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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4 06: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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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黄荻散人 名教种人 编次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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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梨 好逑传

玉娇梨 好逑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玉娇梨 好逑传作者:(清)黄荻散人,名教种人[编次]排版:昷一出版社:华夏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9-01ISBN:9787508081748本书由华夏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前  言《玉娇梨》是清代荻散人所著的一部爱情小说。关于这本书的作者和成书年代,始终是个谜,至今未解。现存藏书原题作者是“荑荻散人编次”,又作“荑荻山人”、“荻岸散人”等,有人根据清乾隆年间刻本《(新刻天花藏批评)玉娇梨》认定作者是清代秀水人张匀,即天花藏主人等,但都因证据不足而无从确证。小说的成书年代,多数人认为是清初。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认为,《玉娇梨》成书于明朝,而具体年代也是无从确证。《玉娇梨》又名《双美奇缘》,共20回。书中主要描写清代正统年间,青年才子苏友白与宦家小姐白红玉(又名无娇)、卢梦梨三人之间历尽磨难、几经周折而最终大团圆的爱情故事。男主人公苏友白为求佳人,舍生忘死,不惜一切,显示出独特的胆识和纯真的性格。两位女主人公白红玉、卢梦梨更是性格鲜明,敢爱敢恨,梅李争艳,各具特色。他俩本是一对嫡亲表姐妹,在得知对方也爱上了自己的意中人之后,欣然成全,平分爱情。这两位奇女子的聪慧、执着、痴情跃然纸上,令人感动。《玉娇梨》彰显了婚姻自主、敢于追求理想爱情的主题。这不仅对当时的封建礼法有所冲击,而且对后来的同类小说的创作影响深远。1821年(清道光元年),《玉娇梨》已出现法文、英文、德文、俄文等多种译本,在欧洲产生过较广泛的影响。德国大哲学家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就提到了这部被译为《两个表姊妹》的小说。

这里要提及的是,明清时期,才子佳人类小说泛滥,充斥市井,历来饱受社会各方面的诟病。由于这类小说充斥着大量的情艳淫滥的描写,再加上为迎合市井文化的需要胡编乱造的情节,因此遭到不少学士文人的鄙视和不屑,连曹雪芹这样的大家也对此大加揶揄和抨击。《玉娇梨》却没有随波逐流。这部小说虽以爱情为主,却绝不涉及淫辞秽行,语言纯熟规范,是明末清初流传甚广、影响颇大、各方面大加好评的古典小说名著。《好逑传》是一部清代长篇小说,又名《侠义风月传》,坊本亦名《第二才子好逑传》。该书成书于康熙初年,全书四卷十八回,作者不详,署名为“名教中人”。据《野叟曝言》中载:《好述传》在康乾年间刊行时,“版清纸白,前首绣像十分工致”,可见此时当时的印刷发行都极为精致,只可惜,这一版本久已失传,今天我们能看到的几种古版《好逑传》,由于历史上曾多遭禁毁的缘故,已模样全非。《好逑传》的书名,取自《诗经》中的《国风•关雎》的诗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全书讲的是御史铁英之子铁中玉与兵部侍部郎水居一之女水冰心的爱情故事。才子铁中玉“美而又侠”,急功好勇,为援救他人妻女曾只身打入官宦豪门府内。美女水冰心性格泼辣,智慧过人,为抗拒恶霸逼婚,与铁中玉路遇邂逅,铁中玉为救水冰心而被害致病。心存感恩的水冰心不避嫌疑将铁中玉迎至家中护理。二人彼此心生爱意,互吐衷肠。在经过几番磨难之后,铁中玉最终高中翰林,与意中人水冰心结成婚配,终成神仙眷属。《好逑传》是一部优美动人、带有喜剧色彩的爱情小说,在清初时期的才子佳人类小说中属于上乘之作。小说以侠义风月的“好逑”为引,以纲常教化、传播道义为实,旨在宣扬“守经从权”之说,把教化风俗与男女爱情结合起来,借一段传奇的风月故事,传播宗教道义,因此书中夹有大段说教。然而到了清中期,不知何故,朝廷竟将《好逑传》列入淫书的行列,使该书遭到了禁毁的命运。到了十八世纪,不经意间《好逑传》被传至欧洲,有幸展示在外国人眼前,译为多国文字,成为西方人了解中国社会与东方文化的经典著作,受到包括歌德在内的许多西方名流的赏识和高度评价。《好逑传》成了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欧洲学者最为称道、最为熟悉的中国优秀小说。

以当代的视角来欣赏,《好逑传》具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特色:一是突破了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的人物形象;二是宣传和讴歌了合乎道德、合乎人们理想的爱情婚姻观念;三是从书中可以看到下层人民勇敢正义、相互救助的优良品质;四是书中赞扬自由恋爱、反对多妻制等封建礼教的伦理观念。鲁迅曾这样评价《好逑传》:比之其他才子佳人小说,该书“文辞较佳,人物之性格亦稍异”。虽然该书的人物塑造有过于完美之嫌,但鲜明的人物性格、情节曲折的故事,较好地烘托了全书的主题,这是《好逑传》在中国文化史的价值所在,也是我们今天研究与欣赏这部清代小说的意义所在。

在这次再版中,我们对全书的遗漏错误进行了大量的校勘,对作品中的疑难语句作了释义,对原书原来缺字的地方用□表示了出来,以便于现代读者在阅读欣赏中理解。希望专家和读者提出意见和建议,以使我们更好地传承与光大中华传统文化。编 者2014年3月玉娇梨合刻天花藏才子书序

天赋人以性,虽贤愚不一,而忠孝节义莫不皆备,独才情则有得有不得焉。故一品一行,随人可立,而绣虎雕龙,千秋无几。试凭吊之:不骄不吝,梦想所难者,尚已。降而建安八斗,便矫一时;天宝百篇,遂空四海;鹦鹉贾杀身之祸,黄鹤高捶碎之名;晋代一辞,大苏两赋。——类而推之,指而屈之,虽文彩间生,风流不绝,然求其如布帛菽粟之满天下,则何有焉?此其悲在生才之难,犹可委诸天地。独是天地既生是人矣,而是人又笃志诗书、精心翰墨,不负天地所生矣,则吐词宜为世惜,下笔当使人怜;纵福薄时屯,不能羽仪廊庙,为凤为麟,亦可诗酒江湖,为花为柳。奈何青云未附,彩笔并白头低垂;狗监不逢,《上林》与《长杨》高阁。即万言倚马,只可覆瓿;道德五千,唯堪糊壁。求乘时显达刮一目之青,邀先进名流垂片言之誉,此必不得之数也。致使岩谷幽花,自开自落;贫穷高士,独往独来。揆之天地生才之意,古今爱才之心,岂不悖哉!此其悲则将谁咎?故人而无才,日于衣冠醉饱中目蒙生瞎死,则已耳。若夫两眼浮六合之间,一心在千秋之上,落笔时惊风雨,开口秀夺山川,每当春花秋月之时,不禁淋漓感慨,此其才为何如?徒以贫而在下,无一人知己之怜;不幸憔悴以死,抱九原埋没之痛,岂不悲哉?

子虽非其人,亦尝窃执雕虫之役矣。顾时命不伦,即间掷金声,时裁五色,而过者若罔闻罔见,淹忽老矣。欲人致其身而既不能,欲自短其气而又不忍,计无所之,不得已而借乌有先生以发泄其黄粱事业。有时色香援引,儿女相怜;有时针芥关投,友朋爱敬;有时影动龙蛇而大臣变色;有时气冲牛斗而天子改容:凡纸上之可喜可惊,皆胸中之欲歌欲哭。吾思人纵好忌,或不与淡墨为仇;世多慕名,往往于空言乐道。矧此书白而不玄,上可佐邹衍之谈天,下可补东坡之说鬼,中亦不妨与玄皇之梨园杂奏。岂必俟诸后世?将见一出而天下皆子云矣。天下皆子云,则著书不愧子云可知已。若然,则天地生才之意与古今爱才之心,不少慰乎?嗟,嗟!虽不如忠孝节义之赫烈人心,而所受于天之性情,亦云有所致矣。

时顺治戊戌秋月,天花藏主人题。

康熙乙酉岁春日,梅园重镌。第一回小才女代父题诗

诗曰:

六经[1]原本在人心,笑骂皆文好细寻。

天地戏场观莫矮,古今聚讼眼须深。《诗》存郑卫非无意,乱著《春秋》岂是淫。

更有子云千载后,生生死死谢知音。

话说正统年间,有一甲科太常正卿[2],姓白名玄,表字太玄,乃金陵人氏,因王振弄权,挂冠而归。这白太常上无兄,下无弟,只有一个妹子,又嫁与山东卢副使远去,只得只身独立。他为人沉静寡欲,不贪名利,懒于逢迎,但以诗酒自娱。因嫌城市中交接烦冗,遂卜居于乡——去城约六七十里,地名唤做锦石村。这村里青山环四面,一带清溪,直从西过东,曲曲回抱,两堤上桃柳芳菲,颇有山水之趣。这村中虽有千余户居民,若要数富贵人家,当推白太常为第一。

这白太常,官又高,家又富,才学政望又大有声名,但只恨年过四十,却无子嗣。也曾蓄过几个侍妾,可霎作怪:留在身边,三五年再没一毫影响;及遣去嫁人,不上年余,便人人生子。白公叹息,以为有命,以后遂不复买妾。夫人吴氏,各处求神拜佛、烧香许愿,直到四十四上,方生得一个女儿。临生之日,白公梦一神人,赐他美玉一块,颜色红赤如日,因取乳名叫做红玉。白公夫妻因晚年无子,虽然生个女儿,却也十分欢喜爱惜。

这红玉生得姿色非常,真是眉如春柳,眼湛秋波。更兼性情聪慧,到八九岁,便学得女工针黹[3]件件过人。不幸十一岁上,母亲吴氏先亡过了,就每日随着白公读书写字。果然是山川秀气所钟,天地阴阳不爽,有百分姿色,自有百分聪明。到得十四五时,便知书能文,竟已成一个女学士。因白公寄情诗酒,日日吟咏,故红玉小姐于诗词一道,尤其所长。家居无事,往往白公做了叫红玉和韵,红玉做了与白公推敲。白公因有了这等一个女儿,便也不思量生子,只要选择一个有才有貌的佳婿配他;却是一时没有,因此耽搁到一十六岁,尚未联姻。

不期一日,朝廷遭土木之难[4]。正统北狩,景泰登极,王振伏辜,起复旧臣。白公名系旧臣,吏部会议,仍推白公为太常正卿。不日命下,报到金陵。白公本意不愿做官,只为红玉姻事未就,因想道:“吾欲选择佳婿,料此一乡一邑,人才有限,怎如京师乃天下人文聚处,岂无东床[5]俊彦,何不借此一行?倘姻缘有在,得一美婿,也可做半子之靠。”主意定了,遂不推辞。择个吉日,带着红玉小姐,同上京赴任。到了京师,见过朝廷,到了任,寻个私宅住下。

这太常寺乃是一个清淡衙门,况白公虽然忠义,却是个疏懒之人,不肯揽事,就是国家有大事,着九卿会议,也只是两衙门与该部做主,太常卿不过备名色,唯诺而已,哪有十分费心力处?每日公事完了,便只是饮酒赋诗。过了数月,便有一班好诗酒的僚友,或花或柳,递相往还。

时值九月中旬,白公因一门人送了十二盆菊花,摆在书房阶下。也有鸡冠紫,也有醉杨妃,也有银鹤翎,盆盆俱是细种;深香疏态,散影满帘,何减屏列金钗十二!白公十分喜爱,每日把酒玩赏。

这一日,正吟赏间,忽报吴翰林与苏御史来拜。原来这吴翰林就是白公的妻舅,叫做吴珪,号瑞庵,与白公同里,为人最重义气;这苏御史名唤苏渊,字方回,虽是河南籍中的进士,原籍却也是金陵,又与白公是同年;又因诗酒往来,因此三人极相契厚,每每于政事之暇,不是你寻我,便是我访你。白公听见二人来拜,慌忙出来迎接。

三人因平日来往惯了,情意浃洽,全无一点客套。一见了,白公便笑说道:“这两日菊花开得十分烂漫,二兄为何不来一赏?”吴翰林道:“前日因李念台点了南直隶学院,与他饯行,不得工夫。昨日正要来赏,不期刚出门,撞见老杨厌物,拿一篇寿文,立等要改了,与石都督[6]夫人上寿,又误了一日工夫。今早见风日好,恐怕错过花期,所以约了苏老先生,不速而至。”苏御史道:“小弟连日也要来,只因衙门中多事,未免辜负芳辰。”

三人说着话,走到堂上,相见过,更了衣,待茶过,遂邀入书房中看菊。果然黄深紫浅,排列两隅,不异两行红粉。吴翰林与苏御史俱夸奖“好花”不绝。三人赏玩了一会,白公即令家人排上酒来同饮。

饮了数杯,吴翰林因说道:“此花秀而不艳,美而不妖,虽红、黄、紫、白,颜色种种鲜妍,却终带几分疏野潇洒气味,使人爱而敬之。就如二兄与小弟一般:虽然在此做官,而日日陶情诗酒,与林下无异。终不似老杨这班俗吏,每日趋迎权贵,只望进身做官,未免为花所笑。”白公笑道:“虽然如此说,只怕他们又笑你我不会做官,终日只好在此冷曹,与草木为伍。”苏御史道:“他们笑我,殊觉有理;我们笑他,便笑差了。”吴翰林道:“怎么我们笑差?”苏御史道:“这京师原是名利场,他们争名夺利,正其宜也。你我既不贫富,又不图贵,况白年兄与小弟又无子嗣,何必混迹于此,以博旁人之笑?”白公叹一口气道:“年兄之言最是。小弟岂不晓得?只是各有所图,故苟恋于此,断非舍不得这一顶乌纱帽耳。”苏御史又道:“吴兄玉堂,白兄清卿,官闲政简,尚可以官为家,寄情诗酒。只是小弟做了这一个言路,当此时务,要开口又开不得,要闭口又闭不得,实是难为。只等圣上册封过,小弟必要讨个外差离此,方遂弟怀。”吴翰林道:“唐人有两句诗道得好,说:‘若为篱边菊,山中有此花[7]。’恰似为苏兄今日之论而作。你我既乐看花饮酒,自当归隐山中。”二人道:“最是。”

三人一边谈笑,一边饮酒,渐渐说得情投意合,便不觉诗兴发作。白公便叫左右取过笔砚来,与吴翰林、苏御史即席分韵,作赏菊诗。三人才待挥毫,忽长班来报:“杨御史老爷来了。”三人听了,都不欢喜。白公便骂长班道:“蠢才!晓得我与吴爷、苏爷饮酒,就该回不在家了。”长班禀道:“小的已回‘出门拜客’,杨爷的长班说道:‘杨爷在苏爷衙里问来,说苏爷在此饮酒,故此寻来。’又看见二位爷轿马在门前,因此回不得了。”白公犹沉吟不动身,只见又一长班慌忙进来禀道:“杨爷已到门进厅来了!”白公只得起身,也不换冠带,就是便衣迎出来。

原来这杨御史,叫做杨廷诏,字子献,是江西建昌府人,与白公也是同年。为人言语粗鄙,外好滥交,内多贪忌,又要强作解事,往往取人憎恶。这日走进厅来,望着白公便叫道:“年兄好人!一般都是朋友,为何就分厚薄?既有好花在家,邀老吴、老苏来赏,怎就不呼唤小弟一声?难道小弟就不是同年?”白公道:“本该邀年兄来赏,但恐年兄贵衙门事冗,不得工夫干此寂寞之事。就是苏年兄与吴舍亲,俱偶然小集,也非小弟邀来。且请宽了尊袍。”杨御史一面宽了公服,作过揖,也不等吃茶,就往书房里来。

吴翰林与苏御史看见,只得起身相迎,同揖道:“杨老先,今日为何有此高兴?”杨御史先与苏御史作揖道:“你一发不是人!这样快活所在,为何瞒了我,独自来受用?不通,不通!”又与吴翰林作礼,因致谢道:“昨赖老先生大才润色,可谓点铁成金。今早送与石都督,十分欢喜,比往日倍加敬重。”吴翰林笑道:“石都督欢喜,乃感老先生高情厚礼,未必为这几句文章耳。”杨御史道:“敝衙门规矩,只是寿文,倒也没有什么厚礼。”苏御史笑道:“小弟偏年兄看花,年兄便怪小弟;像年兄登贵人之堂,拜夫人之寿,抛撇小弟,就不说了?”说罢,众人都大笑起来。白公叫左右添了杯箸,让三人坐下饮酒。

杨御史吃了两杯,因与苏御史道:“今日与石都督夫人上寿,虽是小弟背兄,也是情面上却不过,未必便有十分升赏。还有一件事,特来寻年兄商议,若是年兄肯助一臂之力,管取有些好处。”苏御史笑道:“什么事?有何好处?请年兄见教。”杨御史道:“汪贵妃册封皇后,已有成命,都督汪全眼见得便擅戚畹之尊。近日闻知,离城二十里有一所民田,十分膏腴,彼其欲之,竟叫家人夺了。今日衙门中纷纷扬扬,都要论他。第一是老朱出头。汪都督晓得风声,也有几分着忙,今日央人来求小弟,要小弟与他周旋。小弟想,衙门内里众人都好说话,只是老朱有些任性,敢作敢为,再不思前虑后。小弟每每与他说好话,他再不肯听。我晓得他与年兄甚好,极信服年兄。年兄若肯出一言,止了此事,汪都督自然深感,不独有谢。你我既在这里做官,这样人终须恶识他不得;况又不折甚本。不知年兄以为何如?”苏御史听了,心下有几分不快。因正色道:“若论汪全,倚恃戚畹,白占民间田土,就是老朱不论,小弟与年兄亦该论他。年兄为何还要替他周旋?未免太势利了些!”

杨御史见苏御史词色不顺,便默默不语。白公因笑道:“小弟只道杨年兄特来赏菊,原来却是为汪全说人情,这等便怪不得小弟不来邀兄赏菊了。”吴翰林也笑道:“良辰美景,只该饮酒赋诗,若是花下谈朝政,颇觉不宜。杨老先生该罚一巨觞,以谢唐突花神之罪。”杨御史被苏御史抢白了几句,已觉抱愧,又见吴翰林与白公带笑带戏讥刺他,甚是没意思,只得勉强说道:“小弟因苏年兄说起,偶然谈及,原非有心,为何就要罚酒?”白公道:“这个定要罚!”随叫左右斟上一大犀杯,送与杨御史。杨御史拿着酒说道:“小弟便受罚了。倘后有谈及朝政者,小弟却也不饶他!”吴翰林道:“这个不消说了。”

杨御史吃干酒,因看见席上有笔砚,便说道:“原来三兄在此高兴做诗,何不见教?”吴翰林道:“才有此意,尚未下笔。”杨御史道:“既未下笔,三兄不可因小弟打断了兴头。请倾珠玉,待小弟饮酒奉陪,何如?”白公道:“杨年兄既有此兴,何不同做一首,以记一时之事?”杨御史道:“这是白年兄明明奈何小弟了!小弟于这些七言八句,实是来不得。”白公笑道:“年兄长篇寿文,称功颂德,与权贵上寿,偏来得;为何这七言八句不过数十个字儿,就来不得?想是知道此菊花没有升赏了!”杨御史听了,便嚷道:“白年兄该罚十杯!小弟谈朝政,便该罚酒,像年兄这等,难道就罢了?”随叫左右也筛[8]一大犀杯,递与白公。吴翰林道:“若论说寿文,也还算不得朝政。”苏御史笑道:“寿文虽是寿文,却与朝政相关。若不关朝政,杨年兄连寿文也不做了。白年兄该罚,该罚!”白公笑了笑,将酒一饮而干。因说道:“酒便罚了,若要做诗,必须分韵同做。如不做,并诗不成者,俱罚十大杯。”吴翰林道:“说得有理。”

杨御史道:“二兄不要倚高才欺负小弟。若像前日圣上要差人迎请上皇,无一人敢去,这便是难事了。若只将做诗吃酒来难人,这也还不打紧。”苏御史道:“杨年兄又谈朝政了,该罚不该罚?”白公见杨御史说的话太卑污厌听,不觉触起一腔忠义,便忍不住说道:“杨年兄说的话,全无一毫丈夫气!你我既在此做官,便都是朝廷臣子,东西南北,一唯朝廷之使。怎么说无一人敢去?倘朝廷下尺一之诏,明着某人去,谁敢推托不行?若似年兄这等说来,朝廷终日将大俸大禄养人何用?”杨御史冷笑了一声,道:“这些忠义话儿,人都会说,只怕事到临头,未免又要手慌脚乱了。”白公道:“临时慌乱者,只是愚人无肝胆耳。”

吴翰林与苏御史见二人话不投机,只管抢白起来,一起说道:“已有言在先,不许谈朝政。二兄故犯,各加一倍,罚两大杯。”因唤右右,每人面前筛了一杯。杨御史还推辞理论,白公因心下不快,拿起酒来,也不候杨御史,竟自一气饮干。又叫左右筛上一杯,复又拿起几口吃了,说道:“小弟多言,该罚两杯,已吃完了。杨年兄这两杯吃不吃,小弟不敢苦劝。”杨御史笑道:“年兄何必这等使气,小弟再无不吃之理。吃了还要领教佳章。”

苏御史道:“年兄既有兴做诗,可快饮干。”杨御史也一连吃了两杯,说道:“小弟酒已干了。三兄有兴做诗,乞早命题,容小弟慢慢好想。”吴翰林道:“也不必别寻题目,就是‘赏菊’妙了。”白公道:“小弟今日不喜做诗。杨兄有兴请自做,小弟不在其数。”杨御史听了,大嚷道:“白年兄太欺负人!方才小弟不做,你又说定要同做,若不做,罚酒十杯;及小弟肯做,你又说不做。这是明欺小弟不是诗人,不屑与小弟同吟。小弟虽不才,也忝在同榜,便胡乱做几句歪诗,未必便玷辱了年兄。今日偏要年兄做!年兄若不做,是自犯自令,该倍罚二十杯,就醉死也要年兄吃!”白公道:“要罚酒,小弟情愿;若要做诗,决做不成!”杨御史道:“既情愿吃酒,这就罢了。”就叫人将大犀杯筛上。苏御史与吴翰林还要解劝,白公拿起酒来,便两三口吃干。杨御史又叫斟上,吴翰林道:“白太玄既不做诗,罚一杯就算了。”杨御史道:“这个成不得,定要吃[9]二十杯!”白公笑道:“花下饮酒,弟所乐也。何关年兄事,而年兄如此着急?”拿起来,又是一大杯吃将下去。杨御史也笑道:“小弟不管年兄乐不乐,关小弟事不关小弟事,只吃完二十杯便罢。”又叫左右斟上。白公一连吃了四五杯,因是气酒,又吃急了,不觉一时涌上心来,便有些把捉不定。当不得杨御史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催逼,白公又吃得一杯,便坐不住,走起身,竟往屏风后一张榻床上去睡。

杨御史看见,哪里肯放,便要下席来扯。苏御史拦住道:“白年兄酒忒吃急了。罚了五六杯,也够了,等他睡一睡罢。”杨御史道:“他好不嘴强,这是一杯也饶他不过!”吴翰林道:“就要罚他,也等你我诗成。你我俱未做,如何只管罚他?”苏御史道:“这个说得极是。”杨御史才不动身,道:“就依二兄说。诗做完,不怕他不吃。他若推醉不吃,小弟就泼他身上!”说罢,三人分了纸笔,各自对花吟哦不提。正是:

酒欣知己饮,诗爱会家吟。

不是平生友,徒伤诗酒心。

且说白公自从夫人死后,身边并无姬妾,内中大小事俱是红玉小姐主持,就是白公外面有甚事,也要与小姐商量。这日白公与杨御史争论做诗之事,早有家人报与小姐。小姐听了,晓得杨御史为人不端,恐怕父亲任性,抢白出祸来,因问家人道:“如今老爷毕竟还做诗也不做?”家人道:“老爷执定不肯做诗,被杨爷灌了五六大杯酒,老爷因赌气吃了,如今醉倒在榻床上睡哩。”小姐又问道:“杨爷与苏爷、舅老爷,如今还是吃酒,还是做诗?”家人道:“俱是做诗。杨爷只等做完了诗,还要扯起老爷来灌酒哩。”小姐道:“老爷是真醉是假醉?”家人道:“老爷因吃了几杯气酒,虽不大醉,也有几分酒了。”小姐想了想,说道:“既是老爷醉了,你可悄悄将分与老爷的题目纸拿进来我看。”家人应诺。随即走到席前,趁众人不留心,即将一幅写题的花笺拿进来,递与小姐。

小姐看了,见题目是《赏菊》,便叫侍儿嫣素取过笔砚,信手写成一首七言律诗。真个是:

墨云侠雨须臾至,腕鬼驱龙顷刻飞。

不必数茎兼七步,乌丝早已满珠玑[10]。

红玉小姐写完了诗,又取一个帖子,写两行小字,都付与家人,吩咐道:“你将此诗此字暗暗拿到老爷榻前伺侯,看老爷酒醒了,就送与老爷。切不可与杨爷看见。”家人答应了,走到书房中,只见吴翰林才挥毫欲写;苏御史正注目向花,搜索枯肠;杨御史也不写,也不想,且拿着一杯酒,口里唧唧哝哝地吟哦。家人走到白公榻前伺候。

原来白公酒量原大,只因赌气,一连吃急了,所以有些醉意。不料略睡一睡,酒便醒了。不多时醒将来,要茶吃,家人忙取了一杯茶,递与白公。白公就坐起来,接茶吃了两口。家人即将小姐诗笺与小帖暗暗递与白公,白公先将帖子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道:“长安险地,幸勿以诗酒贾祸。”白公看毕,暗暗点点头。又将花笺打开,却是代他做的赏菊诗,因会过意来。将茶吃完了,随即立起身,仍旧走到席上来。

苏御史看见道:“白年兄醒了,妙!妙!”白公道:“小弟醉了,失陪!三兄诗俱完了么?”杨御史道:“年兄推醉得好!还少十四杯酒,只待小弟诗成了,一杯也不饶!”吴翰林向白公道:“吾兄才极敏捷,既已酒醒,何不信笔一挥,不独免罚,且未知鹿死谁手。”白公笑道:“小弟诗倒做了。只是杨年兄在此,若是献丑,未免贻笑大方。”杨御史道:“白年兄不要讥诮小弟。年兄纵然敏捷,也不能神速如此。如果诗成,小弟愿吃十杯;倘竟未成,岂不取笑小弟?除十四杯外,还要另罚三杯。年兄若不吃,便从此绝交!”白公笑道:“要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怎肯说谎!”即将诗稿拿出,与三人看。

苏御史接在手中道:“年兄果然做了,大奇,大奇!”吴翰林与杨御史都挨拢来看,只见上写着:

紫白黄红种色新,移来秋便有精神。

好从篱下寻高士,漫向帘前认美人。

处世静疏多古意,傍予竦冷似前身。

莫言门闭官衙冷,香满床头十二辰。

三人看了,俱大惊不已。苏御史道:“白年兄今日大奇!此诗不独敏捷异常,且字字清新俊逸,饶有别致,似不食烟火者,大与平日不同。敬服,敬服!小弟辈当为之搁笔矣。”白公道:“小弟一来恐拂杨年兄之命,二来要奉杨年兄一杯,只得勉强应酬,有甚佳句!”杨御史道:“诗好不必说,只是小弟有些疑心:白年兄恰才酒醒,又不曾动笔,如何就出之袖中?就写也要写一会。”

吴翰林将诗拿在手中,又细细看了两遍,会过意来,认得是红玉所做,不觉微微一笑。杨御史看见,道:“吴老先为何笑?其中必有缘故。不说明,小弟决不吃酒!”吴翰林只是笑,不做声。白公也笑道:“小弟为不做诗,罚了许多;今诗既做了,年兄自然要饮,有甚疑心处,难道是假的不成?”杨御史道:“吴老先笑得古怪,毕竟有些缘故。”苏御史因看着吴翰林道:“这一定是老先见白年兄醉了,代做的了。”吴翰林道:“愧死!小弟如何做得出?”杨御史道:“若不是老先代做,白年兄门下又不见有馆客,是谁做的?”吴翰林只不做声,但是笑。白公笑道:“难道小弟便做不出,定要别人代笔?”杨御史道:“怎敢说年兄做不出,只是吴老先笑得有因。你们亲亲相护,定是做成圈套,哄骗小弟吃酒。且先罚吴老先三大杯,然后小弟再吃。”一面叫人筛一大杯,送与吴翰林。

吴翰林笑道:“不消罚小弟,小弟也不知是不是。据小弟想来,此诗也非做圈套骗老先吃酒,决是舍甥女恐怕父亲醉了,故此代为捉刀耳。”杨、苏二御史听了,俱各大惊。因问白公道:“果是令爱佳作否?”白公道:“实是小女见弟醉了代做,聊以塞责。”杨、苏二御史惊叹道:“原来白年兄令爱有如此美才!不独闺阃[11]所无,即天下所称诗人韵士,亦未有也!小弟空与白年兄做了半生同年,竟不知令爱能诗识字如此。可敬,可敬!”吴翰林道:“舍甥女不独诗才隽美,且无书不读,下笔成文,千言立就。”苏御史道:“如此可谓女中之学士也!”白公道:“衰暮独夫,有女虽才,却也无用。”

苏御史道:“小弟记得令爱今年只好十六七岁。”白公道:“今年是一十六岁。”杨御史道:“曾许字人否?”白公道:“一来为小弟暮年无子,二来因老妻去世太早,娇养惯了,所以直至今日,尚未许聘。”杨御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任是如何娇养,也不可愆于归之期。”吴翰林道:“也不是定要愆期[12],只为难寻佳婿。”杨御史道:“偌大长安,岂无一富贵之子可嫁?小弟明日定要作伐!”

白公道:“闲话且不要说,三兄且请完了佳作。”苏御史道:“珠玉在前,自惭形秽,其实完不得了。每人情愿罚酒三杯,何如?”杨御史道:“说得有理。小弟情愿吃。”吴翰林诗虽将完,因见他二人受罚,也就不写出来,同罚了三大杯。只因这一首诗使人敬爱,大家谈笑欢饮,直至上灯才散。正是:

白发诗翁吟不就,红颜闺女等闲题。

始知天地山川秀,偏是娥眉领略齐。

三人散去,不知又作何状,且听下回分解。

[1]六经——六部儒家经典,即《诗》《书》《礼》《乐》《易》《春秋》,又称“六艺”。

[2]太常正卿——古代官名,为九卿之一,管理祭祀礼乐等工作。

[3]针黹(zhǐ)——做针线,刺绣。

[4]土木之难——土木堡,在今河北怀来县东。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英宗朱祁镇率军与瓦剌作战被俘于此,史称“土木堡之变”。

[5]东床——旧时称女婿为“东床”。典出于晋氏郗鉴选王羲之为婿的故事。

[6]都督——古代官名,指领兵将帅或地方军政长官。

[7]若为篱边菊,山中有此花——其作者为唐李端,字正己,赵州(今河北赵县)人。有《和张尹忆东篱菊》诗:“传书报刘尹,何事忆陶家。若为篱边菊,山中有此花。”。

[8]筛(shāi)——斟酒。

[9]吃——喝。

[10]珠玑——比喻优美的文章和词句。

[11]闺阃(kǔn)——特指内室,亦借指妇女。

[12]愆(qiān)期——延迟、过期的意思。第二回老御史为儿谋妇

诗曰:

凭君传语寄登徒,只合人间媚野狐。

若有佳人怀吉士,从无淑女爱金夫。

甘心合处锦添锦,强得圆时觚不觚。

再莫凿空施妄想,任他才与色相图。

话说杨御史自从在白公衙里赏菊饮酒,见了白小姐诗句,便思量要求与儿子为妻,原来杨御史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杨芳,年才二十岁,人物虽不甚丑,只是文章学问难对人言。赖杨御史之力,替他夤缘,到中了江西乡试。因会试不中,就随在任上读书。杨御史虽怀此心,却知道白公为人执拗,在女婿上留心选择,轻易开口,决不能成。再三思想,并无计策。

忽一日,拜客回来,刚到衙门首,只见一个青衣人,手捧着一封书,跪在道旁禀道:“浙江王爷有书候问老爷。”杨御史看见,便问:“是吏部王爷么?”青衣人答道:“正是吏部王爷。”杨御史随叫长班接了书,吩咐来人伺候。遂下马进到私衙内,一面脱去公服,一面就拆开书看。只见上面写着:

年弟王国谟顿首拜:

弟自让部归来,不获与年台聚首于京师者,春忽冬矣。年台霜威严肃,百僚不振而清。远人闻之,曷胜欣仰!兹者,同乡友人廖德明,原系儒者,既精风鉴,复善星平,往往有前知之妙。弟颇重之。今挟术游长安,敢献之门下,以为蓍龟[1]之一助。幸赐眄睐[2]而吹嘘焉,感不独在廖生也。草草奉渎,不宣。

杨御史看完了书,知道是荐星相之士,撇不过同年面情,只得吩咐长班道:“你去看王爷荐的廖相公可在外面;如在,可请进来。”长班出去不多时,先拿名帖进来禀道:“廖相公请进来了。”

须臾,只见一人从阶下走进来。怎生模样?但见:

头戴方巾,身穿野服:头戴方巾,强赖作斯文一脉;身穿野服,假装出隐逸三分。髭须短而不长,有类蓬蓬乱草;眼睛大而欠秀,浑如落落弹丸。见了人前趋后拱,浑身都是谦恭;说话时左顾右盼,满脸尽皆势利。虽然以星相为名,到全靠逢迎作主。

杨御史见了,即迎进厅来。见毕礼,分宾主而坐。廖德明先开口说道:“久仰台光,无由进谒。今蒙王老先生介绍,得赐登龙,喜出望外。”杨御史道:“王年兄书中甚称兄高明有道,今接芝宇[3],果是不凡。”须臾茶罢。杨御史又问道:“兄抱此异术而来,京师中相知必多。”廖德明道:“晚生素性硁守,懒于干人。虽还有几封荐书,晚生恐怕贤愚不等,为人所轻,也未必去了。今日谒过老先生,明日也只好还去见敝乡的陈相公、余少保、石都督、白太常三四位贤卿相罢了。”

杨御史听见说要见白太常,便打动心事。因问道:“白太常莫不就是敝同年白太玄么?”廖德明道:“正是贵同年白老先生。”杨御史听了,心中暗想道:“这段姻缘,要在此人身上做得过脉。”因吩咐左右摆饭,一面就邀廖德明往书房中去坐。廖德明辞道:“晚生初得识荆,尚未献技,怎么就好相搅?”杨御史道:“若是他人,我学生也不轻留;兄乃高明之士,正有事请教,倒不必拘礼。”遂同到书房中坐下。

坐了一歇,廖德明就说道:“老先生请转正尊容,待晚生观一观气色,何如?”杨御史道:“学生倒不消劳动。倒是小儿有一八字求教罢。”廖德明道:“这个当得。”杨御史随叫左右取过文房四宝,写了四柱[4],递与廖德明。廖德明细细看了一遍道:“令公子先生这尊造,八字清奇,五行相配,真如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又兼计罗截出恩星,少年登科自不必说。目下二十岁,尚在酉限,虽见头角峥嵘,犹不为奇。若到了二十五岁,运行丙子南方,看凤池独步,翰苑遨游,方是他得意之时。只是妻宫不宜太早,早了便有刑克。”杨御史笑道:“算得准!算得准!小儿自会试不曾中得,发愤在衙读书。每每与他议亲,他决不肯从,直要等中了进士方肯议亲。我只道他是痴心妄想,原来命中原该如此。”廖德明道:“富贵皆由命里带来,岂人力所能强求!”又问道:“令公子难道从未曾娶过?”杨御史道:“曾定过敝乡刘都堂的孙女,不料未过门就死了,所以直蹉跎至此。”廖德明道:“既然克过,这命才准。只是后来这头亲事,须选一个有福的夫人之命,方配得过。”

正说着,左右排上酒来。杨御史逊了坐,二人坐下,一边饮酒,一边廖德明又问道:“令公子近日有甚宅院来议亲么?”杨御史道:“连日来议亲者颇多,说来皆是富贵娇痴,多不中小儿之意。近闻得白年兄有一令爱,玉容与才华俱称绝世。前日学生在白年兄衙中饮酒,酒后分韵做诗,白年兄醉了,未曾做得。他令爱就暗暗代他做了一首,清新秀美,使我辈同年中几个老诗人俱动手不得。”廖德明道:“白小姐既有如此才华,可谓仕女班头矣;令公子又乃文章魁首,自是天地生成一对好夫妻。况老先生又系与白公同年,正是门当户对。何不遣媒一说?”杨御史道:“此虽美事,只是敝同年这老儿,生性有些古怪。他要求人,便千肯万肯;若是你去求他,便推三阻四,偏有许多话儿!所以学生不屑下气先去开口,这两日闻知他择婿甚急,若得其中有一相知,将小儿才学细细说与此老知道,使此老心肯意肯,然后遣媒一说,便容易成了。”廖德明道:“老先生所见最高。只怕晚生言轻人微,不足取信。明日往候白公时,倘有机会,细细将令公子雄才大志说与他知。”杨御史道:“既有此高情,切不可说出是学生之意。”廖德明笑道:“这个晚生知道。这也不独为令公子求此淑女,送这等一个佳婿与白公,还是他得便宜。”

二人话得投机,又饮了数杯,方才吃饭。吃完了饭,廖德明就辞起身。杨御史道:“尊寓[5]在何处?尚未曾奉拜。”廖德明道:“小寓暂借在浙直会馆中。怎敢重劳台驾!”说毕,送出厅来。到了门,杨御史又嘱咐道:“此事若成,决当重谢。”廖德明连道:“不敢!”方才别去。正是:

曲人到处皆奸巧,诡士从来只诈谋。

岂料天心原有定,空劳明月下金钩。

杨御史送了廖德明回衙不提。且说廖德明受了杨御史之托,巴不得成就此事,就有托身之地。回到馆中,宿了一夜。次早起来,梳洗毕,收拾些饭吃了,依旧叫家人拿了王吏部的荐书,竟望白太常私衙而来。

到了衙前,先将王吏部的书投进去。等了一会,方见一个长班出来相请。廖德明进到厅上,又坐了一歇,白公方才出来相见。叙过来意,吃了茶,白公便问道:“王年兄称先生风鉴如神,但学生衰朽之夫,岂足以当大观?”廖德明道:“老先生道光德誉,天下景仰,非晚生末术所能浅窥。倘不鄙弃,请正台颜,容晚生仰测一二。”白公将椅子向上移了一移,转过脸来道:“君子问灾不问福,请先生勿隐。”

廖德明定睛细细看了一晌,因说道:“观公神凝形正,岩岩有山岳之气象,更兼双眉分耸入鬓,两眼炯炯如寒星,为人一生高傲,行事清奇古怪,处艰难最有担当,遇患难极重义气。最妙在准头隆直,五岳朝归,这富贵只怕今生享他不尽。只恨眼神太清了。神清则伤子嗣。——说便是这等说,却喜地阁丰厚,到底不是孤相。将来或是犹子,或是半子,当有一番奇遇,转高出寻常箕裘[6]之外。”白公叹道:“学生子息上久已绝望,若得个半子相依,晚年之愿足矣。若说眼前这些富贵,不瞒先生说,真不异浮云敝屣!”廖德明道:“据老先生之高怀,虽不恋此;若据晚生相中看来,这富贵正无了期,子息上虽非亲生,定有一番奇遇。目下印堂红黑交侵,若不见喜,必有小灾,却不妨。老先生可牢记此言,到期自验了,方知晚生不是面欺。”白公道:“多承指迷,敢不心佩!”正相完,左右又换了一道茶来。

吃了茶,白公又问道:“先生自浙到京师,水陆三千余里,阅人必多。当今少年才士,曾看得几人中意?”廖德明道:“晚生一路看来,若论寻常科甲,处处皆有。倘要求旷世奇才、名重天下之人,唯有杨御史杨公令公子,方才当得起。”白公惊问道:“是哪个杨公?难道就是敝同年杨子献?”廖德明道:“是江右讳廷诏的,倒不知可是贵同年?”白公道:“正是。他只得一位乃郎,前年中了乡榜。学生曾见过,其人也只寻常,就是朱卷亦不见怎么过人。为何先生独取此子?”廖德明道:“若论文章一道,晚生不敢深辨;若从他星命看来,文昌缠斗,当有苏学士之才华,异日自是第一人,玉堂金马。不但星命,就是他已叨乡荐,今年二十岁,终日藏修,尚未肯议亲,只这一段念头,也不可及。老先生莫要等闲错过!”白公道:“原来如此!学生倒也不知。”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廖德明就起身告辞。白公道:“本该留先生在此小酌三杯,奈一个敝相知见招,在李皇亲庄上,来催早去,有慢先生,多得罪了。”随叫家人封了一两代仪,送与廖德明,廖德明打一恭受了,再三致谢出门,随即将此话报与杨御史去了,不提。

且说白公自听了廖德明一席话,心下就有几分打动了。便要访问杨公子消息,又不好对外人说。恰好吴翰林来访他,白公就留在书房中小饮。二人饮到半酣,白公因问道:“杨子献的乃郎你曾见么?”吴翰林道:“你为何问他?”白公道:“前日敝同年荐一个相士来,我偶问及他京师中谁家子侄多才而贤,他就盛称老杨的乃郎,以为后来第一才人,且以鼎甲相期。小弟因为红玉亲事,恐怕当面错过,所以问他。不知他的文字如何?”吴翰林道:“他是《诗》二房陆知县的门生。文字虽未曾见,人是见过的,却也不曾留心。如今细细想起来,也不像个大才之人。就是老杨,从也不见夸奖。若果真好,他怎肯自家埋没了?”白公道:“我也是这等疑心。那相士又说他今年二十岁尚未议婚,说他立志必要登了甲榜,方肯洞房花烛。若果有此志,便后生可畏,定他不得了。”吴翰林道:“这也不难。到等明日小弟设一席,请他父子来一叙,再面观其动静,才不才便可知矣。”白公道:“此最有理。”二人商量定,又吃了半日酒,方才别去。

到次日,吴翰林就差长班下两个请帖,去请杨御史父子即日私衙小叙。

这日,杨御史因得了廖德明的信,知道白公已有几分心允,正欲央人去说亲,忽见吴翰林来请他父子吃酒,便满心欢喜,暗想道:“若不是白家老儿听了廖德明之言,老吴为何请我父子两个?亲事必定有几分妥贴!”只愁儿子无真实之才,恐怕一言两语露出马脚。欲托故不去,又恐老白生疑。又想道:“就去也不妨:他人物也还充得过,况他已是举人,料不好席上考他。”就答应了“都来”。

打发来人去了,就叫儿子杨芳打扮得齐齐整整,又吩咐道:“你到那里,需要谦逊,不可多言。倘若要你做文做诗,你只回说:‘父执在上,小侄焉敢放肆!’”杨芳应诺。原来这杨芳生得人物倒也丰厚,只是禀性愚蠢。虽是夤缘[7]做了个举人,若重新问他七个题目,只怕他还有一半记不清白。这日到午后,吴翰林着人来催,杨御史就领了杨芳,骑马而来。

此时白公已先在衙中多时。左右报:“杨御史来。”吴翰林就出来,迎接进厅。先是白公与杨御史相见。杨御史要让白公,白公再三不肯,道:“小弟今日特来奉陪,又是舍亲处,绝无此理!”逊了一会,还是杨御史僭了。吴翰林也见过,就是杨芳与白公见礼。白公也还要逊让杨芳,杨芳忙推让道:“年伯在上,小侄焉敢放肆!”杨御史就用手扯过白公到左边来,说道:“年兄,这就不是了,子侄辈当教之以正。”白公不得已,只得僭了。相见毕,让坐。杨御史在东边第一,白公是西边第一,杨芳转在前面朝上而坐,吴翰林就并坐在白公一带,略将椅子斜些相陪。

一面茶来,一面杨御史就向吴翰林说道:“小弟屡屡欠情,今日为何反辱宠招?”吴翰林道:“自从令郎到京,从不曾申敬,今日治杯水酒,聊表微意。——却不是为老先生。”杨御史道:“子侄辈怎敢当此盛意!今日小儿因贪读书,再不肯来。小弟因说他:‘岂有父执呼唤不来之理!况又有老年伯在此,领教得一日,胜读十年书。’所以才来了。”白公道:“令郎如此用功,难得,难得!”杨御史道:“自小便是如此。他母亲恐他费精神,常常劝戒,他也不听。就是前秋侥幸了,人家要来与他结亲,他决意都辞了。每日只守定几本书,连见小弟也是疏的。小弟常戒他道:‘书不是这等读的。’他总理会不来。”吴翰林道:“这等高才,又肯如此藏修,其志不小。老先生有此千里驹,弟辈亦增光多矣。”闲话了一会,左右报“酒席齐备”,吴翰林就起身递酒定席。大家仍旧照位坐了。

吃了半日,白公与吴翰林留心看杨芳举止动静,再不见杨芳开口说话;但问他话,就是杨御史代他答应,一时看不出深浅。又吃了一会,吴翰林便送杨御史行令[8]。杨御史谦逊了一会,方才受了。因说道:“酒也多了,只取‘红’罢,一‘红’一杯,自饮。”吴翰林道:“太容易了,还要另请教严些。”白公道:“令既出了,如何又改?只是求添一底罢。”杨御史道:“这也使得。”因掷下,却只得一个“红”,只该一杯酒。左右斟上,杨御史吃干,道:“就说一个‘红’字罢:‘霜叶红于二月花。’”——此时是十月初旬,正是白云红树,故杨御史说此一句,盖为时景而发。说罢,就送盆与白公。

白公要逊杨芳,杨芳不肯。白公只得掷了,却是两个“红”。白公吃一杯,说道:“万绿丛中红一点。”——盖默喻红玉之美。又吃一杯,说道:“红紫不以为亵服。”——又喻婚姻非等闲可求也。说完,即送杨芳。

杨芳力推吴翰林,吴翰林笑说道:“难道教主人僭客?”杨芳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因说道:“父执之前,小侄告饮一杯,不敢放肆。”吴翰林道:“岂有此理,自然要领教。”白公道:“通家之饮,何必太拘!”杨御史料推辞不过,只得说道:“倒不如从命罢。”杨芳没奈何,立起身来一掷,却不凑巧,到是三个“红”。左右斟上一杯,杨芳吃了,说道:“一色杏花红十里。”白公心下暗想道:“虽然不合时景,或者自道其少年志气,倒也使得。”第二杯,杨芳酒便吃了,酒底却费思量。假推未干,挨了一会,忽想起,说道:“御水流红叶。”杨御史听了,自觉说得不雅,又不好说不好,又不好不说,只得微笑了一声。白公也不做声,转疑是杨芳有意求亲,故说此语,反不觉其窘而偶然撞着。到了第三杯,杨芳实实没了酒底,只推醉吃不得,再三告免。吴翰林原自有心,哪里肯听,白公又在旁帮助,杨芳推不脱,只得拿起酒来,颠倒在《千家诗》[9]上搜索。

杨御史初意只道“红”字酒底容易,一两个也还说得来。不料掷了三个,见杨芳说不来着急,又不好代他说,要提醒他一个经书与唐诗中的,知他不晓得,只得在《千家诗》上想了一句,假做说闲话道:“如今朝廷多事,你我做侍臣的,日日趋朝,‘淡月疏星’,良不容易。倒不如那些罢归林下的,甚是安闲。”此乃是杨御史以“淡月疏星”之一诗提醒杨芳,口中虽然说着,却以目视杨芳。白公与吴翰林一时不解,因葫芦答道:“正是如此。”杨芳见父亲以目看他,知是提醒;又闻“淡月疏星”、“侍臣”之言,一时想起,满心欢喜。因将酒吃干,说道:“一朵红云捧玉皇。”白公会过意来,转赞一声:“好!”杨芳见白公赞好,遂欣欣然将盆送与吴翰林。

吴翰林掷下,转是一个“红”,也吃一杯,说道:“酒入四肢红玉软。”令完了,吴翰林便斟一大杯,送杨御史谢令。

杨御史接了酒,一面饮,一面看着杨芳说道:“诗词一道,固是风雅,文人所不可少,然最于举业有妨,必功成名就,乃可游心寄兴。似汝等小生后进,只宜专心经史,断不可看见前辈名公渊博之妙,便思驰骛。此心一放,收敛便难。往往见人家少年俊才而不成器者,多坐此病痛也。最宜戒之!”因回顾白公道:“年兄,你道小弟之言是否?”白公道:“年兄高论,自是少年龟鉴。然令郎天资英迈,才学性成,又非年兄所限也。”

吴翰林见杨御史酒吃完了,就要送令与杨芳。杨御史见了,慌忙立起身来说道:“要送令,自是白年兄。——然酒多了,且告少停。”白公亦立起身说道:“也罢,且从命散散,换过席再坐罢。”吴翰林不敢强,遂邀三人过厅东一个小轩子里闲步。

这轩子虽不甚大,然图书四壁,花竹满阶,殊觉清幽,乃是吴翰林习静之处。大家到了轩子中,四下里观看了一回,杨御史与白公就往阶下僻静处去小便,唯吴翰林陪杨芳在轩子边立着。杨芳抬头,忽见上面横着一个匾额,题的是“弗告轩”三字。杨芳自恃信得这三个字,便只管注目而视。吴翰林见杨芳细看,便说道:“此三字乃是吴聘君与弼所书,点画遒劲,可称名笔。”杨芳要卖弄识字,便答道:“果是名笔。这‘轩’字也还平常,这‘弗告’二字,写得入神!”却将“告”字读做常音,不知“弗告”二字盖取《诗经》上“弗谖”、“弗告”[10]之义,这“告”字当读与“谷”字同音。吴翰林听了,心下明白,便糊涂应道:“正是。”有诗道得好:

稳口善面,龙蛇难辨。

只做一声,丑态尽见。

正说完,杨御史同白公小便完走来。大家又说些闲话,吴翰林就复邀上席,又要送令。杨芳让白公,白公又推杨芳,两下都不肯行。杨御史也恐行令弄出丑来,便乘机说道:“年兄既不肯行,小儿焉有僭妄之理?倒不如谈谈,领一杯为妙。——只是小弟不该独僭。”白公道:“见教得是。但酒却要吃得爽利。”杨御史道:“知己相对,安敢不醉!”吴翰林遂叫左右各奉大杯。四人一头说,一头吃,又吃了半日,大家都微有醉意。杨御史恐白公酒酣兴起,要做诗赋,遂装作大醉,同杨芳力辞起身而别。正是:

客有两双手,主有四只目。

掩虽掩得神,看亦看得毒。

杨御史父子别去不提。却说吴翰林复留白公重酌,就将杨芳错念“弗告”之言说了一遍。白公道:“我见他说酒底艰难,已知其无实学;况他又是《诗经》‘弗告’二字再读差了,其不通可知。星相之不足凭如此!”吴翰林笑道:“你又愚了!相士之言,未必非老杨因甥女前日题诗,故遣来做说客耳!”白公连连点头道:“是,是,非今日一试,几乎落他局中!”二人又说了一会,又饮了几杯,方才别去。正是:

他人固有心,予亦能忖度。

千机与万关,一毫不差错。

且说杨御史自从饮酒回来,只道儿子不曾露出破绽,心下暗喜道:“这亲事大约可成。但只是央谁人为媒方好?”又想道:“此老倔犟,若央了权贵去讲,他又道我以势压他。莫若只央苏方回去,彼此同年,又是相知,再没得说了。”主意已定,正要去拜苏御史,忽长班来禀道:“昨日都察院有传单,今日公堂议事。此时该去了。”杨御史道:“我倒忘了!”又想道:“苏方回少不得也要来。”遂叫左右备马,竟到都察院公堂来。

此时众御史已有来的,苏御史恰好亦到,大家见过。却原来是朝廷要差一官,往北迎请上皇,兼送寒衣[11],因吏部久不推上,故有旨着九卿科道会议荐举。故都察院先命众御史私议定了,然后好公议。众御史议了一回,各有所私,不敢出口,都上堂来打一恭道:“迎请上皇,要只身虏庭,不辱君命,必须才干、智略、胆气、骨力兼全之人,方才去得。一时恐难乱举。容各职回去,细思一人报堂,以凭堂翁大人裁定。”堂上应了,大家遂一哄散去。正是:

公事当庭议,如何归去思?

大都臣子意,十九为存私!

众御史散了,杨御史连忙策马赶上苏御史,说道:“小弟正有一事相求,要到尊寓。”苏御史道:“年兄有何事,何不就此见教?”杨御史道:“别的事路上好讲,此事必须要到尊寓说,方才是礼。”二人一面说,一面并马而行。不多时,到了苏御史私衙,二人下马,同进厅来坐下。

苏御史问道:“年兄有何见教?”杨御史道:“别无他事,只因小儿亲事,要求年兄作伐。”苏御史道:“去秋令郎已魁乡榜,为何尚未毕姻?”杨御史道:“小儿今年是二十岁,前年侥幸,敝乡争来议亲。因他立志要求一个贤才之女,所以直迟至今。前日同年兄在白太玄家饮酒,见他令爱既能代父吟诗,则贤而有才可知。小弟归家与小儿说知,小儿大有怀求淑女之意。小弟想,白年兄性气高傲,若央别人去说,恐言语不投,不能成事;同年中唯年兄与彼投契,小弟又叨在爱下,故敢斗胆相求。不知年兄肯周旋否?”苏御史道:“此乃婚姻美事,小弟自当赞襄。但只是白年兄性气耿直,年兄所知。他若肯时,不论何人,千肯万肯;他若不允,任是相知,也难撮合。但年兄此事,在令郎少年高才,自是彼所深慕,必无不允之理。今日迟了,不恭,明早小弟即去道达年兄之命,看他从违,再来奉复。”杨御史打一恭道:“多感,多感!”说罢了,就起身别去。只因此一说,有分教:塞北驰孤飞之客,江南走失旅之人。正是:

意有所图,千方百计。

成败在天,人谋何济!

苏御史去说,不知允与不允,且听下回分解。

[1]蓍(shī)龟——蓍草和龟甲,古代用来占卜吉凶。

[2]眄(miǎn)睐(lài)——斜视和旁视,不正视之意。

[3]芝宇——眉宇的美称,旧时书信中常用以指对方的神采,表示敬爱。

[4]四柱——古代算命是以人出生时的年、月、日、时干支为“四柱”,如甲子、乙丑、丙寅、丁卯合为“八字”,据以分析其间的复杂关系,推算出一生的福禄寿财婚娶等。

[5]尊寓——住的地方。

[6]箕(jī)裘——《礼记•学记》:“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意指儿子往往继承父业,后因以“箕裘”比喻祖先的事业。

[7]夤缘——攀附上升,比喻拉拢关系,向上巴结。

[8]行令——旧时饮酒时助兴取乐的游戏。推一人为令官,余者听令轮流说诗词或其他游戏。还定有许多限制,违令或负者罚饮。如此处限以“红”“白”说诗及其解释。

[9]《千家诗》——《分门类纂唐宋时贤千家诗选》的简称,南宋刘克庄编。克庄号后村居士,故也称《后村千家诗》。另有《新镌五言千家诗》,题王桐选注;《重订千家诗》题谢枋得选、王桐注,选编注解都较肤浅,当是托名之作。旧时以《千家诗》为启蒙读物。

[10]“弗谖”“弗告”——谖(xuān),忘记。语出《诗•卫风•考》:“弗告”、“永矢弗谖”。

[11]迎请上皇,兼送寒衣——土木堡之变,明英宗朱祁镇被也先所俘。此处则指北使议和之事。第三回白太常难途托娇女

诗曰:

缓急人生所不无,全凭亲友力相扶。

苏洪大节因为使,婴杵高名在立孤。[1]

仗义终须收义报,弄谗到底伏谗辜。

是非岂独天张主,人事从来不可诬。

却说苏御史,因杨御史托他向白太常求亲,心下也忖知有万分难成,却不好径自回复。到次日,只得来见白太常求亲。

白太常尚未起身,叫人请苏御史书房中坐下,忙忙梳洗出来相见。因问道:“年兄今日为何出门太早?”苏御史道:“受人之托,又有求于人,安得不早?”白太常问道:“年兄受何人之托?又求于何人?”苏御史道:“小弟受了杨子献之托,要求于年兄。”白公见说话有因,已知来意,便先说道:“杨子献既托年兄要求小弟,只除了亲事,余者再无不领命之理。”苏御史大笑道:“年兄通仙了,正为此事!昨日老杨同在公堂议事,议完了,他就同到小寓说道,因前日见令爱佳章,知贤淑多才,甚生欣慕,意欲丝萝附乔[2],故以柯斧[3]托弟。小弟也知此事未必当年兄之意,无奈他再三恳求,不好率尔回他,只得来告之年兄。允与不允,一听年兄上裁,小弟也不敢劝勉。”白公道:“此事小弟几乎被他愚了!”苏御史道:“却是为何?”白公遂将相士廖德明之言与吴翰林请酒及错读“弗告轩”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道:“若不是小弟与舍亲细心,岂不落彼局中乎?”苏御史道:“他乃郎之事,小弟尽知。他是《诗》二房金谿知县陆文明取的。前年江西刘按台要参陆知县,却得老杨之力,为他周旋,故此陆知县即以此相报。前日老杨尚要为陆知县谋行取,却是朱英不肯而止。由此看来,他乃郎无真才可知。如何配得令爱?”白公道:“这些事俱不必题。年兄复他,只道小弟不允便了。”苏御史道:“小弟知道。”说罢就要起身,白公哪里肯放,只留下小酌数杯,吃了早饭,方才放去。正是:

道义原相合,邪正自不投。

人生当见谅,何必强相求?

却说苏御史别了白公,也不回寓,就竟到杨御史家来。杨御史接着,道:“重劳年兄,何以图报!”苏御史道:“劳而无功,望年兄勿罪。”杨御史道:“难道白年兄不允?”苏御史道:“小弟今日往见白年兄,即以年兄之命达上。他说道,本当从命,一者令郎高才,柔弱小娃岂堪作配;二者白年兄无嗣,父女相依久矣,况贵省悬远,亦难轻别;三者年尚幼小,更欲稍待,故不能从教。”杨御史道:“这些话俱是饰词!小弟知他意思,大都是嫌小弟穷官。门户不当对耳!既不肯,便也罢了。小儿虽庸才,未必便至无妇;他令爱十六岁,也不小了;江西虽远,难道终身留在家里不嫁?只看他嫁何等人家,什么才子!”苏御史道:“年兄不必动气。白年兄爱女之心,一时固执,又兼小弟不善词令,未能开悟,或者有时回思转悟,亦未可知。年兄既为令郎选求贤助,不妨缓缓,再烦媒妁。”杨御史道:“年兄之言不听,再有何人可与他说?也罢,小弟求他既不允,然天下事料不定,或者他倒来求小弟,也不可知。只是重劳年兄为不当耳。”苏御史见杨御史发急,因说道:“小弟极力撮合,争奈[4]此老执拗,叫小弟也无法。只得且告别,容有机会,再当劝成。”杨御史道:“重劳重劳!多感多感!”说罢,苏御史遂作别而去。正是:

喜非容易易于怒,恩不能多多在仇。

半世相知知不固,一时怀恨恨无休。

却说杨御史送了苏御史出门,自家回进内厅坐下,越想越恼:“这老儿这等可恶!你既不肯,为何前日又叫老吴治酒请我父子,这不是明明奚落我了?况他往往恃有才情,将我傲慢,我因念是同年,不与他计较。就是前日赏菊做诗吃酒,不知使了多少气质[5],我也忍了他的。就是这头亲事,我来求你,也不辱没了你,为何就不允?我如今必寻一事,处他一处,方才出我之气!”又想了一会,道:“有计在此!前日我说皇上要差人迎请上皇便是难事,他却笑我没丈夫气。昨日朝廷着我衙门中会议,要各人荐举,我正无人可荐,何不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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