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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6: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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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凯利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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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吹号手

波兰吹号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波兰吹号手作者:(美)凯利译者:孙丽娟排版:KingStar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8-24ISBN:9787564085148本书由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波兰吹号手的誓言

我发誓,

作为波兰国王、波兰人民最忠实的仆人,

我必忠于职守,不惧牺牲,

即便在最危险时刻,

也将登上圣母玛利亚大教堂之高塔,

依圣母名义,秉无上荣光,

每隔一小时吹响一次《海那圣歌》。引子第一名波兰吹号手

故事发生在1241年的春天。伴随春风一起来到俄罗斯大地上的还有关于鞑靼的传言。这个顺着基辅的大路越传越广的流言的主要内容是:东方的鞑靼大军又来了。每一个听到这种说法的人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母亲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告诫他们不许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鞑靼是一个冷血的部族。

几个星期之后,流言更加厉害了,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鞑靼大军已经打进波兰,而乌克兰已经是一片火海。此外,还有人说基辅已经落在鞑靼人的手里,号称“雄狮之城”的利沃夫也沦陷了。这支鞑靼大军犹入无人之境,毫不停歇地向前进攻。现在,他们只要再掠过几座宁静的村庄和一片肥沃的田野,就会抵达东欧最美丽的城市——克拉科夫。

人们之所以对鞑靼人这样恐惧,是因为他们简直就像一群野兽。他们闯进富饶的欧洲,到处横冲直撞。只要他们经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有什么生命可以继续存活下去,就连还没有成熟的小麦,也会被连根拔起。他们身材矮小,皮肤很黑,下巴上的胡子浓密而邋遢,头发则编成小辫。那些鞑靼士兵都骑着矮小的短脚马,马背上堆满了劫获的战利品。他们永远像雄狮那样勇猛,像巨大的斗犬一样大胆,但却都是铁石心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慈悲和怜悯,至于什么叫温柔,什么叫信仰上帝,就更不在他们思考范围之内了。

他们跨着战马,手持裹着牛皮的铁盾,把长矛挂在马鞍上。这些穿兽皮、戴金耳环的骑兵一旦奔驰起来,气势非凡。战马飞奔扬起的满天尘土和滚雷一般的马蹄声,能让距离他们很远的人得知他们到来的消息。

鞑靼大军的士兵多得数不清。队伍从头到尾经过一个地方就要好几天时间。而在作战部队后面,还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后勤部队。这些后勤人员负责赶着车子运载俘虏、粮草和战利品——绝大部分都是昂贵的黄金。在大军前面,总有一群已经被吓破胆,怀揣着绝望匆匆逃离家乡的人。在和自己的破屋告别时,他们心中满是留恋,简直痛不欲生。

战火纷飞的年代,受难最多的还是穷苦人。这些无权无势的可怜人扶老携幼,推着小车,赶着自己的马和羊,风餐露宿地跋涉在逃亡的路上。在逃难的人群中各种人混杂在一起,有病弱的老人——他们一说起自己的故乡就无精打采;有正在给孩子哺乳的母亲;有病重的妇女;还有刚刚失去了自己仅有的一点儿财产的男人,要知道,这些财产可是男人们辛勤劳作一辈子才攒下的家底!孩子们疲惫不堪地紧紧跟在后面,怀抱着宠物或者自己的宝贝。

克拉科夫城一方面敞开城门让这些逃难的人进城,另一方面也努力做好战斗准备。其实这时,城里那些地位显赫、家财万贯的人都已经匆匆逃跑了。他们有的向西面逃去,希望远离鞑靼军队;有的则逃往北面,那里有一些偏僻的修道院可以让他们藏身。在克拉科夫城郊区也有修道院,不过,如今躲在那里的都是些穷苦的难民。修士们正在试图用所有的空间来接收和安置难民,同时也在着手准备应对随后到来的围攻。

这些身心俱疲、近乎被恐惧彻底压垮的难民,一进入克拉科夫城便觉得心满意足了。他们进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南方跪拜谢恩。之所以向南,是因为在克拉科夫城的南面有一条叫作维斯瓦的河,河边有一座山,叫瓦维尔山,一座巨大的固若金汤的城堡——瓦维尔城保就坐落在这座山上,它是波兰历代国王居住的地方。

克拉科夫城并没有派出兵马到城外进行防守,因为这些零散的士兵只会白白成为鞑靼人的猎物。在几天时间里,数不清的难民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在这里,几乎把整个城市挤爆。

最终,鞑靼的大军临近了。士兵们把位于圣安德鲁教堂对面的海德堡上的城门用木栅栏封锁起来。卫兵也都站在了城墙上,他们已经准备好要为保卫自己的家乡和亲人献出生命。半夜时分,鞑靼大军冲到了城下。

城外的村庄已经全部被冷酷的入侵者点燃了,甚至连建在城外的教堂和教区也全部被劫掠一空。在漆黑的夜晚里,城外恐怖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烈火在不停燃烧的噼啪声, 有敌人发现猎物逃跑时的嘶吼声和谩骂声,还有抢到金银财宝后兴奋的欢呼声。

克拉科夫城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天亮的时候,瓦维尔城堡的哨兵就发现远处克拉科夫城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大火不仅在城外肆虐,城里也没有逃过劫难。在熊熊大火中,只有三座教堂没有被烧毁:一座是靠近中央集市广场的圣母玛利亚教堂;一座是有高大塔尖的圣安德鲁教堂,还有一座是市场内的教堂。住在“黑村”的犹太人、没能及时躲进城堡的难民和普通市民都没能幸免于难。不过,在克拉科夫的废墟中,有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年轻人——活了下来。他就是圣母玛利亚教堂的吹号手。

作为教堂的吹号手,每一任都发过同样的誓言:每隔一小时便吹响一次《海那圣歌》——一首歌颂圣母玛利亚的曲子。一旦发下誓言,就必须终生遵守,至死不渝。

这位吹号手也不例外,他也曾经这样发誓:要在教堂高高的阳台上,不分昼夜,每隔一小时吹响一次小号。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耀在维斯瓦河上,把它变成一条点缀着金点、活泼欢畅流淌着的河流时,吹号手就登上阳台,吹响那首《海那圣歌》。

战火纷飞的一夜过去了。年轻的吹号手又一次站在晨曦中,内心有种莫名的喜悦。刚刚过去的那一夜太压抑了,除了夜晚本身就不太招人喜欢之外,还有那些冷酷残暴的鞑靼人对这座城市的欺凌。

鞑靼人并没有撤走,有一队矮个子鞑靼兵聚在高塔底下,好奇地仰头看着年轻人——他已经身陷重围。在高塔四周,无数间房子冒着火,浓烟翻滚着涌向天空。夜里,有无数的民房被烧成废墟。其实,在黎明到来以前,吹号手本可以逃进城堡,可他为了信守自己的诺言,选择留下来,坚持到现在。现在再想跑,肯定没有希望了。

这个吹号手还很年轻——也许是19岁,至多不超过20岁。他上身穿一件深色的粗布衣服,长长的、系着对扣的前襟垂过了膝盖,外面是一件及腰短外套,用皮带在身前束紧。下身是一条显得很古老的灯笼裤,这应该是十年前流行的款式了!深色的厚袜子从膝盖一直延伸到鞋子里。他穿的鞋子也很有趣,那是一双柔软的、鞋头尖尖的皮鞋。他头上戴着一个很像僧侣帽兜的皮质头巾,裹得很严,仅仅露出脸和一点儿低垂的头发。“现在妈妈和妹妹已经平安脱险了吧?”吹号手这样想着。10天以前,她们就已经撤出城堡,向东投奔亲戚去了,现在应该早就抵达目的地了。他突然觉得生命很美好,维斯瓦河上空的太阳柔和地洒下金光,洒在瓦维尔城堡里大教堂的窗户上。教堂里,神父已经做完了弥撒。城门口,士兵严阵以待。城门上方飘扬的那面白鹰旗是那么精致。他还年轻,怎会不留恋生命?他也曾一度非常渴望像一名光荣的波兰士兵那样,为了祖国和家乡,同凶恶的侵略者搏斗。而在昨晚以前,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厮杀场景——它只存在于老人的回忆和叙述中。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可能马上就要死了,因为他所发过的那个誓言,因为他无比热爱这座教堂,他爱自己的祖国!“就算是死,我也要信守誓言。”他喃喃自语,“死也要死在这里,誓言与我的生命同在。”他此刻的表情是那么平静和坚毅。如果有一个画家能够勾勒这一幕,也只能把这种平静留在纸上。他心里一片祥和,不畏惧,不痛苦,因为他已经不再考虑履行完职责之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身边沙漏里的沙子正在催促他,吹号的时间到了。“为了波兰,为了圣母,我要再次吹响《海那圣歌》。”他举起小号,凑到唇边。

号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很是轻柔。可是很快就变得激动人心起来,仿佛预示着胜利的呐喊。吹号手的心中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欢愉。他想,也许他就要孤独地死去了,只为坚守那个某些人看来虚无缥缈的誓言丧失生命,可是他所表现的大无畏精神,一定会在波兰人民当中永远流传下去,成为他们心中的精神支柱,为他们提供勇气和永久的力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就是死得其所。

鞑靼士兵不会让吹号手一直吹下去的,一个鞑靼士兵弯弓搭箭,用力向年轻人射去。弓急箭响,箭头带着呼啸声射入了吹号手的胸膛,只留下箭尾在外面颤了几下。吹号手心中涌起了一阵遗憾,曲子还没有吹完,只剩下最后几个音符了。吹号手紧紧攥着手里的小号,后退着跌坐在墙边,他把最后一个光荣的音符吹向空中。这个音符颤抖着,由强到弱,最后寂然无声。与此同时,教堂下的鞑靼士兵把手里的火把扔向木结构的教堂,教堂带着年轻吹号手的灵魂,在大火中一起飞向了天堂。第一章不愿意卖南瓜的人

时间之轮飞快转动,现在是1461年7月末的一个早晨。红彤彤的太阳刚刚升起,照耀着古老的克拉科夫城,急不可待地告诉世人,今天将是这个夏季最热的一天。在进城的大路上,一队长长的马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这种四轮马车多是农夫们用来运送货物的,每辆马车大都只套着一匹马,车辕用粗糙的圆木制成,车轮则是几块合钉在一起的圆形木板,木板的边缘用火烤过,这是为了让车轮更加结实。车厢以木板为底,两侧和车尾是用柳条或芦苇编成的,从远处看去,马车就像是一个装有轮子的大藤筐。这种车非常结实,碾石过坑、甚至有时从泥泞的庄稼地和小溪中穿过去都没问题。马车在路上不断地起伏摇摆,就像是一艘在大海上漂泊的小船。

在车队旁走着的是赶车的车夫,他们时不时地用鞭子抽打马背,让马尽快向前走。而妇女和小孩,则坐在车上。车上还载着许多东西:蔬菜、鲜花、家禽、牲畜、新鲜的黄油和刚刚挤出来的牛奶等。当然也有一些马车上的货物很单一,比如有一辆车装着满满的一车兽皮;还有一辆马车装着黑土,虽然黑土并不金贵,也不起眼,可是全城的花园都在翘首以待呢!此外,还有一辆马车装着家禽,车夫的脖子上还挂了好几串干蘑菇,看上去就像戴着项链一般。起起伏伏的群山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远处的维斯瓦河就像一只手镯,环绕着瓦维尔山。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同新翻的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散发着芬芳。

已经到了开市的时间,许多已经连续奔跑了一夜的马车沿着小道继续向前冲着,最后,踏上主干道,冲进城里。这条主干道将克拉科夫城和附近的其他城市连接起来,所以路上的行人总是络绎不绝,许多人甚至是走了几天几夜才从偏远地区赶来的。

集市上的人形形色色:有衣着光鲜的城市平民、光脚裹长衣的农人,还有穿着粗布衣服的农妇,最引人注目的是12个黑衣黑帽的犹太人,额前露出典型的黑色卷发。

贵族们当然不屑于参与到这种集市中来,不过他们也派遣侍从来采买货品。即使是侍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也要比旁边的平民和农夫要高档得多。在马车商队里,每个人都带着武器,有人在腰间别了一把短刀,有人手里握一根六尺棍,还有人在车底下藏了一把大板斧。外出行商并不是一件毫无危险的事情,集市上就隐藏着数不清的小偷。那些贵族财主怕丢钱丢货,不愿意派车队赶集。不过,与集市刚刚开始相比,散集回程时才是最危险的,因为那时候商人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的。

在这个马车商队中,有一辆车显得奇怪极了,在这个赶集的日子里,它的车上竟然空空如也。不仅如此,它还是一辆少有的双马驾车,车身非常坚固,而且车上人的穿戴也比那些农夫讲究,一点也不像庄稼人。这个赶车的男人45岁左右,他的妻子看上去比他小10岁左右。他们的儿子坐在车的后部,两只小腿从车上垂下来,在半空中不停地晃来晃去。“亲爱的,看到了吗?前面那座高塔就是克拉科夫城外瓦维尔山的瞭望塔。我们要是能够插上翅膀,天黑以前就能够到那里。哦,远处还有两座塔,都属于圣母玛利亚教堂。看到它们,我就觉得自己这一路的辛苦没有白费。”赶车的男人对妻子说。

听了丈夫的话,女人把头上的灰帽兜掠到脑后,一脸渴望地看着远方。“对,那里就是克拉科夫城,”她说,“我妈妈的故乡。记得小时候,她多次跟我说起这座城市的荣耀和历史。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目睹它的风采。不过,我心里还是希望它和我妈妈说的略有不同。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来到这里了。”“是的,我们终于来到这里了。”男人重复着妻子的话。接着他们都陷入了沉思。男人回忆着自己以前到这座城市时的经历,女人则沉浸在对逝去亲人的哀思之中,旁边的小男孩则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会见到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了一家三口的沉思。后面的农夫纷纷将马车赶到路边,把最中间的道路让出来,但没人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男人转过头,想仔细看看能让这么长的车队让路的人到底是谁。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一个骑着一匹矮种马的骑士顺着大路冲了过来。“都给我闪到一边去,你们还真把这条路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了?赶紧给我滚一边去。你们跑到城里来干吗?你们就适合待在家里老老实实种田。还有这种笨马,你出门就不会选个机灵点儿的牲口吗?”骑士冲着一个农夫大声呵斥。这个农夫的马刚才突然不受控制地冲到了大路中间。“可是我刚才差一点掉进护路沟。”农夫也是一脸委屈。

骑士没有再理这个农夫,他发现了这辆奇怪的马车和车上的三口之家。就在骑士打量他们的时候,小男孩也在看着骑士。这个15岁的小家伙名叫约瑟·恰尔涅斯基,从外表看,他算不上英俊,不过也绝对不算丑:圆圆的脸上一双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不过衣着并不俗气。他身上衣服的料子不是富商们一向偏爱的皮子,也不是寻常农夫常穿的粗布,而是一种质量上乘的棉布。最外面的系扣厚外衣也是同样质地的棉布,下摆很长,一直到膝盖;脚上穿着一双鞋头软塌塌的棕色皮靴,靴筒上沿已经快要和外衣下摆齐平了。

骑士看到小男孩,咧着嘴大声喊道:“小伙子,过来,让你父亲把车停下。你过来给我牵马。”约瑟很听话地跳下车,跑过去牵住了马的缰绳。他知道,在这个战乱刚刚平息的年代,社会上并不是一片风平浪静。强盗、不怀好意的“朋友”都会给人带来麻烦。即使是那些有身份的体面人,也会抓紧一切机会对穷人进行掠夺。而在穷人之间,也不会是一片平和。要想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当他听到骑士的召唤,就马上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越靠近骑士,约瑟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一定要小心这个人。虽然骑士穿着仆人才会穿的厚布制服,短外套下却能够明显看到轻薄铠甲。他的马裤不是一般的灯笼裤,而是和上身连在一起的连身皮裤。他也戴了一顶圆帽,帽子上垂下一串紧贴着脖子的珠子。以约瑟的眼光来看,那应该是一串玻璃珠。

为什么说对这个人要多加小心呢?他的外貌已经出卖了他的灵魂。这个人长着一张鸭蛋脸,那双眯着的小眼睛和两条一字眉透露出他的阴险邪恶,远远看去,活像一只猴子。在他的脸上,有一块纽扣大小的圆疤,那是瘟疫留下的标志。有这种圆疤的人,大多是鞑靼人或者哥萨克人。此外,他耳朵的位置靠下,嘴巴很大,嘴唇上还有两撇胡子,胡子向下弯曲,和修剪整齐的络腮胡子连在一起。骑士的腰间别着一把略弯的短剑。从侧面看去,还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一截镶满珠宝的刀柄。那是东方特有的匕首。

见约瑟已经牵牢了自己的马,骑士立刻跳下马,朝着中年夫妇走来。约瑟的父亲机敏地从座位下抽出一把十字柄短剑:“别过来,虽然我不认识你,不过想要知道你的底细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点上帝可以作证。”

听到警告声,骑士停下脚步,低头看看指着自己的短剑,笑容里突然多了一丝尊敬。他脱帽深深地行了一个礼,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安德鲁·恰尔涅斯基吗?”“是的,不过我想第一次见面,你应该称呼我一声‘阁下’。”

骑士马上重新行了礼:“我这是把您当作了自己人,才这样询问的。小弟史蒂芬·奥斯特洛夫斯基,祖籍海乌姆省,现在供职于基辅。一个和你我都很有渊源的莫斯科人派我来……”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周围所有人都以为他正在执行某项特殊的、不能够公开说明的任务,“我听说从北方偷偷潜进来一小队鞑靼人。他们四处烧杀抢掠。恰巧,在他们毁坏的房屋中,有一栋房子的主人就是安德鲁·恰尔涅斯基。哦,不,应该是安德鲁·恰尔涅斯基阁下。我们被告知说,他已经带着亲人到前面这座城市投靠亲友。更巧的是,我沿途赶来的时候已经问清了你们的相貌衣着。今天早晨我看到这辆双马拉着的乌克兰马车时,就知道你们到了。尤其是当我远远看到车上坐着的一家三口,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就不请自来地迎接你们。”

安德鲁没有马上解除戒备,而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骑士一番,尤其是他的衣着、容貌和身材。过了一会儿,安德鲁开口说道:“你的话只说了一半吧?说话要说全,不要吞吞吐吐的。”“是的,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剩余的一半话要等我们进了城,关起门来细细说才行。现在……”骑士富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拖着尾音用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

安德鲁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骑士,以便能清楚地看穿对方心里的邪恶。此时此刻,他显得镇定而自信,但心里却充满了疑虑。因为他在这个陌生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很奇特的文身,这个文身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肋骨的侧面。安德鲁知道,刚才这个骑士所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是真实的,至少他不姓奥斯特洛夫斯基,虽然这个姓在海乌姆随处可见,但没有哪个波兰人是长成这副模样的,更不要说骑士最后说的那句话里暗含着威胁。对方并不是偶然碰到自己的。自己一家离开边境14天了,如果没有猜错,这个骑士也跟踪了他们整整14天。也许,他是某位大人的侍从,此行的任务就是赶在他们一家进城之前拦下他们。“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些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前面的马车已经把我们甩下很远了。如果你真心为我们好,那么就请回到自己的马背上吧!咱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而你应该也不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兴趣才对。”安德鲁说。

前面的马车确实早就走远了,因为他和骑士对话的缘故,他们已经堵塞道路很久了,后面的车夫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恰恰相反,您身上有我非常感兴趣的东西。在把您带到城里的某个区域以前,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我的视线。小家伙,把我的马牵过来,后面的路程咱们要一起走了。”

听了这个无赖的话,安德鲁简直气炸了肺。“耍赖皮的狗皮膏药,你就不怕被雷劈死?”他火冒三丈地大喊,“有什么事情你就赶紧说,说完了滚得越远越好。”

骑士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马车,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马车前座的脚踏板上,那里放着一个黄灿灿的大南瓜。“真是稀罕,现在这个时节还有南瓜,难道草原上的人都是在冬天种南瓜的吗?这个南瓜怎么卖?”他说。“它是非卖品。”安德鲁答道。“真的不卖?”“你的耳朵没有坏掉吧?”“我要是用和这南瓜一样重的黄金来交换呢?”“不换。”“当真?”“当真。”“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对不起了!”骑士抽出佩剑,脸上掠过一丝邪恶而残忍的笑,向安德鲁逼近。

安德鲁马上挥剑迎敌,人影一闪,他就从座位上冲了过去。两个人虚晃一剑,就避开了对方的攻击,可是明显安德鲁功夫更胜一筹,他用空着的左手紧紧握住骑士的右手腕,然后一用力,对方的剑掉在了地上。可是安德鲁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又上前抓住骑士的小腿,双脚用力一蹬,两臂用力,将骑士从马车上掀了下来。骑士狠狠地跌在了泥地里,顿时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喊着各种脏话。

与此同时,约瑟也瞅准机会,狠狠地给了骑士的坐骑一脚,马的前蹄腾空,嘶叫着向另一个方向跑去。约瑟飞快地跑回了马车上,坐在车夫的位置,用力挥舞着马鞭,同时高喊着爸爸。受惊的马奋力向前冲去,安德鲁也顺势坐到了车上,一家三口扬长而去,只留下骑士气急败坏地站在大路中央。他看了看远去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的马逃跑的方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追哪个才好。安德鲁在车上大声笑着,把从骑士手里抢过来的剑狠狠地向路边扔去。

很快,安德鲁一家就来到了卡兹米尔城的城门前。穿过这座一百多年前由卡兹米尔王修建的城堡,再通过维斯瓦河上的桥,他们就能够抵达克拉科夫城了。不过遗憾的是,因为那座桥梁年久失修,他们只好转身北上,从另外一座桥跨过维斯瓦河。他们站在城门口,接受士兵的盘查。第二章克拉科夫城“我是一名基督教徒,名叫安德鲁·恰尔涅斯基。这是我的夫人和儿子。”按照惯例,安德鲁向穿着铠甲、手持长戟的城门守军汇报自己的情况。守门的士兵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点头示意他们进城。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士兵向车厢里看了看——希望能够根据马车载货的贵重程度多收取几枚铸铁币作为税收,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交了钱以后,一家人就被放行了。

进了城门,安德鲁赶着车慢慢向纺织会馆走去,那里原本是布匹买卖的集散地,后来逐渐演变为克拉科夫城的商业中心。此时已经接近黄昏,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克拉科夫城。约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景色,于是他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约瑟一家的马车依旧排在长长的马车队中间,在他们的前后都是乡下进城的车辆,这些车上满载着货物。威武的骑士不时地从车队中穿过,他们盔明甲亮,长剑悬腰。在这些骑士中,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出众。他那不凡的气度令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由衷赞叹。约瑟想,这一定是个身份不凡的人,难道他是我们的国王——那位深受爱戴、平素被称为“和平使者”的卡兹米尔四世?约瑟忍不住惊叫起来。“父亲,那个人是卡兹米尔·雅盖沃国王吗?他那闪闪发亮的铠甲和镶嵌在马鞍上的宝石真迷人啊!还有他的那把像火一样耀眼的剑,该不会是黄金做的吧?”约瑟兴奋地拉着父亲的袖子说,“他的马鞍垫子上还绣着银线的波兰鹰呢!后面还绣着立陶宛的白衣骑士图案。那就是国王吧!”“你猜错了。”安德鲁笑了笑,“那不过是皇家城堡里的一名普通士兵罢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进入到城市中央,被宫殿、教堂、高塔和城墙层层围住。这些哥特式建筑的外墙上大多被各种各样的雕刻装饰着,风格深受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影响。向远处看,高高的瓦维尔山上罗马风格的教堂尖顶直耸入云,像一个巨人般从半空俯视着克拉科夫城。在约瑟他们路过的街道旁边,还有两座高塔是属于圣母玛利亚大教堂的,在刚刚修建的时候它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的钟楼和塔顶都是由一位建筑大师兼雕刻名家改建的。在教堂的后面是一片布满白色墓碑的墓地。

中央集市广场正中间是由矮小的木质建筑环绕起来的纺织会馆。这是全国闻名的布匹交易胜地,在这里,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布匹商人频繁交易。有时候,为了能够在一大早讲一个好价钱,他们甚至不惜连夜(有可能好几夜)在这里蹲守。

在纺织会馆外面的广场上,一群来自远东的鞑靼人支起了帐篷做生意,他们贩卖上好的武器、珠宝和布匹,这些都是他们从莫斯科等地抢来的战利品。现在正值清晨,他们依照习俗开始集体面朝东方祈祷。他们的祈祷声和圣母玛利亚教堂的钟声相混合。此外,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亚美尼亚商人的叫卖声。这些商人来自黑海对岸,以贩卖地毯、香料和皮毡为生。不过,在这个圣洁的早晨,在这座汇集东西方文化于一体的世界贸易中心,向神灵朝拜的祈祷声还是主旋律。这些祈祷声包含着各种名义、各种语言,被不同种族的人赞颂。在这里,有土耳其人、哥萨克人、日耳曼人、捷克人,还有斯洛伐克人。他们都带着各自的土特产来这里互通有无。

因为交易者来自全世界各地,所以在这里使用的货币也是五花八门:波兰的兹罗提、荷兰盾、奥地利的格罗升,还有黄金白银、珠宝首饰,或者是一些钱币的代用品,比如琥珀、椰枣和成捆的蔬菜等。

看着眼前的一切,约瑟完全被迷住了。就在他贪婪地四下张望时,一阵美妙的号声从头顶传来,他抬头望去,发现从圣母玛利亚教堂一座高楼的窗户中伸出了一个小小的挂着金铃铛的小号。他仰视着威严的教堂,听着动听的号音,一种震撼人心的肃穆感油然而生。

约瑟抬头仔细观察这两座高塔,惊讶地发现它们并不一样。远处那座似乎比近处那座要纤细很多,但无疑它更加高耸。那个吹号手就在远处的那座高塔上。吹号手吹奏的曲子叫做《海那圣歌》,是在基督教兴起时,传教士们从南方带到波兰的。总体而言,这是一首简单而又富有感染力的曲子。约瑟聚精会神地听着,可是还没等吹完,号声在结尾处戛然而止,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难道有人从吹号手手中把小号抢走了吗?约瑟就这个问题询问了安德鲁,结果父亲笑着对他说:“儿子,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嘞!等我有时间给你慢慢讲好吗?”

号声再次从高塔顶上的另一扇窗户里传了出来,接着是第三扇窗户,第四扇……高塔上面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窗户都被打开了,《海那圣歌》也被演奏了四遍,而且每次都以一个很突然的休止符结束。“这个吹号手真是蹩脚。”安德鲁评价道。

安德鲁是一名多才多艺的乡绅,他从克拉科夫大学毕业后,没有进一步进修,而是选择回乡继承田产,成为家里的族长。但是他从来没有放下过对音乐的热爱——这也是他在大学时期学习的主要科目。在平常人眼里很难的铜管乐器,在他看来都简单得很,不管是直管小号、按键式小号,都是如此。所以他才有资格这样批评高塔上的吹号手。

马车离纺织会馆越来越近,约瑟也没有继续缠着爸爸讲关于号音短缺的故事,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了!

前面站着一群衣着艳丽的商人。他们一定非常有钱,身上那些色彩艳丽的长袍都价值不菲,其中有一些还是滚了毛边或者缀着丝绸的。在宽松的长袍下面是紧身的衣裤。这些还不算奇怪,令约瑟惊讶的是,他发现其中一个人左腿的裤子布料颜色居然和右腿的不一样便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当他看到很多类似着装的人时,他就笑不出来了。这样的装扮还不是最奇特的。他还发现有些人戴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帽子和大大的头巾。哪怕都是系头巾,在系法上也有着很大的差别。比如有的人会在额头上包出一个尖,有的人则是在头上缠着五颜六色的头巾,这还不算,缠好头巾后还要在上面加上各种各样的小饰品。他们当中的一个甚至在头上插了一只假公鸡,鸡腿和鸡冠一样不少。他们脚上穿的鞋也很奇怪,大部分人穿的都是软皮长筒靴,靴头上还翘起来一个长尖。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还在自己的鞋尖上绑了一根枝条,这让他的鞋看起来有两英尺长。

在广场附近街道的两边,满是各种各样的地摊,摊主们为了能让自己的商品销售出去而卖力吆喝着。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几个人引起约瑟的注意。一个是卖五谷杂粮的人,他面前的麻袋包全敞着口,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粮食。一个是云游的音乐家,从一个身穿蓝衣、头戴蓝巾的女摊主那里买了一点儿玉米。这个音乐家的打扮奇怪极了,他穿着用整块布料制作的带帽兜的黄色长袍,袍子一直垂到膝盖,袍子中间用一根明黄色的带子系住。他没有穿裤子和鞋。他的胳膊底下夹着一支三根管的风笛,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皮囊,女摊主正往里面倒玉米。

约瑟一家的马车继续向前走着,首先他们路过了一家手套店,这家店里不管是伙计还是买东西的人全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它旁边的裁缝铺里,裁缝们正专心致志地坐在长椅上缝缝补补。铁匠铺里,锻炉干干净净,已经做好的刀剑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等待人们挑选。木桶铺中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工人们正在用已经做好的木板拼制木桶。约瑟还看到了神气的钉马掌铺——那里的铁匠们系着黑色的皮围裙,努力将马绑起来,给它们钉上铁质的马掌。

理发店是最常见的铺子,代表药房的蓝绿色大烧瓶也随处可见。天主教徒把从教堂请来的圣母画像和徽章挂在自己店铺的墙壁上。几乎每家店铺都悬挂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标志——这个标志大多挂在店铺门上。比如有一家名叫“白象”的店铺,就在自家门前挂了一幅白象的图片;在一家鞋店门口,卡兹米尔一世的石头雕像郑重其事地放在那里,也许店主想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国王的怀念和尊敬。事实上,悬挂这些标志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在这个门牌号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年代,人们只能依靠这些标志来区分各个店铺。

只要是商业区,就少不了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在这座国际化的商业中心,叫卖更成了一种艺术的交汇:唱的、说的、喊的,不绝于耳。这些叫卖声也因为叫卖人身份、年龄、性别的差别而各不相同。当然,叫卖的内容也是丰富多彩:卖花儿的、卖磨刀的、卖肉的、卖面包的……“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有最好的……”类似这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个卖猴子的摊位吸引了约瑟的注意,这些猴子都是从东方或者南方被带到这里的。一只猴子被允许在摊位附近玩耍以招揽顾客,还有一只身上系着缎带的,正被一位贵妇人抱在怀里。

在这个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最不和谐的元素就是那些戴着手铐脚镣、走起来哗哗作响的犯人。他们戴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排成一排被带到教堂去做祷告。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上法庭面临宣判了。在这个刚刚结束战乱的时代,人命如草芥。可能因为犯了一点儿小错,就会被处以极刑,或者监禁、流放。

一队去朝圣的信徒从约瑟一家的马车旁经过。这些虔诚的男男女女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跟在神父后面唱着赞美诗朝圣地进发。在这一队信徒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目光清澈的年轻人,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以此来显示自己信仰的纯洁。这个大力士曾经发誓要背着基督像从自己的村子一直走到圣地琴斯托霍瓦,那可不是一个很短的路途。据说这个队伍已经走10天了,但没有一个人掉队,这其中也包括那几个表情严肃的小孩子。不过,孩子们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克拉科夫城这座城市的瑰丽和雄奇。

约瑟一家的马车终于走出集市,穿过了城堡大街,直奔瓦维尔山而去。在山脚下,安德鲁赶着马向右拐,穿过城门,通过一条隐藏在草原中的小路,最后在一座看上去布局很凌乱的大宅子前停下来。安德鲁跳下车,来到大宅的门前。一个顶盔挂甲、手持长矛的卫兵向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有什么事?”“我来拜访安德鲁·提辛斯基阁下。”

卫兵听了,连忙大喊了一声,从他身后的卫兵房中又跑出5个和他一样装束的卫兵。“围住他!”第一个卫兵下令,“快向队长报告,有人要求见安德鲁·提辛斯基阁下。”这一变化让安德鲁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想冲出包围圈,可是一个拿长矛的士兵把他逼了回来。“你们这是发什么疯?我是安德鲁·恰尔涅斯基,是提辛斯基的表哥,在乌克兰也是有身份的人。你们居然拦我?你马上去给我找一个管事的人来。怎么可以把我当敌人对待呢?”

看着这个暴跳如雷的人,卫兵们面面相觑。“他难道不知道那件事情?现在波兰应该没有谁不知道吧?”很快,卫兵的队长和报信的下属就一起走了出来。卫兵们给自己的队长让开一条路,让他走到了安德鲁面前:“请问您有何贵干?”队长稍显恭敬的话语让安德鲁心里的怒气有了一丝缓解。“你说话要比你的那些下属好听多了。你是这里的负责人?”“是的。”“那我把刚才对你下属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本人安德鲁·恰尔涅斯基,是安德鲁·提辛斯基的表哥。我从乌克兰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有重要的事情找他。”“恐怕您来的有点儿迟了。您的表弟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家眷也离开了这里,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全波兰人都知道。我的使命是守在这里,保护他的财产。”“提辛斯基死了?他怎么死的?”安德鲁吃惊极了,他睁大眼睛问。“这恐怕是最近几年最悲惨的事情。您知道,贵族和他手下的工匠一向关系紧张。在这次事件中,提辛斯基阁下对工匠为他打制的兵器非常不满,要求他们重做。可是等工匠做好了,提辛斯基阁下又坚决拒绝付款——这就成了他遭到工匠们追杀的原因。虽然最后他躲进了教堂,可是依然没能保住性命。事情发生后,为了防止那些暴徒进一步报复,他的家眷不得不逃进了城。后来,以至于伊丽莎白女王都知道了。她劝我们的国王在两者之间进行调和。所以我们就被派到这里。您知道,许多人都对这座庄园里的财产感兴趣,杀人越货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所以我们就奉命住在这里。至于您,阁下,我想您需要收回之前的请求。我们不会允许您进入的。”

安德鲁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天已经塌下来一样。“也许我可以给您一个建议。”队长说。“请讲。”“安德鲁·提辛斯基在这里有许多仇家,既然您是他的亲戚,那您最好马上离开克拉科夫。如果您执意要留下来,那就必须使用假的姓名,而且不能透露出您和他有丝毫关系。否则,不管是那些仇家还是垂涎他财产的人,都会对您不利。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建议您马上离开。”“可是,我还能去哪里呢?我在乌克兰的家被强盗洗劫了,所有的财富全部被抢走。可怕的是,我甚至不知道那些暴徒的身份,也许是某个大人物指使的。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投奔表弟。我希望能够通过他见到国王陛下,因为我有件机密的事情要禀报。”“我很想帮您的忙,可是我无能为力,因为国王正在北方的托伦市。那里有人正在计划反抗十字军的征兵令,他要阻止这种情况的出现。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如果您不想离开,那我建议您找个小村镇改名换姓隐居起来。我相信,那些杀死提辛斯基的恶徒一定会被送上绞刑台的。”说完这些,卫兵们就纷纷散去,各司其职了。

安德鲁彻底惊呆了,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投奔的亲人死了,他要见的国王走了,现在他彻底无家可归了——甚至比在乌克兰还要危险。他到底做了什么,上天这样惩罚他?对于身上的钱所剩无几的他来说,现在可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下一步他还能去哪里?妻子和孩子都需要有地方安身,他还要对付身后那些不怀好意的追杀者。现在,他完全没有办法预测未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回到马车上,垂头丧气地调转车头,又向集市走去。在那里,可以找到喂马的草料和清水。安德鲁在广场上靠近喷泉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空地,约瑟过来给他帮忙,他们一起给马卸了车辕,让马能够休息一会儿,吃点儿青草。同时,约瑟还从喷泉那里打来了清水给马喝。

做完这些,安德鲁坐在妻子身边,他想要从妻子那里寻求慰藉。在以往的日子里,她总能给他这种慰藉。安德鲁把刚刚经历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表弟死了,国王走了。妻子听说了这些事情,开始也非常沮丧,不过看着丈夫的脸,她马上又振作起来:“我们会有好运的,厄运持续不了多久。”听了这句话,安德鲁心里好受多了。

与父母相比,约瑟正处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跳下马车想要出去探险一番。他先选定了一栋小型建筑,做短途的冒险。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市场,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座教堂。这座低拱顶、圆窗户的古老教堂是波兰历史最悠久的教堂之一,如果是一个历史学者来到这里,一定会被其深深吸引,可是现在,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它的吸引力还远远不够。现在,约瑟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教堂门口的乞丐身上。

在这群乞丐中,有一个独腿男孩、一个驼背妇人和一个瞎眼老人。约瑟站在他们面前,老人伸出手苦苦乞讨,可是约瑟却身无分文。最后,约瑟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为这些可怜人祈祷,然后转身跑开了。他沿着城堡大街,往瓦维尔山方向跑去。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停了下来。从这里向左走是多明尼克教堂,向右走则是万圣教堂。这时,他看到一个鞑靼男孩正用皮鞭抽打一条被铁链捆起来的乌克兰大狼狗。那条狗脖子上戴着坚固的手工制作的项圈。它不停地回过头来看鞑靼男孩和他手里挥舞的哥萨克皮鞭。约瑟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弄不明白:男孩为什么要打这条狗,这条狗又是谁捆起来的。现在看,男孩占据了绝对优势。约瑟决定用实际行动弄清这一切。

就在约瑟胡思乱想的时候,鞑靼男孩已经拉着狼狗走进了教堂小巷。约瑟赶紧跟了上去。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穿黑袍的神父,他衣冠不整,看上去很别扭。对这个人,约瑟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投入特别多的关注,恰恰相反的是,鞑靼男孩很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约瑟的注意力集中在神父手里拉着的那个和约瑟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身上。

从看到小女孩的第一眼起,狼狗和鞑靼男孩就被约瑟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个女孩就像是在圣诞节或者三王节才会出现在节目里的天使那样美丽。或者更像从教堂的五彩玻璃上走下来的美人。她头发的颜色和约瑟的黑头发完全不同,那是一种金色。她的皮肤像精美的瓷器一样白皙,眼睛蓝得如同维瓦斯河上的天空。她披着一件长至脚踝的红色斗篷,中间用腰带束紧,领口和袖口都用蓝色花样的刺绣装饰着。在斗篷下面,是一身蓝色的罩裙。当女孩仰起脸,约瑟看到她的容貌时,约瑟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少女。就连她走路的姿势,都优雅得让人着迷。约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脏又糙。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长途跋涉的艰辛更是为其留下了许多痕迹。

如果说刚刚看到小女孩的时候,约瑟觉得自己升入了天堂,那么这一刻,他又被拉回了现实。领着少女的黑袍神父越来越靠近鞑靼男孩了,突然,那条狼狗发疯一般扑向抽打它的男孩。约瑟大叫一声,没有做任何思考就向着狼狗扑去。这时候,受到惊吓的鞑靼男孩已经扔掉了手里的皮鞭,飞快逃命了。可是他逃跑的方向正是黑衣神父和小女孩所在的方向。发疯的狼狗也随之扑向二人。仅仅三两下,狼狗就冲到了小女孩面前。这时候,约瑟猛地扑过去,从后面拉住了狼狗的项圈。

在乌克兰的时候,他对狗类有充分的了解,知道健康的狗是不会随意招惹没有触犯到它的人的,所以完全不觉得害怕,也顾不上这条狗会不会把他当作抽打它的鞑靼男孩,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先用手牢牢抓住狼狗的项圈,接着用自己扑上去的身子狠狠地撞上跃起的大狗。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这一人一狗同时跌倒在地。与此同时,约瑟听到了女孩的一声惊叫。约瑟没有松手,而是继续抱着发狂的狼狗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慰它。约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狼狗却始终放松不下来。约瑟知道这是由于自己抓住了它的项圈。于是,约瑟瞅准时机,松开了手,爬了起来。果然,狼狗不再发狂了,它显得有点难为情,夹着尾巴闪电一般消失在方济会教堂的方向。第三章炼金术士

就在约瑟看着狼狗消失的方向发呆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一只手友善地拍了拍,脸颊上也轻轻地落下了一个甜甜的吻。约瑟猛然回过神来,他几乎不敢再去看自己那更加破旧的衣服了。他发现拍他肩膀的人是那个黑衣神父,而亲吻他的则是和黑衣人同行的那个女孩。此时,小女孩的脸羞红得像一个苹果,眼睛闪闪发亮。女孩的唇还没有远离他的脸颊。顿时,约瑟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不清醒起来。刚才和狼狗的搏斗让他感觉自己从天上掉到了凡间,现在这轻轻一吻,又让他重新回到了天上。

约瑟后退一步,把身上的尘土拍掉,然后尽量大方而优雅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过,即便如此,当他的目光与两人相遇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丝羞涩。黑衣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掩饰的感激之情,而小女孩的眼睛里则满是赞赏。“你的反应真是敏捷。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你真是个勇士啊!”小女孩赞叹道。

约瑟紧张得简直快要说不出话了。他还只有15岁,就算人生经历再丰富,但是面对这样直言不讳的赞美时,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幸运的是,黑衣人没有坚持等他回话,而是开口说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也从来没见过如你这样身手敏捷的人。”说完,他微笑着朝约瑟眨眨眼睛。“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乌克兰的时候,我已经和狗打出经验了。”约瑟有些结巴地说。不过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儿大,于是赶紧补充:“这对于我这么大的乡下男孩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来自乌克兰?那可够远的。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神父一下子变得饶有兴趣。“我家被一群恶棍给烧了——也不知道是鞑靼人还是哥萨克人干的。我们一家人在马车上整整晃悠了两个星期才到了这里。结果发现,我们要投靠的亲戚死了——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家人也不知所踪了。”“那么,你家里人呢?”“在集市那边休息。”“既然无家可归,跑到集市去做什么?”黑衣神父喃喃自语地说。“我爸爸也许正在想哪里能找到住的地方……”说着,约瑟摇摇头。因为父亲和他叮嘱过,不要和陌生人谈论自己家的事情。可是,他们算陌生人吗?他看着小姑娘投过来的和善而友爱的目光犹豫了。“这事情有点不对劲!”神父心里琢磨着,“这个男孩子谈吐不俗,脑子很灵活,身手也不错。这一点从刚才他和狼狗的搏斗中就能看出来。”于是他低头看着约瑟说:“谢谢你刚才给我们的帮助,你还救了我侄女一命呢!我想邀请你到我家做客,顺便给我讲讲你的冒险经历,怎么样?也许,我们可以……”

约瑟涨红了脸,打断他的话说:“不用这么麻烦,我没有做什么,也不用回报的……”

小女孩说道:“你别误会啊!我叔叔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我家休息一会儿,只要你不嫌弃我家寒酸就行。然后你再去找家人也不迟啊!”“哦!是我理解错误。请您谅解。”约瑟马上改口说,“我愿意接受你们的邀请。”说完,他还按照家乡的礼节吻了一下黑衣神父的衣袖。

看着两个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黑衣神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两个孩子才多大?就已经很像一对小大人了。不过,这个年龄的孩子们,一转眼就会成为大姑娘和棒小伙的。要知道,在一些风俗奇特的省份,15岁的女孩子已经可以结婚生子了;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也早就饱经世事,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了!

他们向左转,走过方济会教堂后向右转,穿过一条短巷,再向左转,克拉科夫城内最繁华的街道——鸽子巷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在这个闻名欧洲的鸽子巷,居住着许许多多的学者和知名人士,他们当中有天文学家、魔术师、医生、教会神职人员,以及那些精通逻辑、语法、修辞、数学、几何、天文、音乐等学科的大师。

鸽子巷虽然很有名,但是它散发出的也不都是令人羡慕的光彩。在巷子的末端,靠近北面城墙的部分,曾经是出了名的脏乱差的犹太村,那里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犹太难民。不过,现在精明的犹太人已经彻底搬离了这个地区,去往河对面条件更优越的犹太城——卡兹米尔城了。现在,那个城中村已经成为脏乱差的代名词。那一带几乎所有的房屋都没有办法再住人了,年久失修的木头房屋让从这里经过的人都感到胆寒,而那摇摇欲坠的楼房更是惨不忍睹——用几块破木板钉起来的房顶上几乎没有瓦片。屋外楼梯从临街的门口或者庭院里扶摇直上,一直通到四层。当然,也不能说这里没有人住,最上面的两层还住着一些穷人呢!

在这片街区的木屋、地窖、阁楼或者其他一些阴暗的角落,还藏着许多不法分子,比如小偷、强盗,甚至杀人犯。1407年的时候,一场大火曾经把鸽子巷和邻近的圣安巷烧得精光,连带着这些黑暗的藏污纳垢之所也损失惨重。但遗憾的是,没有清除干净。

在鸽子巷的南面,也就是朝向著名的克拉科夫大学的那一片区域,住着许多大学老师和学生。雅盖隆大街和鸽子巷交汇的拐角处,是一栋学生宿舍,里面住着学生及其家人们。以前的时候,学生中很多人都会自己寻找住所,但从1490年开始,学校就要求学生们必须全部住校了。

克拉科夫大学不仅吸引着各地的高才生,还吸引着各地的奇人异士,比如精通星象的占卜师、魔术师、江湖郎中、通灵者,当然还有我们之前提到的作奸犯科者。在整条鸽子巷,随处都能看到这些人的身影。他们在街头巷尾忙碌、交易。那些占卜师常常号称自己精通星相学,能够以此推断人的命运和前途,很多少女都会慕名而来,占卜自己的姻缘。于是占卜师们就许下各种承诺,以博取她们的欢心。如果是商人问卜,他们会夸大其词地告诉商人正面临灭顶之灾,要想顺利度过劫难,就必须花钱免灾。在金钱面前,这些人坑蒙拐骗,更有甚者还会吹嘘自己曾经杀过人。几年下来,人们说起这里还是谈虎色变。直到多年后,约瑟成为一名老人的时候,克拉科夫大学的影响力才彻底压倒了这些人带来的负面影响。第一个挑战这些巫师术士的人是一个叫哥白尼的人,他凭借简陋的工具,第一次将天体运行的规律和法则展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走在鸽子巷,你会发现这里的人在衣着打扮方面有着鲜明的特色,他们都穿着和黑衣神父类似的长袍,但也不完全一样。神父穿的长袍领口是竖起的,领口扣也系得一丝不苟;而其他人穿的则是领口下垂的衣服。此外,长袍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有红的、蓝的还有绿的。约瑟注意到有一个穿的是貂皮长袍。在那个人的腰间拴着一根黄金链子,链子的末尾坠着一个用紫水晶做的大十字架。

在经过一个木石混合结构的房子门前时,一群身穿简朴黑袍的年轻人正在争论。约瑟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争论的是关于天体运行规律的问题。其中一个人认为星空向西移动了一百年,而另一个人则认为,星空的运行方向应该是永恒不变的。

走过这群人以后,约瑟一行三人就来到了一栋正面石砌的房子面前。这所房屋设计得很巧妙:房门内缩,两边门柱突出,这样一来人们在晚上出门时就会非常小心地观察左右的情况;房子楼上的窗户是可以像大门一样左右打开的;窗户上不仅有百叶窗,而且还装了铁栏杆。神父走上台阶,从袍子里掏出一把大号铜钥匙打开了房门。跨过窄小的门槛,穿过黑洞洞的走廊,他们进入到一个露天的院子里。在院子的尽头,是一座四壁光滑、没有门窗的庙宇。寺庙的左侧是一栋四层高的木质小楼,右侧则是一层低矮的平房。小楼外面的墙壁上,有个很陡的楼梯,通过它可以直接抵达小楼二三层住人的地方。楼梯也是木质的,虽然不是很结实,但是一个竖直的大梁起到了支撑的作用。院子里还有一口老井,井口缠满了绳子的轱辘上吊着一只大大的木桶。

走在楼梯上,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约瑟觉得一阵头晕——脚下晃晃悠悠的感觉让他觉得有点害怕。“万一楼梯突然塌掉怎么办?”约瑟心想。看到他情绪紧张,黑衣神父笑了笑,再三保证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他们来到二层的大门前站住,神父又掏出了一把黄铜钥匙,这一把比刚才的那把略微小一点。

走到三层后,约瑟发现头顶上还有第四层,不过外面的楼梯只能通到第三层。四层应该是仓库,要到第四层,必须顺着斜立在墙边的一根木梁从第三层的天窗爬上去。那个天窗是由金属制成的,从大小和形状看,它应该是从一扇普通的窗户改造而来的。在天窗的旁边还有一个后挖出来的小窗户,大概是为了让光线射进来。不过,很快约瑟的注意力就由第四层转移到了眼下待着的这个小屋,这是黑衣神父和小姑娘的家。对这里,约瑟充满了好奇。

这个房间并不大,而且略有些昏暗,但是整体的装修和摆设却很考究。墙上的挂毯、屋子里的橡木椅、实木桌和木箱都有一种低调的奢华。在靠墙边的柜橱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闪闪发光的银器。

女孩一进屋就先打开了窗板,让阳光从窗户细细的缝隙中透进来,然后又准备了一些食物招待客人:两杯酒,几块面包。三个人坐在桌边默默地吃着。饥饿的约瑟几乎忍不住想狼吞虎咽一番,可是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和我们说说你的经历好吗?”黑衣神父说。

约瑟字斟句酌地把自己一家的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是他们自早晨到现在的经历,以及现在所面临的困境。黑衣神父聚精会神地听着,最后他轻轻拍了拍桌子说:“我明白了,你先吃东西,我出去一下。”说完,他起身走出房间,匆匆地下楼了。

屋子里只剩下女孩和约瑟两个人。女孩搬着椅子坐到约瑟身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我叫约瑟·恰尔涅茨基。”“约瑟,这个名字真好听。我叫伊丽莎白。”“我的父亲叫安德鲁·恰尔涅茨基,我们来自乌克兰,那里被称作‘黑土之国’。”约瑟继续介绍,“我们家很偏僻,即使最近的邻居,离我家也有60英里。我们家同当地的哥萨克人和鞑靼人关系很好,所以也没有怕过他们。可是不久前,一个曾经在我家做过工的鞑靼仆人跑来警告我们说,灾难就要来临了。当时对这个消息我们感到惊讶极了。父亲更是哈哈大笑。不过我能够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一丝恐惧。他和那个鞑靼人躲在一边窃窃私语了好久。不过我父亲是个勇敢的人,即使他心里害怕,也不会把这种恐惧表现在脸上。我们没有听那个鞑靼仆人的警告,没有搬家。后来,我和母亲几乎把这件事情忘光了。直到一天夜里……”“夜里发生了什么?”女孩问。“那天夜里,我们还没有睡觉,母亲正在缝衣服,突然发现有一个人扒开了房顶瓦片向屋子里窥探。那个人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既不是邻居也不是仆人,而是一个强盗。那一幕母亲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立刻尖叫起来,我们全都吓了一跳。”“然后呢?”女孩神色紧张地问。“父亲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他把我弄醒,给我穿上衣服,然后就拉着我和母亲从后面的小门逃跑了。那个小门一直是钉死的,我从来没见它被打开过。门的后面是一条地道,我们在里面走了很久。等回到地面的时候发现正在一间小屋里面,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套着我家最好的两匹马。原来父亲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对这一切我和母亲都毫不知情。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做这些准备的。”“你现在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吗?”“还没有。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上车以后,我发现车上已经堆满了食物。父亲用一个耙子在房子角落的一堆树叶上耙了耙,又挖出了一大堆蔬菜。我以为这些蔬菜都要搬到车上,可没想到他只往车上放了一样。”“是什么?”“一个南瓜。”“南瓜?为什么啊?”“谁知道呢!在逃亡期间,我们把车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可父亲就是不让动那个南瓜。不过幸运的是,那时候我们已经快要到目的地了。奇怪的是,今天早上,有一个从乌克兰跟踪过来的男人拦住我们,向我们提出要用等重的黄金买走那个南瓜——父亲拒绝了。”“那你们知道那些强盗是谁吗?”“不知道。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证明父亲带我们及时逃跑的举动是无比正确的。我们逃亡几天以后,一次在一个村子休息。非常巧,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一个骑马赶路的邻居。他告诉我们,在我们走后的第二天,他就发现我家的房子被彻底烧光了。我家附近的田地也被挖得到处都是洞,强盗们好像在找什么。”“现在那个南瓜还在你父亲手里?”“当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看重那个南瓜,不过我想他一定不愿意让我把这件事到处宣扬——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吗?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和我说说关于你的事情?你的那个叔叔,是你父亲的兄弟吗?”“是的。在我小的时候,我家所在的镇子上流行瘟疫,结果我的父母都病死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和叔叔一起生活了。叔叔叫尼古拉·克鲁兹,在大学学习的艺术,他是克拉科夫大学里最好的炼金术士。他还是个虔诚的教徒,不过,虽然他穿着神父的装束,但他并不是神职人员。他现在每天都在潜心研究,希望能够找到炼金的秘密。”

正说着,这位学院派的神父就出现在了门口。他微笑着说:“我出去看了一下,这里还有空房,可以让你们家租住下来,租金不高。”重新在桌边坐好后,接着说,“条件有点儿简陋。不过总要比无家可归强。如果你们家没有钱了,可以先把马匹卖掉。现在马匹的价格还是很不错的。我建议你们先住这里,等你父亲找到工作,有钱了,再换地方。当然,如果他嫌这里太破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肯定不会嫌破的。”约瑟激动地说,“哪怕是为了母亲,他也会暂时安顿下来的。经过一路奔波,母亲已经疲惫不堪了。我要马上去告诉他这个消息。您可以把这事情再说一遍吗?我要确认一下,您可不要骗我。”

伊丽莎白马上跳起来,喊道:“我的叔叔是天底下最可靠的人。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听了侄女的话,炼金术士笑眯眯地用大袍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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