笑:“来,喝一杯!”邵胖子劈手夺过酒杯:“喝他妈的什么喝啊?胡导都怒了!你成心的是不是?”老炮急忙站起来:“小庄,你赶紧去工作吧……”小庄一把按下他:“你不许走!”邵胖子看了民工装束的老炮一眼,皱眉拉小庄:“你丫赶紧跟我回去!少他妈的在这里撒酒疯!”老炮小心地说:“小庄,你还是先回去工作,咱们来日方长!”小庄看看邵胖子,又看看老炮:“你等我!”

他转身跟邵胖子离去。老炮忧郁地看着小庄的背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胡同片场。大家都在各自忙碌。邵胖子拉着小庄过来。戴着耳机的录音小妹抬起头,关心地看着。胡导在监视器前跟摄影说着什么,邵胖子快跑几步过去,满脸堆笑:“胡导,小庄回来了。”胡导看了小庄一眼,没说话。邵胖子拉过小庄:“他拉肚子了……快跟胡导道歉。”小庄为难地说:“胡导,我……”胡导看都没看他,指着那边径自过去了:“那是谁啊?糊弄日本人呢?”小庄很尴尬,邵胖子数落他:“你说你胡闹什么啊?那民工谁啊?”“什么民工?那是我战友!”邵胖子把场记板塞给他:“行行,你战友是我大爷!成了吧?赶紧去跟胡导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小庄咬咬牙,走到胡导身后:“胡导,对不起……”胡导还是不看他。邵胖子急忙过来:“胡导,我同学不懂事儿……”胡导看看小庄:“你不挺牛的吗?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的大导演,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邵胖子满脸堆笑:“他不是刚走进社会吗?”胡导刚想说什么,突然愣住了。小庄把场记板随便一甩,转身就走。

小庄径直穿过目瞪口呆的剧组,走向自己那辆花花绿绿的切诺基。邵胖子急忙追过去拉住他:“你干吗啊?”“松手!”“你又犯什么神经病呢?”

小庄一把甩开他:“我不干了!”他上车,一轰油门走了。

邵胖子着急地说:“我说你疯了?哎哎——”

小庄开着车。街景哗哗闪过。车到小饭店门口,他推门进去,愣住了——老炮不见了,老板娘在收拾桌子。“人呢?”“走了。”老板娘头也不抬。“走了?”小庄转身开门左右看看,回头问,“什么时候走的?”“你刚走,他就走了!”

小庄着急了:“我还没结账呢,你怎么就让他走了?”

老板娘抬头:“他结了啊,我干吗不让人走?”“他说什么没啊?”“什么都没说,就说结账……哦,对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老板娘转身去柜台拿东西,递给小庄——一个已经变得残旧的狼牙特种部队臂章。小庄颤抖着接过,臂章下面还有一张纸条。他匆匆打开纸条:小庄,很惭愧让你看见这个样子的我。你还记得老班长,这就足够了。我走了,不要找我。我们虽然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但是现在,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曾经的班长——老炮。

小庄合上纸条,问老板娘:“他往哪边走的?”“我哪儿知道啊?”

小庄拿着东西夺门而出。小庄匆匆打开车门上车。他拿出手机,一边开车一边在电话簿里翻电话。5

生意清淡的街边驴肉馆,隔着临街的大橱窗可以看见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强子穿着便装进来:“来碗面!”

服务员正在看《还珠格格》。强子提高声音:“有人没啊?给我来碗面!”

服务员眼睛还没离开,对后面喊:“一碗驴肉面!”强子找了临窗的桌子坐下,一看桌子,桌上很脏,没擦,碗筷还在。“哎,你来给擦一下啊!”

服务员舍不得离开电视,但还是离开了。强子不满地看着她过来擦桌子:“就你们这样还做不做生意啊?”服务员漫不经心地说:“你又不是老板。”“那叫你们老板出来,我跟他聊聊!”“你谁啊?”“我防疫站的!群众反映你们好几次了,还真的脏乱差啊!叫你们老板出来!”

服务员愣了一下:“我们老板不在。”“不在?那你们这饭店也别开了,马上停业整顿!”

两人正在争执,厨房的门开了:“干啥啊?”老板是个东北口音、四十多岁的精壮男人,铁青的脸上有一道刀疤,密密麻麻的黑龙文身从背心里露出来,胳膊上脖子上都是。强子转头,看他很强壮彪悍,好像胆怯了:“你是老板啊?我是防疫站的,你们这卫生情况好像有点问题啊……”老板挤出干笑:“不好意思,最近我回老家了。”强子给自己找台阶,起身想走:“那这样,你们先收拾收拾,我再来检查。”

老板拿出烟:“领导,像我们这做小生意的,顾不上的地方你还得多担待。”

强子小心地笑:“好说,好说。”

老板递烟给强子,强子双手小心地去接。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闪电般地抓住老板的右手手腕猛地扳倒按在桌子上:“动手!”

老板脸色大变,怒吼一声把压在身上的强子掀翻。强子砸碎了桌子倒在地上。瞬间,老板拔出手枪。咣!玻璃门被几个小伙子粗暴地撞开,便衣警察们冲进来举起手枪:“不许动!”老板无处可逃,直接冲向大玻璃橱窗。咣!他撞碎了玻璃橱窗,跳到街上,拔腿就跑。强子拔出手枪从橱窗跳出来,边跑边上膛:“再跑开枪了——”老板眼露凶光,侧过身子回手举起手枪。咣!老板没看见前面,一头撞进路边的电话亭。他头晕眼花,仰面栽倒。强子过去,蹲在他跟前冷笑着看他:“黑龙,三年了,你可让我好找啊!五条人命,200公斤海洛因,加上贩卖枪支、绑架敲诈,你哪是什么小生意人,你是办大事儿的材料!别谦虚了,跟我回去谈谈致富心得吧。”老板想反抗,却动弹不了。强子捡起他掉在一边的手枪退膛。两个小伙子冲过来铐住了他,把他揪起来。几辆闪着吸顶警灯的民用牌照轿车高速冲过来停在旁边。便衣警察们把一摊稀泥似的老板提起来,扔进车里。

女便衣警察小蕾走过来,把电话递给强子:“强队!你的电话,一直在振!这么着急找你,是对象吧?”

强子笑笑:“我对象还在丈母娘肚子里面呢!”他接过电话一看,还在振动,屏幕显示名字,小庄。他按下通话键:“喂?我刚才在抓人,说吧,又被哪个中队的交警给扣了?”

小庄在开车:“我跟你说啊,这次不是因为我!老炮来了!”

强子愣住了:“你说谁?老炮?他什么时候来了?在哪儿呢?”“1个小时以前我看见他的,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了!”“知道他住哪儿吗?”“肯定就在附近的工地!”“工地?他现在怎么也得是五级士官了啊?部队工资不是涨了吗?他怎么会住工地?”“我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老炮现在当民工了!”“你别逗了!老炮那种兵是不可能退伍的!就算退伍,他好歹也是二等功臣!国家和军队都有相关规定……”“我有必要跟你扯这个淡吗!我现在去找他,你要是有时间就赶紧过来!就是我们拍戏那个地方附近。”他挂了电话,打车拐弯,开进胡同。

强子挂了电话,回头看去,年轻的警察们已经准备收队。“那什么……小蕾!你先回去跟方总汇报,我去办点事儿。”“不是吧,强队?方总还不怒了?我怎么跟方总说啊?”“编个理由,当女特警连这点本事都没怎么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他说着就上了前面的轿车。“强队!你开着手机啊——”

强子挥挥手,开车走了。大街上车流如梭。强子的车艰难地穿行,他按着喇叭,心急如焚。车实在太多。强子狂按喇叭,没人搭理。他看看手表,拿起吸顶警灯安在车顶上,拉响了警笛。前面的车立即让开了,强子加速冲过去。6

小庄的车冲进一个工地,在楼下停住。

他下车高喊:“老炮!班长——”

正在干活的民工们好奇地看他。包工头过来:“干吗的你是?”“我找人……”“找谁啊你?找人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找老炮!”“谁是老炮?我这里有二百多民工,我叫得全吗我?”“他穿迷彩服!”

包工头一指:“你自己看看,都是穿迷彩服的!”

小庄定睛看去,民工们都穿着迷彩服,正纳闷儿地看着自己。“出去出去!再不出去,保安就轰你出去了啊!”

门口的俩保安赶紧往这儿跑。小庄正要说什么,警笛声迅速逼近了。强子关了警笛,车顶的警灯还在闪着,他开进工地。俩保安立即站住了。包工头也傻了。强子关掉警灯,下车跑过来:“小庄!老炮呢?”“还没找到。”

包工头凑上来陪笑:“公安同志,您……”强子亮出警官证:“我找个人,是你工地的民工。”包工头立即吹哨子:“快快快!下来集合了……公安同志,都办了暂住证了。”小庄在民工中寻找,没有。他回头看强子。

强子问:“你确定就在这里吗?”“我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搬原木的!”

一民工说:“哦?你们说炮哥啊?”

小庄眼睛一亮:“对,就是老炮!他在哪儿?”“走了,他中午回来收拾东西就走了!”

包工头瞪眼:“怎么走了?不可能啊?”

强子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包工头着急地说:“三个月以前啊,我一分钱工资都没跟他结呢!他怎么会走呢?”他立即发现众民工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儿马上改嘴:“你们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众民工都不说话。强子叹气:“算了,问他们没用。老炮要是不想让人找到,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公安同志,他是不是、是不是犯了什么案子?”

小庄瞪他一眼:“胡说!他是我们的老班长!”“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强子拉上小庄,又转身拿出名片,“如果他回来,你马上给我打电话。”

包工头点头,跟着送出来:“一定一定!”

工地外,小庄站在自己的车边,神色焦急地四处张望。强子在自己的车里打电话:“好,谢了!得得,欠你一个人情我记着!行,咱哥们儿谁跟谁啊。”强子打完电话出来,走到小庄跟前:“我跟附近几个派出所所长都打招呼了,有老炮的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他看看手表,“我还得回单位。记住,别冲动,老炮要是成心逃避我们,找到了也得跑。所以你千万别着急。”小庄神色黯然:“他逃避我们干什么?我们是他的兄弟啊!”

强子看着小庄:“也许是他抹不开这个面子吧!”

小庄苦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他未必像你这样想。老炮是老班长、老大哥,他的自尊心比我们都强。他逃避我们,也许就在逃避自己的过去。”“那他为什么要逃避自己的过去呢?”

强子奇怪地看小庄:“难道你不是在逃避自己的过去吗?”小庄愣住了。强子岔开话题:“老炮曾经是我们的老班长,是全军特种部队的资深骨干士官,他在侦察部队和特种部队的经历都非常辉煌。我想,他是不想让我们看见他混成这样。”“我们不可能不管的。”“对!也许是他抹不开面子,也许是他不想麻烦我们,总之,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先回家,理出个头绪来我们打电话。我真得走了,你电话开机。”强子拍拍小庄的肩膀,上车离开。7

深夜,小庄仓库的卷帘门自动打开了,他的切诺基开进来,卷帘门又自动关上了。小庄疲惫地下车,他上了二层打开台灯,按下留言电话按钮。“操!你丫玩儿什么呢?别胡闹了!赶紧给我回电……”是邵胖子声音。啪!小庄给按了。“小庄,我是你爸。你都毕业了,到底什么打算啊?你不能一直这么混吧?你看看你那些高中同学,人家都当孩子的爹了,多成熟……”啪!小庄苦笑一下,按了。“小庄,我现在还在局里值班。我的相册在家,你回家后找一下老炮的照片,找到后发我信箱……”啪!小庄关上电话,迅速转向角落杂物柜。

杂物柜上放着乱七八糟的舞台模型、京剧脸谱什么的。最下面的一层盖着一张汽车伪装网。小庄撕开伪装网,伪装网下露出一个很旧的缝着细密小补丁的迷彩大背囊。小庄愣了愣,呼吸急促地打开这个背囊,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在面前的床上,最后拿出的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小庄抖着手打开档案袋,慢慢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哗啦啦!陆军大檐帽徽、领花、从列兵到中士的军衔肩章……小庄把这些在面前一一摆开。拿起一个“夜老虎侦察连”的臂章,小庄的眼泪默然落下。他哭着拿起最底下的东西——一个粉色封面的日记本。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一束风干的野兰花从日记本里飘落出来。小庄拿起野兰花,再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迸发出吼声:“小影——”唰——小庄看见身着中国陆军87士兵常服的女列兵小影穿着黑色皮鞋,走在特种大队的训练场上……“啊——”小庄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狂暴的他开始砸东西,屋里立即叮当哐啷乱成一片。小庄狂乱地抓起笔记本电脑,但是手却停住了。他慢慢放下了笔记本电脑。桌子上残留的东西全被他推到地下,桌面立即干净了。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呼吸急促地看着屏幕亮起来。

小庄打开Word文档,他的手在颤抖。

唰——小庄看见戴着黑色贝雷帽的特战队员们庄严宣誓:“我宣誓,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三军最精锐的战士!我将勇敢面对一切艰苦和危险,无论是来自训练还是实战!无论面对什么危险,我都将保持冷静,并且勇敢杀敌!如果需要,我将为国效忠!我绝不屈服,绝不投降,如果必要——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小庄的眼睛,火焰在燃烧。他的手在键盘上迅速敲击着:“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我不能忘却的军中回忆,只有在暗夜的梦里,他们还陪伴着我。”“回忆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感觉包在心灵外面的那层坚固的壳在一点点破裂,心里很疼,因为这种柔弱被自己藏在一个阴暗的抽屉里不敢示人……”“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我想,我该从她讲起。没有她,我就不会参军,更不会走入特种部队,也就不会有这些铁和血交织的回忆……”“她是小影,是我所有对美丽和纯洁的想象的化身,是我永远的梦中情人。我们都是文工团子弟,住在一个家属院。我和她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她比我大一岁。我从小在破碎的家庭长大,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格。对未来我也有着很多梦想,在这些梦想中,独一无二的女一号就是小影……”

在键盘的敲击声里,一幕幕往事咬噬着小庄的神经。小庄快速地打字,各种画面在他脑里快速闪过:

唰——记忆里的家属院。

楼下的一家夫妻在争吵,童年的小庄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想心事。悠扬的钢琴声若隐若现,楼上窗前,童年的小影在弹琴。

……

唰——记忆里的某个早晨。童年的小影背着书包去上学。小庄鬼头鬼脑地在后面跟着。小影转身,小庄躲进了花坛里。小影笑了:“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小庄出来,很狼狈。“干吗总是跟着我?”小庄不服气地说:“谁跟着你了,我也去上学,路就这一条。”小影笑道:“不承认就算了!要是想跟我一起上学呢,就跟我一起走;要是不想呢,就继续跟着我!我走了!”她转身就走。小庄急忙跟上,跟小影并排。

……

唰——记忆里的家属院。

夜色已深。小庄父母还在争吵,十多岁的小庄坐在打开的窗户前出神。一个被绳子拴着的篮子慢慢放下来。里面是一本《莎士比亚戏剧选》。小庄接过书,抬头,小影在上面拉着篮子,挥挥手,冲他笑。小庄打开扉页,里面是一张纸条:“小心点,别弄脏了,我从爸爸书柜上偷来的!”

……

小庄一边回忆,一边打字:“时间就这么过去,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爸妈终于结束了这场拉据战,离婚了。我也逐渐长大成人,成为一个艺术青年,抱着戏剧和电影导演执着的梦。”“我和小影还是同学,在一所高中,小影在理科班,我在文科班。我的梦想是考上戏剧学院导演系,而小影则想报考解放军艺术学院,当个文艺兵是她的梦想。”“那时候,我们都很纯,我们憧憬着未来,憧憬着走入各自神往的艺术殿堂。我们彼此喜欢着对方,却没有说出来。小影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后来,在我的生命中,小影永远成为一个梦幻的化身……”

泪从脸庞无声地滑落,小庄顾不得擦去,飞快地打着字,记忆里的镜头在他脑海中不断切换:

唰——记忆里的楼道在夜里黑漆漆的。

咣当——小庄家的门开了,高中时代的小庄飞也似的跑出来,后面追出来一只拖鞋,以及父亲的骂声:“你就别白日做梦了!戏剧学院导演系那是你考的?”小庄飞跑出楼道,来到花园里。他光脚坐在花坛边上看星星,不时擦着流下的眼泪:“操!连试都不让我去!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一只手绢递过来:“怎么了?又跟你爸吵架了?”小庄转脸看,是小影。他接过手绢嗯了一声:“他不让我去。”小影想了想,说:“他也是为你好,那毕竟是一等一的艺术学府。你万一考不上,回来不也耽误高考吗?”“那我也得试试啊?连试都不让我试,他怎么知道我不行?”“那你就自己去啊?反正他也不怎么管你,你去就是了!”小庄低下头:“钱呢?我需要钱,光报名费就得一百多,我还得去北京。我哪儿有钱啊?”小影不吭声了,在想着什么。

……

唰——记忆中的车站被铁栏杆分成内外。

小庄跟小影来到栏杆外,小庄笑:“你回去吧,我走了!”小影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我等你的好消息,你一定行的!”小庄看着她:“你脸色怎么那么差?病了吗?”小影无力地笑笑:“可能是复习累的,你别多想了。赶紧去吧,别误了车!”小庄笑笑,转身敏捷地爬过栏杆,跳下去跑了。小影贴在铁栏杆上眼巴巴地看着。小庄跑向那边的站台,回头看小影。小影挥挥手,露出无力的笑容。小庄笑笑,转身跑向站台上等车的人流,没票,他混了进去。

……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戛然而止,小庄痛苦地捂住脸庞,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擦擦泪,双手继续在键盘上飞舞:“我以名列前茅的成绩通过了专业考试,回来后准备参加文化课考试。没想到的是,小影却因为贫血病倒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小影给我的钱并不是如她所说,是她妈妈借给我的,而是她卖血得来的。我更没有想到,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小影,在高考最紧张的时刻垮掉了。她没能去参加解放军艺术学院的艺术专业考试,所以也就永远失去了去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学习的机会。因为,军校只要应届生。”“后来,我顺利通过了文化考试,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戏剧学院。小影休养了两个月,没有参加高考。她告诉我她年底要去当兵,从部队再考军艺。”“我走的那天,小影没来送我。我很失落。出乎我意料的是,从我上了大学,小影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我不知道小影怎么了。我渐渐习惯了戏剧学院的生活,也习惯了大学生的慵懒,但是我却无法忘记小影。我给她写信,信总是石沉大海;给她打电话,她妈妈总是说她不在……”“那年,是中国军队的重要转折点,解放军陆海空三军在东南沿海举行了威慑性质的联合大演习。东南沿海的东南军区也第一次在新闻当中被称为东南战区。各种谣言流传着,似乎战争一触即发……”

……

唰——记忆中的公用电话亭。小庄在紧张地拨号码。十七岁的小庄是个大学新生,一身所谓的艺术青年的打扮。电话里传来小影妈妈的声音:“喂?谁啊?”“阿姨,我是小庄啊!”“哦,小影不在……”“阿姨,我问您——小影是不是要参军了?她去哪个部队?”“是啊,她已经接到通知了,去东南军区……你在北京还好吧?”

小庄丢下电话掉头就跑。电话悬着,听筒里传出小影妈妈的声音:“喂?喂?”小庄一阵风似的跑过人流,跑过戏剧学院的操场,跑向办公楼。小庄匆匆跑上楼,跑到标着“导演系办公室”牌子的门口,他呼哧带喘,推开房门。五十多岁的女老师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小庄?怎么了?”

小庄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刘老师,我要退学!”

刘老师一惊:“退学?你要干吗去?”“我要当兵!”

刘老师苦笑:“这孩子,怎么好生生的突然想当兵了?”“我……反正我就是要当兵……”

刘老师很纳闷儿:“你先别着急,过来慢慢说。”

小庄走到刘老师跟前坐下。刘老师耐心地劝他:“你跟我说说,怎么想起来去当兵的?”

小庄心一横,说:“我女朋友参军了!”

刘老师笑:“哟!那你怎么想起来跟着去当兵呢?”8“现在都在说,这几年就要打仗了……”“那是传说而已啊,再说要打仗,你女朋友的部队也未必上前线啊。”“她去的部队是东南战区的。”

刘老师愣了一下。“也就是说,只要东南发生战争,她们部队……”“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些道理。你才十七岁,对很多事的看法都不成熟。战争是很复杂的,不是你幻想的那样说爆发就爆发的。”“可是如果战争爆发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上前线!”

刘老师没生气,反而有些许感动。“我爱她。”小庄一脸严肃地说。

刘老师看着小庄,没说话。小庄看着刘老师,也不说话。

刘老师笑笑:“你真的舍得离开戏剧学院?这可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艺术圣殿,你真的舍得吗?”“我……舍不得又怎么办?大学我可以再考,爱情我只有一次。”

刘老师想了想说:“确实是个难题啊——不过你真的赶上个好时机,我听说国家高教委跟国防部有个联合文件,兵役制度进行新的改革,在校大学生可以保留学籍参军入伍。本来觉得跟我们学校关系不大,没想到你居然跳出来要当兵了!”“啊?真的?”“具体内容我还没看。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找来那个文件看一看,如果符合情况,我来想办法给你办休学手续。”“谢谢刘老师!”小庄简直有些兴高采烈了。“先不要谢我。我倒是觉得,你们这些从高中校园直接进入戏剧学院导演系的孩子们应该多一些人生的磨炼,去部队闯荡闯荡,你也就长大了,学会用成熟的眼睛去看身边的世界——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导演,缺乏生活的锤炼是不可能的。”“刘老师,我记住了。”“你有参军的想法很好,我相信会成为你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留着长发的小庄愣愣地看着刘老师,显然还理解不透这话里的深刻含义。

第二章

1

北方某城车站候车室里,车站送兵的声音一片嘈杂。穿着冬训服的新兵小庄在人群中寻找着——一片新兵,却看不见一个女兵。他失落地坐在背囊上,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开始看书,是莎士比亚的戏剧著作。

喇叭里传来接兵干部的喊话:“新兵同志们注意了!东南战区的集合了!准备出发……”小庄没听到,他坐在背囊上,背靠着柱子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个兵,说你呢!”一声闷雷响起来。

小庄看得很投入,没注意。啪!书被抽走了。小庄抬头,戴着陆军上士军衔的老炮站在他面前,铁青着脸:“那个兵,说你呢!你没听见喇叭广播吗?”小庄左右看看,还没回过神来。“就是你!起立!集合了!”

小庄气不打一处来:“喊什么喊?我没名字吗?你喊‘那个兵’谁知道喊谁?”

老炮愣了一下,喧闹的候车室马上安静了,干部、老兵和新兵们都看向这边。

小庄伸出手:“把书还我,我去集合。”

老炮有点蒙,看看他:“那你叫啥名字?”“我叫小庄,你叫什么?”

老炮诧异地看着他。农村兵陈喜娃在小庄后面拽着他压低声音提醒:“叫班长啊!”

小庄大大咧咧地说:“哦,班长……把书还我吧,我去集合。”

老炮找到个台阶下,把书扔给他。

那边干部在喊:“一班长,过来带队!”

老炮本能地回应:“到——”他转身,又回头,“小庄!”

小庄蹲在地上扎背囊带子,他茫然地抬头:“干吗?”

老炮点点头:“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好记!”小庄居然大大咧咧地笑了笑。

老炮不再说话,用军人标准的姿势跑步走了。新兵们看着小庄如同看天神一般。小庄若无其事地背上背囊起身,跑进队列。火车已经在站台等待。新兵们人头攒动,陆续登车。老炮脸色铁青,站在车厢外如同一尊黑脸门神。

新兵队伍突然出现骚动:“女兵!”“嘿!真的是女兵!”

小庄如同被雷击一般,他迅速转头,女兵的队伍远远地在那边车厢登车。小庄睁大眼睛想往那边挤:“小影——小影——”

戴着冬训帽的女兵们在登车。一个女兵疑惑地扭头,抬头露出帽檐下的眼睛,是小影,她一脸惊讶。

小庄声嘶力竭大喊:“小影——”他拼命往那边挤,却无法挤出人群。“小庄——小庄你怎么来了——”

小庄快挤出去了,却被老炮拦住推了回去。

女兵们仍在登车。小影哭了出来,她站在车厢门口往这边看:“小庄……小庄你千万保重啊……”

站在车厢门口的小影被女兵们带进去了。

小庄被老炮拦腰抱着,他眼睁睁看着小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你闪开——”小庄还要冲,却被陈喜娃抱住了。陈喜娃低声说:“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冷静点,冷静点!”老炮脸色阴沉地看着小庄。“大哥上车吧,咱该走了。”陈喜娃拉着小庄。小庄安静下来,被陈喜娃连拖带拽地上了车。

值班员吹响哨子。纠察们手挽手把亲属们与列车隔开。车头喷出白烟,拉响了汽笛。车轮开始启动。

列车缓慢加速出站,开往未知的远方。2

男兵车厢内,很多新兵都在抹泪。干部跟老兵都习惯了,在车厢接口抽烟聊天。小庄看着窗外发呆。

坐在小庄身边的陈喜娃碰碰他:“哎,你想什么呢?”

小庄眨巴眨巴眼睛,转向喜娃:“我在想——我干吗来了?”

喜娃担心地看着他:“小庄,你没事儿吧?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小庄咧嘴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喜娃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小庄眨眨眼睛,看着陌生的一片绿军装,他终于回过神了,苦笑一下,表示正常:“我没事儿。”

喜娃松了口气:“那就好!哎,你是城里的吧?高中刚毕业?”“大学一年级了。”“你上大学啊?”

小庄长出一口气,苦涩地笑笑:“对,在戏剧学院。”

喜娃瞪大了眼睛:“我不懂了,你干吗来当兵啊?”

小庄想了想,说:“为了一个女孩。”

喜娃愣了一下:“什么意思?”“算了,说不清楚……”他叹口气,转向窗外。他看着外面,心里在胡思乱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了小影来当兵,但是小影呢?恍惚间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并且有了放弃的念头。小庄忽然有些沮丧。他打开自己的钱包,看见了小影的照片。照片上,小影的笑容很甜。一瞬间,小庄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如果战争突然爆发,他不能让小影自己上战场!他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捍卫他的爱人,他的爱情也必将因为战争的阴云而获得非同寻常的浪漫!3

大功团驻地是群山间的一个野战军驻地。营区大门上方挂着“欢迎新战友”的横幅。哨兵持着上了枪刺的81-1自动步枪在站岗。手持红绿小旗的武装纠察站在路边,指引开来的卡车车队进入营区,营区里还停着一排崭新的步兵战车。新兵们都很兴奋,只有小庄还靠在背囊上昏睡。咣当!卡车停了,小庄还是没醒来。咣当!卡车后板被打开,老炮穿着常服扎着武装带在下面厉声命令:“下车!”

新兵们哗啦啦跳下车。小庄被喜娃推醒,他睡眼惺松跟着喜娃往下跳。操场上,作战连队正在进行例行训练。新兵们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人三五成群地议论着那些正在训练的老兵。

新兵连长抬了抬双臂:“新兵同志们,请大家安静一下。我们现在开始点名——”

他的声音被新兵们的声音淹没了。

站在新兵连长旁边的老炮铁青着脸,一声怒吼:“不许说话!”新兵们一下安静了。新兵连长咳嗽两声:“我们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同志答到,然后去那边找班长报到,听明白没有?”“明白了——”新兵们的回答参差不齐。

新兵连长皱起眉头,老炮厉声吼叫:“明白了吗?”

新兵们反应过来:“明白了!”声音仍不齐,但是好多了。

新兵连长打开花名册开始点名:“一班长!”

老炮啪地立正:“到!”“按老规矩来吧,你先选尖刀班。”“是!”

老炮跑步到队列前,严厉的眼神逐一滑过新兵们稚嫩的脸。新兵们被他的目光注视着,鸦雀无声。小庄有点发毛,低声嘀咕:“啥意思?这就开始选尖刀班?”“啥是尖刀班?”喜娃也很纳闷儿。

老炮厉声道:“你们两个交头接耳的,出列!”

喜娃提着东西站出去了。小庄还在发呆。

老炮看着小庄:“那个兵!说你呢——小庄!”

小庄正在走神,突然醒悟过来:“到!”“你出列!”

小庄提着东西走出去,跟喜娃站在一起。老炮又去挑别的新兵。不一会儿就有9个新兵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们:“知道我为什么挑你们出来吗?”

新兵们都不敢说话。老炮怒吼:“因为你们是一群垃圾——”

新兵们被训得一愣。“知道在部队,怎么叫你们吗?”

新兵们还是不敢说话。“熊兵!孬兵!烂兵!一句话,就是最不成器的兵!你们甚至不配称为兵,因为你们根本就是垃圾!你们来部队,就是为了垫底的!”

喜娃忍不住了:“报告……”

老炮的眼睛一下子射过去。喜娃吓了一跳,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说:“班长,这还没开始训练呢……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熊兵?”

老炮面无表情:“不错,还知道喊报告?你在部队待过?”

喜娃咽口唾沫:“我爷爷是八路,我爹当过兵,临走的时候他们教过我……”

老炮眼一瞪:“但是我批准你说话了吗?我批准了吗?”“没、没……”“你们给我听清楚了,由于那个兵——你叫什么?”“我、我叫陈喜娃。”“由于那个兵——喜娃,你们所有人都要受罚!”

喜娃咧着嘴不知道怎么办。“拿上你们的东西跟我跑!”老炮说完转身就抱拳在胸,“跑步——走!”他在前面带队,新兵们赶紧把东西都提起来或者扛在肩上跟在他后面,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跟着跑。

山坡上,一群侦察兵在训练。身材高大的上尉拿着望远镜在观察下面的新兵,这是侦察连的老资格连长——苗连。镜头里,新兵们跟着老炮在操场跑步,有的已经栽倒。苗连嘴角浮起笑意,他把望远镜转了转——老炮的身后,紧紧跟着一个背着背囊的新兵,正不紧不慢地跑着。苗连愣了一下。新兵们继续跑。一圈,又一圈。他们的东西不断掉在操场上,不时有人栽倒,有的甚至都跑得吐了。老炮还在前面带跑,脚步虽然稳健,但是额头已经有了汗珠,呼吸也急促了。小庄紧跟其后,呼吸均匀。操场上正在带新兵的班长们都往这边看。操场边聊天的干部们也都停止了,往这边看。官兵们都伸直了脖子,议论纷纷。山坡上休息的侦察兵们也相继站起来看向山下。苗连拿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炮的节奏变得有些乱,小庄还是不紧不慢。“足足有6000米了……”旁边的陈排感叹道。

一圈,又一圈。大多数新兵都相继累倒了。喜娃也倒下了,他想爬起来但起不来。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小庄依然在跑:“小庄,好样的……”

倒在地上的新兵们互相搀扶着坐起来或者爬起来,在原地发出了吼叫:“小庄,加油……”“超过他!”

老炮的呼吸渐渐变得不畅,脚步也有些乱了。小庄的呼吸仍均匀,他开始缓慢加速。小庄跟老炮齐头并进了,新兵们欢呼着。其余的官兵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包括老炮,都万万没想到,小庄中学时就是体校的长跑运动员,而且还参加了铁人三项赛少年组的选拔。小庄加速,超过了老炮。新兵们往空中扔帽子,欢呼起来。老炮拼命想追上去,却一个跄踉差点栽倒。小庄还在加速。

官兵们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新兵连长见势不妙,急忙吹响哨子:“停——”

小庄慢慢停下来,脸上虽然都是汗珠,但呼吸均匀。老炮也停了下来。小庄回头,老炮正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地看着他。山坡上,苗连放下望远镜,皱起眉头:“给我那个兵的资料!”4

小庄家。一大早,小庄的手机就开始响,趴在电脑前的小庄惊醒。他拿起手机,上面写着“强子”。小庄接电话:“喂?不好意思啊,忘了给你发老炮照片了,我……”“发什么照片啊?老炮被捕了!”强子一边开车一边说。

小庄一下子站起来:“什么?”“你马上到东城分局来,昨天晚上东城刑警缉毒中队抓了一批人,其中一个就是老炮!我跟李队长打过招呼,结果他刚上班就认出老炮了,赶紧给我打了电话,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来了再说吧!”

小庄一边穿上衣一边打电话:“我马上就到!”

东城分局刑警队预审室,老炮双手反铐在椅子背后。他对面是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官,其中一个是东城分局刑警队李队长。强子推开门,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老炮抬头,面无表情。

李队长跟旁边的警官介绍:“这是强队,市局特警总队的。”

警官冲强子点点头,转向老炮:“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说吗?这海洛因你要交给谁?”

老炮还是面无表情。强子抑制自己的情绪。李队长看看他,对旁边的警官说:“让他们单独聊聊吧。”

两人正要起身出去,强子声音低沉地说:“我还有一个战友在路上,来了麻烦你帮我带进来。”

李队长说:“行,他叫什么?”“小庄——你看见有辆跟花瓜似的切诺基就是他了。”

李队长点点头出去了,门被带上。强子转向老炮,他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老炮……”

老炮的眼睛闪过一丝隐约的激动。强子的声音颤抖着:“老炮,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会尽力帮你的!相信我!”老炮没任何语言。强子还要说什么,门开了。李队长探头:“强队,你战友来了。”

强子转身站起来。小庄一把推开门进来:“班长……”他气喘吁吁。

李队长说:“有事儿叫我,你们聊。”他关门出去了。

小庄冲过来:“班长!”老炮错开眼睛,不看面前的两个战友。强子拍拍小庄:“我去问问具体情况,你先跟班长谈谈。”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老炮一眼,出去了。预审室隔壁是监控室,李队长站在单向观察玻璃前,强子推门进来:“到底什么情况?”李队长转过头:“我们监控这个贩毒窝点快一个月了,昨天收网。你班长就在里面,被我的人一起抓了。他没反抗,到现在也不说一个字。”“他身上有毒品吗?”

李队长点头:“有两包,加起来121克,而且随身带着一把五四手枪——上膛的。要不是我的警员动作快,控制了整个局面,可能……”

强子苦笑:“不是你们动作快,是他压根就不想和你们打。如果他出手,不超过3秒,进去的警员没一个能活下来的。”“他有那么厉害吗?”

强子看他:“你觉得我厉害吗?”“厉害啊,你是全市公安大比武的散打冠军和射击冠军啊!”

强子神色黯淡,没一点骄傲:“他和我接受过一样的训练!”“强队,我知道你很难过。我确实没办法……”

强子点点头:“我知道,这是国法,没有办法。祖国是我们的最高信仰,任何背叛这个信仰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李队长看他,强子笑笑:“这是他的原话……”

强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审讯室,不再说话。隔着单向玻璃,他看见小庄正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小庄坐在老炮对面,握着他的手:“班长,你离开部队,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为什么不说啊?难道你忘了我们是战友吗?”

老炮闭上眼睛。小庄抓住他的胳膊:“班长!老炮!你他妈的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们他妈的是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的兄弟!我们是中国陆军特种兵,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我们就算进了阎王殿,也要痛打小鬼!这些都是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老炮睁开眼睛,声音嘶哑:“小庄……”

小庄停止摇晃,愣愣看着他。

老炮错开他的眼睛:“那都是过去了,我已经退伍了。我现在跟部队没任何关系了。”“但你是个兵!你是我们的班长!一天是狼牙,终身是狼牙!我们同生共死……”

老炮断然说:“你说这些都没意义了!我不再是特种兵,我也不再是你的班长!你走吧,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小庄愣愣地看着老炮,老炮不再说话。观察室里,强子严肃地看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拿出电话,随意地按下通话键:“喂?”突然,他的神色紧张起来,他捂住话筒面对李队长:“稍等。”转身出去。李队长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疑云。强子在楼梯通道的角落接电话,眼神注意着来往的警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找我什么事儿?”“你们抓了我的人。”手机里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谁?”“老炮。”

强子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怒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让老炮干这个?”“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想办法把他放了。”

强子平缓一下自己:“我现在没办法!他不是我抓的,现在也不是我的控制范围!”“你肯定有办法的!”

强子为难地说:“我就是局长也没这个权力啊!分局的都看着呢!”“没办法就想办法!”“你在拿我的前途开玩笑!”“我从不跟你开玩笑——这个人,对我很重要!你放,还是不放?自己想!”

强子长出一口气:“老炮要配合我,我说什么他能明白我跟你有来往?”“你就说——家里很惦记你。”

强子正要说话,李队长布满疑云的脸出现在门的玻璃窗边。强子提高声音掩饰自己:“好!我知道了!你们把人盯死了……”他挂电话,打开门,“怎么样了?”

李队长看着他:“还是不肯说。”

强子想想:“我去看看。”他走向审讯室。

李队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怀疑。强子推开审讯室的门,小庄回头站起来。强子关上门,神色严肃地盯着老炮。老炮的眼皮抬了抬,看了他一眼。“我跟他单独谈谈。”强子说。

小庄看了老炮一眼,默然出去了。门在强子背后关上。老炮错开眼睛,不看强子。

强子抬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摄像头,转向老炮:“你这样做,不考虑我们这些战友也就罢了,你想过你的家人吗?”

老炮不动声色。“……家里很惦记你。”

老炮一下子抬起了头。“你好好想想,你曾经是一个多么出色的特战队员,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

老炮还是一言不发。强子低下眼,嘴唇动了一下(唇语:医院)。老炮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老炮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里有种坚定。他双脚在地面拼命一蹬。咣!他向后一头栽倒。咔嚓!锁在后面的胳膊发出清脆的声音。强子大惊失色:“老炮?!”咣!观察室的门开了,李队长和警官冲出来。李队长对着走廊尽头的武警高喊:“叫医生!快叫救护车!”他随即冲入审讯室。

走廊里的小庄跟着他们冲向审讯室,另外一个警官在门口拦住他:“你不许进去!”

小庄心急如焚,硬往里挤,却被警官死死按在墙上:“你别乱来!现在是特殊情况!”审讯室里,强子跟李队长把老炮扶起来。老炮的额头渗着冷汗,却咬紧牙关不吐一个字。他背后,左胳膊已经骨折了,骨头戳出了皮肤!李队长回头高喊:“医生!”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匆匆跑来。法医跑过小庄的眼前,推门进入审讯室。一片忙乱。法医仔细查看伤口。

李队长着急地问:“怎么搞的啊?”

强子脸色发白:“我没注意……是我的责任,报告我来写吧。”

法医抬头:“现在的情况要赶紧送医院!”

强子看着老炮,老炮咬紧牙关,任凭汗水流下,一声不吭。

小庄冲到门口:“这是怎么了?你们把我班长怎么了?”

强子转身抱住往里冲的小庄:“先出去,这里在工作。”“强子!班长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帮警察干的?”“你冷静点!不是警察,是他自残!”

小庄傻了:“不!不可能——”“你给我听着,老炮触犯的是国法!我们都救不了他,你别管这件事了!”“你说什么?”

强子咽口唾沫:“你别管了!老炮的事情你管不了!”“管不了我也要管!就算他犯了杀头的罪,也是我的老班长啊!”“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总之老炮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要管!”

小庄张大嘴看着他。强子苦笑:“你信任我吗?”“我曾经信任你……”小庄愤然,“我万万没想到,你为了不耽误自己的前途,连班长都不认了!”“现在是突发情况,警方需要清场。你马上离开!”

小庄平静下来:“好,我走……你不认这个犯罪的班长,我认!”他推开强子,转身就走。“小庄!”

小庄站住,没有回头:“强队——你还有什么吩咐?”“我回头打电话给你。”“不用了,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你没有老炮那个班长,也没我这个战友!再见!”他大步走了。强子愣在原地。5

救护车在车流中疾驰。小庄的车跟在后面。远处的立交桥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拿着望远镜,对着耳麦:“他跟在后面。”“拦截他。”耳麦里还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墨镜男人放下望远镜,转身走向身后的黑色轿车。救护车拐进一条单行线,小庄驾车跟着拐弯。突然斜刺里冲出一辆外地牌照轿车,插进了救护车和小庄的车之间。两车差点相碰,小庄不满地按喇叭。前面的轿车却索性当街停下。小庄赶紧踩住刹车,可还是晚了。咣!两车追尾。小庄和前面的司机都下车。

小庄急火攻心:“你丫会不会开车啊?”

那司机抓住他:“是你追我的尾!你会不会开车啊?”

小庄着急地甩开他:“你赶紧让开,我有急事!”“怎么着,撞车了就想跑?”

两人在争执,后面的车被堵了,狂按喇叭。交警赶了过来。小庄眼睁睁地看着救护车越开越远。救护车里,老炮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很锐利,他看着那警官说:“你不要反抗。”

警官还没反应过来,救护车一个急刹车,两辆越野车卡头去尾,把救护车卡得死死的。几个戴着黑面罩的壮汉手持自动武器,一跃而下包围救护车:“不许动!打开车门!”

司机和医生颤抖着照做了。车厢内,警官的右手握住手枪柄,左手握住车门把手,他准备出击,老炮盯着他:“不要反抗!”

警官怒吼:“你给我滚开!”他一把打开车门。门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警官举枪。噗!一颗麻醉弹扎在他的脖子上。警官栽倒在车里。蒙面人冲上来,利索地抬起老炮下车。堵车的司机们一片哗然,下车纷纷掉头就跑。正在跟交警争执的小庄和那个司机都往这边看。交警大惊失色,拿起对讲机报告:“总部,1012呼叫……”司机拔出手枪对准交警的太阳穴。交警呆住了,小庄欲冲上来,又一把手枪顶住了小庄的胸膛。“都退后,不关你们的事。”司机手持双枪,显得很酷。

交警呆在原地,对讲机里传来呼声:“1012,这是总部,请讲。发生了什么情况?”

司机冷冷地退后。交警不吭声。小庄还想冲上来,司机对天开了两枪:“别逼我!这是上膛的!”小庄眼睛冒火,但还是站住了。司机转身上车,快速溜走了。那两辆越野车也扬长而去。

交警这才拿起对讲机:“总部!1012呼叫,南二环辅路广安门发生袭警事件!重复一遍,是袭警事件!对方有枪!”

小庄转身冲上自己的车,要开车去追。交警拦住他:“你不许走!事情没搞清楚以前,这里谁都不许离开!”“你让开!”

交警拔出手枪对准他:“熄火!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操!”小庄懊丧地拍了一下方向盘。6

巡警把证件还给小庄:“你可以走了。”

小庄转身要上车。强子的车闪着警灯过来,他跳下车:“小庄!你没事吧?”

小庄不说话,也不看他。

强子欣慰地说:“你没事就好。”

小庄咣地关上车门,转身怒视着强子:“是你跟他商量好的?”

强子无法正视小庄的眼睛,于是错开了。小庄揪过他按在车上:“回答我!”

周围的警察都往这边看,距离最近的警察伸手摸手枪,强子伸出双手示意不要管。小庄怒气冲冲地松开手,警察们这才放松了。

强子说:“小庄,事情已经超越你的能力范围了。老炮的事情很麻烦……”“你收了黑钱?”

强子哑然失笑,他看着小庄:“你回去吧,别管这些事儿了。”

小庄不再说话,转身登车启动,高速离开。强子长出一口气,看着现场的一片狼藉苦笑。7

阳光从天窗洒进来,小庄疲惫地坐在地板上,翻着过去的相册。照片上的特种兵老炮和强子等战友都是意气风发。小庄落寞地看了半晌,然后拿过笔记本电脑,开始敲击键盘,他又开始陷入无限的回忆中……

记忆中的宿舍外,老炮对灰头土脸的新兵训话:“刚才进行的5公里徒手越野训练,我对你们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垃圾!跑个5公里还稀稀拉拉跟羊拉屎似的,这还是徒手呢!要是武装越野怎么办?要是打起仗来怎么办?”小庄掩饰着自己的不服气。老炮眯缝着眼睛:“有的同志还瞪眼,瞪什么瞪?你平时不吃苦,先死的就是你!”小庄忍住不吭声。老炮看看手表:“现在到晚饭集合还有30分钟!回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别丢我的人!解散!”大家疲惫地散开。

进了屋的新兵们都拿着脸盆去洗脸。小庄直接就栽倒在自己的床上,躺着不动了。喜娃洗完了端着脸盆进来:“你这个时候躺下啊?班长来了咋办?”“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就是拿枪顶着我,我也起不来了。老炮是不是心理变态啊?别的班长都对新兵好好的,就他折腾我们!”

话音刚落,门口的新兵突然高喊:“起立!”一片乱七八糟的脸盆声,新兵们都起立。小庄站在乱糟糟的床前,喜娃站在旁边。老炮阴着脸进来,他拿着手里的武装带指着小庄的床:“怎么回事?”

小庄也不害怕:“报告!我躺的!”“你躺的?我怎么规定的?”“床不就是让人睡觉的吗?”

老炮眯起眼:“谁让你现在睡觉的?”

小庄心一横,道:“我累了,就躺着休息了一下。”“难道他们都不累?”

小庄不吭声。“出去集合!再来一个5公里!”

喜娃嗫嚅着:“班长,要开饭了……”“你就知道吃!我今天就是要你们知道,部队的饭不是白吃的!出去集合!”

新兵们不情愿地出去集合。小庄心有愧意,跟着大家出去了。一班的新兵们迅速排好队列。老炮走到队列前,冷漠地看着他们:“军队是什么?是钢铁纪律铸造的战争机器!都像你们这群熊兵,还要打败侵略者?都是饭桶!白吃军队的饭,浪费粮食!还在下面叽叽歪歪,看来你们还不累!”小庄不吭声。所有人都不吭声。“5公里越野,出发——”

小庄大声喊:“报告!要说有错,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自己认罚!”“我说过什么?一人出错,全班受罚!”“我愿意代替全班受罚!”“你?”“全班一共九名新兵,每个人5公里越野,也就是45公里!我替全班受罚!”

新兵们都一愣。

老炮也是一愣:“你以为这算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这是一个集体!”“报告!希望班长批准,我不能再连累大家。”

老炮冷笑:“行,你还多少知道不连累别人。说明你虽然是个熊兵,但还不算是个孬兵。既然你主动要求,我也没理由反对。去吧,其余的同志们解散,准备开饭!”

小庄出列,向后山跑去。新兵们都看着他,没解散。

老炮大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解散!”

喜娃出列:“报告!”“讲!”“班长,我的5公里自己跑,我不想他替我。”

老炮有点意外。

另外一个新兵也出列:“班长,我也自己跑……”

新兵们纷纷出列:“我也自己跑。”“我们一个班的,要跑一起跑。”

老炮冷笑:“不错,蛮仗义的啊?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去跑路吧。”

大家转身跑去。老炮僵硬的嘴角浮出一丝笑。

记忆中的连队食堂门口,倾盆大雨,新兵一班拿着饭盒在雨中站着。他们手里的饭盒整齐地排成一排,里面在逐渐积水。老炮浑身湿透地站在他们对面,目不斜视。饭盒快满了,老炮却面无表情地命令:“倒掉!”哗啦啦——一片饭盒向下。

老炮冷笑:“革命军人,钢铁战士!淋点雨算什么?瞧你们那叽叽歪歪的样子,满脸不乐意!战场上,你们是淋这点雨水吗?是淋子弹的雨、炮弹的雨!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饭盒满了,进去吃饭!”

他摘下武装带,转身进去了,留下一排新兵傻站在雨里。

小庄哆嗦着:“暴君啊……”

喜娃也在哆嗦着:“少说两句,被他抓住了……我娘要知道我连饭……都吃不上,非得……哭不可……”他说着说着,咧嘴就哭了。

小庄安慰着他:“别……别哭……别让他瞧不起咱们……”

喜娃咧开嘴:“我受不了了……”

周围新兵们的伤心被勾了起来,不断有压抑的哭声从雨里传出。侦察连连部,拿着望眼镜的苗连笑笑,摇头。望远镜晃过去,视线里的小庄没哭。苗连有些意外。“报告!”“进来!”苗连头也不回。

陈排推门进来:“苗连,这是一排的训练计划。”“放桌子上吧。”

陈排纳闷儿地走过来:“看什么呢?”

苗连不语。陈排看了看,说:“苗连,你真有闲心啊,新兵哭鼻子有什么好看的?”“有一个没哭的。”

陈排看过去:“怎么,你看上那个刺儿头兵了?”“刺儿头兵调教出来,才是一把锐利的好刀啊!”

陈排笑笑:“你快成兵痴了。计划我给放桌子上了啊。”

苗连挥挥手,陈排出去。苗连自言自语:“兵痴?没有我这个兵痴,哪有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明天!”他拿起望远镜,继续看。

食堂门口,新兵们还在雨中压抑地哭着。突然,小庄怒吼:“别哭了!”

新兵们抹着眼泪看他。“哭有什么用?非得让这个狗娘养的老炮瞧不起咱们吗?别哭了!都把头抬起来,我们唱歌!”

新兵们的抽泣声小了。“团结就是力量——预备——起!”“团结就是力量……”

新兵们的歌声响起,在雨声中逐渐大起来。苗连的镜头从新兵们稚气却渐渐充满斗志的脸上滑过,停在小庄身上,小庄声嘶力竭地吼唱着。苗连拿着望远镜,点点头。食堂里的玻璃窗前,老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戴上湿透的军帽,扎上武装带推门出去了。大雨中,新兵们还在声嘶力竭地唱歌,手里的饭盒在往外溢雨水。歌声结束,新兵们看着老炮,小庄的眼睛带着挑战的神情。老炮面无表情看着他:“小庄。”“到!”“把你的水倒掉!”

小庄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饭盒翻转,水哗啦倒出来。“其余的人,进去吃饭。”

新兵们都没动,他们看着小庄。“违反队列纪律,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惩罚。其余的人,进去吃饭!”

新兵们愣了一下,开始默默走进去。

老炮看着小庄:“等到水满了,自行解散。”他说完就径直走了。小庄笔直地站在雨里,不吭声。

小庄手里的饭盒快满了。喜娃怀里揣着窝头跑过来:“小庄,小庄!你先吃点吧!”

小庄不说话,低头看看自己的饭盒。“班长早回宿舍换衣服了,不差这么点儿了!”

小庄还是不说话。“哎呀,你咋这么犟啊?都说了,不差这么一点了!”

小庄嘴唇翕动一下,看看夹着咸菜的窝头,他看了看饭盒,水马上就满了。

小庄身后的灌木丛里,老炮在那里蹲着,手里拿着哨子,正透过缝隙观察。他看见小庄在那里纹丝不动,喜娃在旁边劝说。老炮笑笑,把哨子放在了嘴上。

小庄手里的饭盒往外溢水了。

喜娃欢喜地叫:“满了!满了!你赶紧吃两口!”

小庄刚刚接过窝头,凌厉的集合哨子响了。新兵们匆匆跑出来集合。老炮跃过灌木丛大步走过来:“同志们!根据上级情报,敌特渗透进入我营区附近,妄图窃取军事情报!我们新兵一班,要去搜山抓敌特!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有……”声音游离,有气无力。“有没有信心?”“有!”声音很洪亮。

老炮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丢掉,全速前进,上山!”

大家把手里的饭盒哗啦啦丢在泥水中。小庄的窝头刚咬了一口,还是丢掉了。

老炮怒吼:“出发——”

新兵们发泄似的吼叫着,全速跑步前进。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新兵们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大家互相搀扶着进来。喜娃去开灯。“不许开灯!”老炮在外面怒吼。

喜娃关上灯。小庄脱掉泥泞的军装,丢在脸盆里:“我们是步兵团的新兵又不是特种部队,至于这么狠吗?纯粹一个心理变态!”“睡觉!不许说话!”外面老炮的怒吼传来,“要是不累,就起来跟我再搜一次山!”

大家急忙上床。屋里很快响起了鼾声。

小庄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喜娃轻声问他:“小庄,啥是特种部队啊?”

小庄苦笑一下:“就是特别傻的部队。睡觉!”他转身睡去。8

电脑还开着,小庄靠在床边睡着了。他就这样睡了一夜。手机在响。下面有人捶打铁门。小庄惊醒了,揉揉眼睛拿起电话:“他妈的谁啊?”“我!你大爷的,开门!”是邵胖子。“马上下去,别敲了!”他起身光着脚就跑下楼梯,他开门,邵胖子在门口骂骂咧咧。“大早上的我还没起床呢,什么事儿啊?”小庄回屋,上楼。

邵胖子进来:“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这几天不见人影了,干吗呢?”“我最近在写一部小说……”“我说小庄,你也30了,也大学毕业了!好歹受过戏剧学院导演系的四年高等艺术教育,咱别干这种不着四六的事儿行不行?写小说,你有那个脑子吗?你是中文系毕业吗?”“谁说写东西的就一定要中文系毕业的?我自己喜欢写还不行吗?”“得得,我说不过你!你就是大师,行了吧?”

小庄被逗乐了:“操!你丫骂谁呢?你们全家都是大师!”

邵胖子苦笑:“你说我欠着你什么了?管你这管你那还管给你拉皮条!人家拉皮条还得给钱呢,你他妈的给我什么了?”“什么拉皮条?”“得得!你进来吧!”

小庄跳下桌子,凑到栏杆边去看,录音小妹提着一袋子吃的进来。小庄回头低声抱怨:“你怎么把她给招来了?”

邵胖子郁闷地说:“不是你想泡她吗?看来这妞儿对你有点意思,老追着我问你。我就给你带来了,正好填补你空虚的心灵啊,还有肉体。”“我现在心灵不空虚啊。”

邵胖子摸摸他的脑门儿:“你这个有名的大种马,跟我装什么纯情少男啊?”

小庄甩开他的手:“不是,我现在说不清楚,赶紧想办法打发她走!”“操!我不能老干给你擦屁股的事儿啊?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去砍会儿木头!”

他径直走向电脑。小庄向下看去,录音小妹抬头看上来,笑笑:“你住这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车间呢!”

小庄穿上拖鞋下楼:“那什么,这以前是车间!厂子倒闭了,我就租过来了,特便宜!”“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录音小妹好奇地打量着。

小庄跑下来:“胡弄的。”“看不出来啊,你还蛮小资的。”

小庄苦笑:“小资什么啊我,整个一待业青年!今天剧组不拍戏?”“转场去怀柔影视城,给我们放假半天。怎么,不欢迎我?”

小庄干笑:“哪能呢?”

录音小妹凑嘴过来。小庄愣住。上面突然一声《帝国时代2》的音乐巨响,小庄回头:“你丫开那么大声音干吗?”

邵胖子把声音调小了:“还不是你开的?”

小庄回头笑笑。录音小妹纳闷儿地看着他:“怎么了?上面藏别的女孩了?怕我吃醋?你也太把自己当棵菜了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个德行谁能看上我啊?”“就是,也就我可怜可怜你吧。”“我……”

录音小妹笑笑:“你家不会没冰箱吧?把这个放在冰箱里面,酸奶要赶紧喝别过了保质期。那是你家厨房啊?我刚才看见菜市场,怕你没厨房没敢买。我先去买菜,等我回来洗碗。你拿好。”小庄接过那堆东西,录音小妹就往外走。“哎!”

录音小妹回头:“怎么?有什么要带的?”

小庄狠了狠心:“我……我心里有人了。”

录音小妹愣了一下:“跟我有关系吗?”“跟你是没关系,但是跟我有关系。我的心里……现在放不下别人。”“什么时候开始的?”“很多年了。”

录音小妹声嘶力竭地喊:“那你招我干什么?”“对不起……”

一耳光抽上来,小庄没躲。录音小妹打完掉头就跑。

时光倒转,日子又回到了那段不能忘怀的部队生涯……

军区总院后的操场上,新兵连的女兵们在操场边休息。小影看着远方想着什么。女兵小菲跑过来挨着她坐下:“又惦记你那小庄呢?他又不是明天就上战场!”

小影擦擦湿润的眼角:“我倒不是担心打仗,我是怕他那脾气!他从小就跟个蒙古牛似的,谁说也不听!到了部队,还不被人整啊?”

小菲大大咧咧地说:“放心!部队是个大熔炉,保证他没几天就消停了!再倔的脾气,在部队也能给捋顺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什么?”“他是个顺毛驴!要是别人尊重他,哪怕是表面的,他那傻瓜能把命都交给别人;要是……那就完了,他敢拿命去拼!”“一个大学生,有那么神吗?”

小影叹气:“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三个月新兵连他能挺下来吗?”“不会这点儿苦都吃不了吧?”“不是苦,而是这种压抑。小菲,我们跟你都不一样。你生在部队,长大当兵,部队的事情你见得多了,没什么稀罕的。但是我们都不了解部队,小庄更不了解。他的内心深处渴望的是一种自由,无拘无束。我担心,他会被部队退回去。那他的档案上,就真的记下这一笔了。”

小菲笑:“都什么年代了,档案有什么重要?何况他还是大学生!学校哪儿管这个啊?”“也许吧,我就是担心他。从小我就担心他,都习惯了。也不知道他分到哪个部队了,连封信也写不了,连个电话都打不了。”

小菲眼珠子一转:“这样吧,我给你查查。”“真的?”

小菲笑笑:“那当然——不过,有个条件!”“什么?”“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行!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小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9

大功团的操场上。新兵们在操练队列,老炮在队前做着示范动作。一阵震耳的口号声传来,带着杀气:“一!二!三!四!”

新兵们的眼光飘过去——一个连的士兵,光着头光着膀子露着满身的腱子肉,穿着迷彩裤和陆战靴,扛着81-1自动步枪正跑步穿越操场。带队的是年轻的陈排,他们如同一阵旋风,从新兵们面前飘过。喜娃小心翼翼地喊:“报……报告!班长,这是哪个连队啊?”

老炮心情很好:“看见了吧?这就是侦察连,我所在的连队!在军内鼎鼎有名,绰号‘夜老虎’!从井冈山时代,我们夜老虎连就是红军的尖刀连队,共和国几乎所有的战争,都有夜老虎连的辉煌战绩。无论是在咱们师还是81集团军,甚至是在东南战区首长的眼里,夜老虎连都是敢打敢拼的英雄连队!”

新兵们羡慕地看着夜老虎连招摇过市,跑到远处停了下来。陈排在队前说着什么,然后高喊:“侦察连!”

侦察兵们回应:“杀——”

队伍随即解散。喜娃羡慕地说:“哎呀,真好啊!这才像当兵的呢!”

小庄看着,低声对喜娃说:“要是分到这个连队,可就死定了。侦察连打死也不能去!”

老炮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想去就能去啊?不是最好的新兵,就去不了侦察连!不是最好的侦察兵,就留不在夜老虎连!”

喜娃又问:“班……班长!这就是特种部队吧?”

老炮的脸色马上变了:“全体都有——徒手越野5公里,限时22分完成!超过的都别吃午饭!开始!”

新兵们立马撒丫子就跑。小庄气恼地对喜娃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咋了?”“少废话,跟着跑路吧!以后别在班长跟前提‘特种部队’四个字!”

喜娃纳闷儿着,却不敢再问。新兵们飞跑,身后尘土飞扬。老炮站在操场上,眼神中有莫名的伤感。苗连走过来,看着那些嗷嗷叫着上山的新兵们说:“你收拾新兵有一套!”

老炮转身立正敬礼:“连长!”

苗连还礼:“稍息吧——这次的新兵招得不错,有几个苗子值得注意。”“是。”“想办法,给我挖到侦察连来!尤其是那个兵——大学生参军的,叫什么来着?”“小庄。”“对!小庄,我是势在必得!必要时添把火,弄点事儿出来!别人不敢要的兵,我要!”“明白了!”“对了,今年的特种部队选拔你准备得咋样了?”“报告!今年我也是势在必得!我复习了一年外语和化学了,一定会成为特战队员!”“好,这才是我的兵!他妈的586团侦察连去年一口气被选上两个,他们连长那鼻子都快上天了,今年咱们连起码要选上两个,而且都要留在特种大队!一个都不能给我退回来!我得让586团、587团和师部侦察营的那帮主官都看看,我老苗才是最好的侦察连长!明白了吗?!”“是,明白了!”

第三章

1

靶场。新兵们趴成一排,噼啪打枪。枪声结束了,大家都趴在地上。老炮拿着望远镜观察。前面壕沟里伸出报靶杆,在靶子上指示环数。

报靶杆子在小庄靶子上停留片刻,开始报靶:“九十九环!”新兵们哗然。

喜娃激动地对小庄竖起大拇指:“你怎么练的?”

小庄笑笑:“我原来是体校射击队的。”“怪不得啊,厉害啊!”

老炮挥挥手:“拿一支狙击步枪过来!”

一个兵提着85狙击步枪跑步过来。老炮接过狙击步枪,又拿出一枚一元硬币,指指喜娃:“你,起立,把这个插到靶子上。”

喜娃接过硬币,快步跑过去,他把硬币插在靶子上沿的木板缝隙中,然后跑步回去。

老炮拿起狙击步枪丢给小庄,指着前面的靶子:“能打下来吗?”

小庄眯缝眼睛,凑着瞄准镜看看,瞄准镜的主观视线里,硬币很小,且有反光。

老炮看看他:“你要是认熊就算了。”“能!”小庄不服气地说。“你要是打不下来,两百个俯卧撑!”

小庄舔舔嘴唇,他拉开保险,眼睛凑在瞄准镜上,他的食指均匀加力,然后果断扣动板机。子弹脱膛而出,在空中旋转。啪!硬币被打掉了。关注他的新兵们跳起来,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后面的官兵们也都凑过来看。小庄笑笑,离开瞄准镜。

老炮脸上的笑容稍瞬即逝:“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值得喊?”

小庄没说话。

老炮挥挥手,要过两支自动步枪:“起立!”

小庄起立。老炮丢给他一支枪,对靶场高喊:“布置侦察兵100米运动速射靶!”

几个兵从壕沟里爬出来开始布置。老炮转向压子弹的两个兵:“压满两个弹匣。”

无论新兵老兵都鸦雀无声,担心地看小庄。小庄心里发虚,但还是硬撑着。老炮看着小庄:“跟我比比,赢了我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要是输了,夹着尾巴继续当新兵蛋子!”喜娃低声劝:“算了吧,十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小庄的挑战心被激发了,舔着嘴唇不说话。

老炮冷笑:“你可以现在认熊。”

小庄不服气地开口:“报告!班长,我们家有一句话——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老炮有点意外:“哟!给你点儿阳光就灿烂啊?行,我们今天就牵出来遛遛!还是那句话,你输了两百个俯卧撑!”“报告!要是班长输了呢?”

老炮眨巴眨巴眼睛:“你说什么?”“报告!我是说——要是班长输了呢?”“那我也两百个!”

小庄长出一口气,开始检查自己手里的步枪。老炮冷笑,接过弹匣:“我先给你打个示范——侦察兵100米运动速射,要求40秒时间内,向前运动100米,这期间会跳出30个钢板靶,打掉25个以上才算合格!听清楚了吗?”“报告!听清楚了!”“计时开始!”

一个兵按下秒表。老炮向前突出一个前扑倒地,同时安装弹匣,保险已经拉开。斜面跳出两个靶子,老炮手起枪响,靶子落地。他起身,据枪快速前进,不时命中周围跳出的靶子。新兵们看得眼花缭乱。小庄紧张地看着,记着老炮的动作和靶子的位置。老炮跑到最前面,最后一枪,对面1米跳出的靶子落地。“36秒!全部命中!”

新兵们倒吸一口冷气,担心地看着小庄。老炮走回来:“我就不要求你按照规定动作来了,只要你能打完就行。你要是能跟我同时完成,就算你赢。”“报告!谢谢班长让我。”

老炮挥挥手:“准备好了,自己喊开始。”

小庄接过弹匣,抓在手里。他深呼吸,高喊:“开始!”

小庄跟兔子似的窜出去,对面跳出两个靶子。小庄拉开保险,两枪命中目标。老炮仔细地观察着。小庄的动作虽然笨拙,但是判断很准确,而且反应速度非常快。他不时果断地开枪,靶子都被命中。小庄气喘呼呼到了最后一个射击位置。靶子跳出来,小庄举枪就打,这一枪却打偏了。小庄毫不犹豫,一步跳过去,同时甩出手里的自动步枪。咣当!钢板靶子被自动步枪砸掉了。小庄在跟前站住。担任裁判的兵卡下秒表:“36秒!全部命中!”

新兵们傻了眼。老炮也傻了眼。小庄缓缓回过头,看着大家。新兵们突然在一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他们把帽子扔上天空互相拥抱庆祝。老炮二话不说,开始做俯卧撑,嘴里自己数:“一,二,三……”

欢呼声迅速平息下来,新兵们愣愣地看着愿赌服输的老炮。小庄也看着老炮,运动造成的急促呼吸逐渐平息下来。山坡上,站在悬崖边的苗连放下望远镜,咧开嘴乐了:“终于被我赶上了一个!瞧见没,不得了了!六年的老侦察兵油子,输给一个新兵蛋子!”

陈排在旁边说:“苗连,那能算他赢吗?他明明脱靶了,是用步枪砸的。”“战争就是你死我活不择手段!侦察兵在敌后,子弹打光了怎么办?别说用步枪去砸,就是用牙咬用脑袋撞,只要能把敌人干掉就行!再说了,他作为一个新兵蛋子,居然能想起来用步枪砸——他的脑子不一般啊,稍加调教就是一个特种兵的好坯子!”陈排笑笑,看着兴奋的苗连不再说话。2

新兵连连部。新兵连连长面对三连长苦笑:“新兵连还没完呢,你就来挖人?”

三连长心急如焚:“不能等了,再等这个兵就是别人的了!又有文化,又有体能,还是个打枪的天才!老胡你给我个痛快话,到底给不给?”“老丁,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要在往常,一个新兵罢了,说分给你就分给你。这次不太一样,小庄是戏剧学院大学生参军的,本来就是政委专门交代过要关注的典型。政委上个礼拜还问过我,小庄的情况怎么样。他准备抽调到团机关宣传部去,帮忙搞文艺工作,而且也想在集团军树个新时期的士兵典型。你说,政委这么说了,我怎么给你?”“嗐!一个难得的新兵苗子,去什么宣传部啊?得下我们机械化步兵连啊!”

胡连长还没说话,门又开了。一连长笑眯眯进来了:“老胡……哦,老丁也在啊?那我等会儿再来?”

三连长一摘帽子起来了:“算了,都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兵,我们铁三连要定了!”

一连长有点纳闷儿:“什么你们铁三连就要定了?我们钢一连还没挑呢!”

三连长气愤地说:“不能因为你是一连,就老让我们捡你们剩下的吧?几次团考核、技术比武,我们连哪次在你们下面了?”

一连长还没说话,六连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了:“钢一连,铁三连,打不垮的老六连!”六连长进来,“别什么好事儿都给你们一连三连赶上了,我们六连是井冈山时代就威风凛凛的红军连队,今天这个兵到底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三个连长各不相让,吵成一团。

门开了一条缝,陈排探个脑袋进来:“哟!你们都忙着呢?”

胡连长苦笑:“这不,侦察连的也来了?你们连长呢?”

陈排笑笑:“我们连长在连部呢。怎么了?今天开全团连长大会啊?”

胡连长有点意外:“那你来干吗?”“哦,是这样的。军区侦察兵比武的事情,我们侦察连在新兵连带兵的同志要回去参加动员会。一共三个兵,就半个小时。胡连长,不会影响你们新兵连工作吧?”

胡连长有点疑惑:“还有小半年呢,你们现在就开动员会啊?”“这不笨鸟先飞吗?”“那你去叫一下吧。”

陈排笑笑:“那几位连长,你们忙,我先去了。”他关门出去,里面又开始闹哄哄。3

侦察连连部。苗连靠在椅子上,老炮等三个老兵站在他跟前。苗连看看他的部下:“你们摸底的情况怎么样?究竟有多少新兵适合当侦察兵的?”

老炮说:“我班里的情况,连长都知道了。”“你发现的那个兵单说,其余班里呢?”

老兵甲道:“有一个练过武术的,自己也想当侦察兵。”

苗连点点头:“你呢?”

老兵乙说:“都是一群木头兵,一点规矩都没犯。”“一点规矩都没犯怎么当侦察兵?还是你的工作不到位,逼得不够。一班长——”

老炮立正:“到!”“小庄——我是势在必得!现在看上去,你的火力有点猛了!他给搞成了香饽饽了,我老苗要是再凑上去抢人,那多丢面子?再说这种好兵,不一定就愿意来侦察连。你,明白了吗?”“是,明白了!”“我知道你的心理压力,在新兵连丢了人,面子上过不去。但是这跟我们整个侦察连的荣誉比起来,你那点委屈算得了什么?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我就给你收场。去吧!”“是!保证完成任务!”老炮被骂得反而精神抖擞了。

训练场上,新兵们按照老炮的口令齐声嘶喊击打沙袋。老炮一如既往地板着脸:“一!”

新兵们吼:“杀!”

老炮骂:“什么狗屁玩意儿?!是杀——都看着!”他做了个示范,动作生猛,“杀——杀——杀——看清楚了吗?”“这不是沙袋,是敌人!明白吗?再来,一!”

新兵们吼:“杀——”“行了行了,软绵绵的跟娘们儿一样!别丢人了,都站边上去!”

新兵们站在一边。“小庄!”“是!”小庄出列。

老炮指指自己:“来打我——直拳!”

小庄愣了一下。

老炮厉声:“一!”

小庄犹豫着出拳,老炮挥着胳膊一挡,接着一带,小庄直接栽倒。

老炮冷哼一声:“软绵绵的,还想杀敌?”

小庄起来,再次出拳。

老炮灵活地低头闪过拳峰,随即一个钩拳打在小庄脸上。小庄仰面栽倒,再起来一抹鼻子,都是血。新兵们都傻眼了。老炮嘴角冷笑一下。小庄怒吼着冲上来,又被老炮轻易地再次撂倒。小庄起身,眼睛肿了。他怪叫着冲过来,却一次又一次被老炮打倒。“老炮,我操你妈——”小庄又冲上去。老炮没注意,被小庄一脚踢在裆部。小庄冲上去一阵死打,老炮像是措手不及,被小庄按在地上暴捶。新兵们急忙冲上来抱起小庄:“哥们儿!哥们儿!你疯了?”

老兵和干部们都向这里跑过来。小庄被抱起来,脸上都是血,却还在使劲挣扎。老炮被老兵们扶起来,他也满脸是血,可脸上却露出奇怪的笑容。4

小庄在电脑前写作:“这一架,我把自己打进了禁闭室……”

手机响了,小庄接电话:“喂?”“哥们儿,我军子!”“哦,军哥啊,怎么了?”“我说你可有日子没来我军品店玩儿了啊?怎么了这是,最近蛰伏了?”“不是不是,最近我遇到点事儿……”“怎么了,兄弟?有事儿跟我说说啊!”“我遇到了我在部队的老班长,他现在过得不太好。”“那你怎么不找我啊?我最近正准备搞个野战训练营呢,缺人手!”“我……我找不到他了,这里面情况蛮复杂的。”“嗐!要不怎么说赶巧啊!你知道我那军品店的网站吧?前一段我给改版了,弄成综合军事网站了!你去那里发个帖子,说不定有办法呢!”“我、我把这段经历写了个小说……”“那最好了!你想啊,特种部队老兵的回忆录!发在军事网站上绝对火,知道的人肯定就多了!知道的人越多,找到你老班长的希望就越大!”“可我还没写完呢。”“一看你就是网盲,现在的网络小说哪儿有写完才发的?都是半截子,人那叫‘挖坑’!”

小庄放下电话,打开电脑上网。他进了论坛,浏览。他打开“影视书刊”板块,把自己的文章粘贴上去——《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的主题出现在论坛上。5

禁闭室。小庄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在做俯卧撑:“一千七百八十一……一千七百八十……二……”

窗外,哨兵好奇地看着:“你可真行!每天俯卧撑两千,不累啊?”

小庄艰难地又做了一个,僵持在空中:“一千七百八十三……习惯了,不练难受……”

哨兵摇头:“搞不懂你,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到野战军干吗!”“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一千七百八十……六……”

哨兵突然转身敬礼:“连长好!”

苗连站在门口,小庄还在做俯卧撑。“那个兵,起立!”

小庄停下,起立:“首长好!”

苗连冷冷看着他:“你很厉害啊?”“首长过奖。”“你居然打伤了侦察连最资深的班长,我来看看你有什么三头六臂!”“是他先打我的,他欺负我……”“那你就可以打他了?”“我……”“知道错了吗?”“我没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哟!你学这个倒是挺快的啊?那你就没学会军人要服从命令?要绝对服从上级?”“我马上就不是兵了。”“谁说的?”“我是全团第一个打班长的新兵,怎么可能还要我?”“别太高看自己了,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我!”

小庄抬头,很惊讶。苗连却很冷静:“告诉我实话,你想当兵吗?”“实话?想,又不想。”“怎么个想又不想?”

小庄想了想,说:“我喜欢跟兄弟们在一起,部队也给了我不一样的紧张生活。但是军队太压抑我的个性,我有点受不了。”“孬种!一个男子汉,这点苦都吃不了!”“我不是孬种!”十七岁的小庄急了。“那证明给我看,把这个兵当下去!当个好兵给我看。”“你是谁啊?团长还是政委?你能改变团里面的决定?”

苗连笑笑:“我是谁,你以后就知道了!记住——军队是硬汉的天下,认熊认孬,不会有人看得起你的!”

他转身走了。小庄愣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转眼,小庄的禁闭结束了。禁闭结束的第二天,他在新兵连三个月的生活也结束了。这一天,新兵们衣着整齐,都穿上了佩戴帽徽领花的常服,兴奋地站在连部门口。连长在点名,宣布各自的单位:“刘桐!”“到!”“一营二连!”“王乙光!”“到!”“警通连!”

……

一直没念到小庄的名字,小庄有点发懵。连长合上了花名册:“回去收拾一下,打好背包,你们的连长马上就来接人。从今天开始,你们就真正成为大功团的一名解放军战士了!同志们,三个月的新兵连非常艰苦,你们辛苦了!我祝贺你们!”他举手敬礼。新兵们举手还礼。连长放下手,刚想宣布解散,小庄鼓足勇气喊:“报告!”“讲!”“报告!我、我去哪个连?”

连长看他半天,说:“上面没写,我也不知道。”小庄愣住了。“解散!”

新兵们一阵欢呼,如同退潮般散去。小庄傻在原地愣了会儿,转身进了宿舍。宿舍里,战友们兴高采烈地在说话。陈喜娃喜洋洋地打背包:“哎呀,这次我分到侦察连了!没想到我也能当侦察兵了……”

小庄大步走进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脱掉军装,拿起自己军队的东西丢到喜娃床上。喜娃看了看他:“干啥啊?”“这些给你,咱俩号码一样。”“那你呢?”“看来,下部队是没我的份儿了。与其没人要,不如自己走。”“你别着急啊,你是咱们团第一个大学生兵,大家都说可能是去团部机关。”“狗屁!不要我就明说,这个兵,老子不当了!”

站在门口的新兵突然高喊:“起立!”

新兵们立即起立,敬礼。苗连大步走进来。小庄站在床前,没敬礼。苗连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敬礼?”小庄没说话。“你的军装呢?”

小庄看了一眼喜娃的床上。喜娃急忙拿起来塞给小庄。苗连突然严厉道:“穿上!”小庄一愣,说:“没人要我了,我穿军装干吗?”“孬种!”“我不是孬种!”“那就把军装穿上跟我走!”“去哪儿?”“侦察连!”6

侦察连驻地。侦察兵们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穿着迷彩裤和军靴在进行各种体能和格斗训练。苗连大步走来,小庄和喜娃背着背包提着东西怯生生跟在后面。苗连大步走到连部跟前,他挥挥手:“你们过来!”

一排长二排长三排长急忙跑步过来,在连长跟前站成一排。苗连努努嘴:“这两个兵是新来的!这个是喜娃,很朴实,身子骨壮实,调教调教是个敢打硬拼的好苗子!还有这个,我就不说名字了,你们都知道他。”

小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陈排说:“喜娃交给我好了,我缺个捕俘手!”

喜娃兴高采烈地过去:“排长好!”

陈排笑:“我们一排最近训练任务重,还要准备参加演习,带一个就够了,实在是带不了新兵了。”

苗连点点头:“嗯,那二排长呢?”

二排长看看小庄,嗫嚅着:“我跟一排长一样……”

苗连的目光转向三排长。

三排长有点发毛:“报告!我们现在……我们现在……”“说,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我、我不想要……这是个鸟兵,不好管教。”

苗连点点头:“嗯,说了实话啊。不错,比他们俩强,一嘴假话!”他看小庄,“哎呀!你看这怎么办?没人要你啊。”

小庄有点局促。苗连想了想,说:“这么着吧,你就跟着我当文书吧!”

三个排长忍不住喷了。苗连瞪眼:“你们笑什么笑?回去训练去!”“是!”三个排长立即转身跑了。

小庄懵懂地问:“连长?文书都干什么?”

苗连又努努嘴:“你进去问问老文书就知道了。”“是。”小庄向连部办公室走去,他在门口停了下来:“报告!”“进来!”

小庄推门进来:“班长,连长让我……”他呆住了。

老炮正在打背包,脸上还裹着一片纱布。他没有任何惊讶:“说,连长让你什么?”

小庄张大嘴:“班长,我没想到你是……”

老炮抬头:“没想到我是什么?我是文书?”“是。”

老炮第一次露出一点笑容,但是转瞬即逝:“你来了,我就下一班当班长。”“我、我……”“跟你没关系,我跟苗连说了好多次了,我不适合干文书,适合去当班长。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这回选上了你,我就解放了。”

小庄不说话。“怎么?打过一架就不认我这个班长了?”

小庄还是不说话。

老炮笑笑:“等你真正成了老兵,很多事情就明白了。”

小庄抬起眼,不知道怎么接话。“我跟你交接一下,你跟我来。”

小庄默默地跟在老炮身后。枪库。光线阴暗,擦得锃亮的步枪静静卧在枪架上。哗啦啦,防盗铁门拉开了。老炮晃晃手里的一串钥匙:“这钥匙,以后归你保管了。”

小庄接过钥匙,头有点大:“我……我管枪?”“啊,文书最简单的工作。”

小庄探头探脑地跟着老炮进了枪库,老炮拿起一把步枪:“这是你打过的81自动步枪,这把是85狙击步枪,这是85微声冲锋枪——侦察兵专用的,打出去没声音光听见撞针声,这是54手枪,87匕首枪,还有这个——”老炮拿起一把匕首抽出来,“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刀子啊?”“这是侦察兵匕首!俗称攮子,是侦察兵的贴身利器!在最危险的时候,攮子不仅可以杀敌,还可以保住你的命!当然,你现在还不明白,以后就知道了。”

小庄听得很懵懂。“作为侦察连的文书,首先是一名合格的侦察兵,甚至是出色的侦察兵,其次才是文书——知道文书都干什么吗?”

小庄摇头:“不知道。”

老炮狡猾地笑笑:“跟在苗连身边,你会速成的。”他放下手里的匕首,“苗连五点半准时起床,你的闹钟要调到五点!五点二十九分,你要准备好洗脸水,挤好牙膏……”“我这是当文书还是当勤务兵啊?”“这是文书的工作……”

小庄掉头就走:“我不干文书!我才不伺候人呢!”

老炮在后面笑笑:“那你自己跟苗连说吧。”

小庄大步向连部走去。“报告!”小庄在外面喊。苗连头也不抬地拿起杯子喝水:“进来!”

小庄进来。苗连发现水没了,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小庄愣了一下。“倒水。”苗连还是不抬头。小庄看着那个杯子,又看看苗连。苗连无动于衷,还在看文件。小庄犹豫着,伸手拿起杯子。苗连还是在看文件,压根没多看小庄一眼。小庄很生疏地给苗连倒了杯热水,放在苗连桌子上。苗连头也不抬:“出去吧……把我常服找出来,我马上去师部开会。”

小庄愣愣地看着苗连,苗连抬起眼睛:“你还有事?”“没、没有了。”“去吧,通知司机在连部门口等我。”“是。”小庄转身出去。

小庄在连部门口站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侦察连连部。小庄在擦桌子。抹布滑过,玻璃板下是一张发黄的彩色照片。小庄好奇地看着,这是一张对越战争时期的战地合影。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彪悍男人手里拿着各种轻重武器,眼神里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鸟气。“连长,这是你啊?”小庄一眼看出来年轻时代的苗连。苗连回头:“啊,看不出来啊?”“这是在打仗吧?”

苗连:“对,这是南疆保卫战时期的我军区侦察大队——第十二侦察大队,代号‘狼牙’。”“狼牙?这明明是个狗头啊!”

苗连哭笑不得:“什么狗头?这是狼头,看清楚了!狼牙!我们之所以叫‘狼牙’,和他有关系!”苗连的手指点着照片上的一个汉子,那个汉子仰起下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鸟气,“何志军——我们‘狼牙’侦察大队的大队长,由于他骁勇善战,敌人敬畏地称之为‘狼牙’!”

小庄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中年壮汉。苗连笑着指点群英:“这个是小高,少林俗家弟子出身,被誉为‘西线第一侦察勇士’;雷连长,音乐指挥出身的侦察兵,作风冷峻毒辣……”

小庄看着照片:“苗连,这就是传说中的特种部队吗?”

苗连的眼神变得黯淡:“不算,算是特种部队的鼻祖吧,十二侦察大队就是现在我们军区特种大队的前身,代号都是一样的——‘狼牙’!”“苗连,那你怎么不去特种部队,来了咱们侦察连呢?”

苗连没再说话,片刻道:“打水,我要洗脸。”“哦。”小庄转身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了盆热水。

苗连在脸盆里洗脸。小庄很自然地在旁边站着。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声。小庄吓了一跳:“苗连,什么掉了?”

苗连闭着眼睛在脸盆里摸:“你去拿个干净杯子来!”

小庄急忙拿来杯子。苗连摸出来了什么东西,咣当丢进了玻璃杯里。小庄举着玻璃杯子,定睛一看,是个眼球!他吓了一跳。苗连闭着眼睛:“倒热水,消毒!”

小庄哆嗦着把杯子放在桌上,往里倒热水。小庄看着苗连,苗连拿出眼球安上,揉揉,淡淡地说:“白眼狼的弹片炸的。”他转身拿起军帽戴上,出门上车,车开过训练场,远去了。小庄默默地看着苗连远去。那一瞬间,他真正懂得了为什么苗连的身上有这样巨大的能让他折服的能量——他是一个真正的硬汉,也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小庄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内心对于“军人”这个普通词汇的定义,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豪迈——因为他在这样的硬汉连长手下当兵,他愿意跟随他征战疆场,万死不辞!

小庄愣了半晌,苗连的车早已没了影子。他出了连部,走到训练场边看大家训练。陈排在做格斗示范,他怒吼一声,然后快跑几步,飞腿分开踢碎士兵手里高举的两个坛子,接着在空中转体又踢碎另外两个坛子。陈排稳稳落地,呼吸均匀。侦察兵们鼓掌叫好,小庄也鼓掌叫好。陈排转脸看见他,笑了一下没说话,转向自己的战士:“都看见了吧?”“看见了!”战士们齐声答。

陈排比画着,稳健出腿,定在半空:“在近身厮杀中,腿的作用可以用一句成语来概括——举足轻重!格斗是侦察兵的基本功,而腿功则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大家明白了没有?”“明白了!”“继续训练!”

战士们冲到沙袋前开始踢打。

陈排目光锐利:“高度!一腿要踢到敌人脖子上!再来!”

喜娃尖叫一声,飞腿踢向沙袋。小庄跃跃欲试,在后面欲言又止:“排……”

陈排回头:“怎么了?”

小庄鼓足勇气:“排长,我……我能跟着你们训练吗?我打扫完连部卫生了,我……”

陈排笑笑:“你不是不想当兵了吗,怎么还要跟我们训练?”“看大家都训练,我心里别扭。”“那好,入列,参加训练!”“哎!”小庄高兴地跑进去,站在喜娃身边,跟着陈排统一口令踢腿。7

食堂。连首长在吃饭。苗连刚刚吃完一碗米饭,小庄立即起立双手接过苗连的碗,转身去加米饭。指导员诧异地看着:“老苗,小庄这样的鸟兵你怎么收拾的?怎么到你手里就服服帖帖的?”

苗连大大咧咧地说:“嗐!再鸟的兵也是兵,只要是兵我就能调教!他敢跟老炮那样的老侦察班长对着干证明他很鸟,但是他肯为了战友掉泪证明他重感情!重感情的兵就是好兵,我相信我的眼睛没错!这小子会是最出色的侦察兵!”

端着米饭回来的小庄听见了,他站在苗连身后眼睛一热。苗连没看见他,还在继续说:“这孩子年纪小啊,刚刚17岁,毛都没长全就来了部队!鸟兵不怕,没长大的孩子不鸟才可怕呢!收拾小庄容易,你就当他是个娃娃,该夸的时候夸两句,该骂的时候骂几句他就老实了……”

小庄在苗连身后抹着眼泪。指导员看见了就笑:“哟!我们的娃娃掉金豆了?”

苗连回头:“哭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军功章都拿了仨了!赶紧给我洗脸去!”“是!”小庄低头把饭碗交给苗连,转身就往水龙头跑。小庄打开水龙头撩水洗脸,以便让自己可以无声地痛哭一会儿。陈排吃完饭走过来洗碗,小庄的肩膀抽动着。陈排拍拍他:“怎么了?苗连又说你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两句就说两句,反正也掉不了肉!”

小庄擦擦脸起身笑了一下,却还是掉泪了:“陈排,我能成为最好的侦察兵吗?”

陈排鼓励他:“当然,你有这个潜质。”

小庄坚定地说:“我想成为最好的侦察兵,给苗连争脸!”

陈排突然诡异地笑:“等你成为了最好的侦察兵,就不是给苗连争脸了,是给咱们团、咱们师甚至咱们军侦察兵弟兄们争脸!闹不好还要走到世界上,给咱们全军弟兄争脸!”他看看小庄愣愣的表情,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走了。留下十七岁的小庄傻傻地站着。8

熄灯后的营房格外安静。哨兵在外面转着,不时拿手电四处照。更远处的训练场,隐约有人在踢沙袋。咣当!连部的门开了,小庄揉着耳朵出来。

哨兵喜娃手电照过去:“口令!”

小庄答:“冰山!回令?”“草原!”

小庄揉着耳朵:“喜娃,今天你站岗啊?”“对啊,你不睡觉干吗呢?”“看来这枪打多了也不是享受啊,耳鸣。我睡不着。”

喜娃笑:“我这耳朵还震着呢。”

小庄纳闷儿地看着声音来处:“谁啊?大晚上练功?”

喜娃说:“一排长,他每天都这样。”“这么刻苦啊?”小庄伸着脖子看。“听我们班长说,他下连就这样,开始大家都以为没多久他就不练了,没想到真保持了一年多。他是陆军学院侦察系的高材生,在咱们连算数一数二的。苗连都说他多少次了,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他就是不听。后来苗连也就不说了,说也没用。”

小庄吐吐舌头:“乖乖,这坚持一年多可不简单。”

喜娃也感叹:“可不是呢?”

小庄披上迷彩服外衣,穿着短裤拖鞋就走过去:“我过去看看啊。”

沙袋前。陈排一个利索地边踢,落地的时候却崴了一下。陈排蹲下来,活动着右腿,嘴里倒吸口冷气。小庄赶紧走过去:“陈排,你怎么了?”

陈排看见是小庄,急忙站起来:“没事没事,我刚才崴了一下脚。”

小庄看着陈排额头的汗珠:“看你疼得都流汗了!”

陈排赶紧说:“我是累的!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我耳鸣。”小庄不好意思地指指右耳朵。

陈排笑道:“打枪多了都这样,习惯了就会好点,不过还是要自己注意。你弄个耳塞就比较好,侦察兵的耳朵可不能出问题。”“嗯。陈排,你怎么不睡呢?”“我习惯了。从高中开始,我就每天晚上自己练。”“为什么啊?你已经是咱们连最好的侦察排长了啊?”“你知道特种部队吗?”陈排的眼睛放光。“知道,老美电影里面有。海豹,三角洲……”

陈排坐下来,有点艰难地伸直了自己的腿:“城市兵确实懂得多。我从小就想当特种兵,所以也就天天练了。”

小庄也蹲下,他好奇地问:“陈排你怎么那么想当特种兵啊?”“能够当上特种兵,就是咱们侦察兵的至高荣誉!”

小庄听着很懵懂:“怎么从没在电视上见过咱们的特种部队啊?”

陈排得意地一笑:“能被老百姓看见那还是高度保密的特种部队吗?就是在军内,对特种部队了解的人也很少!这是任务性质决定的,明白了吗?”

小庄点点头:“嗯。”

陈排的眼中显现激动的光芒:“咱们军区特种大队的代号是‘狼牙’!”“这个我知道,就是苗连以前的老部队,第十二侦察大队,代号‘狼牙’。”“对,那是今天狼牙特种大队的前身。现在的狼牙是一支高度现代化的海陆空三栖特种作战群。如果把我们军区作战部队比喻成一匹狼的话,狼牙特种大队就是这匹狼最锋利的尖利牙齿!”“那咱们苗连怎么不去狼牙特种大队呢?他打过仗,军事素质也好!”

陈排黯然地说:“他左眼在战争中没了,安的是假眼。他倒是申请过,但是第一关体检就刷下来了。医生说他的情况不能接受潜水训练,眼后面的血管会被水压挤爆的。”

小庄闻言,默默替苗连难受。陈排突然问:“你知道苗连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我?不知道,可能我年龄小吧?”“那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他看中你身上的潜质。你会成为最好的侦察兵——也就是说,你会成为狼牙特种部队的特战队员!这是他的梦,他希望你成为他的化身。”

小庄着急了:“啊?当特种兵?我才不呢!”“怎么了?”陈排有点意外。

小庄着急地说:“我不是想当最好的侦察兵才好好训练的,我是不想给苗连丢人,也不想给你丢人!”“部队又不是个人的,是党和国家的。”“大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反正我就是喜欢侦察连,我不想离开侦察连。我不当特种兵,死也不当!”

陈排苦笑:“不当就不当吧。走吧,扶我起来,腿麻了。”

小庄急忙扶陈排起来:“你真没事啊?”

陈排笑笑,艰难地走着:“没事。腿麻了而已。对了,你替我写给对象的信写好了没?”

小庄笑着:“写好了,你拿过去抄一遍吧。”

陈排苦笑:“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可单纯了,连女孩手都没拉过。有对象了没?”“有,叫小影,跟我一起参军的。我不知道她在哪个单位,当兵以后就失去联系了。”小庄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在咱们军区?那就好办,有女兵的单位没几个。回头我问问军校的同学,应该能找到。”小庄高兴了:“谢谢陈排!”

陈排笑笑,继续一颠一颠地走。9

靶场。侦察兵们在进行多能射击训练,小庄跟喜娃俩人在一边给老兵们压子弹。喜娃羡慕地看着:“乖乖,我手都压疼了!起码得有几千发了!”

小庄满不在乎:“枪手就是子弹喂出来的。枪打得好不是靠瞄准,是靠感觉。喂一万发子弹,狗都能练成神枪手!侦察兵,个个都要是神枪手。”

喜娃诧异地看着他:“这当了连长文书就是不一样啊,说话也越来越有水平了!”

小庄不好意思地笑:“苗连说的。”

苗连大步走过来,小庄、喜娃以及在等待打靶的官兵起立。陈排吹哨,射击停止。他跑步到苗连跟前敬礼:“报告!全连正在进行射击训练,请连长指示!值班员一排长!”

苗连还礼:“稍息——你们俩打没打?”

小庄立正:“报告,没有。”

陈排说:“明天军区情报部首长来视察,新兵不参加表演……”

苗连挥挥手:“新兵不是侦察连的兵吗?”

陈排不敢说话了。苗连瞪他一眼:“我问你呢,是不是?”“是!”陈排答。“上级领导来视察,搞一帮子老兵油子,年年都是他们,都成熟人了!今年这个规矩就改一改,明天的汇报,两个新兵必须上!”

俩列兵更紧张了。喜娃嚅嗫:“连、连长,我们……”

苗连一眼瞪过去:“我不要你们是最好,但是不能是最孬!你们所有人记住我这句话,打仗是靠全连战士去拼命,不是靠几个军事尖子!所以每一名夜老虎连的兵,都得是最好的侦察兵!只要不是最好,就不配在我夜老虎连当兵!”

两个列兵齐声怒吼:“是!”

次日一早,训练场就打起了“欢迎军区情报部领导莅临指导”的横幅。全体官兵精神抖擞,满脸都是伪装油彩。苗连穿着崭新的迷彩服,站在队列前。三辆越野车急驰而至,赵部长等下车。最后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只黑色军靴踏出来,紧接着是穿着特战迷彩服的健壮躯体,然后是黑色贝雷帽和狼牙特种部队臂章——狼牙特种大队高中队(陆军少校)迈步出来。

高中队看着苗连笑:“老苗?”

苗连也笑:“老高啊,今天跑到我这里来视察了?”“嗐,我视察个鸟啊?跟着赵部长混饭呗!”“就你们那儿每天二十二块的伙食标准,一个个喂得杠杠的,还来我们这儿混什么饭?我这九块七,馒头管饱!”

两人大笑,握手。赵部长道:“可以开始了。”

苗连挥挥手:“开始!”

陈排立正:“是!侦察兵多能射击——准备!”

几名新兵出列。赵部长一愣:“怎么,都是列兵?你老苗连队无人了?”

苗连笑笑:“列兵也是我夜老虎连的兵。既然部长想了解侦察连的情况,列兵是最真实的反映。”

赵部长点头:“好,这倒是新鲜了。我是第一次看列兵汇报,开始吧。”

陈排喊:“射击开始!”

两名新兵开始进行多能射击。场外站着多名校级军官,拿着望远镜观察。高中队也拿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小庄表现最出色,速度最快。

赵部长问:“老苗,这俩都是新兵?”

苗连点头:“对,新兵。”“前面那个也是新兵?”“是啊,新兵。”“你不是让老兵换了军衔来唬弄我吧?”“我老苗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犯得上吗?”

赵部长将信将疑地看着。小庄第一个冲到终点,收枪站好。随后是喜娃。

赵部长说:“让他们跑步过来。”

陈排下口令,俩新兵跑步过来,在首长们跟前站好。赵部长对小庄说:“脱帽。”

小庄摘下钢盔,露出涂满伪装油彩却稚气十足的脸。“多大了?”“报告!十七!”

赵部长点头:“后生可畏啊!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速射神枪手!”

高中队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谢谢首长。”小庄大声回答。

苗连在一旁道:“他参军以前是大学生,学艺术的。”

赵部长吃惊了:“哦?你就是那个打了班长的大学生新兵?”“是。”“好!好!你好好努力,我会继续关注你的!”

小庄敬礼:“谢谢首长!”

赵部长点头,笑笑,转向高队长:“高中队。”“到!”“你看——这个兵去你们特种大队怎么样?”“报告!特种部队有着严格的选拔程序,这是您三年前亲自签发的命令!现在强调依法治军,我相信首长不会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您曾经说过,特种大队是尖刀部队,是为战争而生存的部队,不能充斥后门兵、关系兵!”

赵部长笑:“在这儿等着我呢。”

小庄低语:“谁稀罕!”

高中队目光锐利地凝视他。

赵部长问:“你刚才说什么?”

小庄抬头挺胸:“报告——我是说,既然特种大队的首长也在,希望首长给我们露一手,也让我们这些步兵团的侦察兵开开眼!”

苗连嗔怪:“小庄!没大没小的!”

赵部长笑着看高中队:“人家不服你了。”

高中队笑笑:“我听首长的。”

赵部长说:“那你就跟他们交流交流,比比看。”

高中队笑:“这样比,胜之不武。”他看着看向自己的小庄,笑道,“既然首长说了,我们就交流交流。”

他摘下黑色贝雷帽,别在肩章上:“老苗,有啤酒瓶子吗?”“那边一堆呢,锤头用的。”“找两个兵帮忙扔一下。”

苗连苦笑:“你这小子,在我的地头给我的兵难堪啊?”“是你要我砸场子的啊,后悔了?”“什么话?你们两个,去拿酒瓶子!”

俩兵转身跑了。

高中队接过小庄手里的自动步枪检查着:“有日子没打81了。”

小庄看着他,递给他一个弹匣:“枪是我校对的,你可以再试试看。”“不用了。打枪不是用眼,而是用这个——”他指着自己的心口,然后双手持枪,高喊一声,“好!”

苗连挥手:“扔!”

一个兵扔出一个酒瓶子,瓶子在空中旋转,带着细微的风声。高中队突然出枪,酒瓶子在空中破碎。侦察兵们都傻了,忘记了鼓掌。苗连说:“继续扔,多扔几个!”

哗啦啦!几个酒瓶子扔出去。高中队手起枪响,酒瓶子应声而碎。“下面是单手运动目标速射!”高中队换了右手持枪,还是速射。砰砰砰!酒瓶子碎了。“换手!”他同时在空中倒手,自动步枪到了左手,继续射击。砰砰砰!酒瓶子又碎了。

侦察兵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高中队停止射击,笑笑:“用不着鼓掌,这是特种部队每个队员的基本功罢了!”

苗连苦笑:“赵部长,您这是带人踢场子来了啊!”

赵部长笑:“哪里哪里!我这是带着特种大队的干部到各个侦察部分队转一转,摸清今年选拔的底,他们这是私下跟你们切磋,不算数的!”

高中队笑:“老苗,不好意思啊!”

苗连骂:“他妈的,我要是有你们一半的训练经费,个个都比你的兵强!”

高中队哈哈大笑:“早说了,胜之不武——这不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妈的,年度演习见,看我怎么给你们上眼药!”“行,我等着呢!”

赵部长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别的部队看看。”他回头看看小庄,笑道,“小伙子,别气馁!他们都是拿子弹喂出来的,新枪用不了一年都能打废了。早晚有一天,你会跟他们一样的!”

小庄立正:“报告!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他们!”

高中队一愣,看着小庄。小庄不看他,看着赵部长:“他们也不是天兵天将,都不过是肉长的。”

赵部长欣慰地点头:“好!有志气!我等着那天,亲自给你颁奖。”

小庄举手敬礼:“一言为定!”

赵部长看看高中队:“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等着挨黑枪啊?上车,走人!”

一行人上车,侦察连敬礼,目送车队离去。苗连放下手,转身看着战士们:“都看见了?”

战士们怒吼:“看见了!”

苗连看看连旗,连旗在飘舞,他一把扯下来:“别挂了,都让人把场子给踢了!从今天开始,夜老虎连没连旗了!没了,场子都被人给踢了,还有脸打旗?没脸!你们也都不配叫侦察兵了,不配!熊兵!孬兵!废物兵!”

战士们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眼中含泪。苗连大骂:“都他妈的看着我干什么?丢人都丢到家了,还看我!现在在大功团当个侦察兵就了不起了?狗屁!一天到晚叫嚣,不服这个不服那个,今天怎么都软蛋了?为啥软蛋了?”

战士们不说话。“就你们这个小样儿,别等上战场丢人了!一个军区特种大队就给你们收拾了,随便来个少校就给你们都灭了!还上战场呢,等着送死吧!穷叫唤什么?”

小庄怒吼:“报告!”“讲!”“苗连,我一定会超过他们!”“超过?你拿什么超?”“我们夜老虎侦察连——敢打必胜!”

侦察兵们怒吼:“敢打必胜!”

苗连冷笑:“行,我等着看。年度演习,要是被特种大队包了饺子,你们就把这句话裹巴裹巴丢进茅坑得了。解散,各排带回。”他转身走了。

侦察兵们看着连长的背影,都感到了一种屈辱和伤感。陈排苦笑:“一排,带回。”

一排战士们不动窝。陈排瞪眼:“都愣着干什么?带回,回去总结。”

一排战士们含着泪喊:“排长!我们要训练!”“我们要把连旗重新挂出来!”

战士们群情激奋,嗷嗷乱叫。苗连走着,背对战士,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精心设置的一个局。从这一天起,侦察连开始了拼命地训练。也就从这一天起,小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打心里不愿意看到苗连伤心。在他的意念里,特种大队伤了苗连,他就非得把那狗屁黑色贝雷帽撕下来擦靴子。

第四章

1

夜。大功团驻地上空,战备警报响彻黑夜。全团紧急拉动。步兵战车开出车库,战士们在武装集结。侦察连门口,苗连穿着迷彩服头戴钢盔持枪站着。侦察兵们陆续在他的跟前集合。值班员敬礼:“报告!连长同志,侦察连全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苗连还礼:“稍息!同志们,根据军区司令部紧急命令,年度演习开始!我集团军是红军部队,我团是整个红军的先锋团,而我们侦察连则是全团的眼睛和匕首!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有——”

苗连厉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同志们,演习就是战争,前方就是战场!我们面对的就是真正的敌人——敌人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是狡猾残忍的!我们要在这场战争取得胜利,就要发挥我们侦察兵的优良作风!勇敢顽强,夺取胜利!”

战士们热血沸腾,齐声高吼:“勇敢顽强!夺取胜利!”

苗连看表:“按照预订演习方案,出发!”

陈排出列高喊:“一排听我口令!登车!”他带着一排跑向大屁股吉普车。

小庄看着一排跑步去了,他转向苗连:“苗连,我也去!”

苗连拍拍他的钢盔:“去吧,争口气。”

小庄兴奋地举手敬礼:“是!”2

群山之间的公路上,机械化兵团正在开进。披着伪装网的军列满载士兵和各种战斗车辆,如同钢铁洪流,势不可当。二炮地对地导弹旅的导弹运输车、指挥车、后勤保障车辆、卫星通讯车等组成的战略打击部队在被临时中断交通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而过。苏-27战斗机群在云间穿行。陆军机械化部队贴山而行,主战坦克排成的纵队势不可当。骑着摩托车的通讯员来回穿梭着传送命令。一片大战来临的气氛。

山坡上。小庄拨开眼前的枝蔓,瞪大眼睛看着山路上的钢铁兵团。他和身后的弟兄们脸上都涂着厚厚的伪装油彩,只有钢盔下的眼睛闪着黑白分明的光。身后的电台兵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喊:“尖刀呼叫,听到请回答……”他的手指调试着电台频率,电台没有反应。他抬起头:“蓝军实施了强烈的电子干扰,频率没有任何反应。”

陈排拿着长焦照相机正在拍照,他回头:“看来蓝军把刚刚组建的电子对抗团用上了。继续呼叫。老传统吧,派人化装通过封锁线送情报,时效性差一点,总比没有强。”他在纸条写下什么,想想,低声叫道:“小庄!”

小庄到了陈排跟前:“陈排。”

陈排把纸条递给他:“把这个送回团前指。机灵点,你换便装说是来郊游的大学生。”

小庄痛快地说:“好!那我怎么回来找你们啊?你们肯定不在这儿了?”“你不用回来,跟苗连在一起吧。”“啊?”小庄愁眉苦脸。“执行命令!只有你不会被他们怀疑,去吧!”

小庄闷声道:“是。”

山间公路上,蓝军搜索队在公路上停着,特种兵们持枪警戒。这是一支精锐的特别突击队,代号“孤狼”。

高中队戴着耳机在听电台:“怪了啊?红军的频率怎么这么安静?他们的侦察兵真的无线电静默了?”

志愿兵马达坐在前面苦笑:“肯定是电子对抗团搞的!他们刚刚上过军报,就等着这时候露脸呢!”

高中队摘下耳机,急了:“这不胡闹吗?他们露脸了,我们怎么抓红军侦察兵?电台兵,给我接蓝军司令部!”

电台兵急忙开始呼叫:“孤狼呼叫,听到请回答!孤狼呼叫,听到请回答……”

不一会儿,蓝军隐藏在山间的电子对抗车的天线停止了转动,他们解除了电子屏蔽。

山里。红军侦察兵的电台兵惊喜地喊:“呼叫到了!回话了!这里是尖刀……”

陈排看着山路苦笑:“唉,小庄已经走了。”

山涧。水匆匆流过,小庄捧起水洗脸。他穿着T恤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脚下是旅游鞋。他又撩起水来喝着,很过瘾。一个铁塔一样的身影戳在了他的身后,小庄看着水里的倒影呆了,那是个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的军人。哗啦啦!十几个身手敏捷的蓝军特种兵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小庄,他们手里的95步枪拉开了保险。小庄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那个铁塔开口了:“站起来,转身!”

小庄不得不起身,再转身就看见了一张黑脸。高中队冷冷看着他:“你是干什么的?”“我是学生。”“学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可我没见过你啊?”“学生不在学校待着跑这里来干吗?”“我是驴友,跟学校探险队一起来的,迷路了。”“你是哪个学校的?”“戏剧学院的。”“有学生证没?”“有。”他拿出自己的学生证。

高中队接过来仔细看看:“还真的是戏剧学院的啊?导演系?你是未来的大导演啊?”

小庄不敢说话。“有相机没有?”“没有。”

一个兵仔细检查了小庄的行装,起身:“报告!没有拍摄工具。”

高中队挥挥手:“赶紧离开这儿!这里有军事行动,是禁区了!山都封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进来的!”“我找不到公路了,怎么下山啊?”

高中队伸手:“你从这里一直走下去,就到公路了。有长途车从这里经过,到县城的,那有公用电话。身上还有钱吗?”“有!有!”

高中队掏出自己的钱塞给他:“走吧,路不短呢!”“哎。”小庄急忙答应转身就走了。特种兵们目视他离开。

小庄强做镇定拐过山包,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大口喘气,心怦怦直跳。后面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呐喊声,小庄急忙爬到山包上潜伏起来。

不一会儿,一队红军侦察兵被下了武器,垂头丧气地在那队蓝军特种兵的押解下双手反铐出了丛林。

小庄的眼睛都直了,他寻找着熟悉的脸:老炮、喜娃……没有陈排。小庄屏住呼吸藏在草丛里,看着这队蓝军特种兵押着俘虏从自己跟前路过,下山。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小庄才钻出自己藏身的灌木丛,他跑向红军刚才的潜伏区域。果然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空包弹壳和打斗的痕迹。小庄着急地在四处找着,低声喊:“陈排!陈排!”

一声呻吟传来。小庄找到了声源。他急忙跑过去,爬下几米高的悬崖,拨开草丛,他看见了躺在草窝里的陈排。陈排显然是滚下来的,武器装备都堆在胸口。他捂着膝盖呻吟着,豆大的汗珠冒下来:“小庄,你怎么回来了?”

小庄着急地扶起陈排:“我就没走远……我也帮不了他们,我看见里面没你就赶紧回来找你了——你受伤了?”

陈排咽口唾沫,看看四周:“我没事,磕了一下。全被俘了……先得找个地方潜伏下来,然后伺机搞一下蓝军要害目标。”“然后呢?”

陈排凄惨地一笑:“然后?哪里还有什么然后?搞完了,撕下胸条阵亡。”

小庄愣了一下,赶紧扶住陈排:“我扶你走吧。”

陈排苦笑:“走吧,我想好了搞哪里了——蓝军地对地导弹旅,搞完了他们咱们就阵亡。这把手枪你拿着吧。”“嗯。”小庄接过手枪扶着陈排,一步一步走向山林。转过山林就看见了一条大河。两人来到河边,陈排捡起石头丢进去,咣当就没了。刚刚下过雨,河水很深,流量也很大。他再看看四周,没有桥,他苦笑:“武装泅渡过去吧。”

小庄摘下陈排身上的武器和背囊:“这些我背,你拉着我的腰带。”

两个人下了河,小庄在前面游,陈排在后面跟。河流很湍急,一股浪打来,小庄吃了一口水,呛着了。陈排也被浪打着了,他失手松开了小庄腰带。小庄大惊:“陈排!”

陈排被河流冲向下游,他挥着手:“蓝军二炮阵地在A17地区……”他随即就被巨浪打倒,立刻不见踪迹了。小庄高喊着:“陈排——”他没命地往下游游去。3

山坡上,小影在出神。小菲拿野花在她眼前挥舞:“想什么呢?”

小影幽幽地说:“你说,我能看见他吗?”

小菲背着手笑着:“哦,你是说你那个大学生士兵啊!我敢说,他就在演习的部队里!”

小影赶紧抓住小菲的肩膀:“真的啊?小菲,你太伟大了!快告诉我,他在哪个部队?”“我偏不说!”小菲哈哈笑着掉头就跑。小影着急地追着她:“你个坏家伙!”

俩女兵追逐着下山了。小影追着小菲跑到了河边,突然小菲尖叫一声:“哎呀——”

小影一惊:“怎么了?”

小菲一指:“那边有个人!”

小影看去:“真的啊!穿军装的!”

小菲跟小影跑过去,把那个一半被泡在河里的战士拽出来。小影翻过他的身子。陈排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小菲看了看胸条:“红军的侦察兵?可能是被蓝军打散了。”

哗!小庄抱着自动步枪从水里钻出来,他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直了,疲惫的眼睛血丝密布,他哆嗦着嘴唇拉开枪栓:“把我的排长……还给我……”“小庄!”小影一眼认出他来了,惊叫。

小庄愣了一下,但是疲惫的大脑已经迟钝了,他举着手枪哆哆嗦嗦:“听见没有,我的排长……还给我……”

小影踩着水走向枪口:“我是小影!你开枪啊!”

小庄一激灵:“小影?”他醒悟过来,“小影,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掐我……”

扑通!他一头栽进水里,彻底失去了知觉。4

帐篷急救室里,穿着崭新病号服的小庄在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小影……别掐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影擦着眼泪,看着他。小菲在旁边无声地注视着。小庄突然猛醒过来:“枪!我的枪呢?我的枪呢?”

小影一脸惊喜:“小庄,你醒了啊?”

小庄看不见小影,他跟疯了一样在身边摸着:“枪!我的枪呢?”

小菲冲外面喊:“快快!把他的枪拿来!”

一个哨兵跑步进来,把一支81自动步枪和一把54手枪塞给小庄。小庄握紧了枪警觉地自语:“陈排?陈排?我排长呢?我排长呢?”

他高喊着下床,又栽倒了。小影惊讶地看他:“我是小影啊,你不认识我了?”

虚脱的小庄在地上爬着:“我的排长,我的排长呢……”

小菲高喊:“快!担架!把他抬过去!”

两个哨兵赶紧打开折叠担架,把紧握着枪的小庄抬到担架上冲出去了。

另一个帐篷里,陈排正躺在病床上输液。他看着小庄被两个哨兵抬进来,无力地笑笑。小庄连滚带爬地下来抱住陈排:“陈排!陈排!陈排——”

陈排苦笑:“喊什么,我好着呢。瞧你这个熊样子,怎么做最好的侦察兵?”

看见陈排安好,小庄安心了:“枪在我身上!”他拍拍枪,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陈排笑着点点头:“好!”

放松下来的小庄彻底醒了,他猛一拍脑门儿:“哟!小影!”

陈排一愣:“谁?”“我对象!”他站起身背上步枪就往外跑。

帐篷急救室里,小影在哭。小菲在劝她:“别哭了,他这不当兵了吗?当兵了就跟过去不一样了,不是吗?”

小影哭得很伤心:“他第一个喊枪,第二个喊排长,就没喊过我的名字。”“他昏迷的时候不是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吗?”“小影——”小庄高喊着跌跌撞撞跑进来。小影掉过脸去不理他。小菲笑笑:“得,你自己劝吧!我走了。”

她起身往外走,走到小庄跟前停下了,上下打量着他:“小庄就是你啊?你哪点好?让我们小影那么哭?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吧,唉!”

小庄很礼貌地笑笑,却比哭还难看。他看着小菲出了帐篷,连忙跑向小影:“小影——”

小影别着脸不理会他。“小影,是我啊!我是小庄啊!”

小影头也不回地问:“枪找到了?”“啊。”小庄纳闷儿地拍拍自己的步枪。“排长找到了?”“啊……”小庄有点心虚了。

小影看着头顶的帐篷幽幽地说:“现在想起世界上还有小影这么个人了?”“小影我错了!我当时……”

小影擦着眼泪:“行了,你别解释了!我原以为你这德行最多在哪个农场养猪,没想到,你居然当侦察兵了!”

小庄低着头:“我也没想到。”

小影擦擦眼泪,突然转身看着小庄,小庄害怕地退了一步:“咱不带掐人的。”

小影一把拉住小庄:“我不掐你!我咬你!”“啊——”小庄哀号着。龇牙咧嘴的他慢慢缓和下来:“你真咬啊?”

小影眼泪汪汪地问:“疼吗?”“不疼!”“我心疼——”她一把抱住了小庄。5

充当临时战俘营的帐篷里,老炮的眼罩被撕下。啪,强光灯一下子打上来,高中队站在桌子前看着他:“我们是老相识了,郑三炮。”

老炮看清楚了高中队,不说话。高中队说:“但是还是要按照规矩来——姓名、军衔?”“你大爷!”“你们的军官在哪里?”“什么军官?”“一个满编的武装侦察排,带队的军官呢?”“我是带队的,我是代理排长。”

高中队笑笑:“在敌后活动的侦察兵,怎么可能没干部带队呢?让一个上士带一个排,你也太小看老苗了,他手下没人了吗?再问一次,你们带队军官在哪里?”“我就是!”老炮坚定地说。

高中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帐篷外,马达冷眼看着地下坐着的侦察兵们,他们面前是一排背囊和武器。高中队出来,在那排背囊前踱着:“多出一套作战装具和背囊,迷彩服上的军衔是列兵——怎么回事?除了带队干部,还有谁漏网?那个列兵哪儿去了?”

侦察兵们都不说话。高中队一脚踢翻那个打开的背囊,里面的东西散出来,赫然有一本书,高中队捡起来看看,是《莎士比亚戏剧精选》。高中队一惊,翻开扉页。扉页写着:戏剧学院导演系小庄。高中队一拍自己脑门儿:“我操!”

马达问:“咋了,高中队?”“那个大学生——那个从我手里溜走的大学生!他就是那个漏网的列兵!居然从我的手指缝溜走了!”

马达纳闷儿了:“大学生跟列兵有什么关系?来军训的?也不能参加演习啊?”

高中队瞪他一眼:“你就是个牛脑子!我见过他,他还给我做过自动步枪速射表演!当时脸上都是伪装油,没想到洗干净了居然把我骗过去了!”

侦察兵们哄堂大笑。高中队深呼吸,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6

野战医院。小庄扶着陈排走出帐篷。陈排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暮色说:“现在咱们跟连里联系不上,老在医院也不是个事儿啊!”

小庄也很黯然,低着头想事情。陈排活动活动腿:“不用扶了,我已经好了。”他的目光突然转过去,一眼看到了医院的野战通信车。他眼睛一亮:“想办法用用!你对象不是在军区总院吗?”

小庄愣了:“她只是个列兵,她说话顶什么用啊?”“总比没熟人强!小庄,看你的了!”

小庄想了想,咬咬牙,往另一个帐篷走去。

穿着病号服的陈排跟小庄走向通信车。通信车前,哨兵在站岗,通信排长正跟小菲、小影说话,态度很和蔼。陈排和小庄向通信车走去,哨兵伸手拦住:“这是禁区!”

通信排长却跑步过来立正敬礼:“首长好!”

陈排一惊,但是没说话。小菲跟了上来,指指陈排:“这是咱们军区作战部的陈参谋!”她又指指通信排长,“这是小李,李排长。”

李排长问:“首长要用电台?”

陈排点点头:“对。我有急事和军区作战部联系。”

李排长带着陈排和小庄过去,他拉开车门:“首长请上车!需要我们协助吗?”“不用了,我自己有密语。”“是,我们下车等。”他冲车上一挥手,“下车。”

车上的俩兵摘下耳机下车。陈排苦涩地笑笑,戏不能不演。他上车,关上车门。

小庄在底下低声对小影说:“真有你的啊。”

小影低声笑笑:“不是我的主意,是小菲的。”

山里的夜来得很快,才一会儿的工夫,天已经全黑了。通信车里,陈排戴上耳机,调整电台频率:“尖刀呼叫,收到请回答……”

山间公路上,蓝军特种部队的搜索队在缓慢前进,高中队坐在伞兵突击车上。身后,电台定位车的天线突然开始转动。车上的侦察兵高兴地喊:“抓住信号了!我在定位……在导演部野战医院。”

高中队摘下耳机站起来,冲着后面高喊:“导演部野战医院,快!有红军被打散的侦察兵!”车队开始加速,向着野战医院急驰。

野战医院,通信车的车门开了,陈排下来。“联系上了?”小庄问。

陈排点头:“苗连同意爆破战略导弹基地!”

小庄松了一口气,刚想说话,突然听见一片发动机声。陈排眯眼看去,一片雪亮的车灯在迅速逼近医院门口。

车队很快就到了院门口。哨兵摘下步枪,哨兵班长拉开枪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戴着黑色贝雷帽的高中队慢慢下车,他走到车灯前:“蓝军搜索队。”

哨兵班长端着枪:“根据演习规定,野战医院是中立方,直属导演部!无论红军还是蓝军,除了伤病员都无权进入!”

高中队往地下吐口唾沫:“如果你们这里藏匿了红军侦察兵,算不算犯规呢?”“我们这里没有红军侦察兵,只有伤病员!”

高中队挥手:“强行进入!”

哨兵班长抬起一只手:“注意了!准备战斗!”

哨兵们怒目而视,特种兵们大步逼近。“住手!”随着一声怒吼,野战医院的院长大步走出来,他迷彩服上的军衔是少将。

高中队立即立正,敬礼:“首长好!”

少将院长顾不上还礼:“你们要武装接管我的医院?谁给你们的权力?”“报告!不是!”高中队面无表情。院长看向他:“那你的人都是什么架势?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谁给了你命令?”“报告!敌情就是命令!我们得到确切情报,有红军侦察兵在这里活动!请您将人交出来,或者您允许我进去检查!”“谁给你的情报?让他站出来!”“技术侦察手段得来的情报!我们的电讯侦察非常准确地锁定这里,有人利用这里的电台设施和红军联系!”“电台?小李在哪里?”

李排长跑步过来,立正敬礼:“副院长!”

院长看着他:“有红军侦察兵使用过你的电台吗?”

李排长纳闷儿地说:“没有啊!”

院长转向高队长:“少校,你应该听见了。这里没有你要的人,回去吧!”“我可以问少尉几个问题吗?”高队长问。“这是我的人!你凭什么问他问题?”

高中队不吭声了,他看着医院里,咬咬牙说:“首长,如果您不同意,我只有派人进去搜查了!”

他一挥手,特种兵们立即排成战斗队形,站在高中队身后。高中队目光炯炯有神:“命令下来,大家要一往无前!这是战争,不要犹豫!明白吗?”“明白!”特种兵们厉声回答。院长气愤地喊:“我的警卫连呢?”

后面的警卫连战士听到院长命令,立即拿着步枪跑步过来,站在门口封住了去路。高中队眯缝着眼睛,举起右手:“注意了——全面搜查,除非遇到反抗,否则不许使用武力!”

马达道:“是!关上保险准备格斗!”

特种兵们关上保险将枪甩到背后,握紧了拳头跟在马达身后。双方战士都是虎视眈眈,憋足了劲头,看样子马上要打起来了。一触即发之际,李排长突然说:“等等!我想起来了,军区作战部的陈参谋使用过我们的电台!”

院长疑惑地看着他:“陈参谋?哪个陈参谋?”“他还带了个通信员。我……”

院长气恼地用手指点了点他:“这是违反规定你知道不知道?我处分你!”

李排长欲言又止,想想,还是低下头没说。高中队眼睛亮了:“首长,这个事情怎么解决?我要见一见这个陈参谋!”

院长看了一眼高队长,恼怒地在门口踱来踱去。关着灯的病房里,陈排和小庄在窗户看着。“排长,我们暴露了。”

陈排锁紧眉头:“没办法了,拼了!”“赶紧躲一躲吧。”小菲倒是很冷静,“躲我们女兵宿舍!”

小庄张着嘴:“啊?这合适吗?”

小菲着急地说:“顾不上那么多了!你们要被搜出来了,我们也完蛋了!跟我来!”

野战医院门口。院长在审问李排:“你怎么知道他是军区作战部的陈参谋?”“他跟我说是军区作战部的参谋,姓陈……”

高中队冷笑一下:“我说我是军委办公厅的,你信吗?”

李排长不敢说了,低下头:“院长,是我错了。处分我认了,我确实以为他是军区作战部的。”

高中队向院长说:“首长,很明显,红军侦察兵已经渗透进医院了。我申请您批准我进去检查,我保证不破坏任何设施!”

院长看着李排长,气得说不出话。高中队再次申请:“首长?”“好了!我给你5分钟,如果找不出红军侦察兵,后果你自己承担!”“是!马达,跟我走。5分钟!”

他带着马达和一个排的特种兵进了营区的大门:“马达,你带一班从那边搜!二班跟我来,三班中间!一个帐篷都不要放过,开始搜查!”

特种兵们如狼似虎冲进去,军医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中队站在院子中间,冷冷地看着夜光表。

一队人回来:“报告!没有!”

又一队人回来:“报告!没有!”

马达也跑步回来:“没有。”“都搜了?”高中队不死心。

马达点头:“对,只有一个地方。”“搜啊!”“是女兵宿舍。”

高中队也愣了一下。“高中队,怎么办?搜不搜?”

高中队心一横:“如果这是战争呢?你自己说搜不搜?”

马达苦笑一下。“跟我来!”高中队自己先过去了,特种兵们跟在他的身后大步围过去。

高中队在女兵帐篷外站住了:“里面的人注意了,我们是蓝军搜索队!给你们1分钟时间出来,我们要进行搜查!”

没动静,高中队又喊:“如果你们不出来,我只能让我的兵闯进去了!”

里面姑娘们嚷嚷开了:“你们敢闯进来试试看!”“我们都已经脱衣服睡觉了!”

高中队头皮都快被喊炸了,他咬牙说:“我给你们10秒,再不出来我的兵就进去了!”里面的姑娘们更炸窝了。

高中队看看手表厉声说:“马达,开手电!”“是!”马达硬着头皮打开枪下挂着的战术手电。后面的战士也都打开战术手电。

高中队看着手表:“时间到,进去!”他打开自己的战术手电一把掀开帐篷帘子。

哗啦啦!一片脸盆饭盒飞了出来,还有几个枕头。

特种兵们不敢再进去,都傻站在外面。高中队也闪开了。

马达苦笑:“高中队,这帮姑奶奶要是炸了营,传出去真够我们大队喝一壶的。”“使用热成像仪,看看里面的动静。”

一个兵打开热成像仪,屏幕上,里面的人被透视出来。床底下有两个人。

高中队点点屏幕:“就在里面。”

马达看看他:“再进去?”

高中队摇头:“知道在里面就行了,现在闯进去,还真不敢说这帮女兵能折腾出什么事儿。我就奇怪了,她们干吗这么护着这俩红军侦察兵?”

马达笑:“估计他们早就认识。”

高中队压低声音:“撤!布置潜伏哨。”

马达点头,高喊:“算了,我们撤!”

他们跑步撤出医院。高中队对院长敬礼:“告辞了!”

院长气愤地说:“我会去导演部控告你们!”“对不起,这是战争!撤!”

大家上车,车队掉头离开。黑暗里,两个敏捷的身影从车上跃下,闪进树丛。他们提着装备快速穿越,跑到山坡上,上士土狼打开了热成像仪器,屏幕上显示出山下面的动静。7

次日清晨,直升机在野战医院的停机坪停了下来。警卫连的战士们过来搬运设备。机长下了飞机。

小菲笑着跑过来:“周叔叔!”

机长笑道:“小菲啊?有日子没见了,怎么也不去我们陆航大队玩儿了?中学的时候还喜欢跟我们那儿坐直升机玩儿呢,当兵了反而不喜欢了?”“这不新换了大队长吗?我又不认识,去了不好说。”“嗐!再怎么换也是咱们军区陆航系统的,跑不出去!你直接去就可以,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替你跟大队长说说。”

小菲随意地跟他聊着天,带着他越走越远。看看周围没人,小菲突然说:“周叔叔!咱算不算铁打的交情?”

机长一愣:“当然是了!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缠着我要坐直升机啊。怎么了,你都忘了?”

小菲笑了:“那好,你得帮我一个忙!”“只要我可以做到。”

小菲紧跟着说:“你肯定可以做到——你帮我带两个兵出去,他们是红军侦察兵!现在蓝军搜索队在外面,就等着他们出去呢,你得帮帮他们!其中一个是我中学同学,关系不错!”

机长犹豫着:“这可是犯规啊!”“规定是规定,你是机长!直升机上面就是你说了算!对不对?”

机长想想:“好吧,我帮。那两个人呢?”

小菲兴奋地说:“谢谢周叔叔!我这就给你叫来!你帮忙送到山里去,找个地方放下来就可以了!”

她转身向着炊事班招手。小影跑了出来,后面是换好迷彩服的陈排和小庄。他们戴着压低帽檐的80钢盔,一个背着一把81,一个挎着一把54。两人径直上了停在一边的飞机。东西搬完了,机长向小菲挥挥手,上了直升机。舱门关上。小影在外面喊:“小庄,你要小心啊!”她喊着喊着声调就变了,哭了出来。

机舱里,小庄握紧步枪,脸贴在舷窗上。陈排的手放在小庄肩上,拍了拍。

蓝军战俘营,特种兵们在匆匆跳上车。高中队提着头盔匆匆出来:“他们从哪儿搞到直升机的?”

一旁跟着的队员答:“根据侦察报告,是演习导演部的直升机,运输给养的。”“他妈的,这是犯规啊!马上报告演习导演部,要求处理这个飞行员!”“从时间推算,他们俩已经下直升机了。没有证据,陆航不会认账的。”

高中队跳上越野车:“没办法了,只能搜山。出发!”

车队扬起灰尘,出发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到了中午,蓝军战备加油站正在开饭。后勤兵们围在野战炊事车旁嘻笑着吃饭。警卫班的战士也放松了警惕,他哼着歌儿,手里拿着步枪随便走着,眼角余光闪过一道黑影。他马上握紧手里的步枪转眼看去,只有杂草在随风摇动。他有些疑惑,上了刺刀扫动杂草走了过去。背后一阵疾风,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扼住了喉咙。随即,对面的杂草跃起一个黑影,他的步枪被夺走了。扼住喉咙的手一点都不含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

陈排将他拖下一个深沟,把他捆好,嘴上贴上胶条:“我们是红军侦察兵,兄弟委屈你一下。”

他捡起地上的步枪,冲小庄挥挥手:“走!”

两人潜行离开。陈排带着小庄混入车场,低姿快速穿插进入。一辆油罐车的车门被陈排打开,他一跃而上。小庄也快速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两人趴在座位上。陈排笑笑,用匕首撬开车锁,找到两根线,他踩下油门,火花闪了一下,车发动了。陈排坐起来厉声说:“准备火力掩护!我们冲!”

小庄拿起步枪摇下车窗,陈排发动油罐车径直冲出车场。正在吃饭的司机们惊讶地站起来,门口的警卫刚刚摘下步枪,油罐车已经闪过去了。车子在公路上疾驰。擦肩而过的蓝军部队都很诧异地看着这辆发疯的车。一个步兵连长突然高喊:“不好!红军混进来了!”

他身边的战士们立即拉开枪栓密集射击,车已经驶远了。他们掉转车头跟上。另一条山路上,蓝军搜索队的突击车正四处寻找。身后的电台兵抬头:“营长!出事了!”

高中队接过耳机:“说!……什么?”他放下耳机高喊,“妈的!掉头!狗日的搞我们的导弹基地了!”

导弹发射阵地,油罐车径直冲向警戒线。警卫战士措手不及,急忙闪开。陈排沉着地驾驶油罐车,撞断了导弹阵地的红白栏杆。里面的官兵急忙闪躲。小庄手里的步枪扫射着。油罐车发疯一样拐进阵地,前面拦着的战士纷纷躲开。乳白色的导弹静静躺在发射车上,旁边的战士们没有武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辆油罐车冲过来。陈排踩住刹车,油罐车随着可怕的摩擦声停止了。他拿起步枪下车高喊:“手榴弹!”

小庄一边扫射一边下车,他摸出一颗手榴弹,扔在对面发射连的官兵中间。黄色烟雾升腾起来。

陈排急了:“炸他们干什么?炸油罐车!”

小庄醒悟过来,再掏出一颗手榴弹丢在油罐车底下,黄色烟雾升腾起来。

他接着把所有的手榴弹都丢在油罐车底下,黄色烟雾几乎淹没了这辆车。

陈排站起身来:“可以了,战斗结束了。”

小庄蒙了,陈排拍拍他的钢盔:“结束了,我们阵亡了。”他缓缓撕下自己的胸条,“我们已经完成了敢死队员的职责,这里被摧毁了。”

小庄爬起来,撕下胸条。对面的发射连官兵也都很郁闷。沉默片刻,连长说:“都死了都死了,撕了胸条吧!妈的,还没开始就完蛋了!”

战士们撕下胸条。导弹旅的旅长黑着脸过来了,导弹兵们都闪在一边。旅长看着俩红军侦察兵气都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我的旅价值多少钱吗?就被你们俩侦察兵给搞了,连一颗导弹都没打!”陈排跟小庄站在一边不说话。旅长吼着:“警卫连长记大过处分!”

旅长还要说话,蓝军搜索队的伞兵突击车队已经旋风一般冲进来了。高中队带着特种兵们跳下车,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高中队也不说话,走到两个红军侦察兵跟前。

陈排很有礼貌地站直敬礼:“首长。”

高中队看小庄。小庄也反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高中队看了半天,错开了:“你们就是那俩漏网的侦察兵?”“是!”陈排答。“你是带队干部?”“是!我是侦察一排长!”

高中队看小庄:“你呢?”“我是小庄!”小庄很鸟地说。

高中队眯缝起眼来:“你不是学生吗?”“是啊,以前是,现在是侦察兵——苗连的侦察兵!”“下次记住回答军官的问题先喊报告!”他翻身上车。

马达招呼陈排和小庄:“走吧,去收容站。”他上了自己的伞兵突击车。两人跟着上去,车开走了。8

一周的演习很快结束了。红军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侦察连驻地,披着伪装网的吉普车疾驰而至。车还没停稳,小庄就兴高采烈地跳下来:“苗连!我们回来了!”

苗连走出来,哈哈笑道:“回来了好啊!都给老子争脸了!”

侦察连的弟兄们围上来,接过小庄手里的东西。陈排笑着下车敬礼:“苗连!”

苗连还礼,开心地笑着:“听到你们在敌后被俘,我这心里咯噔一下子啊!我还以为我这张老脸这次要丢尽了,真让老高那个王八蛋得逞了!没想到你们俩给我扳回来一局!好,一个排被俘但是把他们的导弹阵地给搞了!这个买卖值!”

小庄从人群里钻出来:“苗连,我不在这几天你身体还好吧?”

苗连哈哈笑着:“好!好着呢!”他对着身边的指导员说,“看见没有?这就是我老苗带出来的兵!”

指导员笑着竖起大拇指:“我服!我服!”

苗连笑得脸都开了花了,他挥挥手:“通知炊事班,晚上加餐!老炮他们也回来了!给这一排庆功!”

小庄赶紧问:“苗连,咱们的连旗可以打出来了吧?”“好好!可以打出来了!”

一个士兵连忙把夜老虎侦察连的连旗打出来,战士们欢呼着。小庄和陈排被弟兄们拥着走向帐篷。帐篷里,老炮在抽烟。其余的弟兄在打牌,聊天。陈排进来,大家都起立。

陈排笑道:“辛苦了,坐!”

大家嘿嘿笑着都坐下,对排长嘘寒问暖。小庄跟着进来,他看见老炮,多少有点不自然。老炮却主动露出笑容,伸出右拳:“祝贺你——你终于成为了一个优秀的侦察兵!”

小庄迟疑地伸出右拳:“班长……”

老炮撞击小庄的拳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侦察兵的礼仪!欢迎你成为硬汉!”

小庄跟老炮的拳头撞击在一起。他看着老炮,也露出笑容。

老炮说:“我说过,当你成为一个侦察兵的时候,就都明白了。”

小庄点点头:“班长,我懂了。你是故意的,在磨炼我。”

老炮伸出手拥抱小庄。小庄抱住自己的第一个班长:“谢谢你,班长。是你让我来到了侦察连……”

第五章

1

侦察连一班宿舍。战士们都坐在小马扎上学习。小庄拿着扑克牌进来:“来来来,斗地主了啊!哟!都这么刻苦啊?学什么呢?这周不考政治课啊?”

喜娃冥思苦想,写着什么,手边还放着一本《中国兵王》。他看看小说,写写东西。

小庄走过去:“干吗呢?这么专心?”“这是什么?”小庄一把抄起那本小说,“中国兵王?兵王是什么?”“兵王你都不知道?就是兵中的王者,也就是特种兵啊!”“你那脑子也就被这破书给蒙蒙吧!我看看你写什么呢?”他拿起喜娃写着的东西,“我申请——参加特种部队选拔集训队……”他看看喜娃,又摸摸他的脑袋:“你没发烧啊?”

喜娃抢过去:“给我,写着呢!”

小庄看看大家:“你们不会是都在写这玩意儿吧?得了得了,我找二班打牌去!”

二班宿舍。战士们也都在写着什么。陈排在给一个战士辅导。

小庄进来:“来来来!斗地主了啊——哟!陈排也在呢!”

陈排转身,笑道:“怎么,我不能来二班吗?”

小庄嘿嘿乐:“不是不是,没想到你现在在。他们……都在写那申请书?”

陈排笑笑:“这是咱们军区的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就该选拔特战队员的苗子了,命令没下来的时候先交申请书,态度好呗!你写了吗?”“我?我写什么?”“申请参加特种部队啊?”

小庄摇头:“我才不去呢!这侦察兵已经让我当得够郁闷了,还去当特种兵?不干!”“特种部队可是侦察兵的最高荣誉,是……”“得得得,我不打牌了。陈排,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啊!”他转身就跑了。

小庄出来,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侦察连的各处角落,都有人在写申请书。小庄纳闷儿地摸摸脑袋:“是我发烧了,还是他们发烧了?”“小庄——小庄,通知全连集合!”苗连在那边扯着嗓子喊。“哎!”小庄急忙转身跑了。

片刻,战备警报声响彻侦察连。

兵们迅速冲到操场上列队。

苗连扎着武装带,精神抖擞地出来,他大步走到队列前,扫视着一张张面孔:“同志们!”他拿出文件挥挥,“来了——”

苗连念文件:“东南战区各野战部队侦察部(分)队:根据军区司令部统一部署,年度特种兵选拔集训即将开始!参加选拔的集训队员由各个侦察部(分)队自行考核推荐,经我军区狼牙特种大队全面考核选拔以后,优异者将进入狼牙特种大队继续服役!此令——东南战区司令部情报部。”

侦察兵们兴奋地注视着连长。苗连放下文件:“同志们!考验你们是否是一个优秀的侦察兵的时刻来到了!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别光成天在我跟前吹牛说自己是硬汉!看我老了是不是啊?不如你们能跑,不如你们能打了?小样儿,你们还差得远!你们一个也不如老子年轻的时候利索!——我告诉你们,能在军区几十万作战部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陆特的黑色贝雷帽特战队员,我才承认你是硬汉!”

侦察兵们都热血沸腾。小庄纳闷儿地左右看看。

苗连高喊了一声:“侦察连——”

侦察兵们怒吼:“杀!杀!杀!”2

侦察连连部,苗连在看文件。“报告!”小庄在门外喊。“进来。”

小庄进来,把报告放在桌子上:“苗连,这是各个排长交上来的申请参加特种部队选拔集训的报告。”

苗连嗯了一声,随手翻翻:“这帮小兔崽子很踊跃啊!你的报告呢?”“我不参加集训,我不当特种兵。”

苗连抬眼瞪他:“不当特种兵干什么?”“我、我继续给你当文书。”“给我当文书?你能当一辈子文书?”

小庄嘟囔着:“我也不能当一辈子兵啊……”

苗连有些黯淡:“我知道你是大学生,早晚还是要离开部队的,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我都知道。”

小庄不敢说话了。苗连摆摆手,一脸伤心:“你走吧。”

小庄慢慢后退,站在门口怯怯地说:“苗连,该换茶了。”

苗连顺手抄起杯子就砸在墙上:“走!”他指着门口看都不看小庄。小庄赶紧出去,把门关上。不远处,报名参训的战士们在自己训练。喜娃很是带劲儿地在沙袋前练习踢腿,老炮在旁边给他做指导。小庄出来,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坑边上。“班长,我歇会儿啊!”喜娃摘下散打手套跑过来,“怎么了,小庄?”“苗连……生我气了……”“苗连会生你的气?”“我也没想到……我不想当特种兵,他会生气。”

陈排跑过来,两人起立:“排长!”

他擦把脸挥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蹲在前面:“你们俩交心呢?怎么了,跟我说说?”

老炮笑:“苗连最喜欢的兵没报名,你说咋了?”

陈排看看小庄:“你没报名?”

小庄低头:“嗯,我不想离开这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早晚要离开这儿的,知道吗?”

陈排又问:“苗连对你好吗?”

小庄点头。“你愿意他伤心吗?”

小庄不说话。“与其让他伤心到你退伍,不如让他开心到自己转业。”

小庄惊讶地抬头:“苗连要转业?”“他生气,不完全因为你。团里找他谈话了,咱们部队是军区的拳头步兵团,也是今年新军事改革的试点。咱们团将是军区第一个数字化步兵团,要引进新的技术装备,侦察连当然是技术改革的重点,苗连……”“让苗连脱下军装?”小庄张大了嘴。

陈排看着他的眼:“我们都有一天要脱下军装的。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身上这套军装,但是军人把这套军装看作什么呢?看作自己的魂,苗连就是这样的军人。”“你不愿意当特种兵,是你自己的事情,谁也无权干涉。何况这是自愿报名,又不是命令。至于你到底去不去参加选拔,自己选择吧。”陈排起身,转去练习散打。小庄愣愣地看着连部,苗连走了出来,匆匆走向自己的吉普车。小庄突然起身:“苗连!”

苗连站住了,没有回头。“我去参加特种兵集训!”小庄大声地说。

苗连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但还是不回头。“我不会给你丢人的!”小庄又提高了声音。

苗连转身:“喊什么喊?就你那熊样子还当特种兵?报名就报名,喊什么喊?”

小庄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苗连。苗连挥挥手:“去写报告吧……”他戴上帽子上车走了。小庄站在那里,看着苗连远去。十七岁的小庄,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于他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这样做,苗连的心里会好受一点。至于特种部队,于他来说那是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为了不让苗连伤心,小庄开始和战友们一起拼命训练。连里最后的内部比武考核,小庄综合成绩排名第十,他将和另外九名战友代表侦察连去参加军区年度特种部队的集训营。

夜老虎连的红旗在飘扬。侦察连官兵们分成两个横队,第一列是十个迷彩服钢盔步枪的种子选手。第二列是穿着常服的侦察兵。苗连穿着常服,扎着武装带,神情严肃地站在队列前:“同志们!一年一度的军区特种部队集训营又要开始了,而前面这十名队员,就要代表我们夜老虎侦察连去接受残酷的训练选拔!能够成为一名特种兵,是侦察兵无上的光荣!同志们,特种兵的荣誉在等着你们!黑色贝雷帽——精英战士的荣誉在等着你们!更艰苦的军旅生涯也在等着你们!祝你们一路顺风!”

苗连敬礼。种子侦察兵们敬礼。

苗连放下手:“登车!”

陈排出列:“集训队,向右——转!跑步——走!”

种子队员们向右转,跑步上卡车。小庄在最后一个,他的脚步很迟疑,不断回头看苗连。苗连挥手:“去吧去吧。”

卡车启动。苗连带着侦察连目送他们离开。苗连突然怒吼:“侦察连——”

车上车下的官兵一起怒吼:“杀——杀——杀——”3

卡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戴着黑色贝雷帽的特种兵战士在山路设卡。他们前方竖着“军事禁区”的标志。卡车接近警界线,缓缓停下。

特种兵面色严肃地吼:“所有参训队员下车,换车。”

卡车后车厢挡板被打开,侦察兵们纷纷下车,列队。特种兵土狼漫不经心地点点人数:“都到齐了啊?去那边,登车。”接着他对着耳麦说,“野狼,土狼呼叫。菜鸟到齐了,你们准备迎接菜鸟。完毕。”

侦察兵们都有些不忿。陈排看看大家:“走吧,我们的磨难开始了。”

大家走到旁边的几辆卡车边上。卡车蒙着篷布。大家爬了上去。小庄爬上来时,发现卡车里早已是人满为患。“这么多人啊?”小庄有些愣了。

陈排笑笑:“全军区的侦察部分队都选派了种子选手,能不多吗?”

小庄吐吐舌头,把背囊扔在地上,坐在背囊上抱住步枪。卡车咣当直接就开动了。

兵们一片东倒西歪。一个北京口音高喊:“我操!下马威这就开始了嘿!”

小庄回头,看看他的军衔,惊喜地说:“班长,你是北京的?”

中士摘下钢盔:“是啊!我叫强子,586团侦察连的。你呢?你也是北京的?”“我叫小庄,588团侦察连的。我在北京上学!”

强子笑:“学生兵啊?怎么还是个列兵?”

小庄不满意了:“列兵怎么了?列兵就不能来了?你都中士了才来,还说我呢!”

老兵们一阵哄笑。喜娃急忙拉他,小庄不吭声了,看外面。强子笑:“哟,够鸟的啊!好小子,你要在我班上……”

小庄白他一眼:“下辈子吧!”

老兵们笑得前仰后合。强子的笑容消失了,眯缝起眼睛盯着他。

陈排在一旁说:“算了算了,他才17!不懂事,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老炮也笑:“我是他的班长,给你赔个不是了!你是老兵了,多担待点!”

强子奇怪地笑笑:“行行,我肯定会多担待!”

小庄没搭理他,看着外面。五辆卡车组成的车队在公路上行驶着。路况很差,卡车没有减速,直接就开过去。车里的侦察兵都被掀翻了,一片不满的骂声。卡车司机不为所动,继续开车,把车开进了一个山谷。山头上,高中队拿着望远镜在观察。耳麦里一个声音传来:“野狼,菜鸟已经到达预定区域,可以开始吗?完毕。”“开始。”

话音刚落,轰——轰——预先埋设的炸点在卡车车轮旁炸开了。两次紧凑的爆炸让卡车摇晃起来。战士们半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人人都惊惶失措地抓住车厢的边儿惊呼着。陈排倒是非常冷静,高喊着:“拿好自己的武器!准备下车!”“轰”更近的爆炸在车边炸响,土翻进了车厢。

车刹住了。里面的侦察兵们人仰马翻。老炮挥舞着步枪:“下车!下车!占据有利地形,不要乱跑!”

小庄在纷乱的脚步中跟着人群下车。炸点还在或远或近地爆炸。陈排高喊:“大家甩掉背囊,准备战斗——”

侦察兵们丢下背囊,抄起步枪拉开枪栓。小庄缩了缩脖子:“排长,跟谁打啊?”“看见谁出头就打谁!”

喜娃也喊:“咱们都是空包弹啊!”“废话!明摆着是给咱们的下马威!不用空包弹你以为真干啊?”

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沙丘后突然钻出无数敌人向他们疯狂射击。侦察兵们仓促还击。又一个炸点近距离炸响了。陈排嘶哑地喊着:“别乱跑!附近可能还有炸点!”

一阵巨大的马达声传来。人们抬头,一架迷彩色直升机从沙丘后拔地而起,直接就扑过来。陈排高喊:“对空射击!”

小庄拿起81自动步枪跟周围的战士一起对着直升机扫射,子弹壳在他眼前跳动着,枪口喷出的烈焰映照着他的眼睛。直升机掠过上空,几个黑色的筒状物体冒着白烟被扔下来。

小庄大惊:“炸弹!”

战士们慌乱起来,争相躲避。但这几个炸弹已经落入他们的防守队形,白烟迅速升腾起来。

陈排高喊:“是催泪弹!戴防毒面具!”

白烟中一片咳嗽声,战士们的队形彻底散了。小庄的右手在身上摸着,摸到防毒面具急忙戴上。直升机的高音喇叭在喊话:“菜鸟们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将会被视为抵抗分子,将受到严惩!”

喜娃跳起来对着直升机开始扫射:“我操你妈!”“很遗憾,你们的敌对行为会付出代价。”直升机的机枪开始射击,密集的弹壳飞溅下来,落在战士们头顶上。

小庄的钢盔被弹壳敲击着,他抬起头扫了一梭子。直升机扫射完毕,拉高在空中包围他们。土狼这才从卡车的驾驶室出来:“下面看你们的本事了。最先被抓住的十个淘汰!祝你们好运。”

大家还没明白过来,更多的马达声响起来。尘土飞扬间,四面八方跃出十多辆敞篷越野车。车上坐着戴黑色贝雷帽穿迷彩服的士兵们,涂满迷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老炮高喊:“跑啊!兄弟们——”

小庄立即跃起来,抱着自己的步枪用自己可以达到的最快速度跑向茫茫的山野。身边的侦察兵们也三五成群,向着不同的方向跑去。身后密集的枪声、犬吠声、马达声响成一片。小庄没命地奔跑。在他身边还有几个战士,他看不清是谁,也来不及看清是谁。他跃过面前的灌木,地面不平,他歪了一下栽倒了,顺着坡滑了下去,背囊在滑落的过程中甩掉了,只剩下步枪和垮着的水壶。小庄滑到坡底,翻身起来继续跑。他身后的战士被按倒了,双方扭打着。小庄顾不上别人,只是没命地跑。高中队站在伞兵突击车上,拿着望远镜追逐着小庄的身影。他身边的几个黑色贝雷帽士兵已经按住了三个挣扎的倒霉蛋,直接就给反铐住了。

马达转向高中队:“野狼,看什么呢?”

高中队放下望远镜:“你们几个押他们回去。马达,跟我上车!我们去抓这个小子,跑得还蛮快的。有点意思,看看他能不能中彩!走!”

马达将自己手里的95步枪扔到车上,翻身上车,苦笑着开动了车:“倒霉孩子,怎么就被野狼看上了呢?”

高中队也不语,拿起身边的95步枪,从胸口的战术背心掏出一个弹匣。“实弹?”马达有些吃惊。

高中队面无表情地上弹匣,哗一声拉开保险:“打猎,不用实弹成吗?”

马达苦笑,摇头:“真是个倒霉的孩子。”

小庄还在疯狂跑着,嘴发干,腿也越来越软。可他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四面都有枪声和叫声,还有汽车马达声。他只能跟兔子一样疯跑。直升机也参与了围捕,超低空追逐那些散乱奔跑的侦察兵们。荒原上一片狼藉,不断有人被捆绑或反铐,到处都是叫骂声。马达开着伞兵突击车追逐前面的小庄。高中队起身半靠在座位上举起95自动步枪,瞄准。小庄知道后面有车追,他疲惫的双腿再次加速。突然背后枪响了,子弹贴着他的右耳朵飞过去,小庄一个激灵,速度立即又加快了。又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左耳朵过去。小庄叫了一声低下头来,没命地拐弯猛跑。高中队冷峻地举抢,哒哒打了个短点射。子弹追着小庄的脚,在他身后打起一片尘土。小庄惨叫一声,速度更快了,他的脸因为急促奔跑而显得扭曲。

高中队有点意外,随即再次举枪。马达不忍心了:“差不多了吧?这小菜鸟快崩溃了。”

高中队冷冷一笑,举起步枪瞄准。哒哒!又是短点射。小庄身侧溅起一片尘土,他高叫一声栽倒了。更多的子弹射击过来,他抱住头,子弹擦着他的身子击打在土里。

高中队打了个响指:“走,过去抓住他。”

马达苦笑一下,加速开过去。小庄趴在地上,后面的车越开越近。他突然高喊一声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刺刀狰狞着脸:“啊——”他二话不说跳起来上了车前鼻子,“让你们狗日的开枪打我!”

高中队身手非常敏捷,枪在手中直接掉头,用枪托往前击打。小庄被击中胸口,一下栽到车下,刺刀脱手了。马达急忙一个急刹车。

小庄再次站起来抡起步枪就打:“我操你们祖宗——”

马达抡起身边的步枪打歪了小庄的步枪,随即高喊:“你疯了?这是训练!”“你们要我的命,我要你们全都死——”小庄怒吼着,又冲了上来。高中队飞身而起,一个腾空侧踹,正中小庄胸口,随即就是非常利索的连环腿。小庄跟个皮球一样飞出去了,他捂着胸口咳了一阵,又艰难地爬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高中队面前,双手拿起了步枪,嘴里血流不止却是眼露凶光:“有你们这么训练的吗?你们他妈的是畜生啊?”

高中队起步加速,一个腾空边踢。小庄低头闪过,有力的腿带着风声擦过他的头顶。他用步枪抡向高中队刚刚落地的支撑腿,却不料高中队在空中突然用肘部击打下来,直接打在他的背部。小庄一下就栽倒了,再也爬不起来。“是个列兵!”马达看得有些吃惊。“就是上次那个大学生列兵。”高中队说。

马达赶紧跑过来抱起小庄:“你没事吧?”“我操你们祖宗!”小庄艰难地骂了句。

高中队摘下腰间的手铐扔给马达:“带他回去吧。”

小庄被马达反铐起来,丢进车。伞兵突击车掀起尘土,在山野上一掠而过。4

荒原上。陈排没命地跑着,后面追着几个特种兵。他跑过一片灌木丛,突然跃起两个披着吉利服的特种兵,高喊着向他冲来。陈排起身飞腿,在空中连续两脚踢翻了他们,随即稳稳落地,接着继续往前跑。

他跳下一个半截斜坡,唰——隐蔽处,一杆射绳枪发射了。一张绳网笼罩过来,罩住了陈排,他倒在地上。

特种兵们从隐蔽处跳出来,压在了他身上。陈排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灌木丛。强子快步跑着,咣当!他掉入了陷阱。陷阱里的鼠群被惊起来,乱叫着。强子惊恐地叫着躲闪到角落。陷阱上面出现两个特种兵,蹲着看笑话。

强子高喊:“拉我出去啊!”

特种兵甲笑着:“多体验体验,不是想来当特种兵吗?这才是刚开始!”“你们这群变态——”

特种兵乙说:“哎,你说自愿退出训练,我们就拉你上来。”

强子看了一眼乱窜的鼠群,高喊:“老子来了就没打算回去!宁死不能让你们满意!”

两个特种兵笑起来,像在看一个很好玩的表演。

树林里。几个搜索的特种兵从树下过去。卫生兵史大凡中士战战兢兢地从树冠上露出脑袋,他小心地左右看看:“没人了吧?”“有!”

史大凡低头一看,一个特种兵抬头举着步枪:“下来下来,菜鸟!”

史大凡嘿嘿笑着:“班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胳膊上的红十字,800米外就能看见。下来下来,你被俘了!”

史大凡嘿嘿笑着:“我下来了啊?班长你别开枪啊,距离近空包弹也能伤人。”他背着药箱慢慢地笨拙地滑下来,落在地上。

特种兵放松了警惕,拿出手铐:“不想受罪就自己戴上吧。”“哎哎!”史大凡笑着接过手铐,“班长对我真好,我自己戴上了?”“戴上吧戴上吧,从哪儿来的这么个活宝!”

史大凡拿着手铐比画着:“是这样戴吧?”

特种兵哭笑不得:“对,你是侦察连的吗?”“是是,我是卫生员!”“你怎么通过侦察连选拔的?这个熊样?”“一不留神,用力过猛……班长,你教教我,我不会……”

特种兵伸手去拿手铐。史大凡还是嘿嘿笑着,手下突然快速地给特种兵戴上了手铐。特种兵警惕地抬头。史大凡笑了笑:“班长,我就是这么通过的!”他把药箱往特种兵脸上一砸,掉头就跑,嗖嗖就没影了。

特种兵爬起身:“他妈的!这是个笑面虎——海狼,我失手了!快快快,他进林子了!”

史大凡在树林中飞跑。对面突然跳出一个特种兵:“站住!”

史大凡嘿嘿笑着甩出绷带,特种兵偏头闪开,随即冲了上来。史大凡还是嘿嘿笑着,手舞动着白色绷带,特种兵的双手很快就被绑住了:“妈的!你他妈的会武功?”

史大凡笑着,转身跑了。前面的树上,一个特种兵倒挂着滑下来,双手拿着一个弓弩对准史大凡。

史大凡站住:“班长,你怎么拿个弓箭出来?打鸟啊?”

特种兵悬挂着停在半空:“打鸟——打菜鸟!虽然是麻醉箭头,但是我保证会很疼的!”

史大凡右手在后面握住手术刀,左手挥舞着嘿嘿笑:“我投降,我投降……”“举起手来!”“我举手!”史大凡右手一甩,手术刀甩了出去。啪!绳子被割断了,特种兵一下子掉到地上,史大凡嘿嘿笑着:“班长,你让我举手的!”他转身就跑,速度还是很快。

摔下来的特种兵想起身,但是一起来就摔倒了。他捂着右腿惨叫着:“野狼,我受伤了!立即派卫生员来!”

史大凡站住了,他转身飞快跑过去:“别动!骨折了!”

特种兵们往这围拢过来。史大凡不管不顾,冲到跟前。那个摔伤的特种兵吓了一跳,抓起弓弩:“你他妈的还想怎么的?”

史大凡一药箱砸过去,弓弩上天了。“我就是卫生员!别动!”他撕开裤腿检查着,“骨折了……”

摔伤的特种兵很感动:“菜鸟,你完了……”“救人第一!”史大凡还在继续检查,几个特种兵扑上来把他按倒了。史大凡没有挣扎,高喊:“砍两根木头做夹板,他要抬回去!不能背,把他的腿夹上——”

荒原上,来自空降兵部队侦察连的邓振华中士戴着空军的蓝色军衔和雄鹰臂章,抱紧手里的85狙击步枪站在灌木丛中。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特种兵:“投降吧,你被包围了。”

邓振华露出冷笑:“伞兵——天生就是被包围的!”

话音刚落,黑暗中嗖地打出一张绳网。邓振华始料未及,被绳网罩住。特种兵们冲上去一顿爆捶:“打的就是你这个天生被包围的!”

邓振华高喊着:“别打脸!我刚搞上对象……”

密林中。两个特种兵拖着喜娃往山下走。喜娃挣扎:“班长班长!我真的想当兵王!你们放我一马吧!你们放我一马吧!”“走走!少废话!”特种兵们根本不客气。

潜伏在灌木丛中的老炮一跃而出。喜娃惊喜地喊:“班长!”

老炮跟两个特种兵对打,毫不畏惧:“快走!”

喜娃也冲过来:“我跟你们拼了——”

四人扭打在一起,老炮的格斗技术很好,特种兵没占到什么便宜。路过的高中队突然从斜刺里跳出来,他两个利索的弹踢,老炮和喜娃被踢得撞在树干上又重重弹回来。高中队冷冷注视着两个菜鸟:“带走!”他转身向伞兵突击车走去。黑布罩立即套上了老炮和喜娃的脑袋。5

天黑了,探照灯和几辆伞兵突击车的车灯把这废弃的部队营房照得如同白昼。被俘的侦察兵们双手抱头,戴着手铐坐在场地中间。十个最先被抓住的侦察兵们没戴手铐,站在场地外围。他们后面是一面五星红旗。

小庄看看周围:“陈排呢?”

喜娃摇摇头:“还不知道呢,估计还没被抓。”

又一辆伞兵突击车开过来。几个黑色贝雷帽把陈排揪下来,陈排不服,还在左踢右打:“有本事单打独斗!十几个人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

陈排鼻青脸肿,旁边的几个黑色贝雷帽也没好到哪里去,有的衣服都撕烂了。侦察兵们低头忍住笑。

陈排还在挣扎。高中队慢慢走过来:“少尉。”

陈排抬头看见高中队,站住了,可还是不服气。

高中队看着他:“你们都是我的俘虏。”“报告!这要是真打,你抓住的只能是一堆尸体!”“这是事实!这是你们受训的第一课——被俘!”“我不是俘虏!”

高中队起腿轻松地就是一脚。陈排咣当被踢到了俘虏队伍里,他想爬起来却很艰难,这一脚踢得很到位。

小庄和喜娃急忙扶住他:“陈排!”

陈排爬起来:“我没事!”

高中队冷峻地看着他,转身面对那边的十个倒霉蛋:“你们——摘下自己的钢盔,放在国旗下面,可以走了。”

被淘汰者陆续摘下钢盔。钢盔摆在国旗前面,成为一个队列。高中队举手敬礼。特种兵们举手敬礼。被淘汰的侦察兵们都很意外。

高中队冷峻地说:“淘汰你们,不是因为你们是弱者。是因为注定要有人在这时候被淘汰,你们确实是运气不好。但是战争,不会给军人解释的机会。祝你们好运,明年有机会再见。”

被淘汰者默默地登车,卡车开走了。

高中队转向留下的幸运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就是阎王殿,你们就是来报到的小鬼!是好死还是赖活着,都是我说了算!你们不是号称自己是硬汉吗?我告诉你们,这里就是专门收拾硬汉的地狱!哪怕你是铁打的金刚,也得给我扒下一层皮来!”

侦察兵们的眼睛都在冒火。“你们在这里没有军衔,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菜鸟!我发誓,你们这些所谓的侦察兵精英,各个部队的什么狗屁兵王,在这里会度过最艰难的时光!你们会后悔来到这个地方受这个洋罪!你们会后悔因为看了狗屁垃圾小说、垃圾电视剧电影,头脑发热做出的选择!这个选择让你生不如死!因为你们现在来到的地方是人间地狱!”“如果你不后悔,那就是我的错!而你们要记住,我是不会犯错的!”他指指马达,“这是灰狼,他是你们的顶头上司。而我——是他的顶头上司,我叫野狼。把你们的背囊都打开!所有不属于军队的东西,全都丢掉!”

侦察兵们默默打开背囊。特种兵们冲上去,直接就挨个踢倒了,东西全都掉出来。侦察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中队来回踱着步:“我现在宣布狼牙集训的第一条戒律——任何不属于军队的东西,都不允许留在这里!受训期间没有娱乐,没有休息日,没有通信,没有外出——你们与世隔绝!你们是这里最卑微的菜鸟!这里的规矩就是胜者为王!我现在非常怀疑你们的智商是不是正常,因为正常人都不会来这里找虐——那么你们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侦察兵们看着他。陈排大声地回答:“为了成为中国陆军特种兵!”

高中队冷笑:“知道什么是中国陆军特种兵吗?中国陆军特种兵,是来自地狱的勇士!你们配吗?瞧瞧你们那点出息,就差带尿布和奶嘴来了!还想成为陆军特种兵?”他低头捡起地上的一本书,封面是《中国兵王》。他翻翻:“谁的?”

喜娃咽口唾沫:“报告,我……我的……”

高中队直接撕掉书,一把扔在他脸上:“拿去擦屁股。”

马达蹲在地上翻小庄的东西。小庄低头看着。马达翻出来一个相框,看看,那是小影的照片。他二话没说就塞进去,起身:“这边好了!”

小庄感激地看着马达。马达笑笑:“列兵,藏好了。后面还有无数次点验,想她陪着你,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小庄急忙点头。

高中队看看手表,笑道:“现在时间还早,睡觉有点可惜了。”

喜娃不怕死地喊:“报告,我们……我们还没吃饭呢……”

高中队笑道:“这个我倒是忘了啊。这样吧,先来个饭前运动开开胃口,然后开饭。大家说好不好啊?”“好……”侦察兵们都无精打采。

高中队也不在意:“先来个武装越野10公里,出发。”

陈排看看四周:“报告!”“菜鸟,说。”

陈排举起自己还戴着手铐的手:“野狼,不会让我们这么跑吧?”

高中队笑了:“啊,没体验过吧?多体验体验,人生在于体验不同的新鲜滋味。从现在开始,你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没体验过的。出发吧,现在是12公里了。”“为什么?!”“你们每提一个问题,就加2公里——现在是14公里。谁还有问题?”

菜鸟们都不敢说话了,慢腾腾起身。

马达催促着:“大姑娘上轿还是怎么的?快点!”他拿起手里的自动步枪对天一个点射。其余的特种兵们也开始驱赶地上的侦察兵,不时地对天射击。

侦察兵们爬起来。高中队突然睁大眼:“等等!少一个菜鸟!”

大家一愣。马达迅速点数:“确实少一个菜鸟!还有一个没被抓住!”

特种兵们都紧张起来。马达跑上车:“我去找!”

高中队的眼迅速扫过所有人:“不用了!他就在这儿!”“哪儿?”马达纳闷儿地四处看看。

高中队眯着眼看着阴影处的一个黑色贝雷帽:“你倒是真会玩啊,我的人呢?”

那个黑色贝雷帽脸上都是迷彩油。他趋前一步,声音带着不一般的稳健:“报告。离这里有3公里左右,东南方向的一个草窝里。”

高中队一挥手,马达跟两个特种兵上车走了。

高中队盯着对方:“你的姓名,军衔,单位?”“报告。耿继辉,下士,82集团军329师601团侦察连。”“你胆子真不小啊!给我铐起来!”

两个特种兵冲过去,直接将他按倒,撕掉他身上的军衔臂章和贝雷帽。耿继辉没有反抗,任凭他们将手铐给自己戴上,又推进那堆菜鸟里。

强子低声道:“哥们儿,牛!”

耿继辉笑笑,这才显出孩子气。

高中队怒吼:“由于你的愚蠢,现在你们是20公里!出发!”6

阳光洒进特警总队的办公室。一个警察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烟灰缸里都是烟头。强子跟几个便衣警察押着一个被蒙着头、戴手铐的重犯进来。强子说:“把他带到五队去,这是他们要的人。记住让他们队长晚上请客!”

那几个警察去了。强子又转对电脑前的警察说:“老孙,你干吗呢?下夜班了还不回家?这么刻苦,准备当总队长啊?”

警察老孙从电脑前抬头:“哦,强队!我跟这儿看会儿小说,写特种部队的。强队,你不是当过特种兵吗?你也看看,写得真不错!”

强子打开电脑:“不看!都是没当过兵的在上面胡扯淡!”“这个不一样,我觉得这个小庄是真当过特种兵的……”“什么小庄?”“是小庄,好像写的自己的回忆录。哎,这里面有个北京兵叫强子,强队不会就是你吧?”“小说叫什么名字?”“《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强子像被什么打了一样,立即在已打开的电脑上搜索。他找到小说,打开,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电光火石般,强子又回到了小庄小说里的那个世界……

夜色下的训练场,疲惫不堪的菜鸟们又被驱赶下齐腰深的泥坑。高中队在坑上看着:“感觉不错吧?在国外,这叫泥疗,是要花大价钱的!你说我们多好,提前让你们的业余生活跟国际接轨!”

菜鸟们冷得直打哆嗦。没人说话,都凑在一起取暖。

高中队冷酷地说:“有后悔的没?有就现在出去,摘下钢盔放在那里走人。”

菜鸟们还是不说话。“行,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傻的菜鸟。可以开饭了!”

特种兵们把一堆野战食品挨个递下来。菜鸟们急忙撕开包装开吃,有的被噎得直咳嗽。

高中队笑道:“给他们来点儿水喝。”

马达拿起一支高压水枪,直接就对下面的人猛喷。菜鸟们措手不及,被冲得东倒西歪。

高中队厉呵:“到底有没有后悔的?”

强子破口大骂:“我操你妈!你们这群变态!”

高中队揪住他的脖领子把他揪到泥坑边:“你后悔不后悔?”“我不后悔!”“那就给我享受!”他一把推回去,起身怒吼,“都给我听着,要是不后悔,只有一个答案——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别的都是扯淡,把这句话给我牢牢记住,刻在你们这群菜鸟的潜意识里!否则就滚蛋!”

陈排手里的食品被冲到泥里。高中队看见了,冲他吼:“给我捡起来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费,一分钱不许浪费!”

陈排咬牙捡起来,把带泥的食品大口吃下去。

高中队揪过他:“说,你后悔不后悔!”

陈排高声答:“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高中队丢开他:“学得不错!但是这不耽误我继续侮辱你们这群菜鸟!为什么要侮辱你们?因为你们是菜鸟!你们自找的!不是他妈的我逼你们来的,这就叫活该!受不了就滚蛋,受得了就在这里享受!我问你们——后悔不后悔?”

菜鸟们齐声怒吼:“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史大凡吃得很惬意,还在嘿嘿笑。高中队冷酷地揪过他:“菜鸟!你笑什么?”

史大凡嘿嘿笑:“野狼,你让我过来不用拉我……”

高中队怒吼:“你笑什么?是在嘲笑我吗?”“我习惯了,从小就皮笑肉不笑。”

高中队一把把他的食品打在泥里:“捡起来给我吃掉!”

史大凡还是嘿嘿笑着捡起来,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吃得满嘴都是泥。他嘿嘿笑着:“味道不错!”

高中队盯着他,劈手拿过一堆野战食品:“都吃掉!”

看着一堆野战食品扔进泥坑,史大凡的笑容停止了。高中队却笑了:“少吃一个,我就罚你们全体!吃不了,就让你旁边的替你吃!你们是难兄难弟嘛!让他们在下面冻半个小时,然后冲洗干净!”“是!”马达答应道。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没有屈服的菜鸟们又被赶上了坑。马达用高压水枪继续喷着他们,直到把他们身上的泥都冲干净,才将他们带回宿舍。宿舍是破旧的部队库房,空旷之中,有几十张上下铺的铁床。浑身湿透的菜鸟们被特种兵带进来。马达高声嚷嚷:“这就是你们的宿舍,从今天开始到受训结束你们就住这里了!床上贴着你们的名字,自己去找。注意,我们是军人,这是部队宿舍,所以每天都要检查内务!你们都是什么狗屁兵王,就不用我提醒你们怎么做内务了。都去收拾自己的床铺,明天早上5点起来训练。”“报告!”强子说,“有热水吗?”

马达冷笑:“我是不是还给你准备茶叶啊?角落有水龙头。”“那……厕所呢?”

马达把强子推到门口:“看见了吗?”“什么啊?”“你看见什么了?”“荒地……”“对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自己解决。”

特种兵们笑着出去了。菜鸟对着关上的铁门面面相觑。

陈排招呼道:“别琢磨了。都收拾自己东西,睡觉吧。今天只是杀威棒,更难熬的在后面。今天晚上也别睡死,难说他们有什么招儿等着我们。”

菜鸟们都在收拾床铺。

史大凡嘿嘿笑着:“别琢磨了,都是脑子有病才到这儿来的!”

邓振华一边脱泥泞的迷彩服,一边问史大凡:“那你呢?你跑特种部队来干吗?”

史大凡还是嘿嘿笑:“我也是有病呗!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来当兵,还跑来受虐。”“你是医生?”“啊,医科大学毕业的,正经的外科医生啊。”

邓振华看看他泥泞迷彩服上的中士军衔:“还是大学毕业生?真的假的?”

史大凡嘿嘿笑:“真的,我老爷子逼着我当兵的。他原来是在西藏军区当军医,说我少个过程,非得给我补课。”“跑来当大头兵?还来特种部队选拔?那你真的是病得不轻!”“谁说不是呢?你呢?看你这军衔是空军的?”“算你识货!知道这是什么吗?”邓振华恨不得把自己的雄鹰臂章戳到他鼻子上去。

史大凡嘿嘿笑:“好大一只鸵鸟啊,腿有点短!”

邓振华气得恨不得揍他:“这是雄鹰!我是大名鼎鼎的雄鹰师侦察连的!上甘岭知道吗?黄继光英雄连!”“知道知道,我爷爷就在上甘岭打过仗,跟黄继光一个连的。”

邓振华愣住了:“也是卫生员?”“原来是,后来部队快打光了,战场上升官了。”“当排长了?”

史大凡笑着:“不是,副连长——还兼卫生员,继续救死扶伤。”

邓振华张张嘴:“那后来呢?”“后来就换成蓝裤子了,退休的时候好像是空降兵军直属医院副院长。当了一辈子卫生员。”

邓振华立即不吭声了。兵们发出一阵憋不住了的哄笑。耿继辉也笑了。邓振华看看他们:“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没见过伞兵啊?”

强子在床上躺下,拉上被子:“没见过,就看见一只鸵鸟!”

兵们哄堂大笑,小庄也忍不住乐了。

外面爆喊:“熄灯!睡觉!再说话出来20公里武装越野!”

库房的灯马上熄了。疲惫的菜鸟们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库房外,哨兵在站岗。高中队大步走过来,后面跟着马达等几个特种兵。“菜鸟们咋样?”“刚睡着。”

高中队看看手表:“叫他们起床。”“是!”哨兵打开了大门。高中队跟他的部下掏出十几颗催泪弹丢进去,马达对天扣动板机,枪声打破了寂静。菜鸟们从梦中惊醒,催泪弹在地上打转,喷出白烟,菜鸟们一阵咳嗽,慌乱地冲出库房。

高中队站在门口,看着冲出来的菜鸟,他们都只穿着背心短裤。马达等特种兵毫不留情把他们推进去:“穿上衣服!不穿衣服不许出来!”

只有陈排一个衣着齐整地跑出来了,高中队看着他,目光冷峻:“菜鸟,你睡觉脱衣服了吗?”“报告,是的。”

高中队点点头,突然脸色一变:“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表扬你!你再努力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菜鸟!退出吧,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陈排大声答:“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高中队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进去!脱了衣服再穿上出来!”说着把他扔了进去。

菜鸟们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库房外站成队列。高中队冷眼看着:“怎么样?休息得不错吧?你们这批菜鸟不错,享受的是五星级待遇!有房子住了!上一批菜鸟,在野地搭帐篷整整熬了一个月!那是我专门挑的湖边——湖景房,也算四星待遇。有人告到军区,军区就找大队长谈话,说你们要对菜鸟好一点嘛!大队长就找了我,我说没问题,今年就住房子。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费还是比较紧张的,所以呢,我就要充分利用有限资源,我想你们都体验到了我们狼牙特种部队的好客了,现在回答我,有后悔的吗?”

没人吭声。“有没有人后悔?”

小庄有点犹豫,他的脚跟在动。陈排看见了,突然高喊:“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菜鸟们一起高喊:“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小庄的脚缩了回去。

高中队面无表情地看看表:“现在是午夜12点!我宣布——地狱周正式开始!灰狼,开始吧。如果我看见他们有1秒钟是舒服的,我就让你一个月不舒服!”

马达立正:“是!地狱周开始——体能考核!第一组,五百个俯卧撑,开始!”7

地狱周的训练没完没了。枪声四起。特种兵们在对天射击,驱赶菜鸟们跑特种障碍,下面不是泥水就是火焰。高中队拿着高音喇叭,对着小庄的耳朵怒吼:“你他妈的是不是个娘们儿?我家对门卖冰棍的老太太都能做得比你快!你还浪费军费干什么?告诉我你是不是想退出?”

小庄高喊:“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就你这个速度,祖国和人民以你为耻!”

小庄咬牙爬出铁丝网,爬向下一个障碍。

高中队挥挥手:“给他们点水洗澡,这么热的天不容易。”

哗!高压水枪打开了。菜鸟们再次沐浴在水枪的袭击中。

湖边。菜鸟们八人一组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喊着号子举着橡皮舟。高中队站在橡皮舟上,跟着橡皮艇的起伏拿着高音喇叭喊:“我看看哪个把我摔着?哪个把我摔着,八个菜鸟全部淘汰!”“啊——”精疲力竭的小庄在下面又拼命地举起橡皮舟。

每天的训练结束,都有被淘汰的菜鸟离去,营房的国旗下,钢盔摆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方阵。训练还是没完没了……

山路上,一辆伞兵突击车在行驶,高中队拿着高音喇叭回头高喊:“你们是什么?”“菜鸟!”车后,菜鸟队员们疲惫地扛着原木在跑步。

高中队不满足,提高了嗓门儿:“你们是什么?”“菜鸟!”菜鸟们声音更高了。“你们的名字谁给的?”“老鸟!”菜鸟们声嘶力竭地吼。“老鸟为什么叫你们菜鸟?”“因为我们笨!因为我们蠢!因为我们没脑子!因为我们缺根弦儿!”

骄阳下,戴着防毒面具全副武装背着大背囊的菜鸟们疲惫地跑过来陆续站好,高中队走到他们身后,挨个拍着他们的背囊。拍过之处,一片尘土飞扬。高中队在一个菜鸟的背囊上使劲一拍,空的!他把菜鸟的背囊一把打开,里面是破旧衣服和报纸。菜鸟转过身,脸色发白。高中队一把摘下他的钢盔丢在地上怒吼:“滚蛋!”

菜鸟狼狈不堪地捡起钢盔跑走了。他把钢盔放在国旗下的方阵旁,突然跪下仰天发出哀号:“啊——”

湖里,菜鸟们疲惫地在进行武装泅渡。炸点在水面上不断炸开。橡皮艇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达拿着高音喇叭高喊:“看你们武装泅渡就跟看一群野鸭子凫水差不多!幸亏你们不是野鸭子,不然就这个笨蛋样,连鱼都抓不住!不用猎人都饿死个球的了……”

陈排是头鸭。小庄在他后面勉强地游着:“陈排,我顶不住了……”小庄的眼神有些迷离。陈排坚定地游着:“坚持!最后20公里的测试了。”“还有20公里啊?”“上岸后再武装奔袭20公里就结束地狱周了。”“我顶不住了……”

小庄话音未落,后面的一个菜鸟在空中无助地抓了一下,沉下去了。菜鸟们一阵哗然。马达高喊:“你们继续!蛙人下水!”

橡皮艇上的两个蛙人跳下去救那个溺水的战士。菜鸟们继续游着。小庄呆呆地看着橡皮艇载着溺水者远去,打不准主意是不是也要溺水。老炮在后面推他一把:“别看了,前进!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坚持!”

小庄被推得扑到水里呛了一口水,突然清醒过来,接着用力勉强游着。陈排右手持枪,第一个疲惫地跑向岸上。岸上的炸点开始炸起来,小庄等跟在后面。邓振华起身,头晕眼花,一下栽倒在水里再也不想起来。史大凡在后面拉住他的背囊将他拉起来。强子从水里爬出来,有点晕,炸点在很近的地方炸开,他被冲击波打倒,耿继辉把他推起来。强子脸色苍白地坚持爬起来,拿起自己的武器咬牙切齿地前进。炸点不断爆炸,菜鸟们陆续上岸,蹒跚地跑向前方的“雷区”。他们必须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判断脚下标明的地雷,并且绕过去或者跳过去。不时有菜鸟踩到了地雷,白烟冒起来。马达拿着高音喇叭喊:“踩了地雷的菜鸟,可以休息了!其余的人不想也被淘汰,就继续前进!”

那几个倒霉的菜鸟听到就栽倒了,救护队急忙抬起他们跑向等待的救护车,高速开走。小庄蹒跚地跑着跳着,躲开地上分布不均匀的地雷。

马达拿着高音喇叭:“还有最后20公里武装山地奔袭!你们有3个小时的时间完成,超过1秒钟都要被淘汰!菜鸟们,努力吧!”

小庄通过雷区就跌倒了,陈排拽起他,怒吼:“坚持!胜利就在前方!”

小庄咽下一口唾沫,提着步枪站起来,往前蹒跚地跑着。后面的菜鸟们骆绎不绝,背着沉重的背囊提着或扛着枪在跑,身后一片尘土飞扬。终点处,高中队卡着秒表,一丝不苟。

一个又一个队员蹒跚地“跑”向终点,他们已经疲惫不堪。马达着急地拿着高音喇叭高喊:“再快点!你们已经要到终点了!”

陈排过了终点,栽倒在地上。几个卫生员急忙围过去给他解开背囊、武器,拉开衣服进行急救。老炮和喜娃之间用背包带拉着,老炮拖着喜娃坚持走过终点栽倒了。喜娃栽倒在终点线外,却再也蠕动不了。马达蹲在他耳边拿着高音喇叭喊着:“菜鸟!只有0.5米了!”

喜娃坚持着,却还是蠕动不了。老炮艰难回头,拉着背包带:“喜娃,别忘了……你要成为……兵王……”

喜娃咬牙,手抠着地面,顽强地往前爬着。

马达看着他爬过终点:“好!过了!”他起身对着后面喊,“你们几个再快点,时间快到了!”

耿继辉的步枪横在胸前,以隔开背囊的背带让自己双肩放松一些,他咬牙“跑”过来。高中队看着他,目光复杂。马达拿着喇叭却喊不出来,他的目光追随他。耿继辉歪歪扭扭,跑过终点线栽倒了。

马达怒吼:“卫生兵——救人!你们他妈的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救他——他要是出了一点事,我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卫生兵们急忙冲过去把耿继辉翻过来急救。

强子接着过来,一下子跪倒了,他喘着粗气:“爷爷……过关了……”

史大凡和邓振华一对欢喜冤家骂骂咧咧过来了。邓振华头也不回,气喘吁吁地说:“你个狗日的……卫生员,追着我干什么?”

史大凡还是嘿嘿笑,但已经很无力:“我……得找个目标跟着跑……”“那不都是能……给你领跑的吗?”“你……个儿高,能帮我顶……顶风……”

两人“跑”过终点,栽倒了。高中队看秒表,还有3分钟。

小庄跌跌撞撞出现在地平线上。坐在地上靠着背囊被卫生员灌水的喜娃看见了,高喊:“小庄——加油——”

小庄的眼神已经迷离了,他拄着步枪,仿佛每一步都被地心引力无情地拽着。

老炮也爬起来靠在背囊上高喊:“小庄——加油——还有20米——”

高中队面无表情,他手里的秒表在走着,还有1分钟。

陈排嘶哑着喉咙喊:“小庄,苗连在看着你——”

小庄的眼睁开一点,但步履还是蹒跚。

陈排继续嘶哑地喊:“你对象——”

小庄睁开眼,看着陈排,嘴唇在哆嗦。“你对象——在看着你——”

小庄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嘴唇翕动:“我不行了……”他的主观视线模糊起来。

陈排高喊:“侦察连——”

小庄的嘴唇翕动,吐出一个字:“杀!”他跌跌撞撞地走着。

陈排又喊:“侦察连——”

小庄失神的眼又亮了一点,他嘴唇翕动,声音很小:“杀……”

陈排、老炮、喜娃一起高喊:“侦察连——”

小庄在蹒跚地到达终点前,发出最后的嘶哑声音:“杀……”他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终点线里面。高中队手里的秒表嘀嗒地跳了最后1秒钟。

第六章

1

强子叼着烟看着屏幕,已经失神了。

小蕾穿着警服跑过来:“哎呀!强队,你怎么在这儿啊?局头等着你开会呢,我到处找你!手机怎么也没开啊?”

强子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我电话昨晚上抓人关了,忘了开!我去换衣服!”小蕾一把拉住他的手:“哎呀,来不及了!已经开始了,方总都怒了!赶紧走!”她拉着强子就跑。

会议室,情报总队的林总在做报告:“……根据国际刑警组织的通报,曾被我警方歼灭的西南边境马家贩毒集团的余孽马云飞已经潜入我境,据悉就在本市活动。情报总队目前还没有得到有效线索。这是一个新的情况,马云飞在多个国家都制造过流血事件……”

小蕾高喊:“报告!”

方总皱起眉头:“进来。”

小蕾进来,后面是还穿着便装的强子。方总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了?”“我……我在办公室整材料……”

方总没发作:“坐好听着!”

强子小心地走到方总身后坐下,平静自己的情绪,打开笔记本做记录。李队长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他,强子注意到了,但是装作没看见,他抬头看前面的情报报告。一张照片扑面而来,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

强子愣了一下。李队长皱起眉头。

林总介绍说:“这就是马云飞,今年39岁。”

强子瞬间有些恍惚,他眨巴眨巴眼,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看着马云飞的照片,露出苦笑。李队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总还在介绍:“马云飞在11年前的远山镇缉毒战役中被缉捕归案,因为涉及国际贩毒网络,该犯曾经交给外国警方协助破坏他们家族在当地的网络。10年前,他在境外羁押协助调查期间,越狱逃窜。越狱后他疯狂报复,在境外已经制造了多起大规模流血事件。足迹遍布意大利、美国、墨西哥、英国、泰国、缅甸、中国台湾等11个国家和地区。他用金钱开道,暴力保护,在江湖上杀出了威风。人都称他为‘小马’,因为他的父亲人称‘老马’。”

投影机上出现老马的照片。强子看着照片,唰——他的记忆瞬间又回到了当年马家别墅的客厅——

马世昌站在客厅中间,周围的枪手纷纷被打倒。

马世昌看着强子,脸色发白:“没想到……”

强子的枪对着他:“给我趴下!”

马世昌看着小庄:“特种部队?”

小庄怒视他。

强子怒吼:“算你有眼色!老头儿,给我趴下!”

老马冷笑:“我在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排行榜上不是榜眼也是探花,你们抓我可以,对我客气点!”“客气你个蛋啊!”强子上去就是一枪托,老马被砸倒,强子又一脚踩着他的胸脯,拿着步枪对着他的脑袋怒吼:“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老马惊恐地看着他:“别杀我,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林总介绍完毕。老马和马云飞的照片在投影上摆在一起。“强队?”林总在上面喊。

方总回头看看他。强子还在回忆。

李队长推推他,强子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谁他妈的要你的臭钱!”

会议室内一片肃静,都看他。强子起身,尴尬地说:“对不起,我走神了……林总,您说得很好。请继续。”

林总道:“强队,请你介绍一下当年抓捕和押送马家贩毒集团的情况。”

强子长出一口气,走上台:“不好意思,我刚才就在想那些事情……11年前,我所在的特种部队接到上级命令,前往西南边境的远山镇参加代号为‘中华利剑’的围剿远山镇贩毒贩枪集团的行动……”2

这是一间出租屋。肮脏凌乱的屋内没有灯光,只有报纸糊上的窗户透点亮。打着绷带的老炮提着一袋馒头走进来。他摘下假头套,撕掉胡子,倒了杯热水,躲在角落里对着门口蹲下,开始就着榨菜吃馒头。老炮吃着吃着,停止了嚼动。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老炮丢掉馒头,右手拔出怀里的54手枪,利索上膛。

胡同口,一辆面包警车驶过来,民警赵小柱笑呵呵地下来:“李大婶,怎么在这儿等我啊?我正说去您家呢!”

戴着红箍儿的李大婶笑:“这不是你的电话打得急吗?什么情况啊?这么着急?”“分局下了个通缉令,让找一个流窜犯!分局一个电话,我就得跑断腿!片儿警,就这命啊!”

李大婶挥挥手:“走走走,我跟你一起找!”

赵小柱不时问着路人:“最近看见陌生人了吗?大个子,短发,左手受伤的……”

两个孩子拿着木棍追着闹着跑近了,赵小柱招招手:“过来过来!”

孩子们跑过来:“赵小柱!咱们玩警察抓小偷!”

赵小柱拿出照片笑道:“你们看见这个人没?”

两个孩子挠头:“没看见。他是小偷吗?”“是小偷,你们看见就告诉我啊!”“知道了!”两个孩子跑了。

胡同的拐角,老炮露出两只眼睛。两个孩子闹着跑过来,一个孩子摔倒了,老炮伸手去扶他,孩子抬头:“咦?”老炮知道不好,转身就走。

孩子叫着:“小偷——小偷——”

正在粘通缉令的赵小柱听到了跑过去:“哪儿呢?哪儿呢?小偷在哪儿呢!”

孩子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跑了!”“你怎么知道是小偷?”“你刚刚给我看的照片啊!”

赵小柱大惊失色:“你们俩赶紧回家去!李大婶,让所有街坊都锁好门,别出来!”他拔出腰里的警棍就追,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他紧张得声音都哆嗦了:“高所?那个通缉犯在桔子胡同出现了!”

老炮噌噌跑着,前面是个死胡同。赵小柱追着:“站住——警察——再跑开枪了——”

老炮转身拔出手枪打开保险。赵小柱呆住了,他没枪,右手是警棍,左手是手机。老炮冷酷地说:“让开,这儿没你的事儿!”

赵小柱咽下一口唾沫:“郑三炮!你无处可逃了!”

老炮冷笑一下,转身两步交替踩着蜂窝煤之类的堆积物,利索上墙。

赵小柱气喘吁吁爬上屋顶,只看见老炮纵身一跃,已经到了胡同对面的屋顶,他继续奔跑。赵小柱拿着手机报告:“高所,他往北兵马司方向跑了!根本抓不住他,叫特警队——”

特警总队会议室。强子终于介绍完了:“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些,押解他们家族到了内地以后,我们就脱离了现场……”

李队长在接电话,声音很小:“好好,我知道了……我就在特警总队!”

方总看他,局领导也看他。强子也看他,他突然预感不好。

果然,李队长接完电话起身:“郑三炮在我的辖区出现了!局长,方总,他有枪,又是特种兵出身!我们对付不了他,需要特警队支援!”

方总看局长。局长道:“还等什么?立即出发!”

方总立正:“是!黑鹰小组出发!”

强子咽下一口唾沫:“是!”

李队长看强子:“强队,你是黑鹰小组的?”

方总道:“黑鹰小组是最好的特警组成的特别突击小组,他是组长,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你赶紧去准备吧,15分钟内,我要你赶到现场,控制局面!”“是!”强子心情复杂地转身去了。李队长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

小蕾也起身:“我们心战分队也去吧?”

方总想想:“这种人,恐怕你们谈判解决不了问题……”“万一有人质呢,我们也能拖一拖!让黑鹰找到机会,突击营救!”

方总点点头:“去吧!”“是!”小蕾转身跑了。

特警总队大楼一时警报大作,高音喇叭在喊:“重复一遍,黑鹰出击!这不是演习!”

年轻的警官们打开柜子拿装备迅速向门外冲去。强子心情复杂地回到办公室,他打开自己的柜子,利索地拿出背包丢在桌上。柜子里还有一把05微声冲锋枪,他拿出来检查一下,然后关上柜门。

他提起背包拿起枪快步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往右耳夹上耳麦:“黑鹰小组123试音,收到回复。完毕。”

强子边跑边回答:“我们直接去车库。注意,对手极其强悍,是前所未有的强悍!一定别乱来,完全按照我的命令做事!完毕。”

车库。队员们已经在一辆厢式卡车上等待,强子快步跑过来,队员伸手接过他的背包。强子上车,关上厢门。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卡车跟着开出去。

特警甲笑:“强队,你好像不高兴?”

强子闷闷地说:“我高兴不起来。”“对手很厉害吗?”“很厉害。”

特警甲跃跃欲试:“有多厉害?”“他是我在孤狼突击队的战友,轻武器专家,爆破专家……他最后离开部队的军衔是四级士官,我也得管他叫班长。”他看着队员们惊愕的表情说,“到现场按照我的命令行事,我不让你们上就别逞英雄!”

队员们都神色凝重,默不作声。强子低头沉思:“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特种兵之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他抬头,长出一口气,“我也不是……”3

这是一处建筑工地。大吊车在工地外伫立。先赶来的警车包围了这里,巡警们如临大敌,手持微型冲锋枪和手枪对准工地。老炮隐身在建筑物里,左手还挂着绷带,右手拿着一个狙击步枪,他凑在瞄准镜上看着下面的阵势。那辆卡车在警车引导下开进他的视野,后门打开,黑衣特警们跳出来。带队的是强子,他指挥着队员们隐蔽接近。老炮皱起眉头,狙击步枪瞄准镜追随着强子。强子果断地指挥队员们展开警戒线,低姿进入现场。

老炮露出一丝苦笑:“好小子,果然长进了。”

强子猫腰手持05微冲,带着自己的特警小组来到警车后面。巡警队长在等待他:“强队,亲自出马了?”

强子脸色复杂点点头:“他是很强劲的对手,你们的人没受伤吧?”“没有,他没有开枪。但是这孙子逃命极快,一不留神就没影了!”

强子拿起望远镜观察:“他不想和你们发生冲突。”“你认识他?”

强子放下望远镜:“是我特种部队的战友。”

巡警看了看他,没再说话。强子拿过现场地图,仔细看过:“狙击组,你们到A控制点待命,现在就去。完毕。”“收到,完毕。”狙击手小组的狙击手和观察手起身,跑向旁边的建筑物。“突击A组,C控制点待命;突击B组,D控制点待命。完毕。”“收到,完毕。”后面的八名特警队员起身,分成两组快速进入阵地。

警车开来,小蕾换了便装跑过来:“强队!”

强子看着她:“你怎么来了?这里没人质,没有谈判小组的事儿!”“郑三炮的资料我看过了,他以前是军人!”“对,是我的老战友。”“我知道。他是军人出身,而且还是受过多年教育和训练的特种兵,跟他谈谈或许会有帮助!”“他不是暴力犯罪嫌疑人,他是特种兵的老班长!你明白吗!你根本就不知道特种兵的大脑里面在想什么。他接受过最残酷的反心理战训练,没有人可以说服他放下武器!”“你对我吼什么?我是想帮你,难道你要真的打进去跟他厮杀吗?”

强子看着小蕾,目光转向大楼:“我们抓不住他的!”“我们这么多人抓不住他一个人?”

强子神色黯淡:“他接受过最好的训练,除非战死,他不会被抓住的。”

小蕾同情地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办?带人进去,跟他……”

强子摇头:“不,那会是死伤一片。我一个人进去。”

小蕾抓住他的作战背心:“你疯了?”“他不会对我开枪的。”“为什么?”“因为,我们发誓——同生共死!”

小蕾愣住了。

楼内,老炮藏在柱子后,他伸出一个小镜子,镜子里出现对面楼顶狙击手小组的黑脑袋。他缩回镜片,随即拆掉左臂的绷带,稍微活动了一下,很疼,但他顾不上那么多,右手握紧了枪,在紧张思索着。他的目光转向了楼外的吊车。老炮想着什么,突然看见下面有动作。他拿起瞄准镜观察——强子把枪甩在身后,赤手空拳地走进来,没戴头盔和面罩。他上了工作电梯,电梯在上升,强子脸色复杂地看着下面,警察很多。他苦笑。

电梯停下,强子出来。狙击手在观察他:“恶狼,我会给你提供火力支援。完毕。”

强子走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完毕。”

狙击手回应:“收到,完毕。”

强子慢慢走到楼中间,站住了。老炮拿出镜子,晃了他两下。强子慢慢走过去,伸开双手:“山狼……”“想说什么?说吧。”老炮藏在狙击手射击的死角,没有露头。强子慢慢走着:“放下武器,你被包围了。”“这是不可能的,你了解我。”

强子没有停步:“你也了解中国警察。”“能抓住我的警察,还没生出来呢!”

强子走到柱子前面:“警察可以击毙你。”

老炮笑:“那就让你训练出的特警来试试!”

强子慢慢绕到柱子旁边,看见了老炮。狙击手看见的是强子的背面。

强子苦笑一下,按住对讲机的通话键:“我的装备是你的,别的我帮不了你。”

老炮点点头:“明白。”

强子松开右手的通话键:“山狼,你投降吧……”

老炮的手枪顶在他的脑门儿上:“绝不!让你的人撤离,否则我打死你!”他随即一把拽掉了强子的耳麦,砸碎。

楼顶。狙击手耳麦里传出无线电尖锐的杂音,他大惊失色,连忙转换到备用频道:“恶狼被劫持了!重复一遍,恶狼被劫持了!完毕。”

地面上,副组长也转换到了备用频道:“能不能狙杀目标?完毕。”“我看不见目标,恶狼挡住了!完毕。”

小蕾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副组长咬牙道:“突击A组、B组准备——跟我打进去!完毕。”

突击A组和B组都起身,举着防弹盾牌,猫腰按照战斗纵队紧密向前行进。

小蕾焦急地喊:“强队会出事的!”

副组长反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小蕾冷峻地说:“现在现场出现了人质劫持事件,按照程序,谈判小组应该首先介入!”

副组长苦笑:“你去跟他谈?”

小蕾注视着他:“难道你要修改应急事件处理预案吗?”

副组长无奈地说:“传我命令——待命,待命!”

突击A组和B组停下,找到掩护藏起来。小蕾拿起高音喇叭喊:“老炮!你真的要劫持自己的战友做人质吗?”

楼内的老炮愣了一下:“你们的谈判专家?”

强子苦笑:“对。”他把身上的微冲和防弹背心都交给了老炮,帮助受伤的老炮穿上。“听起来是个美女,她好像是真的很关心你?”

强子把对讲机给他:“转换到02频道,是我们的备用频道。你带着吧,用得着。”

老炮拿起对讲机,摘下上面的无线耳麦连接线,按下通话键:“山狼呼叫警方,完毕。”

副组长一惊,随即高喊:“我是黑鹰特警小组的副组长,恶狼是不是在你手上?完毕。”“我只和谈判专家谈话。完毕。”

副组长看看小蕾,小蕾着急地摘下他的耳麦戴上:“我是谈判组的,你有什么要求?”“我要一辆车,你们的人撤离现场200米以外。完毕。”“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能不能有点建设性意见?完毕!”“我不再重复要求。完毕。”

小蕾着急地说:“我没有这个权限!完毕。”“那就让狙击小组先撤下去。完毕。”

小蕾按住耳麦停止通话,看副组长:“他要求狙击小组撤离。”

副组长摇头:“那不可能!我们不能对犯罪分子妥协!”“那是跟强队一个部队出来的老特种兵,强队会没命的!”

副组长咬牙:“但是我不能妥协!如果是强队,他也一定会这样做!”“你们现在能抓住目标吗?”“抓不住,他很狡猾。”

小蕾果断地说:“让他下来,去车上。”她看着副组长,冷峻地说,“在路上狙杀他!你们的狙击手在高处,他再怎么用强队做掩护,还是会被狙杀的!只要他们训练过关,这不是什么问题。”

副组长看她:“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头脑?”“我在侦察队跟他做了半年搭档了。”

副组长点头:“好吧——去安排一辆车,记住把油箱指示表破坏!里面的油最多能跑5公里,5公里以外就是开发区,车少人少,我们可以在那里展开行动。明确没有?”“明确。”一名特警起身,去准备车辆。小蕾松开耳麦:“山狼,收到回答没有?完毕。”

老炮的声音传来:“山狼收到,完毕。”“狙击小组马上撤离,车辆也在给你准备。你不要伤害人质,完毕。”“收到,完毕。”

强子认真地说:“下面你就得自己小心了,黑鹰小组是我训练出来的。”

老炮笑笑:“那我倒真的放心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有人接你吗?”

老炮点点头:“他们在外面。”“你打算怎么出去?真的开车出去?车会做手脚的。”

老炮看着吊车:“这点我清楚,汽油肯定是开不了5公里的。入地不行,我只有上天了。”

强子看他的左臂:“你受伤了,能行吗?”

老炮笑笑:“别忘了,疼痛是我们的家常便饭。”“你自己小心吧,下面我帮不了你了。保重!”

老炮淡淡一笑,拿起攀登绳绕在自己的右臂上,抓住了攀登绳尽头的飞虎爪,他突然起身,飞奔向楼边,一跃而起,在空中飞出去。同时他右手的飞虎爪甩出去,钩住了吊车的长臂。老炮借助惯性甩开往下滑落,将自己的身躯往远处荡过去。

楼下。小蕾和特警们也都看傻了。特警副组长省悟过来:“A组、B组,跟我追!”

两个小组起身快速跟着他冲出去。小蕾看楼上。强子出现在楼边,他看着老炮的身影荡向外围,然后低头,看见了小蕾。小蕾看着强子,露出疑惑的神色。强子没有表情,转身下去了。街道上,一辆面包车在等待。老炮顺着绳子滑降下来,稳稳落地,他解开腰间的D形环,跑向面包车。特警们追出来,举起武器。老炮飞身上车,面包车高速开走。特警们在后面射击,车的后窗玻璃被打碎,可车还是拐弯跑了。“停止射击!停止射击!”特警副组长高喊,“这是市区,防止流弹误伤群众!指挥部,指挥部,目标跑了,立即展开搜捕!嫌疑车辆是一辆白色金杯……”

另一条街道。面包车吱地急刹车,老炮跟司机下车,飞身上了旁边的一辆军牌轿车。轿车高速开走了。4

随着高中队手里的秒表跳了最后1秒钟,菜鸟们的地狱周终于结束了。全军区侦察部分队选送的100多名侦察兵骨干,在地狱周之后,只剩下47个菜鸟。小庄幸运地在最后1秒内留了下来。那一天,队员们总算得到了久违的休息。洗澡,吃饭,睡觉。而且,没有人去打扰他们。可是,第二天,朝阳刚刚升起,起床号便又吹响了。随着一片喧腾,剩下的队员们背着背囊和武器跑出帐篷。一夜的休息,让所有人都很精神,他们都换了特种部队的迷彩服和军靴,显得特别威武,只是没有臂章。

马达笑笑:“看来睡得不错了?”

队员们都笑。

马达脸色一变:“锻炼锻炼——武装越野5公里!开始!”

队员们都做好了准备,并不紧张,撒腿就跑。马达看着他们,拿起高音喇叭:“完了回来,到这里做完100俯卧撑!”

菜鸟们稀里哗啦地跑着,这次没人催命,都跑得很爽快,回来直接趴到地上就开始做俯卧撑。然后是特种大队对进入第二轮选拔的菜鸟们的例行询问。充当询问室的帐篷内,额头还带着微微汗珠的小庄站在中央,高中队以及三名黑色贝雷帽校级军官坐在条桌后。高中队严肃地看着小庄:“士兵,我们现在问你问题。不许思考,直接回答。明确没有?”“明确,首长!”“为什么要来参加陆军特种部队选拔?”“为了我的连长不会失望!”

唰——同样的问题:

陈排答:“为了成为最优秀的职业军人!”

老炮答:“为了证明自己能行!”

喜娃答:“为了成为兵王!”

耿继辉答:“为了成为父辈一样的军人!”

强子答:“为了退伍能进公安局!我老家的政策,特种部队退役可以优先当特警……”

史大凡嘿嘿笑:“为了救这帮脑子被门夹过的伤兵!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首长!”

邓振华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讨厌跳伞,首长!”

高中队纳闷儿地问:“可是陆特一样要跳伞,而且要求更高、跳得更多啊?”

邓振华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我喜欢跟跳伞跳得好的人一起跳下去,我喜欢欣赏他们的表演。我相信陆特一定有不少人比空降兵跳得好,首长!”

高中队和那些校官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下一个问题——你如何看待特种部队?”

小庄:“一群疯子,首长!”

陈排:“真正的职业军人,我愿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老炮:“精锐战士的团体!”

喜娃:“士兵的王!”

耿继辉:“最先投入战场和最后撤离战场的部队!”

强子:“有实战的机会,可以运用部队所学!”

史大凡嘿嘿笑:“脑子都被门夹过了,正常人不会来这儿。”

邓振华:“跳伞补助比我们高,还有潜水补助。”

高中队严肃地问:“还有呢?”“伙食费比我们高!”

高中队忍住笑:“还有吗?”“我对象的梦中情人!”

那群严肃的校官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邓振华眨巴眼:“真的……我跟她打赌了,我一定能当上特种兵!”

高中队忍住笑:“如果深入敌后,一名队友受伤不能跟队继续前进,你会怎么办?”

小庄想想,高中队注视着他:“立刻回答!”

小庄立正,答:“我会留下来陪他,同生共死!”

陈排答:“给他足够的水和食物,帮助他隐蔽起来,回来的时候接他。”

老炮答:“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高中队说。“我拒绝回答!”“为什么?”“首长,我知道你们想要的答案——但是我不想说出来!”“为什么?”“因为,我带过很多新兵,在我眼里他们都跟我的亲弟弟一样。我很难想象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如果出现我肯定会按照我所想的去做。但是……我不想说出来。”“我要答案。”

老炮立正:“是!我会劝他等待我们,如果等不到,就……自杀!”

……

耿继辉答:“我会改变行动方案,留下一个人保护他,一直到我们归来。”“特种兵从来不按照原路返回。”“我相信我的战友们,他们能够逃出去!”

……

强子答:“啊?那我背着他,就算死也死在一起!”

高中队看着他:“你不怕无法撤离吗?”

强子:“没事,任务完成以后,我们就不回来了。”

高中队:“嗯?”

强子:“我会跟他死在一起!”

……

史大凡嘿嘿笑:“我会治好他。”“如果治不好呢?”“治不好他,我跟他一条命。”

……

邓振华目不斜视:“伞兵有句话——天生就是被包围的!”“然后呢?”“我会告诉他这句话,然后继续去完成任务。”“然后呢?”

邓振华一本正经地反问:“还有什么然后?”

高中队看着他:“他还在敌后啊?”“对啊,他不是被包围了吗?”“是啊,你就不管他了吗?”“第二句话还没说呢!”“还有什么?”“那句话是骗新兵的!老兵要学会脚底抹油,能跑就跑!赶紧往回摸吧,我们在那边其实是在吸引火力!”

高中队忍不住了,一下子喷出来。

……

询问完毕,菜鸟们在帐篷外列队。马达扫视着每一张年轻的脸:“祝贺你们结束地狱周的训练,进入选拔集训的第二阶段。在这个阶段,你们要编组继续训练。每十二人一个小组,这是特种部队的标准作战分队编制——组长、副组长、突击小组、狙击小组、爆破小组、通讯和火力支援小组等。”“组建特种部队的目的,是为了进行非常规作战,完成常规部队不能完成的特种侦察和特种作战任务。因此你们要学习和掌握非常规和秘密作战的特定技能——轻武器和重武器使用、爆破和工程建设、密码密语通讯、战地急救甚至是截肢手术,如何审讯和反审讯、如何侦察和反侦察等。当你们能够熟练掌握这些技能,我相信你们都能成为……”

小庄笑了一下:“Rambo。”

马达看他。小庄带着坏笑又说:“John Rambo。”

大家都忍不住笑。马达也笑了:“你暂时可以这样理解。好了菜鸟们,这是训练也是选拔,所以随时都会有人被淘汰,不要抱以侥幸。下面按照名单分组——”5

帐篷。菜鸟A队的牌子挂在门口。陈排带着小庄、老炮、喜娃三个人提着自己的武器和装备走进去。

强子看着陈排进来,忙喊:“起立!”

菜鸟们起立。

陈排笑:“稍息,干吗这么正规?”

强子答:“报告!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条例,你是干部,我们要起立!”

陈排挥挥手:“鸟干部!在这里都是难兄难弟,坐坐!”

大家放松下来,都坐下。陈排说:“从今天开始,我们12个就是菜鸟A队了!能熬到今天,大家都不容易!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先来——夜老虎侦察连一排排长,我姓陈。他们三个,这是小庄,这是陈喜娃,这个是老炮,我的一班长——都是我的兵。”

强子起立:“报告!我是钢铁八连的。强晓伟,叫我强子就可以了!”

耿继辉起立:“报告!尖刀侦察连二排一班副班长,耿继辉!”

陈排看他:“我在军区《战歌报》看过你的报道。为了能够来东南战区当兵,你高中毕业没有考大学,而是说服母亲坚决把城市户口迁回了老家,改成了农村户口。”“是。”“而且你放弃直接去特种部队的机会,主动要求下连队,还一定要去侦察连,不管哪个部队的侦察连都可以。为了来特种部队,你从十岁就开始准备。”

兵们都看他。耿继辉面无表情地说:“那是我的私事,排长!”“你的父亲是……”“报告!他是他,我是我!希望排长尊重我作为一个士兵的尊严!”

陈排点点头:“我知道了,坐下。”“是,排长!”耿继辉坐下。

陈排看史大凡。史大凡嘿嘿笑,起立:“史大凡,我是孔雀岛守备团侦察连的,卫生员。”

陈排笑:“又是一个军区典型啊!中医世家,武术世家,还是军医世家,地方医学院的高才生,入伍的时候已经当了一年外科大夫了。”

史大凡嘿嘿笑:“排长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坐下吧,你会是我们最好的定心丸!”

邓振华撇撇嘴:“我宁愿断胳膊断腿,也不要他救我!”

史大凡嘿嘿笑:“断胳膊短腿不至于,鸵鸟从那么高跳伞下来没必要救了。”“你个狗日的卫生员!”邓振华恨不得掐死他。

陈排笑:“好了好了,别吵了!你是伞兵?”

邓振华起立:“报告!空降兵雄鹰师侦察连狙击手,邓振华!”“那是跳伞高手和神枪手了?以后要多帮助大家。”“没问题,排长!说起来跳伞啊,没那么可怕,我都跳了二百多次了……”

史大凡嘿嘿笑着起立:“我出去看看,外面那牛被吹死了没有?”

兵们哄堂大笑。陈排笑着说:“好了好了,别笑了!剩下的队员赶紧让大家认识认识。”

众人止住笑声,剩下的六个菜鸟逐一自我介绍。认识完毕,陈排说:“我们挺过了地狱周,进入了魔鬼营!我们要告诉那些不可一世的特种兵,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伸出右手,“让我们用侦察兵的方式来宣告菜鸟A队的成立!”

小庄伸出右手搭在陈排手上。大家都把手放在陈排手上。十二只有力的手搭在了一起。

陈排怒吼:“侦察连——”

大家齐声怒吼:“杀——”6

这是个设置复杂的特种战术靶场,有板墙有壕沟有障碍。高中队站在一旁,看着菜鸟们整队。

马达指指陈排:“两人一组,你们俩先来。”

陈排和菜鸟一号出列,拿起自己的56半走向前。高中队指着一边说:“每人10个目标,跪姿射击,1分钟计时。开始。”

两人接过马达递来的弹夹,一边安装一边跑向射击地线,啪地跪下开始瞄准,击发。周围的炸点开始陆续爆炸,制造着干扰。高中队在后面问着话:“菜鸟一号——战争对于下级军官和士兵来说,就是一部巨大的绞肉机,这是哪位将领的话?”

菜鸟一号稳定自己,一边射击一边回答:“朱可夫。”“菜鸟三号,朱可夫是哪个军队什么时期的名将?”

陈排答:“苏联红军元帅,二战时期。”“前进,下一个地线。”

两人提枪快步上前,跪姿继续射击。

高中队又问:“菜鸟三号,如果你在敌后遇到一个敌方的放羊老太太,她可能会暴露你的位置,而你的队伍不能停下,你会怎么做?是绑起来还是杀了她?”

陈排一边射击一边回答:“绑起来。”“菜鸟一号?”

菜鸟一号答:“我会杀了她。”“菜鸟三号,你队友的意见是杀了她,你会怎么做?”

陈排答:“绑起来,是我的答案。”

两人射击完十个目标,起立退弹夹。

高中队道:“菜鸟一号出局,去退训处报到。”菜鸟一号一脸惊讶。

小庄跟强子在进行同样科目的战术射击。

高中队问:“菜鸟七号,恐怖分子劫持了人质,威胁你放下武器,你会怎么做?”

强子一边射击一边回答:“我会杀了他。”“菜鸟十号,你的队友要不顾人质的安危,对恐怖分子开枪,你会怎么做?”

小庄答:“我会制造声响或者别的方式来吸引恐怖分子的注意力,掩护他,直到歼灭恐怖分子。”“前进,下一个地线——菜鸟七号,如果你的队友失手呢?”

小庄答:“我会跟进射击,击毙恐怖分子。”“菜鸟七号,如果你失手,误中人质呢?”

强子自信地说:“我不会失手。”“菜鸟十号,假设你的队友失手,你会如何对上级报告?”“如实汇报。”小庄说。

耿继辉和菜鸟十五号射击完毕,小跑向下一个地线。高中队跟在后面:“菜鸟十一号,如何让一名顽固的恐怖分子开口?”

耿继辉一边射击一边回答:“用合理的方法。”“菜鸟十五号,你如何理解你的队友提出的合理方法?”

菜鸟十五号答:“合法的方法。”“如果炸弹很快就要爆炸,上百人质会死于非命呢?”

菜鸟十五号嚅嗫:“我只能采取合法的方法。”

高中队淡淡一笑:“菜鸟十一号?”

耿继辉前进到下一个地线,射击:“我会用所有能让他开口的方法,直到他开口!”“严刑逼供?”“如果你这样理解,我不否认。”“菜鸟十五号,你的队友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你会如何处理?”

菜鸟十五号说:“我会制止他。”“制止不了呢?”“我会向上级报告。”“为什么?”“因为我们都会被处分,甚至被开除军籍。”“那你就没想过上百人质的性命吗?跟你们俩被开除军籍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

菜鸟十五号语塞。

高中队冷酷地说:“菜鸟十五号出局,菜鸟十一号继续训练。”

老炮和喜娃小跑到中间的射击地线,持枪射击。靶子都准确落地。“菜鸟二十五号,在敌后渗透中与零散敌军遭遇,你会如何处理?”

老炮一边射击一边答:“躲避,一直到摆脱他们。”“菜鸟三十一号?”

喜娃喊:“我执行班长的命令。”“前进,下一个地线。菜鸟三十一号,如果对方可能携带电台,可以报告你们的位置,你该如何处理?”

喜娃说:“消灭他!”“如果一枪没有打死,只是重伤呢?”“我按照班长的指示去做。”“菜鸟二十五号,你会如何下令?”

老炮答:“看他的受伤程度。”“具体阐述。”“如果轻伤,治疗包扎,并且捆绑起来。”“如果重伤呢?”“结束他的痛苦。”

邓振华和史大凡跑到射击地线,持枪射击。“菜鸟二十六号,如果队员受重伤但是仍然可以移动,不过大量优势敌军在追剿你们,该如何处理?”

史大凡嘿嘿笑:“顶住,我给他手术。”“菜鸟三十三号?”

邓振华答:“我会远程狙击敌指挥官和机枪手,掩护该死的卫生员做手术!”“如果敌人有坦克和直升机呢?”

史大凡还是嘿嘿地笑:“反正也是死,就死在一起。”“菜鸟三十三号?”“绝不丢弃任何一个战友,这是伞兵的信念。我做好准备一死,不过只有一个要求!”“什么要求?”“让那个卫生员死得离我远点!”7

高中队站在队列前,拿着一支56半在训话:“射击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三点一线,是太简单的步兵常识;如果你们满足于在原来连队当个干部或者班长,我也不跟你们多说。”

菜鸟们抱着手里的56半注视着他。“射击的科学性主要体现在哪里呢?”高中队转身上膛,对准100米、200米、300米、400米处的气球连续射击四枪。气球啪啪啪啪全部爆炸。他退膛,捡起一枚弹壳,又拿起一颗子弹:“子弹由弹头和弹壳组成,里面是火药。你扣动扳机,弹头就打出去。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兵都不会再多想什么,但是特战队员不行——特战队员要学习射击以后的弹道知识,弹头如何在空中飞行,初速是多少,能力怎样消耗,以及飞行路线和目标线路有什么关系,怎样受到大气的影响,射击的后座力如何产生并且如何把能量传递给打击目标等。”

菜鸟们已经听得有点晕了。高中队又拿起地上的步枪:“还有枪支机械设备方面的一些常识你们要了解——火药装填的密度、子弹的重量和形状、枪膛的密度,以及各种枪支本身的结构等问题。真正的特战队员不仅是制式武器的射击专家,也是对手里武器进行合理化战术改装的专家。在特种部队,对自己的武器进行合理化战术改装,并不违反枪支保管规定——当然前提是你别弄坏了,否则你就得滚出特种部队!”

菜鸟们都看着高中队,还是很晕。高中队做射击姿势:“射击的艺术,完全取决于人本身的生理特点。当枪手持枪的时候,脉搏的跳动、腿脚的颤抖、呼吸的频率等都会晃动我们的身体。如何控制自己的生理特点,迅速做到稳定出枪射击,将生理条件对射击的影响降低到最小——这是特战队员在军人生涯当中,永远要面对的问题。”

高中队看看邓振华:“你是伞兵的狙击手?”

邓振华出列:“是!”“你从这里跑过去,最快速度出枪射击。目标——50米外的气球。”

邓振华拿起步枪,安上子弹,快步开始跑。他飞奔到射击地线,出枪射击。呼吸急促,枪口跳动,当然没打准。邓振华傻眼了。“回来吧。”

邓振华灰溜溜回来。高中队拿起步枪,安上一颗子弹。他突然开始猛跑,在接近地线前几米的地方借助惯性错开身体,展开两腿的小碎步。身体在很短几米的惯性冲击当中,由两腿的小碎步稳定下来,同时出枪射击。50米外的气球破碎。菜鸟们瞠目结舌。高中队转身:“这是最基本的特战队员运动当中进行快速射击的方法,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别觉得给你们个56半就是欺负你们这些精英战士了,没学会爬就想学会走,没学会走就想学会跑——差得远了!”菜鸟们都心服口服地默不作声。

第七章

1

伪装网下,菜鸟们坐在那里,看着前面的高中队。高中队在讲解:“爆破技术是每名队员都要掌握的基本技巧。特种部队在敌后,经常面对需要采取爆破的情况;除此以外,在城市作战和反恐怖行动当中,经常需要定点定向破门、破墙等作为开路手段。”“特战队员由于经常在敌后长途奔袭,能够携带的弹药都是有限的。所以还要学会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如何获得必要的物品,并能用当地的资源制造炸药,完成爆破。”

高中队拿出一堆日用品,有洗发水、肥皂、食物防腐剂等。他娴熟地组装在一起:“知道这是什么吗?”

菜鸟们知道这肯定是个炸弹,但都不说话。小庄问:“这个威力有多大?”

高中队笑笑,把一个旧手机粘在组装好的炸弹上,交给他:“放在那部旧车里。”

小庄拿着炸弹快步跑到100米外的一辆破破烂烂的吉普车边,把炸弹扔进去。小庄转身快步跑回去。高中队拿起一个手机,拨打号码。车里的炸弹上,手机响了。电波引爆了炸弹,轰的一声,整部车被炸飞了,化成一团烈焰,片片废铁落下来。

队员们瞠目结舌。邓振华眨巴眼:“我没看错吧?”

高中队习以为常地笑笑:“你们爆破技巧的第一课是化学和物理。我知道你们大多数菜鸟的文化程度不高,来自农村的可能连高中都没上过。但是没办法,如果想在未来的行动中活下来,脑子不够数的还是自己退出吧。”他指着自己的脑子,“永远记住,特种兵最宝贵的武器是这个!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笨,就直接退出好了。这里不欢迎弱者,因为没任何一个指挥官想看见尸体被送回来,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尸体都回不来。只有强者当中的强者,才能成为特种兵!强者的概念,不光是体能,更重要的是——你的智商!”2

小庄的电话在响,他迷迷糊糊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接电话:“喂?”“你他妈的终于起来了?给你打电话打了八百六十次没人接!”是邵胖子。“说吧,什么事儿?”小庄嗓子都是哑的。“别说兄弟不够意思啊,你的工钱帮你要了!过来领吧,你直接找会计就得!”

小庄挂了电话,闭上眼睛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开着他的切诺基出去了。他开过一个娱乐城,到了剧组在的宾馆门口,拐弯进去。娱乐城门口在装修,几个民工和衣盖着被子睡在工地上。老炮睡在其中。

宾馆走廊。小庄拿着信封从会计房间出来,邵胖子在旁边念叨:“你说我怎么说你啊?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倔?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小庄不语,默默地下楼。宾馆对面的娱乐城未到营业时间,大门关着,门内站着两帮彪悍的打手。烟雾缭绕中,两个老板面对面坐着。娱乐城的赵老板贪婪地吸着茶几上的海洛因,完了过瘾地打了俩喷嚏。对面的马云飞年纪不大,却少白头了,好像经过太多的沧桑。他的眼睛带着忧郁,文质彬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赵老板满面红光:“成色不错,上好的4号!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这批货我都要了,我跟马家也算重新接上关系了!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马家振兴有望!”

马云飞笑笑:“赵叔,我这次回来,除了跟您这些老人接上生意的关系,还有一件事情。”“年轻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家父曾经说过,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混的就是朋友。朋友有难,肯定是要伸手相助的。”

赵老板眯缝起眼睛,眼神中带着凶光。

马云飞不卑不亢:“当年赵叔落难金三角,家父……”“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是就想要那笔钱吗?我告诉你,我跟老马的账,还轮不到你来要!”

马云飞压根儿没着急,只是笑:“赵叔,这批4号的成色,在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这个你是清楚的。”“那又怎么了?小马,你刚入行,不是我说你,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货?大不了我不要这个成色的,难道我还怕没人买我的货?可笑!”“当然,有货的不是我一个。但是只有我一个,敢用半价出手!你知道这是什么结果?就是一场价格风暴!内地的江湖大乱,注定要有一批老家伙被淘汰出局!”

赵老板站起来:“你在威胁我?”

马云飞气定神闲:“马家失去的一切,我都要拿回来!无论是钱,地位,还是尊严!”

赵老板冷冷看着他:“你要知道你在和谁作对!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一群老家伙!而且这里是中国大陆,也不是你的地头!”

马云飞也站起来:“看见我身后的这些人了吗?”

赵老板冷笑:“看见了,怎么了?”“你要先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赵老板鼓掌:“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弄这么几个小混混就敢在内地叫板!”

马云飞瞬间变了脸:“你给我听清楚了——20年前,家父在东南亚收养了一批孤儿,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赵老板愣了一下,仔细观察这些戴着墨镜的年轻人。他们神色从容,但是带着凛然杀气。“他们就是那些孤儿!他们成年后都去美国黑水雇佣兵公司接受了系统的军事训练,还在不同国家参过战——你现在该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小混混,也不是为了钱卖命的杀手!而是我们马家的复仇者!凡是对我们马家下黑手的浑蛋,一个都跑不掉!”

赵老板有点胆怯了,笑道:“小马,咱们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玩笑都不能开了吗?这些年我可是一直挂念着你爸,那是个好大哥啊!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样,以前我欠你爸的款子,这一周内凑齐;另外,这批货我要,你也别把我们这群老东西赶尽杀绝。”

马云飞起身,淡淡一笑:“赵叔,话都说透了,以后还希望前辈多照应!我告辞了!”

赵老板满脸堆笑:“慢走,慢走……”

马云飞带着那群死士扬长而去。赵老板拿出手绢擦汗,低声对手下说:“这里不能要了,我们撤!动手!”

娱乐城门口,老炮跟那些民工起来了,在干装修活儿。门开了,马云飞等出来,几辆轿车也开了。突然几声枪响,一个跟班跃起来挡住了马云飞,中弹倒下。现场一片混乱。宾馆门口的小庄正在打开车门,他闻声抬头。对面,几个枪手冲出来,一阵乱枪。马云飞被跟班护住,跟班拔出手枪还击。娱乐城的大门开了,涌出一群人举着西瓜刀乱砍。马云飞措手不及,后背中了一刀。老炮突然一跃而起,他的格斗非常麻利,砍杀马云飞的几个家伙立即被放倒。马云飞抬眼看老炮,老炮在人群中左突右杀。小庄发现了老炮,惊讶地张大了嘴。

马云飞在保镖掩护下匆匆逃离。他看着还在玩命的老炮高喊:“给我查那个人是谁!我要他活着——”

两个保镖塞他进入车里。老炮仍跟那些打手格斗。一把刀扎进了他的胸口,他后退一步,掉头就跑。后面一群人在追。小庄翻身上车,发动车子追过去。老炮在前面拼命跑,浑身是血,刀子还在胸口。后面一群人穷追不舍。小庄的车高速从路上追过来,跟老炮并驾齐驱。他对着老炮高喊:“上车!”

老炮看见了小庄,很意外。

小庄怒吼:“上车——”

老炮打开车门上车。小庄加速离开。

老炮捂着伤口,浑身是血地靠在座位上。小庄急火攻心:“你丫到底在搞什么?”

老炮不语,他的胸口上还插着刀把,血在流淌,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小庄一手开车,一手捂住老炮的伤口:“你给我撑住!马上就到医院了!”“不……不去医院……我要下……车……”“你他妈的胡说什么?”

老炮哀求地看着他:“我……不能去医院……我不能再进去了……”

他看看老炮,拿起电话。胡同片场。邵胖子正在绘声绘色地跟两个女孩瞎贫:“要说这个艺术啊,就得好好搞……”

电话响了,邵胖子慢条斯礼接电话:“喂?”

小庄的声音急急传来:“老邵!我有事找你!”“什么事儿啊?火烧火燎的?你别着急,慢慢……”“少废话!你上次不是吹你泡了个医学院的外科助教吗?”“早吹了……”“我不管,你赶紧找着人,你要不帮我,看我怎么收拾你……”3

医学院手术室。小庄把昏迷的老炮小心地放在手术台上。邵胖子在旁边心急如焚:“你这是搞什么啊?”

女助教戴上口罩:“我一个人做不来啊。”

小庄说:“我学过战地救护,这样的外科手术我可以帮你!”

邵胖子不好意思地说:“小杰,我真的不知道,这……”

女助教不理他:“先救人要紧,把那个给我推过来。”

邵胖子赶紧去推。小庄捂着老炮的伤口:“医生,他还在流血啊!”“必须马上输血!”

邵胖子说:“还是送医院吧,咱们这儿哪有血给他输啊?”

小庄一下子撕开自己的袖子:“我的血型和他一样!抽我的!”

女助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躺到另一张床上,她拿起一支大针筒,熟练地扎进小庄的血管……

手术很顺利。女助教摘下口罩手套,她皱着眉头看看还在昏迷的老炮:“他现在生命没危险了,但是很容易感染,必须马上送医院!”

邵胖子一把拉她出去,不好意思地说:“这次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你……”

女助教冷若冰霜:“我这只是一个医生的职责,跟你没关系。”

邵胖子满脸堆笑:“对对对,你是个好医生!我……”“什么你,什么我?我们之间早就完了,我只是出于一个医务工作者的天职。另外,你也该通知警方,他的伤明显是斗殴造成的。我觉得,虽然你是个浑蛋,但是你应该不是法盲!”

女助教扬长而去。

邵胖子一想:“对啊!我得报警啊!”他手忙脚乱拿出电话,拨打110。

一间灯光昏暗的仓库里,噼啪作响的无线电台传出警方的内部通讯。马云飞抬起眼:“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你们知道怎么做了?”

面前几个精干的小伙子颔首,转身离去。

医学院手术室。老炮微微睁开眼睛:“这是在哪儿?”

小庄看着他:“你现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炮坚持要起来:“我不能再进去……”“这不是医院,是医学院,今天周末没人来。我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炮看他:“跟你没关系……”“你的血管里有我的血,你再说一次跟我没关系?”他看着老炮闭上眼睛,“你说过,要死就死在一起!我想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老炮不说话。“班长!”

老炮刚想说话,突然呆住了:“警车!”

小庄竖耳一听,的确隐隐有警笛传来。他一愣,邵胖子在外面探头。小庄一跃而起,踹开门:“老邵!你报警了?”“啊,是我报警了。你也不想想,这能不报警吗?”

小庄气急败坏:“我他妈的现在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了!”

邵胖子苦着脸:“兄弟!你是前特种兵,我是老百姓啊!我交你这么个朋友容易吗?”

小庄把邵胖子按在墙上,邵胖子害怕地捂着脸:“别动手别动手!别着急,慢慢来啊!”

小庄举起拳头却砸不下去,他直接砸在墙上:“操!”

一把手枪突然顶住了他的太阳穴。这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别逼我开枪。”

然后几个精干的年轻人冲进了手术室。小庄愣在原地:“你们想干什么?”“带走我要的人,别找麻烦。子弹不长眼!”

老炮已经被扛出来,扛走了。

小庄红着眼:“放下他!”

墨镜举着手枪缓缓退后:“记住,别找麻烦——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他说完转身跑了。小庄转身就追。墨镜甩手两枪,小庄就地卧倒。子弹打在邵胖子耳边的墙上。他尖叫一声捂着脑袋蹲下了。

小庄已经起身追出去了。教学楼门口,警车拉响警笛高速驶来。那几个墨镜青年出了大门,举起手枪一阵乱射。警车急忙拐弯,车身几个弹洞。

警员急忙翻身下车找掩护,对着电台呼救:“1102呼叫支援……”

浑身是血的小庄手里提着棍子冲出大门。“别动!”两名警员闪出来举起手枪。

小庄傻眼了,呆在原地。4

派出所门口。强子的轿车高速驶来。强子下车,跟门口的所长打了招呼匆匆进去。所长跟在他身后进去。

强子大步走着,“有老炮的消息没?”

所长跟在旁边:“没有。不过你那个战友看来确实是路过,有证人的证词。”“那他没事了?”“对,不过他最好别离开本市。需要的时候,要他配合调查。”

强子点头:“我会叮嘱他的。”

走到预审室门口,强子自己进去了。小庄浑身是血地坐在椅子上,强子推门进来。“小庄……”

小庄不语,看着一个地方出神。“你可以走了,我是来接你的。”

小庄还是不说话。“我的心不比你好受,但这个事情真的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你别管老炮的事情了。”“如果今天我不管他,他会死的……”

强子不说话。小庄转过眼,盯着强子:“他会死的!不是死在敌人的炮火下,不是死在杀敌的战场上,是死在街头的斗殴!他不是为了保卫祖国,不是为了赢得战争,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死?你告诉我——”

强子错开他的眼:“你现在离开派出所,不要出城,警方随时会找你协助调查。我还有事,先走了……”5

一间简陋的库房。消毒塑料布围成一个简易的手术室。马云飞站在外面,他身后站着那些精干的枪手。

医生出来,摘下口罩,点头:“马先生,他醒了。”

马云飞点点头,他径直走到老炮跟前,看着微微睁开眼的老炮:“说,为什么救我?”“你是谁?”“马云飞。”“我……不认识你……”

马云飞突然一把按在他的伤口上。老炮惨叫:“啊——”“谁派你来的?谁派你来接近我?是警察,还是那帮老头子?”

老炮惨叫着,咬住了嘴唇。“你以为我就那么傻?谁派你来的?”“是你爹!”

马云飞呆住了,松开手:“你说什么?”

老炮急促呼吸着:“是……你爹……”

马云飞怒视他:“你要是敢骗我,我宰了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退伍以前,负责看守你的父亲……我们感情很好,他临行刑前委托我保护你……”“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杀了我。总之,他拜托我的事情,我做到了。”

马云飞看着老炮:“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父亲说过,你们兄弟三人,他最器重你。他说你从小最喜欢看文学名著,梦想是成为一个文学家,却没想到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家族,是没有选择的……”

马云飞不说话,脸上表情越来越复杂。“你第一次杀人,是为了救他。那时候你才11岁……”

马云飞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还需要我说什么来证明?”

马云飞睁开眼:“不需要了……会有人治好你的伤,把你送到境外去。安家费会打到你的账号上,足够你下半生的花销了。”“你不需要我保护你?”老炮很意外。“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保护我?”

老炮坦然看着马云飞:“因为……是你父亲的临终嘱托!”

马云飞的眼神终于变得柔和,他伸出右手。老炮伸出右手。两只手握在一起。6

图书公司。老总甄胖子拿起手里的几本打印稿丢到一边:“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编辑小心地说:“甄总,这都是今年网上最流行的小说了。”“不是,现在人都写的什么啊?看这名儿——《明天就分手》《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有这个《我是丑女我要帅哥》,哪个帅哥脑子长包了?不是有病嘛!”“是……对了,还有个小说我建议您看一下。”“哪儿呢?”“刚刚在网上流行。”“又是网络小说?”“对不起,我去工作了。”编辑转身就走。“回来!”

编辑转身:“甄总?”“叫什么名儿?”“《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甄胖子眨巴眨巴眼:“这个名儿有点意思,在哪个网站?”“现在各个网站都有,都流行疯了。写特种部队的!”“行,你去吧。”

编辑出去了。甄胖子在电脑上搜索,噌噌噌,到处都是《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他随意点开一个,慢慢看下去。

咖啡厅。笔记本电脑打开着,一个长发女孩在聚精会神地看。录音小妹在对面抹眼泪,面前已经一堆手纸:“丫头,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傻呢?多少男的追我,我为什么就这么喜欢他呢?他有什么啊?要钱没有,要名儿也没有,怎么就那么牛呢?”

女孩一边看一边说:“姐,你这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就想来点野味儿。”

录音小妹看她一眼:“你看什么呢?跟我说话心不在焉的。”“一个网络小说。”“写什么的?”“特种部队。”“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军队了?”“也是看这个小说才喜欢的,你也看看?”女孩抬起头——她的脸,和小影的一模一样。

录音小妹苦笑:“我哪儿有心思看小说啊?丫头,你帮我分析分析啊!我该怎么办?”

女孩笑:“该咋办咋办——等等啊,我催他更新!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她敲击键盘,鼠标一点,一个催促的帖子生成了。7

特种障碍场。一身泥水的菜鸟们爬出泥坑,冲向前面的低桩铁丝网。铁丝网上戳着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逼真假人。远处的地堡里,黑色贝雷帽下的特种兵拉栓上膛。咔嚓,子弹是实弹。

高中队拿起望远镜,漫不经心地说:“射击。”

机枪手毫不犹豫扣动板机。子弹打在铁丝网上空立着的十几个假人身上,里面的血浆飞溅出来。下面爬着的菜鸟们被溅得一身血。有个菜鸟受不了了,抱住脑袋缩在原地惨叫着:“我退出——”

高中队拿着望远镜:“菜鸟八十一号,淘汰。”

机枪声中,一身是血的菜鸟们陆续爬出来,钻入满是泥泞的壕沟,躲在沙袋掩体后面缩着脑袋。

枪声终于停了。菜鸟们心有余悸,不敢出头。马达若无其事地站在壕沟外面:“起来了!列队!集合!”

菜鸟们胆战心惊地爬出来列队。小庄还在发愣,被老炮拽起来。高中队走过来,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子:“感觉怎么样?”

菜鸟们都不说话。“就你们这个熊样子,还想成为特战队员?我告诉你们,这只是个开始!特种部队每年都有死亡指标的!不是战斗的死亡指标,而是日常训练的死亡指标!灰狼,报告我大队牺牲情况。”“是!我大队自组建以来,共牺牲22人。其中行动当中牺牲7人,训练当中牺牲15人!另外还有一条军犬,在搜爆行动中牺牲。”

菜鸟们的脸色都很复杂。高中队看着他们:“现在,谁还想退出?说,不丢人!”

菜鸟们无语。

耿继辉喊:“报告!”“你想退出?”高中队有点意外。“报告!不是,我有个问题!”“讲。”“刚才子弹的射击高度是多少?”“水平高度,距离地面140公分。”“是!谢谢首长!”“为什么问这个?”“我想知道子弹这次从头顶掠过的具体高度。这样以后当有子弹掠过头顶的时候,我就有了判断值。”

高中队点头:“你还算有点胆色,肯动脑筋。”他语调一变,“你们以为完了吗?特种障碍,10个来回!现在开始!灰狼,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不想他们还能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有力气问我问题!”“是!”马达喊着口令,“全体都有,10个来回!全速前进!”

菜鸟们开始跑,脚步杂乱。马达吼:“没吃饱饭还是怎么的?”

菜鸟们加快速度。马达拿起高音喇叭:“跑完障碍以后到食堂集合。不是吃饭,是上课!我要考你们的化学和物理——再快点!”

10个来回终于完了,浑身泥泞的菜鸟又被拉到伪装网搭成的食堂里。他们累得两手都在颤抖。马达把卷子发下来,菜鸟们开始写。两个特种兵拿着冲锋枪在里面走着,不时地对天射击,以干扰队员答卷。

小庄稳定自己开始答卷。冲锋枪在他的耳边炸响,弹壳落在他的身上,卷子上,手上。他拂掉弹壳,继续答卷,嘴里念叨着化学公式。喜娃看着试卷发毛,他的卷面上一片空白。

马达过来,不忍心地问:“怎么了?”“就会两道,其余的看不懂了。”“这是高中化学课本上的,你应该学过。”“我是初中毕业。”

马达叹息:“退出吧,菜鸟。”

喜娃站起身,眼泪流了下来,

小庄看他:“喜娃?”

喜娃看着小庄:“我走了……”他径直出去了,在外面发出压抑的哭声。“喜娃!”

马达看了小庄一眼:“不许说话,继续答题。”

小庄充耳不闻:“这种考试意义何在?我们是选特种兵,又不是选高考状元!”

高中队在后面一直不吭声,这个时候说:“你放弃了吗?”

小庄咬牙,沉默。陈排在他旁边咳嗽一声:“苗连!”

小庄怒吼:“没有!”

高中队指着自己的脑子:“永远记住,特种兵最宝贵的武器是这个!这里不欢迎弱者,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特种部队的指挥官想看见尸体被送回来。只有强者当中的强者,才能成为中国陆军特种兵!”“可是不是每一个队员都是爆破手啊?!”“我只要最好的!”

小庄转过头:“你的标准是什么?就是这样从肉体到精神,不断折磨我们吗?”

高中队冷峻地说:“我的标准就是——让我的队员在未来战争或行动当中,能够活下来!如果你放弃,跟他一起出去;如果你继续,坐下答题!”

小庄盯着高中队,咬牙,坐下答题。8

障碍场。四面都有炸点在爆炸。老鸟们手里拿着自动步枪不时地对天射击。菜鸟们疲于奔命。小庄疲惫地跟在陈排后面。陈排起身跳上木板墙,却撑不上去了。小庄急忙在下面扶他。陈排的膝盖在发抖,他咬牙,一使劲翻了过去,栽在地上,他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前进。

小庄跟着翻过去,追上他:“陈排,你没事吧?”“没事,膝盖磕了一下!”

马达拿着高音喇叭喊:“菜鸟,你行不行?不行就滚出去!”

陈排高声喊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他蹒跚着往前跑。小庄跟在后面。马达对着小庄的耳朵:“你他妈的磨蹭什么?”

小庄急忙往前跑去,不时回头看陈排。菜鸟们气喘吁吁,都陆续到了终点。小庄担心地看着陈排蹒跚地跑过来。“要不要去医院?”马达发现了陈排的异常。“报告!我只是膝盖磕了一下,没事!”“硬撑着不是英雄,是傻瓜。”“报告!我真的没事!”“没事就入列,一会儿去我房间拿点红花油。”“是!”陈排坚持入列。

马达看看夜光表,挥挥手:“带回吧!”

值班老鸟跑步过来,喊着口令。菜鸟们按照口令向右转。陈排又蹒跚了一下,但是顽强站直了。小庄在他侧面,心急如焚却不敢说话。“齐步——走!”

菜鸟们齐步走。陈排努力让自己站得很直,走得很稳。

入夜,菜鸟们都已入睡,鼾声四起。黑暗中,急促的呼吸声伴着清晰的咬牙声断断续续传来。小庄在上铺睡不着,看看大家都睡了,悄悄起身下床。

陈排在黑暗中躺着,圆睁双眼,咬紧牙关。小庄小心地看着他:“陈排!”

陈排转向他,没说话。

小庄关注地看着他:“陈排,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排伸出食指放在嘴唇,示意他收声。“我去把史大凡叫起来!”小庄要起身,陈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咬牙说:“你敢出声,就不是我的兄弟!”

小庄张着嘴不敢出声。陈排长出一口气,痛苦过去了,他大口呼吸着平缓自己。“陈排,你到底咋了?”

陈排闭上眼,再睁开:“答应我,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庄点头。“其实,我得了强直性脊柱炎……”

小庄眨巴眨巴眼:“什么脊柱炎?”“没事,就是一种关节炎。”

小庄放心了。“关节炎是侦察兵的老毛病,睡觉吧。我好了。”

陈排笑笑。小庄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

第八章

1

当所有的训练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时,第二阶段的考核开始了。与第一阶段的考核不同,这次是按小组进行考核。

夜。菜鸟A队在帐篷前整齐列队。高中队冷峻地站在队列前:“今天晚上是你们第二阶段的综合演练,也是考试。”他注视着眼前的队员们:“警方的一名侦察员在边境A32地区被贩毒集团绑架,你们的任务就是突击营救,把他带回来。行动代号‘热带闪电’,小队代号‘闪电’。记住,被俘就没有机会继续考试。明确没有?”“明确!”菜鸟们大声回答。

丛林上空,直升机低空盘旋降落。菜鸟A队全副武装,满身满脸迷彩,手持步枪逐次跳下飞机。直升机丢下菜鸟们就拔地而起。陈排跪姿持枪打着手语。小庄会意,第一个跃出。其余的队员展开战术队形紧跟其后。山谷深处,无线电天线在摇曳。陈排戴着耳机:“菜鸟A队呼叫请回答,菜鸟A队呼叫请回答。我们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请求下一步指示。完毕。”

高中队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菜鸟A队,你们在明天天黑以前到达B控制点,等待下一步指示。这是你们这个阶段的综合考核,不合格者没有补考的机会。明确没有?完毕。”“菜鸟A队收到,没有补考机会,明确。完毕。”他摘下耳机,打开塑料地图卡片。陈排的眼突然直了。老炮凑过来看了一眼,用手在地图上量了一下,也是倒吸冷气:“90公里?!”

陈排苦笑:“从我们所在的位置到B控制点,直线距离是90公里。”他看看手表,“现在是23点38分,这个季节天黑一般是18点左右——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个时间内,到达B控制点。”

强子愣住:“直线距离90公里?!”“我们这是山地丛林,要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冤枉路啊!”小庄也傻眼了。

邓振华不满地说:“路上还有那帮狗日的老鸟埋伏!这他妈的根本就是完成不了的任务!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红军。”耿继辉淡淡地说。大家都看他。邓振华问:“谁?”“红军!长征时期,红1军团第2师第4团,两个昼夜行军160公里山地,中间突破敌人的阻击,17勇士强占泸定桥。在任何军事专家眼里,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们的前辈做到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陈排看看大家:“轻装。”

大家开始轻装,丢弃干粮和其余的生活物资。陈排看看小庄:“你做尖兵,机灵点,”他又看看强子,“你跟着他。这会是我们难忘的一次山地徒步旅行。出发!”

小庄提起武器,起身出发了。强子跟上,后面的菜鸟们陆续跟上。山间公路上的检查站,特种兵们牵着狼狗在巡逻。所有来往车辆都受到严格的检查。山上,小庄轻轻拨开枝叶,露出迷彩脸上的眼睛。他们看着下面,强子吐吐舌头:“我靠!天罗地网啊!”

陈排思考着:“我们不可能绕过这个检查站,只有一条路。只能冲过去了……”

老炮看他:“怎么冲?下面起码有一个排,还不知道附近藏着多少老鸟。我们就一个A队,就这么冲还不给包圆了?”

耿继辉说:“他们想不到我们会直接冲关的,出其不意,险中求胜!”

小庄想了想,说:“我们需要高速的交通工具,靠走路摆脱不了他们的追击。”

陈排拿出塑料地图卡片,在卡片上搜索着,点了点一个位置,那是边防武警中队。陈排笑着:“距离这里3公里,是边防武警的一个中队,他们在山地使用军马巡逻。在山里,这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邓振华小声地惊呼:“我们骑马闯过去?他们都是机动车辆,追上我们是分分钟的事!”

陈排说:“汽车和摩托车不能进入的地方,马可以进入!我们过了哨卡就直接进山!”

强子犹豫着:“武警可都是实弹,咱们去他们的营房偷马……”

耿继辉说:“军马是他们无言的战友。只要我们上马,他们不敢向我们开枪。”

陈排面对大家:“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同意。陈排点点头:“好!现在明确一下,我们要潜入边防武警中队盗取军马。任何情况下不要开枪。如果招来边防武警部队的实弹还击,那问题就复杂化了。一旦得手,立即把所有马匹驱散,我们纵马进山撤离!”

陈排挥挥手。大家无声滑下山坡,潜身进山。3公里山路于菜鸟A队来说不在话下。武警驻地很快出现在视野里。陈排拿起望远镜,驻地门口,哨兵持枪肃立。他们身后是高墙电网,探照灯不时地扫来扫去。营房里黑着灯,武警们还在睡觉。他放下望远镜,用手语下着命令。小庄、强子、老炮会意,闪身下去。邓振华拿着狙击步枪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耿继辉拿出射绳枪,瞄准下面。陈排拿出滑降环,套在自己手上,然后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武警驻地的大墙下,三个黑影贴着墙跟慢慢移动。小庄抬头,电网上有电火花偶尔闪动。“通了电的。”他回头低声说,“得先把电掐了。”

强子看了看说:“他们肯定是自己的发电机,外面没电线。”

小庄看着大门口警惕的哨兵,在想着什么。老炮看看他:“你打算列队过去打招呼啊?”

小庄笑了:“有何不可?”

强子也笑了:“好主意!”

三人当下里闪身走出黑暗,大摇大摆地向着大门走去。哨兵看着三个走来的陆军士兵突然睁大了眼,伸手制止他们:“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小庄说:“报告!陆军特种部队集训队的受训队员。”“你们有什么事情?”“我们迷路了,看见这里有部队,就过来想吃口热饭。”

哨兵笑:“想加入特种部队,还会迷路?等着,我打电话去。”

小庄他们已经走近,站在岗亭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哨兵跑步过来:“你们进去吧——小高,带他们去食堂。”

另外一个哨兵答应一声,跑步过来:“跟我来吧。”

小高走在前面,三个菜鸟跟在后面。小庄观察着四周。院子黑着灯,只有路灯孤独亮着。三人走到黑暗拐角,小庄突然出手,一个箭步把乙醚毛巾捂到小高嘴上。小高顿时晕倒在小庄怀里。三人把他拖进花坛,然后贴着墙根走向马圈。马圈边,一个武警正在喂马。一只手突然拿着乙醚毛巾捂住了他的嘴,直接将他拖倒。

山坡上,陈排从望远镜里观察着:“他们得手了!射!”

耿继辉举起射绳枪,瞄准扣动扳机,嗖!飞虎爪带着细细的钢索脱膛而出,攀住了马圈屋檐。陈排把滑降扣套在钢索上。史大凡嘿嘿笑着也把滑降扣套在钢索上。陈排转头:“你们去门口接应。”

耿继辉点头,带着队伍转身下去。陈排凌空而下,史大凡随即跟上。小庄三人打开马圈,正各自拿着马鞍弄马。陈排和史大凡凌空滑来,两双军靴前后轻轻落地。五个人匆匆把十二副马鞍安在马背上,然后上马,拉着十二匹马的缰绳冲出去,陈排拿出催泪弹,回手直接就抛在马圈里。马儿们受惊了,夺门而出。五名菜鸟紧紧贴在马背上,混在马群当中,纵马冲出大门。武警们被吵醒了,一片喧闹开灯出门。

大门外,耿继辉带着队员们从暗处一跃而出,上了那些装好马鞍的马。武警们追出来,一名武警举起步枪,军官一把推开他的胳膊,子弹打到空中。

军官怒吼:“不许开枪!绝对不能误伤马!赶紧报警,把马追回来!”

武警惊讶着:“谁会偷咱的马啊?胆子肥了?”

军官咬牙:“妈的!咱们中计了,原来那三个陆军的小子不是来蹭饭吃的,是他妈的来偷马的!胆大包天啊!追!”

机动车辆嘟嘟地开出来,武警们有的上车,有的抓住剩下的马,翻身上去,持枪追赶。军官在车上对着电台吼:“给我接陆军特种部队!”2

公路检查站,特种兵们散立在周围。十二匹战马发疯一样奔驰而来。特种兵们措手不及,转身散开鱼跃卧倒。陈排带着菜鸟们直接冲关。骏马一匹一匹跃过路障,冲过哨卡。

特种兵们起身:“是菜鸟A队!快快快!”

他们急忙驱车追赶。陈排一边策马一边怒吼:“下路,进山!”

马队掉转马头,下路进了树林。特种兵们的车被树林拦住,他们下车跑到树林里,马队已失去了踪影。山路上,高中队的车急驰而到,特种兵们围过来:“他们骑马进山了!”

高中队有点惊讶:“从哪儿偷的马?老百姓家里?”

特种兵班长苦笑:“是军马……我估计是……”

话没说完,一列车队开来,都闪着警灯,武警们戴着钢盔虎视眈眈。

高中队苦笑:“我知道了,是他们的。”

武警军官下车,指着高中队的鼻子一路骂过来:“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是什么狗屁训练?搞得我们都鸡飞狗跳的?就在你们基地旁边,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啊?”

高中队赔着笑:“对不起,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武警军官恶狠狠地盯着他:“得了吧!你心里那点猫腻我还不知道?你还舍得严肃处理?你身后站着的这个,是不是去年偷我们车的那个?他妈的我刚安了电网都没挡住你们!更厉害了,不偷车改偷马了!”

高中队一下子乐了:“老王,别气了!咱俩喝酒去,让他们去追!”“喝他妈的什么喝啊?我专门下令晚上归队的车油箱必须是空的,结果他妈的盯着我们的军马去了!我告诉你啊!你得赔偿我们损失!”

高中队乐不可支:“没事,按照老规矩,从他们的工资里面扣出来就是了。”“你知道那马多少钱一匹吗?”“不够就扣我的工资,连他们的!行了行了,老王别装了,走走走,咱俩喝酒去!这是我工资出的,够意思吧?”

武警军官绷着脸:“这还差不多——你们继续追啊!注意,不要开枪,保险都关上!抓住那帮菜鸟往死里打,打不死就行!他妈的!我这儿跟陆特的干部去找他们领导。”

高中队带着武警军官笑着上车,开车离开。

马达笑笑:“走吧,我们去追吧!”3

马队慢速出现在河边的树林里。陈排看着湍急的河流,勒住马:“吁——下马,我们研究一下行进路线。”

队员们翻身下马,在树林中拴住马围过去。几个队员展开警戒线。小庄看着地图说:“走水路可以近三十多公里。”

邓振华揉着屁股:“咱们还是走水路吧!”

陈排想着:“咱们现在两条路:一是骑马继续前进,但是要多走30公里的无人山地;二是把马丢掉,做木筏下水,漂流到这上岸,可以节省30公里。”

耿继辉说:“这是他们可以想到的路。他们一定有埋伏,说不准路上还埋了水雷。”

强子怀疑地说:“够呛吧?这一带有山民,还有打渔的,他们不敢布水雷。”

老炮说:“别小看他们这帮孙子,就算没有水雷——安俩机枪手,咱们就得报销在河里。”“我们不能下水。”陈排说,“不光是埋伏,水文资料不明,我们漂下去太危险了。”

耿继辉点头:“我同意队长的看法。”“做木筏!”陈排下了决定。

邓振华问:“走水路?”

陈排摇头:“他们既然等着咱们,那就给他们一条木筏!”

耿继辉会意:“收到,明修栈道!我们做木筏!”

队员们起身拔下身上的开山刀,走入树林寻找合适的木头。

山路上。马达看着地图,周围围着特种兵。“他们有两条路。第一选择就是水路,这是每年菜鸟都会选的;第二选择是通过无人山地,如果没有马,他们肯定不会走,现在有马了不好说。土狼,你怎么看?”

土家族尖兵“土狼”冉锋上士舔舔嘴唇,他的汉语不是很流利但是能清晰听懂:“如果他们步行进山,我抓住他们没问题。这帮菜鸟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再怎么掩饰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但是双方都骑马,我们追不上,只能在路上等着他们,不然毛都抓不住。”

马达想了想:“我们现在兵力不够,分散埋伏就不能全歼他们。”

土狼说:“只能兵分两路了。如果有一方交火,我们就向对方靠拢。不过时间不好说,毕竟这里是山地丛林,看山跑死马。”“只能这样了,全歼不了,打散也行!”马达起身,“A组跟土狼进山堵截,B组跟我到小清河N71地域设置埋伏。无论如何,要抓住几个菜鸟!不然咱们的脸都丢光了!出发!”4

湍急的河流中,一支木筏顺流而下。木筏上是披着迷彩雨衣的菜鸟们。河边丛林里,马达拿着望远镜在观察:“注意,土狼。我发现了菜鸟A队。完毕。”

土狼带着A组正骑马穿越密林。他对着耳麦回话:“你确定?完毕。”“确定,他们做了木筏。一点新意都没有,跟前年那批笨蛋一样。完毕。”

土狼看着密林,思索着。特种兵甲看他:“土狼,还等什么?我们回去一起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土狼仍在思索。“灰狼不是都确定了吗?”

土狼摇头:“他们能想到偷马,就不会那么笨。”“可是灰狼一个小组不能全歼他们!”

土狼下定决心:“猎人要比狐狸更狡猾!如果他们不在竹筏上,我们就一个也抓不住!”

特种兵甲一愣:“你是说他们做了假目标?”“我不敢确定,但是我相信他们很狡猾!我是组长,现在我下令——继续前进!”

土狼对着耳麦:“灰狼,土狼呼叫。A组继续前进,去U20地区拦截菜鸟。完毕。”

马达苦笑:“收到,保持联系。完毕。”他放下望远镜:“这个土狼!没办法,脑子一根筋!我们到下游去,拦截他们!”

他带着身边的特种兵们转身飞身上马,向下游奔去。

山林里,小庄打马上坡,马累得上不去了:“不行了,马跑不动了。”

陈排手一挥:“下马!”

队员们翻身下马。

强子问:“马怎么办?”

陈排看看马:“放了它们。”

邓振华急了:“深山老林放了它们?”

陈排说:“你不用担心,军马不是一般的马。把马都放了!”

队员们放马。一行人看着马走远,陈排说:“走吧,我们要赶路!按照纵队前进,尖兵到位!突击组跟进,出发!”小庄再次走到前面,强子跟进。队员们在山林中快速前进。

河边。一道拦截网已经拦河拉好。马达带着特种兵们隐身在两岸的草丛中。木筏远远漂来,上面趴着那些穿着军用迷彩雨衣的菜鸟们,菜鸟们的四周,用灌木树枝做了遮挡。马达露出微笑:“注意,菜鸟到了!”

特种兵们做好了战斗准备。马达拿起自己的步枪上膛:“兔崽子们!笨死了!”

木筏漂流而来,越来越近。马达的眼却越睁越大。咣当!木筏撞击在拦截网上。特种兵们对着木筏一阵扫射。

马达站起来:“停火!停火!”

枪声停息了。马达指着木筏:“下去看看!”

两个特种兵跳下水,沿着拦截网游到木筏上。他们掀开迷彩雨衣,只看见灌木和杂草。马达咬牙:“这帮兔崽子!真他妈的狡猾!”他对着耳麦:“土狼,我失手了!是假目标!重复一遍,木筏上是假人!他们在山里!完毕。”

山林里,土狼披着单兵伪装网,带着队伍前进。他们也丢了马,改为步行。他停下回答:“土狼收到,我还在往U20方向前进。完毕。”“无论如何要抓住他们,否则我们就没脸见人了!完毕。”“收到,交给我了。完毕。”

特种兵甲跟上来:“灰狼失手了?”

土狼点点头:“我们到U20地区堵截他们,轻装前进!”

特种兵们纷纷打开背囊丢掉多余物资。特种兵甲问:“土狼,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没到U20?如果他们已经过去了呢?”

土狼盯着他的眼:“在林子里面,没有人会比我更快!”

特种兵甲不吭声了,低头轻装。队伍跟着土狼,小心翼翼但是却快速推进。山林的另一处,小庄在前面疲惫地拿着开山刀开路,强子跟上来:“我来吧。”

小庄把刀递给他。强子接过来,往前开路。小庄看看自己的双手,都是血肉模糊了。他忍疼拿起武器,跟着强子走。

耿继辉走在最后一个:“继续前进,保持警惕!当心他们埋伏!”

邓振华看看四周:“这鬼地方,他们能埋伏?难道他们比马还聪明?”

史大凡嘿嘿笑:“他们比我聪明。”

耿继辉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尖兵是土家族战士。”“土家族?”邓振华纳闷儿了。“对,代号土狼,是大山里面的猎户后代。狼牙特种大队从山里特招入伍的,土家族猎人是天生的山地战士,跟廓尔咯山地兵有一拼。几年前招了一批土家族的战士,留下的只有他。他最聪明,也最刻苦,掌握了高科技装备和特种部队战术,已经从猎人变成真正的特种兵战士了。我们在山里跑得再远,也很难说他不会找到我们,他是一匹真正的狼。”

邓振华不相信地说:“我们都走了八十多公里了,难道他还能跟上咱们?”

耿继辉叹息一声:“看来你平时不看军报。”“跟报纸有什么关系?”

史大凡的笑容消失了:“我知道了——外号‘跑不死’的特种兵!”

邓振华干笑一下:“别逗了,还有人比我更能跑?我武装越野5公里15分钟轻松拿下!”

耿继辉看看他:“你能跑死野兔子吗?”

邓振华愣住了:“你开玩笑吧?”“没开玩笑。冉锋,他的代号‘土狼’——在野外训练场,他看见一只野兔子,就追上去了。一直到野兔子活活跑死了,也没甩掉他。”

邓振华瞠目结舌:“造谣社新闻吧?还有这种人?”

耿继辉拍拍他的肩膀:“伞兵——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是真的!”

史大凡的笑容真的消失了:“报纸上没说他是土家族的兵。”“为了保密,特战队员的真实身份都是保密的。”

邓振华一脸严肃地说:“赶紧走,赶紧走,我可不想当野兔子!”

此时,土狼带着部下正快速穿越另一处山林,他举起拳头,部下散开持枪警戒。土狼蹲下,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抚摸地面的痕迹。“是脚印!”特种兵甲说。

土狼抬起头:“他们过去半个小时了。”“你怎么知道?”“直觉——我们不能这样追了,要抄近路!丢掉背囊,我们全速前进!15分钟内,我们必须堵截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经过U20的山口!快快快,准备战斗!”土狼带着特种兵们快速往狭隘的山林直扑进去。5

月亮升起来了。菜鸟A队排列成松散的战斗队形,在齐腰深的野草中穿行。小庄举目望去,都是夜色弥漫:“他们是不是想不到我们走这条路?”

强子说:“历年来的受训队员能想的招儿都用过了,难说他们在哪儿等咱们。”

小庄突然举起右拳。大家立即蹲下举起步枪,警戒四面八方。

陈排猫腰跑过来:“怎么了?”“我觉得不对劲。”“怎么不对劲?”“好像有呼吸的声音。”

陈排四处望望,都是野草和灌木:“是我们的呼吸吗?”“不是我们的……但是距离我们很近。”

陈排四周看看,他举起步枪挑开脚下的一团杂草,土狼的脸露出来,他怒吼:“动手!”

四周突然跃起七八个抖掉杂草的特种兵,怒吼着冲过来。菜鸟们措手不及,已经有两个被按倒了。

邓振华被一个特种兵从背后抱住,他挣扎着,史大凡一个擒拿手就把特种兵的下巴给拆了。邓振华趁机挣脱开他,回身就是一脚:“奶奶的,敢抓老子!”

陈排踢倒一个冲来的特种兵,他高喊:“跑——分散突围——”

菜鸟们急忙两人一个小组散开。特种兵们在身后追着。土狼高喊:“留下一个看俘虏,其余的去抓人!豺狼、海狼跟我走,我们一定要抓住那个干部!”

土狼带着两个特种兵如狼似虎,豹子一样敏捷地追着小庄和陈排。

邓振华、观察手跟史大凡拼命奔跑,跃下山巅,顺着山坡滚落。观察手刚刚起身,一迈步就掉入陷阱:“啊——”

邓振华和史大凡回身想救,灌木丛里闪出一个特种兵,他举起防暴射绳枪,邓振华吃过亏,他脸色大惊:“快跑——”

两人刚刚闪开,一个特种兵从斜刺里冲出来扑倒史大凡,史大凡措手不及被撞倒在地上。邓振华起身飞腿解开史大凡的围:“该死的卫生员,你欠我一次,啊——”

最后这声怪叫是倒下的特种兵抱住了邓振华的腿把他绊倒。史大凡二话没说伸手用擒拿招数拆了他的胳膊,特种兵惨叫着。

史大凡嘿嘿笑着拉起邓振华:“现在咱俩两清了。”

耿继辉纵身跳过小溪。老炮跟着跳。小溪里突然站起来一个湿淋淋的“水鬼”。老炮撞在他的身上,两人滚在小溪里。两个特种兵扑上来,几人厮打在一起。

耿继辉转身要冲过来,一个特种兵指着耿继辉:“全力抓住他——他是副队长!”

老炮嘶哑着喉咙喊:“跑——快跑——别都被抓住——”耿继辉一咬牙,转身跑了。

山里。小庄在前,陈排在后,两人狂奔。土狼带人在后面追赶着。前面是个小悬崖,小庄纵身跃上。陈排也想纵身一跃,却哎呀一声仰面栽倒。小庄回头,陈排捂着自己的膝盖,一脸痛苦。他返回来:“陈排,你怎么了?”“跑!别管我!”

小庄一把拉起他:“我背你走!”

后面的声音在接近,土狼和两个特种兵的身影已闪现在丛林里。陈排从小庄背上挣脱:“别管我!我掩护你!快走!”

小庄紧紧抓着陈排不放。陈排掰开小庄的手:“你听我说小庄!你不能被淘汰!你是苗连的希望!你要完成他的心愿!”

土狼高喊:“他们跑不动了!快!”

两特种兵跟着都往这里来了。

陈排挥舞步枪驱赶小庄:“走!赶紧走!”

小庄咬牙,转身上了悬崖跑了。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陈排靠在树上,望着特种兵们来的方向,满迷彩油的脸抽搐着,眼泪流下来。特种兵如狼似虎地冲过来。陈排嘶哑着喉咙发出绝望的吼声:“啊——”他举起冲锋枪对天射击。枪口喷出烈焰。陈排的脸在烈焰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绝望。山巅处,小庄突然回头,陈排绝望的吼声在山谷里回荡。他突然咬了咬牙,掉头就往回跑。山谷里,土狼带着两个特种兵持枪围着陈排慢慢过来,陈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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