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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12:4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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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天下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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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伞的侠者(上)

负伞的侠者(上)试读:

卷一 雷的影子

刺杀天王的人

姓名:李胆。外号:托塔天王。

相貌:身高十四尺七寸,膀阔三围,重眉虎目,颔下五柳长髯。

衣著:平时喜著百花战袍。

身粉:扣马山方圆百里七七四十九寨响马总寨主。

兵器:水磨太师鞭,重五十五斤六两。

武功:精通太师鞭法。有天生神力,曾托起三千六百七十二斤重的石塔。余不详。

罪行:通辽叛国。

截止所杀日期:五月初五,端午节前,

这是写在一张纸上的文字。

这一张纸已被火烧了。

这张纸上的每一字都刻在了高鹤的脑海里。

高鹤是杀手。

大宋国刑部正堂“铁血捕杀堂”供职的杀手。“你要杀托塔李天王,就先订一副上好的棺木。”

三月前,刑部的另一名杀手“蝙蝠”柳平去刺杀托塔李天王前,曾去问天津桥下的“武林万事通”郭雀儿,郭雀儿这样对柳平说:“据我所知,你是第十一个杀李天王的人。前面十个都已死了。其中包括‘流星双杀’孟英孟雄兄弟。”

少年意气方正雄,时磨铁剑报国恩。“蝙蝠”柳平是刑部战绩最佳的“七杀手”之一,一剑穿心,剑术高明,轻功身法之诡、之高,从他外号“蝙蝠”便可体现出来。

柳平道:“‘流星双杀’孟氏兄弟的确是一对好搭档,铁流星的武功,好像没人比他们练得更好。但他们性子躁烈了些。”

柳平一笑一个好杀手要善于忍耐,要能静。藏于九地之下,人所莫测;动于九天之上,人所莫挡。”

郭雀儿见柳平心志如此,叹了一口气。 郭雀儿送柳平上路时,告诉他两句话:“你一定要杀李天王,就当心六个人。你能避开这六个人,单独狙杀李天主,或可成功。”“杀李天王只可一击。一击不中,速退。像李天王这样的高手,容不得你出第二招!”

柳平上路去杀托塔李天王,一去未回。

有一天,刑部老总扈飞鹰阴沉着脸向大家通报道:柳平握剑的右手昨日被人送来刑部了。

据说柳平的忌日是清明。

正直,勇敢,刚傲。

白脸如玉的黑衣柳平,从此成了他三个最好的朋友酒后伤感的思念。

柳平最好的三个朋友就是:高鹤、郭雀儿和霍雨佳。

戚笑花。谢笑酒。

邹笑命。喻笑君。

奚西宾。范东园。

这六个人是李天王手下六大高手。“蝙蝠”柳平折于谁之手?

是“云破月来花弄影”戚笑花?

是“酒龙”谢笑酒?

是“

一日五十钱

”部笑命?

还是“白眼向天”喻笑君?

或者是武功神秘、身世神秘的奚西宾?

抑或是文才武略、运筹帷幄、武功深不可测的范东园?

在上路之前,高鹤在樊楼喝了七天酒,看了六日花,换了五个姑娘。

樊楼没有姑娘。

有姑娘的是“楚楼”。

楚楼有的是楚楚动人的江南佳丽、北国脂粉。

高鹤在作大事前尽量放松自己,松到一丝不挂,洗温泉浴后,有两个佳人轻捶慢敲,直把人捶得全身都化成一朵云,飘飘欲仙的境界。

他觉得自己那时如一片没有重量的海绵。

如一羽羽毛。

然后他就极认真、极严谨地投入事情中去。

他觉得,一个杀手每一点都不能疏忽,都要做到最好。否则这没做好的、被忽略的某一点,就会变成致人死命的一点。

然后,高鹤就消失了。

他将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在目标周围,而这另一个人,连他自己也在未成为该人之前所不知道的。

这另一个人,通常是由刑部老总扈飞鹰给安排的。

而且世上还真有过这样一个人。

美女如云,美女如玉

美女如玉。

美女如云。

这就是男人为什么爱到“逍遥山庄”的原因。“逍遥山庄”庄主朱铁弦能让上至官府搢绅豪强下至贩夫走卒,凡是男人都乐到“逍遥山庄”花钱,凭的是三字经:食,色,赌。

朱大庄主的看法是,一个人的生命力就是欲望:探知世界秘密的求知好奇欲,做事并求得成功的劳作欲、成功欲,加上食欲、情欲和对物质的占有欲。

一个人假如没有什么欲望,那就像一只没有桨的船,只是静静地停泊在港里,距变成腐朽的、搁在岸上的死船已不远。

而赌充满了紧张的劳作、短暂而强烈的神秘感与好奇,能让人在瞬间经历成功与失败的轮回,是每一个有冒险、拚搏个性的男人都爱涉足的领域。

一个赌字,就能抓住十分之四五男人。

还有食与色。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一个对美女与精美的食物都失去胃口的男人,还算是男人么?

朱大庄主的赌场,童叟无欺,绝对公正。

如果谁敢出老千,做郎中,玩水银或灌铅骰子,用对筋、 云头、拍隼、挖角诸种手法作弊,被发现后,即将此人刺瞎双 目,斫下一双手,扔出去喂狼狗。

朱大庄主的饭庄,有各地名厨掌勺,虽在北地,但你若 要点徽、淮、扬、川、粤、苏各大菜系名菜,也一定不会失望。一个男人胃口好了,做什么事都会来劲。

于是朱大庄主给你安排的第三个去处是“逍遥山庄”的“锦春坞”。“锦春坞”有的是莺莺燕燕的佳丽。

但“锦春坞”又有一道怪规矩:

可以歌舞调笑,宴乐品茗,风流琴棋,打八圈花牌,喝十巡花酒。就是耍骨头、咬乖乖也行,只是不许灭烛留髡。如真正男欢女悦,可双双搬进“凤凰窝”。

正因这一规矩“锦春坞”的宾客盈门,甚而竟有客连月不去。

因为“锦春坞”的美人虽风流,但都是云英未嫁之身,尚名花无主!

而让男人最迷恋的两个尤物,就是如玉,如云。

美女如玉。

美女如云。

美女如玉,自然守身如玉,但在男人心目中偏又像一朵云一样给人飘逸轻薄、放荡妖冶、媚人至极的感觉。

美女如云,自然像去一样轻薄放荡、飘逸俏乖,水性杨花,宜喜宜嗔,似乎任何男人只要再下一点功夫便都可投怀送抱,伴月眠云。但偏偏在最后又守身如玉。

有这两个尤物,能不要男人的命,叫男人神魂颠倒?

如玉、如云此时正缠着同一个男人。

如玉从后面勾着那男人的脖子,把一张吹弹得破的白玉俏脸儿,贴着男人的脸,吐气如兰地软语你知不知人家有多想你?”

她只说这一句话。

余下的话她用耳鬓厮磨的缠绵来说。

如云则坐在那男人的怀里,递着似已醉了的、朦胧的媚眼秋波儿,仰着脸儿吃吃地轻笑问:“大公子,你是吃如玉姐姐的胭脂,还是吃我的口红?”

那被称为“大公子”的男人看着两个女子叹气:“只有你们吃我的份儿,我哪还敢吃你们?”“我都快被你们这两个迷死人不赔命的人儿给迷死了!”“啊唷,我吃不消了!”

那男人夸张地笑着叫道。

那男人笑着叫道的同时,一手搂一个,仰身倒在一张特大的胡床上。

两个女孩边笑着说“不来了不来了”边喘着娇喘扑到那男人身上用粉拳重重轻轻地捶着打着,捶打出一片的甜情蜜意。

三人正笑闹着,那男人忽叫道:“外面是阿文么?进来吧。”

一条敏捷的人影顿从半启半掩的花窗里飞了进来,轻轻巧巧地落在室内的镶金丝的波斯地毯上。

来人跪下禀道:“报戚哥,那人的身份已查明,确是东京来的香料客人莫峰。他现正在‘老正兴面店’吃面,郎大寨主已过去了。”“有邹大哥去,那就万无一失,我放心了!”那男人挥挥 手,“知会‘鹰’组、‘鸽’组、‘彪’组,不必再跟踪莫峰了,对其他未查明身份的来客,注意察查。”“是!”

来人不亏叫“阿文”,来得文静,去得文巧,眨眼间已由花窗飞了出去。“戚大公子,这世上还有谁敢找‘停云渊大寨’的麻烦?你和邹大侠也忒小心了!”

慢慢梳理着男人一头黑发,如玉道。“就是。除非他活腻了,戚大公子与邹大侠的神威,谁人敢招惹?”如云接口。

如云、如玉说话间又依偎向那男人。“你们要让人家见笑了,让我招呼客人吧!”“客人?哪来的客人?”“客人已来了。”

两女中间的男人——那个被称为戚大公子的,身子一扭,已从床上“滑”到了地中央,站定。

戚大公子淡淡向上叫道:“朋友,若不怕自找麻烦,敬请下来吧!”“人说‘风流公子’戚笑花机警绝伦,果然不假!”“不错,我就是自找麻烦的人。”“我已来了。”

随着说话声和一声轻笑,一条人影从天花板上轻轻盈盈地落了下来。

男人如花凋谢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着。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与两个女人互相打量不同。

两个女人互相打量时,目光中常会流露出挑剔、嫉妒甚至敌意来。

只有很有涵养、温润如玉的大家闺秀,才会向打量的对方露出雍容大度的、温和的微笑。

因为在女人看来,另一个女人如比自己漂亮,就有可能成为情敌。

——所以她们要充分估测目前这假想敌的实力,并用目光来迎战与打击对方。

这种或明显或潜在的心理,会使两个女人的互相打量,变得很有味道。

而男人互相打量只表示一种意味——在与对方进行合作或对抗前,所表示出来的或多或少的看重、器重、敬重。

这种打量会像一头山羊与另一头山羊从两股道上走来相遇时那样友好。

但有时则像一对怒目相视的豹子一样可怕。

幸好,这两个男人的相互打量,即使是交战前的相互打量,也是带着相互欣赏的。

他们是一对敌人。

但望向对方的神情则像一对神交已久的朋友。

——但,微妙的是:

杀,气,已,生。

从两个温和相互打量的男人身上都发出了一股凛然之气。

杀气。

戚笑花是让女人都喜欢的那种温文尔雅而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衣著称体,言辞得体,举止优雅,脸上总挂着潇洒而倜傥不群的笑容。

戚笑花一袭丝织轻袍,系着白玉带,带上佩着一把挂着银链的七宝刀柄、银镂刀鞘的小刀。

戚笑花竟然还佩着香囊、鱼袋、刀帨。

一个名公子应佩戴的饰件,一件不少。

——但他的身份是强盗,以暴力抢劫财富、杀人放火的强盗。

可是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暴戾、凶狠的痕迹。

暴戾与凶狠和风流公子戚笑花的气质是水和油一样隔着的。

即使戚笑花要杀人,人们也都相信,戚大公子用以杀人的姿势也一定是优雅的。

戚笑花望向来人。

来人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青年,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在海里、一粒沙在沙漠上那样无法找出来。

只有到了这单一个人展示在人面前时,才感到这人长得身材修长、匀称,给人一种一点都不觉得赘余或有什么不自然、不协调的印象。

这人使的兵器是剑。

而且一定是好剑。

因为这人把剑裹在布里。

布是黑色的。

只有黑布才能笼罩得住宝剑的剑光。

而戚笑花对对方产生好感最关键的一点是对方也有洁癖。

对方的手指甲刚刚整过。

对方的玉白竹葛布衫上,还微微散发出清淡的皂香。

来人的剑果真在布里。

来人手一探,剑已在手。

剑果真是一把寒光耀眼的好剑。

来人道:“在下杀手高鹤。”“杀手?你要来杀我?”戚笑花问。“我不想杀你,除非你逼我。”高鹤道,“我只想借一条道走走。”“从‘停云渊大寨’通过,到太平营总寨?”“这好象是从正面进入总寨的唯一途径。”“你想进总寨杀谁?”戚笑花警觉地问。.“这你不必再问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人不为名利私仇。”“你要刺杀天王?你是柳平的同党,来自东京?”

高鹤沉默了。

他的嘴角紧抿出坚毅的棱角。

他目光凛然地看着戚笑花:“接招吧!我的时间不多!”

高鹤随即一剑刺了出去。

平平淡淡地刺了出去。

戚笑花见剑刺来,身子一闪,以丝袍的袖子一袖缠裹出去。

他用的是“东海水云袖”的“流云铁袖”。

他身姿曼妙如舞。

但剑袖甫要交触之时,剑如灵蛇惊秋,陡地射向戚笑花的眉心。

但戚笑花的长袖也已一卷倏回,已护住了自己的面门。与此同时,三朵银花从袖中飘出,“飘”向高鹤的胸腹部三大穴道:“不容”、“玉堂”、“府舍”。

可是高鹤的剑根本没刺向戚笑花的眉心,而是猛地一吐气,剑忽刺戚笑花“关元”要穴。

高鹤根本不理会戚笑花射出的三朵银花。

这一剑刺出,志在必得,甚至不惜以身体来迎向三朵银戚笑花急退。

戚笑花从地上退向墙上,退向天花板。他的身子会“飘”!

但高鹤的剑急追。

高鹤身中三朵银花,犹如流星赶月般追来。

高鹤的剑终于追上了戚笑花的腹部“关元”穴!

戚笑花的丝袍忽如鼓胀的春帆饱满。

高鹤的剑尖竟刺不透戚笑花的丝袍!

高鹤的剑如刺向一道铁壁铜墙——有弹性的、韧性的 铁壁铜墙!

两人双双落在地上。

戚笑花双袖一抖,夭矫如龙,“双峰贯耳”,抽向高鹤的两太阳穴。

但戚笑花招式使到一半,双袖忽软蔫了下来——因为高鹤出手,出手如电,一记鹤啄啄在戚笑花的喉结处“廉泉”穴上。

戚笑花的喉结“廉泉”穴被啄,顿爆出一朵血花来。

与此同时,高鹤的剑尖从戚笑花背后冒了出来:

戚笑花顿像一朵凋谢的花萎蔫下去。

像好官的强盗

“老正兴面店”。

邹笑命放下了面碗。

他吃的是“片儿川面”。

这是他这一日里最高的享受,两碗面用去了他二十五钱。

然后他看另一个人吃面。

他知道这人叫莫峰,是做香料生意的东京客。

邹笑命如不是扣马山前营“停云渊大寨”已故老寨主“春秋笔”部雨翁的公子,而是出身望族世家,那么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官员。

他忠于职守。廉洁。清正。

他起居有规律,饮食有规律,不贪财,不好色,不纵酒,不嗜赌,也不轻易动气。

他处事不躁。精明。能干。

所谓能吏、循吏,就是指像他这样风格的官吏。

如果你看到他署办公务军情文案,调配人手应对事变处置各种事宜的情形,你也一定佩服他的:

他耳朵同时听三个人说话,手左右开弓双管齐下不停书写记下听到的军情公务要点和应变的策略,口中迅速发出一个个命令、指示、吩咐,调配大寨前、后、左、中、右五哨兵马而丝毫不出差错。

他使人想到三国时代的“雏凤”庞统。

在扣马山群豪眼中,“一日五十钱”郎笑命比庞统更是一个能才。“雏凤”“卧龙”,王佐之才。但谁真见过诸葛孔明与庞统先生应对处变的情形?“有邹先生在前营守着上山大门,主持着‘停云渊大寨’,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是李天王对邹笑命的赞扬。

李天王很少赞人。

连奚西宾与范东园也难得赞一声的。

由此可见邹笑命在扣马山群豪心中的地位。

邹笑命看着莫峰吃了一碗猴头面,一碗混烧虾爆鳝面, 估量着莫峰要起身时,那奠峰偏又要了一碗五香鸡肉丝面,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邹笑命不动声色地又要了半碗面汤,慢慢喝着。

莫峰终于站起身付帐了。

看着莫峰出了门,邹笑命随即站起,跟了出去。

莫峰在荒僻无人的松径下站住了。

莫峰并没回过头来,但他在说:“你为什么要跟踪在下?”

邹笑命:“凡到了停云渊大恭的人,我都有权査明身份。”“我难道身份不明?”“你的身份虽明,但这只是表面的明邹笑命淡淡道, “一个香料客人,似不应有如此高明的武功:“我武功很高?”“武功如不高,便不会感觉到我在跟踪你。”邹笑命道,“我用的是‘蹑云步’轻功,落地无声,离你又数丈之远,你怎会听出有人跟在后面?”“何况”,邹笑命盯着莫峰,“你两太阳穴高隆,双目开阖间精光如电,步子与呼吸的节奏协律,落足时不轻不重,似浮而实。如不是身负上乘内功,如何能走得出这一种‘虎行龙游步’?”“邹大寨主果然好眼力。”莫峰道。“那就请尊驾亮万儿吧! ”邹笑命道,“在下平时最怕的就是招子不够亮,无意之中得罪了江湖朋友、绿林同道。”“你这不过是绕着弯挤兑我表露身份。”莫峰道。“要我说出自己身份并不难。不过在我说出自己身份之前,先要向邹大寨主打听一件事。”

邹笑命道:“但有所知,只要不违江湖道义,在下定当如实相告。不知尊驾所询者何?”

莫峰道:“邹大寨主晚上吃什么?”

邹笑命道晚上吃什么?我想一下——早晨是与二柱子一起吃的豆浆、锅贴,用了二十文钱,中午是二十五文钱,晚上只有在寨里来上两个馍一碗稀饭了,——正好是五十钱。”“你真的一日只用五十文钱? ”莫峰不甘地问。“一日五十文钱已足够了!我大寨兄弟五哨人马有四、五百人之多,人人都五十文钱一日,成年累月积算下来,亦开支甚巨。虽然屯田、狩猎、边境贸易等项和劫取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不义之财收入不少,但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我身为大寨主,又岂能带头奢豪?”

邹笑命说至此,一叹:“天予万物于人,人无一物予天。我一日五十钱地活着,又都作些什么呢?说来,愧对劳作终日的万民了。”“邹大寨主真是仁人仁心。”莫峰动容道,“如天下万官都作如是想,真是万民有福了!”“可是我们是强盗! ”邹笑命一笑道,“我们是官府心目中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强盗!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着灭我们而后快!”“你不也是来与我们作对的么?”邹笑命说到这里,目中顿露出了针尖一样的锋芒。

他盯着莫峰:“我知道你是官府的人,报上姓名吧!”

莫峰摇头我虽是官府的人,但我不是来与你们作对的。”“真要与你们作对的,是刑部派出的杀手。”“据我所知,刑部已派出了五大杀手,对付他们认定的三大心腹大患。其中杀势最凶猛的‘雷’则到了扣马山。” 莫峰还想再说,却听一人尖声笑道:“兵寇一家!”

随这人尖笑声,忽有三支快箭急射而至!

三支箭射得极无准头,毫无章法,射到一半,竟箭跟箭撞到了 一块!

邹笑命见状正想笑时,却见三支箭一撞后,一震,三支箭顿急如闪电,从三个方向直射莫峰后脑!

莫峰大笑一声哈哈,是‘歪射鬼箭’法!那是冲在下来的了 !”

莫峰随即拔地而起,向发箭的林丛追去。

邹笑命见状心中不由一震:

——莫峰施展的,竟是“虎尾溪”沈家独传的“白日飞升”轻功!“虎尾溪”是武林中一个独树一帜的门派,虽不列在少林、华山、昆仑、峨嵋四大正派之中,但正是被人们称之为“武林四霸王”的“四大奇门”之一。“虎尾溪”沈家的轻功、枪法与“一条鞭”内功,是武林三绝。

就在邹笑命一犹豫之间,只听有人急奔而来,喊道:“大寨主!大寨主!出事了。”

那是跟随副寨主戚笑花的阿文的声音。

神 判锦春坞,如云如玉的“双美阁'邹笑命直起腰来。

邹笑命凝视着躺在胡床上的戚笑花,揺了一下头。胡床上的戚笑花脸白如纸。

戚笑花的头发依旧一丝不乱,梳得整齐。

但戚笑花已绝对是一个死人!

——任何人喉核给啄碎、击裂,一剑从腹部“关元”穴扎入而从背上冒出剑尖来,都只能是一个死人!

邹笑命脸沉如水。

他不说话。

他只是眼睛看着如云、如玉。

他的目光阴沉、冰冷、寒毒。

——仿佛戚笑花就是这一对姊妹花杀的。

在这样的目光下,很少有人不开口的。“杀大公子的是一个青年。”如云道。“他用剑。”如玉接言。“但大公子先是被他击碎了喉结。”“那人也中了大公子三朵银花。”“那个人自称是杀手高鹤。”“他说要借道去总寨……”

如玉还想再说,如云道:“不用说了! ”

——的确是不用说了,因为邹笑命与阿文像一阵风飞掠而至,又像一阵风卷过,掠了出去。“为什么不问清楚?”阿文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是的。”邹笑命叹了 一口气,“我都已知道。”“杀手是……”“高鹤,一个貌不惊人的青年,东京汴梁口音,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出手极快,手上的功夫之高,还在他剑术的造诣之上。”“他来自刑部,是‘蝙蝠’柳平的同党,志在刺杀天王。”“你怎么知道他貌不惊人这些外貌特征?”“这是如云姑娘告诉我的。”

邹笑命的目光透着睿智:“一个人的年龄,在发生杀人这样的大事件的回忆里,并不显得重要,如果一个人较矮胖或较高瘦,或者是麻子,脸上有一颗黑痣,以及腿有些跛、少了一条臂……而这种人又杀了人,目睹者就不会说这是一个中年人或青年,而是说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一个麻子,一个脸上有黑痣的,一个跋腿人,一个独臂人!也就是说,目睹者会挑他感受最深刻的特征说的。”“而如云说的是一个青年。她甚至也没说是一个白面书生、一个黑脸大汉之类形容外貌总体印象的话。由此可见,高鹤是一个貌不惊人或即使有惊人之貌也把自己弄得很普通、很平凡的,能随时把自己混迹在普通人中的高明杀手。”“至于他手上的功夫强弱,只要看二寨主的死状便知道了。”“你一直跟随二寨主,当应知道二寨主运起了他的‘春风鼓帆’气功时,他的罩门‘关元’穴固然已被罡气护得刀枪不入,而他的颈项更是练得铁颈钢喉,非寻常兵器可伤! ”“但二寨主还是死在他的‘鹤啄’指下!”

邹笑命为之一叹:“他的手上功夫,恐不在武林公认的十大指掌拳法名家之下。““他真那么厉害? ”阿文吃了一惊。“他是否厉害,你最知道! ”邹笑命淡淡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文望着邹笑命。“因为你正是他的同党。”“我,我阿文是他的同党? ”阿文叫道。“阿文当然不是杀手高鹤的同党。——但你不是阿文。”“我不是阿文?”“你如是阿文,便应知道,我‘停云渊大寨’的北哨头目虎知文是一直跟随总寨范先生的,近来因‘蝙蝠’柳平刺杀 天王之事发生后,才又回到大寨的,他虽隶戚二寨主所辖,但跟随最多的是我!”

邹笑命冷冷道:“事已至今,尊驾该亮亮万儿了!”“如我猜得不错,尊驾可能就是刑部的另一大杀手雷铛先生吧?!”

阿文的神情顿变了 :

他原先谦卑的神态变得德然生威,如除去了尘土、锈迹的银光闪闪的铁枪。

他仰天大笑起来。

遇到鬼的杀手

高鹤坐在树上。

他深信除非有人爬上来拨开茂盛的枝叶寻找,否则谁也发现不了他。

树下是一条出没草间的小径。

小径所连的两端,正是扣马山响马总寨“太平营”和前寨“停云渊大寨”。

高鹤相信,只要他刺杀“停云渊大寨”二恭主“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弄影书生”戚笑花戚大公子的消息传到太平营总寨,托塔李天王一定会同其他人赶到前恭去察看现场。 李天王要巡察前寨,就必经这一条路,必走过这棵树下。

如果李天王走过这棵树下,高鹤就能置他于死地。

高鹤知道这次刑部派来刺杀李天王的不是他一个。

还有一个代号为“雷”的杀手。

在刑部“七杀手”中,高鹤认识的只有“蝙蝠”柳平。

另外的杀手,他只知道柳平有一个女友叫霍雨佳。

女杀手霍雨佳。

霍雨佳长得什么样子他从没见过。

他只知道霍雨佳有一个外号叫“笑”。

只有一次,他差点见到那个“蝙蝠”柳平称之为“很漂亮”的女杀手。

——那次,他到柳平那里,在柳平居住的“寸翠堂”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胭脂的香气。

柳平告诉他,霍雨佳刚走。

刑部的七杀手中,除了“鹤”高鹤、“蝙蝠”柳平、“笑”霍雨佳、“雷”雷铛之外,还有三人是谁,连“七杀手”中的高鹤自己也不知道。

高鹤知道,自己这次是与代号叫“雷”的雷铛一起刺杀李天王的。

据说李天王的太师鞭之猛,只有雷铛的兵器“雷”才能挡得下来。“而只有当李天王全力对付大敌或完全无备之下,你的‘仙鹤神针剑’才能得手!”

——这是刑堂总捕扈飞鹰临行前交待的话。

扈飞鹰已五十五岁,官封从四品。

扈飞鹰的“鸽堂”有二十四路分堂,每一分堂有十三房 “鸽房”,每“鸿房”有九“鹤户”,外有三百六十五只“散鸦”散布各地,天下信息,自是以他收到的最为丰富。

甚至连中书令与枢密使这两大文武宰相每日所收的信息也有所不及。

一个人活到五十五岁不为奇,但一个整日与巨寇悍盗打交道,从刀兵乱世一直到敉平天下叛乱而毫发无损的刑堂总捕活到五十五岁就不一般了。

能镇服天下二十四路豪强武士与各地绿林人物、响马好汉,不使江湖人物与武林中人给官府作对添乱,少不得带了马、步捕快与各地江湖人马有冲突,在刀尖上讨生活。能在这种刀尖舔血过日子中活到五十五岁,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何况扈飞鹰还有他的“鸽堂”!

一个集中了天下最多的来自江湖、武林与衙门信息的人,他的每一声咳嗽、每一声叹息都令人轻忽不得的。

而且扈飞鹰是武林重镇山东三大庄之一的扈家庄最杰出的子弟,从他十九岁出道到四十一岁进京城成为刑衙的刑堂正捕大人,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武功已到莫测高深之境,甚至有人评他的武功堪与少林方丈大师相匹。

——因此杀手高鹤即使任何人的话都可不听,扈飞鹰的话他总是听的。

这不仅仅因为他是刑堂总捕,天下捕王。

还因为他岳一个对天下江湖、武林所知最多、武学见解最具心得的宗师。

何况高鹤向来是一个很谦逊、很谨愤的人。

他宁肯信其有,也不肯信其无。

小心驶得万年船。干杀手生涯,错不得一步。

如果在这里狙杀李天王失败,那么他决不会再一人狙杀李天王。

他一定会等到李天王与雷铛的“雷”势均力敌之时,才再次出现!

——因为只有这样才万无一失。

高鹤觉得这世上既然有樊楼这样的好饭庄好酒馆,有楚楼那样的美女如云的好所在好地方,还有龙门的鲤鱼,洛阳的牡丹,苏杭的丝绸,滇蜀的名酒,一个男人实在应该好好珍惜他的生命。

他实在不想枉送性命。

可惜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

正当杀手高鹤坐在树上这样想时,一个声音淡淡地道:“你下去吧!”“你的武功,即便出其不意地愉袭,也杀不死天王的!”

高鹤闻言,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他向来人惊叫:“是你?”

他吃惊的程度比尾巴上炸响鞭炮的小狗还强烈!

他的神情活像是见了鬼或生吞下一只死老鼠!

高鹤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大得可能没杀到托塔李天王就先把自己给杀掉了! ——因为他遇到的已不是人,而是魔鬼!

——杀不死的魔鬼!

轻密封锁雷电拳

“一日五十钱”邹笑命的武功有多高?

知道的人很少。

知道邹笑命武功有多高的人都已倒了下去。

但现在至少有一个人知道了邹笑命的武功有多高而没倒下去。

可惜他没办法说出来。

他正全力应付着邹笑命的出手。

他就是邹笑命认定的“刑部的另一大杀手雷铛先生”。

雷铛没使出他的兵器“雷”。

他用的是拳。

他出的是腿。

他一拳击出,伴之以震足发声助威。

他双拳护住面门挡格时,霹雳般击出的是他的铁腿。“你打的是‘十八天顺风不落帆拳’。”“你使的是‘七错廿三缠,天外还有天’的‘网腿’。”“难道你师父是波上人?”

邹笑命边斗边问。

他说的“波上人”是浙东天童寺主持,是江南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释门大师。

但邹笑命马上发现自己错了。

这倒不是因为雷铛是俗家,而波上人的弟子都是沙门弟子。

而是雷铛的拳变了。

他打的是太祖三十二式长拳。

雷铛的腿法也变了。

他这回起的是“飘腿”。

而当雷铛打完了一路太祖长拳和施展完一路七十二式的“飘腿”后,脚步一错,随即又打出了一路拳——此拳无声,无风,无势。

此拳轻,密。

此拳是雷铛以不丁不八寒鸡步走大周天三百六十个卦位打出来的。

这一套拳打出,饶是沉着多智、深藏不露的邹笑命也叫了声:“好!”“好一路‘轻密封锁雷电拳’!”

邹笑命随即展开了反击。

石破天惊的反击。

世上有这样的一种拳术——它打出时,轻飘飘的。

它打得很快,很密。

它无风、无声、无势、无威,但它布遍布满了你的周围,把你封锁其中,你如硬要闯出包围封锁你的拳影拳意,那所有的拳就像触了雷电一样让你遭到雷炸。

这一种雷炸能使一个练十三太保横练或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硬功夫的外家高手炸成一堆三百六十五根骨头俱酥碎的肉堆!

这就是“轻密封锁雷电拳”!

它用的真力罡气心法便是华山派的“天罡五雷镇心法”。

事实上这一门拳也正是华山“奇门三祖”之二的煮石老人与雷祖创出的。

据说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打天下时,华山派第一高手燕风雷不服师父陈抟认定的赵当得天下的命运,强闯下山,但还是被煮石老人与雷祖以这一路拳布下“拳阵”封了山而没闯得出去。

——当然煮石老人、雷祖与华山老祖扶摇子陈抟陈图南是昔日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宗师,其真力罡气之雄浑精深,世所莫匹,自非今日这雷铛所可比的。

但邹笑命也毕竟不是当年雄心欲与宋太祖一争天下的华山第一高手燕风雷。

邹笑命能闯得过雷铛的这一“拳阵”么?

他如何展开他那石破天惊的反击的呢?

云破月来花弄影

杀手高鹤与来人站在地上。

来人竟是被高鹤一剑已穿腹而过、一“鹤啄”“啄”穿喉结而倒地死去的戚笑花。

眼前这死去复活的戚笑花依然一袭丝织轻袍,系着白玉带,带上佩着那把挂着银链的七宝刀柄、银镂刀鞘的小刀。

他身上所佩的香囊、鱼袋、刀幌一样不缺、洁净如初。 (在高鹤记忆中,戚笑花的鱼袋、刀蛻都已沾上了尘土、染上了鲜血。)

高鹤再审视戚笑花的颈项与喉结。

喉结完好,颈项光洁如玉,不要说一个血洞了,连一个疤痕、一粒疣痣也找不到!

但那斜扬的、洒脱的剑眉,那含着笑意的星眸,不是戚笑花又是谁?

难道戚笑花能缩年轮周复于一瞬,真如一朵花一样开而谢,谢复开,是一朵永不凋谢的开谢花?

难道戚笑花是一个伤不了、杀不死的魔鬼?

高鹤的心顿沉了下去。

看着杀手高鹤目光中流露出的迷惘、惊诧和斗志的消解,戚笑花淡淡地笑了。

他一笑之中,出了手!

他一出手,一双长袖飘飘而出,如双龙交剪,夭矫多变,如两根软索,捆缠向高鹤。

高鹤大惊,急闪。

但那一对长袖,飘飘飞舞,若一对多情妙龄女子缠着一个如意郎君似地缠着高鹤不让离去,任凭高鹤身形腾挪躲闪,脱不掉身去。

那一对飞舞的长袖,如缠缠绵绵不死不休的痴情、挣不脱摆不去既留人身又留人心的令人难以摆脱的温柔!

镣铐、锁链困不住英雄豪杰。

但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被困围在温柔阵里、困死在温柔乡里!

高鹤觉得自己仿佛是一轮明月,欲冲破周围绵绵而至的云带、云朵,但总冲不出去。

相反,倒有一种明月随时被云带、云朵“遮掩”、“吞灭”、“破坏”的危险!

高鹤知道自己已完全被戚笑花的两大武功之一的“云破月”所克制。“云破月来花弄影”。

——如自己破不掉戚笑花的“东海水云袖”“流云铁袖”的“云袖功”,被云袖一旦缠捆上,那么对手“花弄影”暗器的手段使出,“飞花逐月”,“花雨缤纷”,恐自己只有一死了之了!

高鹤正在这一忖思、犹豫之间,陡觉咽喉一紧、眼前一黑——戚笑花的袖子已缠上了、锁上了他的咽喉!

戚笑花的袖子一锁上高鹤的咽喉,顿手腕一振,使出了他的杀招:

云袖锁喉鞭。

锁喉鞭下,焉有命在?一日五十钱

邹笑命展开了他的反击。

他陡地变了,变成了 一轮光芒烜赫、强烈耀目的烈日! 他向天上冲去。

他向天上冲去的同时双手一扬,天空中顿飞起了满天金光!

——那是无数枚制钱在飞舞中焕发出的光彩。

那无数枚制钱激飞的啸声,如五千五百五十五名神机营机弩队的兵士同时射出了一支支劲弩。

石破天惊!

满天飞舞的制钱引爆、闯撞出一串串密密的“拳雷”!

气流狂乱,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气机急涌,血海翻腾,山崩地裂!

暗劲如潮,厉啸铄骨,霹雳连连!

烈芒耀目,明灭不定,光影憧憧。

雷铛急退。

雷铛惊道:“这就是你的‘一日法身’、‘五十钱周天大法’?”

他话未毕,只见一道灼人肌肤的白光猛地一旺、一近,邹笑命如一轮日轮急旋运转飞至,双臂环转如风车,十指轮弹,五十道金光遍打雷铛周身要穴。

雷铛急滚。

雷铛躲过了七七四十九道金光。

但第五十道金光射中了他。

第五十道金光射中了他心房。

雷铛大叫一声,腿一蹬,直挺挺地再也不动了——中心房者死。

死人又怎会再动?

这时,邹笑命从天空冉冉降下,飘然而至。

邹笑命发髻一丝不乱,脸如淡金,双目如电。

邹笑命的脸上淡金色渐退为灰白,灰白如米色,淡定的、黯然失意的米色,浓的是他黑黑的眉发、长须和眉宇间的忧郁之色。

邹笑命一叹,弯腰察看雷铛的死状,并收回他的制钱。

他低声对雷铛道:“朋友,你错了,我虽一日只花五十钱,但我囊中通常是五百钱。”“一个人只有有了五百钱后,才能放心用五十钱的,如只有五十钱,那就只能用五文钱了! ”

邹笑命这样对一个死人说话,如告诫他的部下、子侄与弟子。

—对一个赢家来说,随便他怎样说都不会过分的,随便他用哪种语调讲都无人计较的——因为他是赢家。

不可能的可能

戚笑花云袖缠锁上高鹤的咽喉,手腕一振,施出了他的杀招:云袖锁喉鞭。

但听到裂帛一声,他只觉手上一轻。

——云袖已断。

云袖已被高鹤双指剪断!

高鹤随后双指飞取戚笑花面门。“二龙抢珠”。

双指夺目!

戚笑花退。

戚笑花退时,从他身上退出了七朵花朵。

不是金花。

不是银花。

也不是女儿家的珠花。

这是犹散发着香气的鲜花。

——准确地说,这是七朵“虎掌花。”

虎掌花,又叫天南星。

它掌状复叶,形似鸟趾。

在初夏开花,内穗花序外有淡紫色或淡黄色佛焰苞。

虎掌是多年生有毒草本,中医学上球茎入药,性温,味苦辛,主治中风、破伤风、小儿惊风、风痰癫痫等症。

高鹤在这世上怕的东西不多。

但他现在在怕。

他怕这七朵“虎掌花”!

他以极灵巧的身法避开、躲过、闪着这七朵飘飘然旋转而至的花朵!

他躲这七朵花,唯恐避之不及,如同在躲一沾即腐的毒物。

——因为他听说过,擅长铁流星武功的孟氏双雄在刺杀李天王时,就死在“云破月来花弄影”“弄影先生”戚笑花的“飞花逐月”下!

而据说戚笑花的“花弄影”暗器手法发出的暗器,最厉害的暗器不是金花、银花,而是真正的鲜花。

其中一种叫“七变花”的“马缨丹”,每变一种花色会换一种香气,七香混合,便成剧毒其毒之厉,还在“断肠草”“钩吻”与“鹤顶红”的合毒之上。

而一种叫“木蝴蝶”又叫“千张纸”、“破布子”的紫红色钟状花朵,在施了毒之后,只要给花碰上一碰就会令全身发痒、发笑不止,发笑尽瘁,直至死而后已!

——谁知这“虎掌花”含不含毒呢?

小心无大错。

这就是高鹤躲避戚笑花这七朵花的原因。

高鹤刚躲闪过戚笑花的七朵“虎掌花”身子忽然一紧——一只衣袖长长的、宽宽的如一匹布亵缠住了他双手连同身体。

这一只宽而长的衣袖把他捆得像卷布的木板一样一层层地裹了个严实。

而另一只衣袖则细细的、窄窄的、被内力逼得其直如矢地抵着高鹤的后脑二尺之处。

背后向高鹤出手的人一哂,冷冷道:“怎么,一个杀手怎么连回头看一眼是谁杀死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高鹤回过头。

高鹤的眼睛顿变得又圆又直:

从高鹤背后袭击出手的,竟是戚笑花!

这不可能!

高鹤叫道。

——这的确不可能,因为高鹤在躲闪戚笑花的“虎掌花”时,还一直留意着对面的戚笑花。

戚笑花怎会在他回过头一瞬间站在他背后呢?

何况他感到自己被长长的宽袖缠裹上,戚笑花还站在对面,正退出他第二十七退呢!

——戚笑花的每一退步都有他的名堂。

戚笑花一退九步。

—步一曲。

当他退到第二百四十三曲时,正好是高鹤闪过第七朵“虎掌花”的第七个角度飞扑时。

距对面二百四十三步远的戚笑花怎会忽变成在他身后呢?便连武林神话中轻功盖世、天下无双的楚留香也做不到。

难道他真的、真的是鬼?!

不是雷,却是电

邹笑命猛地跳起——邹笑命跳起,双手一挥,制钱如骤雨带着厉啸急射而出。

他的胸口多了一个伤口!

被死人制造出的伤口!

伤邹笑命的,就是他认定必死无疑、心口中了他钱镖的雷铛!

邹笑命在以数十道钱镖以“漫天花雨”手法打向雷铛的同时,叫道:“你,不是雷铛!”

——雷铛用的兵器是“雷”。“雷”发出时,会有震天动地、神惊鬼愁的轰隆霹雳之声!

但这人用的兵器是一支弯弯曲曲蛇形锥。

锥出如闪电。

锥出如闪电一般迅疾、悄无声息、飞捷多变。

当邹笑命觉得眼前一亮时,锥心之痛已随即而至!

这人用的仿佛不是蛇形锥,而是电!

闪电!

这人在一击得手的狂喜之中,未料到邹笑命会有如此之快的反击。

他身上如被雨打的荷叶一样跳着、斜来晃去、发抖、萎缩……

也不知他身上中了多少枚钱镖。

但有两枚钱镖是明显致命的——一枚打在额中盾间“印堂”穴,钱镖整枚都嵌切进去,把“印堂”穴这一块给打得陷了下去。

一枚划过他的咽喉,割断了喉管,正汩汩地冒着血沫。

——这一次,即使他是死而能复活的鬼,也要再死一次了!

但这人偏还笑得出声来!

他哑着嗓子笑着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当然不是雷铛……雷铛岂是……你能……杀的?

我……是雷的……影子……”“我是闪电锥沙……沙轻侯……”

他说到“轻侯”两字时,目光一亮,显出他英武自傲的一生心志来。

随即,他身子一震,殁。“好!好!原来我的命是与‘闪电锥’沙轻侯拼掉的。 我总算知道我的结局了……”

邹笑命边笑,边吐血,一口 一口地吐血——闪电锥锥穿过他的心,也击裂了他脏六腑!

他心已碎。

他肠亦寸断!

他这样笑着咳着,喃喃道着,走了六七步,终于倒了下去!

他倒在沙轻侯身旁,手无力地、永远地停在距寸许便可触摸到他射死敌人的制钱的地方。

距他指端寸许,沾着血的、边沿被打磨得锋利如刃的黄铜制钱,发着熠熠的光泽。

发着铜光。

但他再也不需任何铜钱了。

剑虽杀人,剑意犹美

戚笑花望着高鹤,戚笑花的目光像闪耀着多个棱面的钻石水晶的晶光,给人种流光溢彩、宝气蒸腾、光影迷离又变幻莫测之感。

他的目光别有一种系人心处的吸引力,像磁铁一样吸住人的目光,具有一种令人不得不顺着他意志行事的诡异魅力。

高鹤只觉得自己的意志在戚笑花似神似魔的目光里土崩瓦解,宛若飓风烟尘中向八个方向狂奔的烈马所执行的车裂之刑下囚徒的血肉横飞、断肢残骸的肉体。

他只觉心若坠下万丈寒渊一样冷、空、寂寞、孤苦、累。

他真想就此放下所负的一切,如温泉浴池里的软木塞。

一样酥软地浸泡在温暖的浴汤里。

这时,戚笑花望着他的目光似充满了同情、理解。

戚笑花的目光似乎在说:是呀,人生真累,能够解脱一切是多么美妙的事?闭上眼,让我成全你吧……

高鹤只觉得一阵晕眩,晕眩得仿佛天旋地转起来——这种晕眩使他感到一种心谎,一阵恶心。

他不由合上了眼。

他觉得只有合上眼,才变得舒适些!

高鹤闭目。

他眼一闭,戚笑花的“袖剑”一振,如毒蛇一般灵动、迅捷、毒辣地刺向高鹤。

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一剑刺出,虽是衣袖为之的袖剑,也照样能穿透高鹤的咽喉。

这是一剑穿喉的剑法。

这剑一出——必定穿喉!“云破月来花弄影。”

云将破月,花善弄影。

这一剑虽是杀人的剑法,但这一剑刺出,依然有着云破月出光明满眼,光风霁月花枝弄影的旖旎。

剑虽杀人。

剑意犹美。

这一剑出,高鹤当死。

莫峰站住。

他施展的是傲视天下的沈家轻功“白日飞升”,但循着笑声追到这里,把人追丢了。

莫峰猿臂蜂腰。灰衫。轻靴。

他两太阳穴高隆,虎目紫棱,开阖有神。

当他绷紧警戒防备之弦时,人便如拔出的剑、张开的弩,给人一种肃杀、威猛、凛烈、剽悍之感。

而当他放松戒意时,他便如一棵邀云招鹤的乔乔古松,既蕴含一派如亭如盖的大树将军的风度,又有一份庙堂器宇的厚重和虎啸知禅意的古趣。

莫峰现在就处于一种放松状态。

一个轻功奇高,堪与他沈门轻功相匹甚或还略高一筹的、对他不怀好意的高手在这里给追丢了——但此人肯定还没走远,就在附近,或匿身于乱岗怪石之后,或潜踪没伏于身前身后草木丛生之际,随时可对他发起惊天一击。

他却放松了下来。

风吹他灰衫下摆,徐舒徐卷,舒卷有致,衣袂飘飘。他像息影林泉的高士一样悠闲地看着天,天上的云,云下的山。

他竟然还负着手施施然徜徉其间,吟起了诗:

有客独冥游,径然忘所适。

挥手抚云门,灵关安足辟?

流心叩玄扃,感至理弗隔。

孰是腾九霄,不奋冲天翮?

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

他最后的“三益”的“益”字还未及吟完,一道剑影破空而出,向他后脑射来。

这剑影,竟是粉红的。

剑影是红色的,武林中本不多见。“红泪剑”萧琴心已封剑归隐。“血剑客”曾忘情远游西域。“胭脂剑虎”慕容娇娇正与夫君“玉萧金剑”楚四海情爱甚笃,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属日子,逍遥十丈软红之外。

现在尚称雄武林的、一出剑剑影是红色的只有三四人,那就是剑影是桃红的“桃花娘子”温四娘,剑影如红霞的“醉红郎君”田辟疆,而剑影发粉红的只有“粉侯”李亚夫和“红粉剑母”霍太君。“粉侯”李亚夫是驸马爷,与三公主同帅娘子军,屯兵娘子关。

李亚夫的“粉侯剑”是皇帝所赐的、由胡商进贡的宝剑,剑影粉红,令人观舞剑便有一见销魂之叹,何况李亚夫是名将之后,将门虎子,剑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李亚夫的“粉侯剑”自是纵横天下,罕遇敌手。“红粉剑母”霍太君出自西域剑术秘传的“霍氏家族”。 与西夏相接的黄头回纥、草头鞑靼、西州回鹘和极西北的黑汗八刺沙衮、吐蕃诸部的逻些城、匹播城,都有秘相传授“真剑”剑术的霍氏家族子弟。“红粉剑母”霍太君即是霍门来到中原闯荡武林的女传人,她使的剑不但舞出的剑影是粉红的,且会发出粉红的剑气。

霍太君当然姓霍,但她原来的名字有些怪,叫枳夷罗。枳夷罗,亦作綺由罗、吉由罗,是梵语的音译,意即瓔珞。她进入中原后,便自易名为璎珞。

霍璎珞在家族女子中排名第十八,因而她又被称为霍十八姑,并以十八姑的排行行世,闯出了 “红粉剑魔”的外号。

随着她嫁给宋太祖赵匡胤属下的大将石将军,随夫君一起助赵匡胤开国平南,被太祖皇帝御封为知诰太君夫人后,“红粉剑魔”的外号便成了“红粉剑母”。“红粉剑母”霍太君的剑术有多高不知道,人们只知道“粉侯”李亚夫见到“红粉剑母”霍太君时,是执弟子礼的。华山剑派的第一高手燕风雷心比天高,但在得见霍太君在六十华诞的寿筵上以箸论剑后,从此归隐华山,坐关悟剑,再不出山。

霍太君年虽已六十有三,但性如烈火,姜桂之性,愈老弥辣。她最近一次走动江湖,过问武林之事是去年——她带了十三剑婢,控粉驴,越剑门,西上蛾嵋,剑斗峨嵋掌门雪衣神尼,逼雪衣神尼允诺将峨嵋女弟子许配给石将军的侄子。

峨嵋弟子“白衣剑女”宛小玉与少年将军“铁马秋风大散关”石小楼在平“西川四乱”之役中结下生死恋情,终由“红粉剑母”出头得以结成秦晋之好,成为近年来江湖流传的三大佳话之一。“红粉剑母”霍太君。“粉侯”李亚夫。

若这两人要向一个人偷袭发剑,便算这人有天下第一等的身手,也多半死翘翘了!“粉侯剑”下,谁不销魂?“红粉剑母”,谁人能敌?

莫峰双掌合住了剑影。

那是一柄粉红流苏剑穗的小剑。

剑是玉剑。

剑是玉剑。

人是铁人。

这个执玉剑偷袭莫峰的人,有一双玉手,但戴的却是一张白铁面具。

那是一张打制得很精致的、在眼睛处安了两片云母薄片,在嘴巴处留下一片菱形针孔的狮首面具。

这个戴铁狮面具的人,身材却像狼一样苗条,轻功则像鹰一样矫捷,而说话则带着兔声。

他见玉剑被莫峰合掌夹住,即弃剑,一跃而后,一飘三丈。

他似是很忌惧莫峰。莫峰笑了。

兔子•老虎•鹰“你退离三丈之遥,是没法杀死敝人的。”

莫峰笑道:“要杀人的是你,为什么反而怕被杀的我?”“有人喜吃虎肉,但吃虎肉的人也会怕老虎吃他的。”

来人道。“而你就是一头老虎,一头别人吃你很难、你吃别人很容易的老虎。”“我固然有一啖虎肉之心,但我不想虎肉还没吃上,就先变成了老虎的点心。”“你很小心。”

莫峰道,“你这样小心的人,我不知该称你什么:是铁狮将军,还是痕杀手、鹰死士或兔相公?”“我想还是叫你兔相公好!”

戴铁狮面具的人冷冷道:“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只要活着就好。”“一个人若是死了,叫他再好也是没用的。你沈先生若这样看重叫法,等你死后我一定多叫你几声中听的。……”“慢。”莫峰截住戴铁狮面具的人话头,盯着对方问,“你说我姓沈?”“我不但知道你姓沈,还知道你是‘虎尾溪’沈家子弟,现为兵部将军,与管尚书印侍郎车统领等一鼻孔出气,都是站在皇弟晋王这一边的人。”“你们兵寇一家,广结朝野势力,旨在待今上殡天之后,让皇弟成为皇帝。”“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沈将军沈虎头大人该不会否认你们兵部所为吧?”

沈虎头闻言,不以为忤,笑望着对方:“彼此彼此。你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朋友也不够光明正大。如我猜得不错,一定是宰相和刑部楚尚书党侍郎一脉的死士杀手。”“宰相有一群副相钳制,新近又被晋王兼了中书令,领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虚衔确实委屈了他的才干。如果和楚尚书党侍郎他们拥立太子登基,自是欺幼主怯弱,大权独擅了!”“不过你们这些为主卖命的人给记着,宰相是一个颇识时势、善知进退的人,晋王也颇看重他,他未必就一定要拥立太子与晋王分庭抗礼。到时真正惨的可就是楚尚书党侍郎与你们这帮死士杀手替罪羊了!”“啐!你才是为博荣华富贵而卖命的鹰犬将军呢!我们刑部行事,旨在为国为民……”“好,终于承认你是刑部的人了! ”沈虎头笑道,“听说刑部有一个专司侦查、缉捕、暗杀叛逆魁渠的‘铁血捕杀堂’,堂中供养着一批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的一流杀手,最著名的有七大杀手……”

沈虎头下面的话无法说下去了——因为戴铁狮面具的人旁边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戴铁狮面具的人旁边,长得并不见得怎样高大威猛,而且还白雪了头发,满脸皱纹,背也有些驼,腰也有些佝偻,一条腿还带些跛。

但偏给人一种极具威势的感觉。

这威势是由他花白而高轩的浓眉和一对深陷的鹰目体现出来的。

但这人更显威势的是那挺直的、带了几分鹰钩的阴鸷之气的鼻梁和那一张紧抿的、嘴唇薄而下拗的嘴巴。

这个人站在戴铁狮面具的人旁边。

这个人如一头随时会飞扑过来以铁喙啄人脑髓的食尸鹰。

他带来一种阴寒、肃杀的死亡气息。

他如地狱中升起的幽冥鬼判。

仿佛他一开口,就可令任何人死去。

见到这人,沈虎头将手中粉红剑穗的小剑恭敬地搁在地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沈虎头要走,那站在铁狮面具人身旁的老人哑哑地笑了一声,如千年古寺的寺门被一阵偶然的山风推动一般地笑了一声。

老人眉毛一轩,鹰目咪起:“沈将军缘何一见老夫便要走?”

沈虎头停住,目光像阳光灿烂的大海平坦而深邃的海水,湛蓝的海水:“鹰捕王在前,在下不敢置喙。兵部刑部各行其事,鹰捕王既来了,定有要事大案待办,在下还是知趣一点,多加回避。”

沈虎头称那老人为“鹰捕王”。

——难道这背有些驼、腰有些佝偻、腿也有些跛的老人,就是刑堂总捕、大名鼎鼎的扈飞鹰?

扈飞鹰目光闪动,哑然一笑很好。”

他望着沈虎头,解释道:“我说‘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值得我动动筋骨了。”“你要与我动手? ”沈虎头动容道。

扈飞鹰摇摇头:“不是动手,只不过是切磋一下手法,印证一下武学。”

扈飞鹰叹了一口气:“这年头,老夫的几根老骨头已久不动了,都快锈死了!沈将军难道不念同朝为臣之谊,为老夫这几根老骨头搓一把么?”

扈飞鹰这样说时,沈虎头马上就动了。

沈虎头肩头一晃,掠起。

他一掠五丈。

他施展的正是“虎尾溪”沈家的独门轻功“白日飞升”。 不过他不是攻,而是逃!

像兔子见到鹰一样地逃。

现在,沈虎头宁愿自己是兔相公。

但,扈飞鹰已如一头怒鹰射出。

兔起鹰落,鱼龙衍化,弹指惊雷。

沈虎头与扈飞鹰在空中各展身法,鹰起鹘落,电光石火,幻若火中种莲,海市蜃楼。

随即听到一声朗笑鹰捕王,这就领教过高招了,后会有期!”

笑声中,沈虎头如风送春帆般飘然而去。

扈飞鹰落了下来。“好厉害的‘一条鞭’内功!”

扈飞鹰这样说着,掬出一块白手巾掩住嘴一阵咳嗽。

他咳得人也像大虾米一样弯了下去。

白手巾离开嘴,却见手巾中间是一口殷红的血——血鲜艳如梅花!“扈总爷……”戴铁狮面具的人见状不安地叫了一声。这戴铁狮面具的人这回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带着兔声,而是一个悦耳的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很温柔、很美。

扈飞鹰淡淡道:“小姐放心,扈某没事。”“沈虎头这厮果然非比常人,但他离开了扣马山,我就放心了。”

扈飞鹰说至此,望着沈虎头消失的方向出了一会神,忽发出一缕诡异的笑意:“嘿嘿!总有一天,你会为今日这一战付出代价的。”

随着,扈飞鹰与那戴铁狮面具的女子也离开了扣马山。

铁伞书生的传奇

范东园看着一十三路暗卡眼线随时送来的消息。

其中有两道消息引起他的注意:

三棵树的暗卡消息说,一个颇像刑部总捕扈飞鹰的跛足老人,以上乘轻功掠过三棵树地区,向停云渊方向飞行。

忙牛岗的暗卡消息则说,一个戴铁狮面具的人,打听一个叫“铁伞书生”的人有没来过。

——这跛足老人如真是扈捕王,他来到扣马山一带,莫非是不甘前次所遣的“蝙蝠”柳平刺杀天王失败之事,欲亲自出山,对天王不利?

兵部管尚书飞鸽传书,说得到密讯,刑部近有一个庞大周密的刺杀计划,其中一项是旨在对付扣马山绿林道上的朋友的。

莫非扈飞鹰此地现身,与该项计划有关?

——至于那个戴铁狮面具的人,他打听“铁伞书生”,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旨在对付我们扣马山的绿林道,那应该秘行其事才是,何必戴着铁狮面具引人注目、惊世骇俗?

莫非这人出现,是故意招引人们注意,以达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声东击西”的目的。

这人只不过是一个虚幌子?

但为什么他什么人不打听,偏打听铁伞书生呢?铁伞书生在武林中是一个象征。

无敌的象征。

铁伞书生崛起江湖,名动武林,是这五十余年间的第一件武林大事。

他第一次引起人们的注目,是因为他斩杀北邙派掌门长孙无愁。

东海巨靴岛,南疆火云峒,西域雪驼山,北地北邙派,这四大门派都是武林中目为邪派而又不得不对之保持尊敬的门派。

虽然这尊敬不过是敬而远之!

在这四大邪派门派中,相对于巨靴岛门人的行为怪诞、武技乖僻而又言出必行、杀人残忍,火云峒弟子让人望而生畏的种蛊下毒术与招招都辛辣、式式俱狠毒的偏锋剑术及行事的邪门,雪驼山与北邙派还是能让武林同道接受的两家门派。

其中北邙派掌门长孙无愁因其女嫁给中州大侠“彩云飞”展八方夫妇的公子“小温侯”展银戟,与武林道上各路豪杰时有往来。

长孙无愁的武功极高,也极诡。

据说他练功是在坟墓中,坐在七七四十九个死人中间练的。

他的“鬼闪身法”、“阴风掌”与“大搜魂手”,是北邙派武功的三大绝技。

他用的兵器是七十二般奇门兵刃中的挎虎篮和蛇鞭。据说当年后周的国师与崆峒四怪和北邙派结仇,长孙无愁独身前往后周国师府挑战,一人诛四怪,擒国师,大闹京城,有“神惊鬼泣京师无敌”之誉。

但长孙无愁被铁伞书生斩杀!

——-长孙无愁被铁伞书生斩杀于中州大侠“彩云飞”展八方夫妇的五十华诞寿堂上。

据说,铁伞书生是发出“必杀令”追杀长孙无愁,长孙无愁请展八方夫妇保护,在展八方夫妇和武林十大高手的联手保护之下,斩杀长孙无愁的。

在那一战中,铁伞书生并没动用他那把追魂夺命的铁伞,而是夺了武林十大高手中的“双刀叟”司马离的双刀,一刀之中令长孙无愁毙命的。

据看到铁伞书生出手的“神眼书生”祝笛诗说,铁伞书生夺刀使刀的手法之高、刀法之精,不但“双刀叟”司马离比不上,便以刀称雄天下的“神刀将军”夏侯元春也有所不及。

而最使人们动容的是,以“彩云飞”展八方夫妇和武林十大高手的武功,在事发之时向铁伞书生出手,竟连铁伞书生的一角衣角也没碰到,让铁伞书生从容逸去了!

于是,武林十大高手联络了十九个帮会门派对铁伞书生的来历展开了明査暗访。

这一查访使武林十大高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已有五个高手先后丧命在铁伞书生之手了!

这五个高手是——“大关刀”巫马雄风。“双灯行天下”申千盏。“飞燕”裘如雪。“算无遗策”包不败。“布衣霸王”赫一枪。

这五个高手,分别是黑白两道、正邪两派、官府绿林不同背景的一方之雄,每一个都是名字够响、往日够威风的人物。

但他们都一一死去了,死在铁伞书生手下。

从此,铁伞书生成了江湖武林、绿林官府同忌的名字。

在人们心目中,铁伞书生就是死神的代名词。

板荡乾坤,这五十年间武林强人辈出,龙争虎斗,各显身手。

但没有一个高手名声能盖过铁伞书生。

因为铁伞书生又杀了三个人,三个人们以为绝对杀不死的人。

提起“大地龙王”东方孤独、“杀人的烟”卫丁丁和“金蛇天君”厉百变之死,现在连武林中的三流武师也耳熟能详了。“大地龙王”东方孤独的“大地龙舟”有三百六十匹龙驹宝马挽辕奔驰,三百六十名金刚力士拥卫,他手下有“一毒一邪一剑一刀一狮一虫一哭一笑一凶一恶”十大奇人,而且东方孤独的“龙王宝盖”被列为天下第二奇兵,东方孤独的“黑暗神功”能令天地一色,日月无光,可让白昼骤成黑暗,内力之深,深不可测。

但“大地龙王”在他的老巢“孤独山”上,被铁伞书生所杀。

铁伞书生是从山下一路杀上山,击溃击败击伤击毙了十大奇人之后,才杀了“大地龙王”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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