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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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梦天涯试读：
情梦天涯
引子
情梦天涯谢 言 引子 一个人的约会 一杯咖啡，一本杂志，一个人，在名典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萧佳怡已经消磨了整整一个下午。 之所以选择这个角落,是因为这个**可以将整个咖啡厅的前廊尽收眼底,进进出出的俊男靓女,一个也没逃过她敏锐的双眸。 她不是要找寻什么人，在这个城市里，她的朋友并不多，而且越来越少。因为她的性情大大的不同于从前，她逐渐地将自己封闭，不喜欢结交朋友了，无论是**的还是异性的。 她喜欢观察云云众生的千姿百态，无论在餐厅、在酒吧、还是咖啡厅，她都喜欢拣一个靠窗的角落。这样的**，视野开阔，可以将整个咖啡厅的前廊尽收眼底，目光投向窗外，又能看出去很远。行色匆匆的**，千姿百态的情状给她无穷无尽的遐想：看那笑着的和愁苦的，看那迟缓的和匆忙的，他今天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他有一个怎样的过去？又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他曾经的爱人去了哪里？他又有了新的恋情吗？现在的他是如此青春俊秀的模样，再过几年又会是什么样子？当他们脸上布满岁月的苍桑，爬上人生最后的几级阶梯时，他的一生中有多少美好的东西供他回味？ 佳怡自嘲地笑了：自己不过才挨三十岁的边儿，离老人的概念还有一大段距离，怎么就有了这种心理状况？果真是三十岁的年纪，六十岁的心态吗？ 萧佳怡的样子，看上去已算不上美女，不过看得出她曾经的妩媚和娟秀。来深圳五六年，没有挣到很多钱，是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平平常常的小女人，说她平庸她不服气，说她高雅也谈不上。社会上这种普通的小女人到处都是；自视清高却又叫许多人看不起，因为没有钱；没有固定下来的男朋友，年龄却又在一节又一节地往上蹿，每天进出办公室，同事们投来的目光里，总让她感觉不自在。 其实有谁会真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呢？在深圳谁都不容易，每个人都自己一大堆得意或者烦心的事儿，哪有时间操别人的心哪？ 然而不，时不时有同事问她一声：干嘛还不结婚？或者说：有男朋友了吗？这是大数大龄女人非常**的话题，偏偏有人要拿它来刺激。问者或许并无恶意，然而听者却不得不烦恼，总把它当个事儿放在心里不痛快。翻来翻去想个不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又问这个？ 一直以来，她都想洒脱地过她的单身生活，这本不碍别人的事儿，何况这是在深圳，在这么开放的沿海城市，没人来理会你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关键是：萧佳怡不能真正地超脱。 最近两年，她忙于工作，严正抗议父母的干涉后，她就更加疏于婚姻大事的思考；很少的几个异性朋友的约会，也都不是结婚的对象。现在的她，难得听到有人夸她漂亮了，以前她一听到别人夸她漂亮，就神经质地以为别人要打她的坏主意，现在想听却听不到了，相反还有人残忍地说：你只剩下一点青春的尾巴喽，还折腾个啥？ 女人如花的青春和美貌真是昙花一现么？ 别人的问询里，看似无所谓和满不在乎的，但她听着，就觉得多少含有同情和怜悯。她表面冷静谦虚，内心却是大大的不服气：我曾经的青春和爱情，何等的绚丽和精彩，不是尔等可以想象得到的；就是现在，只要我肯向现实低头，找什么样的有钱人都是可以的。只是我要追寻真实而美好的感情，似你等为结婚而结婚的俗人，对得起谁呀？ 想来想去，这俗人俗事总还是要面对的，因为她毕竟生活在这个尘世，也是俗人一个呀。她就想必得找个角落，静静地梳理一下自己浮躁的心情。如此这般，她就跟朋友撒谎说有约会，于是她就一个人跟自己约会来了。选择了这家新开张的名典咖啡厅，这是深圳有名的连锁店，散布在深圳各个繁华的商业街和写字楼里。坐在这咖啡厅的一角，工作上的辛苦她暂时不去想，翻来覆去想着的，是人生的许多游戏，真正趣味多多。 咖啡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客不断，已换了好几批新面孔了。服务员瞟了佳怡几眼，因为她独自消磨的时间太长，又没要很多的吃食，一杯接一杯的喝咖啡；台上放本杂志，偶尔低头写点什么，大部份时间就用来盯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咖啡厅里像她这种单身的男女不少，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独特的故事吧？佳怡一度担心会有男士端着咖啡杯过来问：我可以坐下吗？ 她不希望有这样的奇遇，她也不擅于和陌生人认识，尽管她浪漫的小脑瓜里也少不了这类幻想。不过她的担忧是多余的，那是电影或电视里才常有的情景，现实里的男人，没有幽默，又缺少勇气和浪漫，而这幽默、勇气和浪漫，又是要有深邃的智慧和优厚的经济基础作为前提的。 飘在深圳这么多年，没有多少令她刻骨铭心的事；难以忘怀的，仍是她那美丽青春的前尘往事。佳怡一度得了失忆症，有朋友谈起，却都想不起来；潜意识中，它们一直又都潜存着；如影随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经意间，有时会跑到她脑子里来，清晰的，明朗的，伤感的，泪流的，快乐的，点点滴滴，像珍珠，一颗颗串起来，点缀着如今的她的苍白无趣的生活。 南方的九月，还是盛夏的样子，无一丝秋意。佳怡拿了杂志出来，走进热风习习的街头，已是深夜时分，街上走着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不论曾经多么自信和骄傲，到了这时候，难免自哀自怜：我真的被剩下了？ 想起那年的秋天，那个秋天里的九月，那九月里的那一夜，美丽迷人而又刻骨铭心的秋日黄昏！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在这逐渐逝去的岁月里，她怎能忘记那么绚丽的青春往事啊？第一章-1
第一章 九 月 一 邂 逅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大江南北袭卷着一股文学的浪潮。这股文学的飓风在全国各地翻卷奔窜，连那祖国的西北边陲，东方雄鸡的鸡屁股上的一些小城小镇也都像受到了地震似的震荡着，激励起了无数热血青年的热情和斗志。 佳怡自小就迷恋文学。“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后的头两年,其残余势力还在川东一些丘陵地区作最后疯狂的扫荡，佳怡的父母被逼双双奔赴边疆逃命。被父母“遗弃”在故乡，佳怡苟且地活着，没了父母亲的关怀和照顾，上学之余如饥似渴地在各类书籍中寻找感情的寄托，这样，从那时起便迷恋上了“文学”。其实文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佳怡始终是一无所知的，只不过人云亦云地这么叫着罢了。 初中已开始“投稿”的佳怡，高中时就更不用说，一篇又一篇的，那许多的思想感情，似乎必须释放于纸上，寄给那些遥远的，不相识的某个人看了才心甘。 高中时，佳怡被父母接去新疆。毕业那年，尚未在边州那本《白杨林》杂志上发表一个铅字的她，突然接到一个通知：去州文联开一个“文学改稿会”。每人准备两篇习作。那时的“文学”在佳怡眼里是多么神圣，虽然自幼就像一个虔诚的朝**那样日夜向它膜拜，但她一直是偷偷的干活，哪里去见识过一个“作家”啊。佳怡揣上两篇羞于见人的习作惴惴不安地去了。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确切地说是许多人的名字，她早已熟知，因为他们都已在《白杨林》上发表过文章或诗歌。印象最深的是“三星”和“三丽”，几乎每期都有这六个人的名字出现。而有意思的是：“三星”都写诗，“三丽”都写散文。 佳怡以为自己是这次改稿会中年龄最小的，没想到还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女孩，叫孟香云，在《白杨林》已发过两首小诗。也许是年龄相近的缘故，她俩对“三星”和“三丽”一样有兴趣，才开了一天的会，就把“三星”和“三丽”的名字与他们本人对上了号。原来他们和佳怡是来自同一个巴音县的，他们住在县城，萧佳怡则住在离县城几十里之外的巴音镇。“三丽”果然是三位美丽迷人的姑娘；“三星”都是高高大的三个大男人，典型的西北汉子。 改稿会邀请了北京一个知名作家，他在文革时期被打成右派下放到新疆,对新疆的风土人情有很深的了解和研究,平反后还多次返回新疆,这次邀他参加这个改稿会,旨在培养扶持边疆地区的文学事业。 改稿会并不是佳怡想象的大家围坐在一起讨论各人的作品，最终的目的是借了这个名目游山玩水一番。听了这个消息，佳怡又欣喜又惶恐。欣喜的是有这样一个游山玩水的机会来认识文学前辈；惶恐的是没钱的她能否参加这样一个活动？事先也不知道有这样的游玩，否则高中刚刚毕业的她可以理直气壮跟父母拿钱去玩呀。 艾伦是一个身材欣长、沉默寡言、十分忧郁的青年，他有工作呢，佳怡听说他去不了，几个待业青年和两个农民作家也去不了，初中生的孟香云也去不了。佳怡十分难过：他们是没有钱，我家里是有钱的，也不能去，要是父母的钱都是我的，我就拿出来让大家都去，唉，可惜呀可惜。 佳怡看着一直都很忧郁的艾伦，她已了解到他是“三星”之一，笔名叫着寒星的。不过佳怡很喜欢他的本名艾伦，觉得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有一种清凉苦涩的感觉，与他的形象十分贴切。他在开会之初较少露面，因为他的弟妹还很小，也都在上学，需要他的照顾。虽然艾伦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但他目前跟**的千金正处于热恋之中，时常流连在温柔乡里，基本不回家来住。 消息大家私底下传递着，临到出发前一个晚上，本次活动的组织者和倡导者--巴音县委宣传部杨部长,正式召集大家说：“请大家放心，我们决不拉下任何一个人。这次活动,不但我们县委宣传部十分重视，县政府各级领导也是十分重视的，从交通工具到活动经费，都给予了极大的支持。我作为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决不会辜负县委领导对我的信任，更不会让大家对这次活动有一丁点失望。有相当一部份同志没有经济条件，我们筹集了几天，还欠缺一点，大家再想想办法，个人条件好点的，也可以资助一下。总之，我们会动用各种力量筹集经费，保证每个人都能上山！” 这次活动的经费，由州文联和参加人数最多的巴音县委宣传部共同承担。有工作、经济负担小的人也筹集了一部分；其中出资最多的是诗人贺星和作家渝川。 据说渝川不仅是这群人中文学成就最高，而且还是边州地区有名的律师；同时他还开发了一大片荒地，俨然是一个农场主哩。虽然那个年月国家还未提倡开垦荒地，他却具有超前意识，后来国家政策和新疆的地方政策都大力提倡开垦荒地，都证明了他当初的远见卓识。为了促成这次活动圆满成功，圆大家一个美好心愿，他慷慨解囊。无疑，他一开始就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和信赖。 完全免费的这部分人就是萧佳怡和孟香云这两个学生身份的“才女”、艾伦、两个已步入中年的蒙古农民作家和两个待业青年。艾伦的家里由宣传部杨部长和主管文教的黄爱疆县长出面，专程由州府出发，回到县里请示了书记大人作其准女婿的工作，命其回家半月照顾住院的母亲和上学的弟妹。 那些年人们的心地是多么纯洁和美好，为了这么一个纯粹的文化活动，连那些高高在上的父母官都亲自出面。那个年代的金钱尚未腐蚀人们的灵魂，除大多数有薪阶层费用部份自理外，竟也有人慷慨资助那些彻底的无产阶级。 二 忧郁的歌手 终于出发了，四十多位老中青三代文学爱好者一**欢歌笑语，向那终年积雪的天山深处奔去。年轻人都集中在一辆军用大卡车上；车箱上有帆布棚，车厢周围用柳枝和夹竹桃等新疆夏季常见的花草扎成了一个个大花篮；大家美其名曰“大篷车”，倒也名符其实。车箱里临时安了两排长椅，男女各一边对着坐了。一**上的欢乐和歌声都是这辆“大篷车”上发出的，以至走到半途，前面高级轿车里的人一个个都挤到他们这车上来了，实在挤不下，竟将原有的“大篷车”人赶到前面的小车上去委屈着。 主要节目是讲文学典故，猜谜语，以及各类文字游戏，输了就罚喝酒或唱歌。或者讲笑话等。边州市一个叫赵远洋的，擅长写散文和杂文。他与活泼开朗的马丽一见如故，两人配合十分默契，用维吾尔族民歌的曲调，即兴编唱了一首歌，词儿虽是即兴编撰的，但调子欢快滑稽，所以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这首歌从此就在这个圈里一直传唱下来了，每到酒会和聚会，常常被人兴奋地唱起来： 烤烤肉熟了，羊羔肉熟了，我们两个喝起来； 你喝上一杯，我喝上一杯，我们两个喝醉唻；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们两个犯罪唻； 公安局来了，手铐子来了，我们两个趴哈（下）唻。 大家听了，一阵大笑,又顿时哑然,当下就感觉这词儿晦气,很不吉利，一种不祥的阴冷气氛笼罩着车箱，很快有人又大声讲话了，气氛也随之活跃起来。 十几年以后，许多人得知了赵远洋和马丽两人命运的结局，果真就像这歌里唱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们两个爬哈唻。”才惊觉人世的无常，生命和世事如此的奇妙和巧合，冥冥中真有什么神在主宰着人们的命运，不禁让人心生胆寒。 有人提议男女对歌，先是合唱，后是独唱，轮番比赛。每轮都是女生先唱。独唱时，一直不起眼的萧佳怡显露出一点点峥嵘，她的嗓音干净，甜美，清纯，赢得了不少掌声；那个忧郁的诗人艾伦，腼腆地唱出第一句歌时，立即就把所有人震慑住了。忧伤是歌曲的灵魂，艾伦那苍凉、悲伤、暗哑的歌喉，打动了每一颗正快乐着的心灵，所有的欢笑及噪音霎那间都被凝固了。 唱完了一首，大家真诚的鼓掌，又一致起哄要他再唱，尤其是女性的声音，那么多情又急切地请求着，他只好又唱。众人望着他，他却腼腆地低着头，垂着眼睛，长且直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一道阴影；他望着脚下那些带上山去准备御寒用的皮大衣及毛毡；他清瘦、单薄、忧郁，两片薄薄的嘴唇，吐露出的却是那么苍凉悲壮、时而又激情昂扬的歌声。 原本是男女对唱的集体歌会，现在成了艾伦的专场。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歌了，众人兴致正高岂肯罢休？在一片哄笑声和鼓励声中，“三星”之一的诗人贺星说：“艾伦，唱几首蒙语歌也行啊！”第一章-2
他清了清了嗓子就开始唱蒙古歌了。佳怡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真了不起！连少数民族的歌也会唱？而且吐词纳气又很地道！要知道蒙古歌那雄壮激越，像万马奔腾，既高亢辽阔又昂扬激荡的长调,还有那像长风流云一样优美的长长的拖音，一般的歌唱家都是无法用嗓音传达出来的。他似乎什么类型的歌都可以用苍凉悲伤的音调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尤其喜欢挑那些幽怨悲壮的忧伤歌曲。似乎他的心灵曾经承受过巨大的伤痛和悲哀；在他单薄的身躯里，又潜藏着如此巨大的热情和能量，在这样一个机会里通过他薄薄的嘴唇喷涌而出，佳怡已经被艾伦的歌声深深地吸引和震撼了。看着他忧郁的面孔，她的心有了霎那间的悸动。 被雄伟绵延的天山山脉从中分隔，新疆形成了她特有的三山夹两盆的地理特征。以天山为界，新疆有南北疆之称。萧佳怡他们所在的边州是处于天山南麓的第一大绿州。边州位于有名的“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由边州出发，经由古丝绸之**的历史名城焉耆县，经过一段戈壁滩，再穿过佳怡家乡所在的宁静安谧的巴音县，车队开始进入天山峡谷中蜿蜒崎岖的山**。 山里有无数奇趣景致:一座孤零零的小拱桥，一泓清泉，几株古藤，一片怪林，几块奇特的石头,都会引得大家纷纷下车观赏，唏嘘感慨一番。每当这种时候，佳怡自觉和大家不熟，又不擅于跟陌生人沟通，更觉得他们是故作姿态，就不愿意跟着去凑热闹；艾伦抑郁、孤僻，也很少加入。留在车旁的他和她就互相对望、浅笑，笑纹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丝情绪在慢慢滋长。另一个留在车旁的是黄爱疆县长，他因为年纪稍长又过分肥胖不便行动，这样三人就结下了特殊情谊。黄县长非常的博学，对所有年轻人都真诚关心和爱护，大家都尊称他黄老师。 佳怡从黄县长这里了解到，按这次组织者的规定，在本地区级刊物《白杨林》上没发表过作品的人是不被邀请的，佳怡是这次改稿会中唯一没有在《白杨林》上发表过作品的人。然而编辑部主编杜撰青极力推荐说:“她的文字功底很好，她的基础比那些已发表过作品的人还要扎实!说不定将来真正从这条**上走下去的还只有她!我**破格邀请她来参加我们的活动。” 佳怡听到背后还有这样一点曲折，对《白杨林》的杜主编格外地崇敬起来。他的话对当时的她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安慰和鼓舞。 三辆载着对文学事业充满执著追求和向往的所谓文人们，在崎岖的峡谷里盘桓颠簸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隶属巴音县的一个行政区--巴音布鲁克区。它位处仅次于内蒙古鄂尔多斯草原的全国第二大草原--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一隅而得名。 坐了一天的车，人人疲乏，加之山里的气温与山外反差极大，出发前虽然都作了充分准备，可是一下子还是很难适应，高山里又飘起了丝丝细雨，寒不可挡。便都匆匆躲进简易招待所的被窝里。 三 蓝色的湖 次日清晨，朦胧中佳怡被大家吵起来，迷迷糊糊地被推上了蒙蒙雾中的“大篷车”。由这里出发到那九曲十八湾的天鹅湖，得花一上午的时间，为了能在大自然赐予他们的美丽所在尽兴赏玩，大家便不惜这样的早起，顶着高山上清冷的晨雾出发。 佳怡摸黑躺在车厢中又暖又**的皮大衣上，很快又迷糊而睡。睡前不禁拿眼巡视了一下车厢,她也不知要找什么，有一个朦胧的东西已在她心里种下了，当她的眼睛扫到仍然坐在昨天那个**上的忧伤的歌手时，便**地睡了。 不知车队走了多远，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佳怡醒来，原来是草原的早晨刚刚苏醒，远的雪山与近的青山都已显露出它们的轮廓，大家顶着清冷刺骨的高原之风纷纷探出头去，那巍峨壮丽的雪山仿佛一座座庞大的天然建筑，悬在人们的头顶；突然间又向你迎面扑来，吓得胆小的姑娘们一阵阵尖叫和娇笑；车的另一面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碧绿的直刺了你的眼。美丽的许多小小的野花点缀其间，像撒满天空的星星从头顶飘过。人们像是奔驰在雪山之颠，又像驰骋在茫茫的大草原，那份惊心动魄和豪迈的情怀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述的。陶醉在这在美丽的大自然中，大家都忘了昨天的疲劳和今天早起的困盹，阵阵欢呼与惊叹，是人们对大自然的杰作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 近中午时分，终于到达了天鹅湖的“观望台”。这“观望台”恰如一个天然的舞台，约有二千平方米的一块大草地， 来此观光的游客，大多却步于此， 汽车也上不了平台，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纷纷爬了上去。 上得平台，众人夸张地欢呼一阵，接着就沉静不语了。凝望这大自然的杰作，什么语言能表达出此刻人们的心情呢？“三星”之一的诗人李亚星就工作在这高山里，他的诗里曾经描绘过天鹅湖的“九曲十八湾”，大家默默地数了一数，如果连那些小小的弯曲都算上，不知有多少个“九曲十八湾”。 放眼远望，数不清的大小湖泊间，绵延着最宽的一条河道，它恰似一条银色的飘带，收放自如地盘距在这雪山之巅的碧绿的海洋里；又似一切古老戏曲中旦角的水袖，飘飘洒洒；又如一个大手笔的书法家，在墨绿色的天幕上，挥毫洒上了一行银白发亮的文字，一如狂草。 佳怡伴黄县长下到平台一侧，坐着观望静静的湖泊。突然，一阵深沉豪放，又带着深深悲哀的歌声传来，歌词听不懂,但那深切的哀愁叫人听了揪心。佳怡和黄老师被歌声吸引回平台，他们已在草地中央布置了一个临时舞会，亚星从宿舍里提了台式录放机，这并不是唯一的音响，还有一把吉他。八十年代中后期，天山南北大小城镇随处都能见到身背吉他的时尚青年，这偏僻闭塞的高山里也不例外，更何况有李明星这类新新诗人生活在这里，据说当时他的宿舍就挂着不止一把吉他。而艾伦的吉他弹唱在他们吉他青年的圈子里早已名声在外，李明星哪会错过这个欣赏学习的机会呢。所以艾伦， 那个忧伤的青年，他抱着李明生带来的吉它，站在录音机后面，自弹自唱着一首蒙语歌。唱完后，他又译成汉语重唱了一遍: 马儿驮着缰绳 伫立在蓝色的湖边 诚实善良的姑娘 就要离开家乡 生活在母亲的身旁 身着缕缎锦裳 离开母亲以后 只穿着破布烂衫 生活在父亲的身边 水清草美的家乡 离开父亲以后 不知飘向何方 这首歌名为《蓝色的湖》，是蒙语中一首有名的老情歌，曲调饱含着一种远嫁娘深深的哀怨和离别的忧伤，使听歌的人莫名地产生一股沉重情绪。很多年以后，佳怡都还十分喜欢唱起这首歌，她常常被歌中那挥之不去的忧伤情绪感染而沉迷于往事中不能自拔。 “他咋连蒙语歌也唱得这么好?”佳怡忍不住问身边的黄老师。黄老师说:“他本来就是蒙古人嘛！来，我们坐下，看他们表演!” 蒙古人？一点也不像，除了他又高又直的鼻梁，没有蒙古人那种典型的红扑扑的大脸盘，瘦削的脸和五官跟汉族青年没什么分别。佳怡心里疑惑着，不便再问。 当人们打开音响，各自找了舞伴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时，艾伦向佳怡这边走来。 “你的歌唱得真好！咋不去跳舞?”这是佳怡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的歌唱得也很好，你也不去跳吗?”他回道。他挨黄老师坐着，跟佳怡说话时，眼睛却没往她这边看，显得心不在焉。 换了强劲的迪斯科舞曲，黄老师来了兴致，一定要拉上佳怡和艾伦一起跳。佳怡坚持不肯，因为她没在这么多人前跳过，以往在学生宿舍里，倒是经常放了曲子，没有章法，没有规则的乱跳一气。 黄老师说:“迪斯科就是随意乱跳的，只要合上节奏，你看我会跳吗？不会跳交谊舞的人都会跳迪斯科，来来！都来！” 佳怡不好意思让他再多说一句请求的话，他是她最尊敬的人呀，于是跟在他胖胖的身体后面慢慢动了起来，艾伦却始终没加入这个摇摆的人群。 佳怡本来是活泼好动的，她本来也是狂放热情的，在迪斯科强劲节奏的鼓点下，佳怡逐渐地放开了，忘了周围人们的眼光，由着本来的性子，跟着节奏忘情的踢踢踏踏，拼命摇摆，她毫不掩饰的狂舞的形态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其他人的迪斯科也像交谊舞似的斯文算什么呢？这一阵的迪斯科狂舞，把佳怡少女的热情和天真浪漫暴露了出来，使得这么一阵子的狂歌乱舞带给她以后许许多多的故事。因为正是这一阵迪斯科的狂舞，她热烈豪迈的一面吸引了另一个男人的目光，而且他的心他的灵魂就在这一刻附着在她的身上了。第一章-2
他就是渝川。当时那一干人中最有成就最有才华的人。萧佳怡的一阵狂舞，给她带来的是喜是悲？是福还是祸？她不知道，也许就该归纳为一句：这就是生命的历程，在你平凡的生命中，注定要经历要走过的一段人生。如果没有有那样一阵狂热的迪斯科，也许她根本就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因为她是那样平凡的一个小女孩。即便他是一个专事猎艳的高手，那一群人中美丽的少女也多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刚走出样门、一身稚气、未脱纯朴甚至还有些土气的萧佳怡。 迪斯科之后，大家没了拘禁，疯疯颠颠出尽了风头，玩兴未尽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在“晨着棉衣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新疆，日夜温差极大。虽然是八月盛夏时节，傍晚的天气却格外寒冷，何况又是在高山上，于是大家纷纷缩着身子下山去。 黄县长身宽体胖，行动略有不便，佳怡被他当拐杖一样地撑着，走了好一段，她才发现撑着黄老师另一边的是艾伦，当时心里就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难道是冥冥中上天的旨意？她心里想着他，记挂着他,他就不期然地出现在她身边?两人将黄老师送上吉普车，回到大篷车时却没座位了。他们只好摸黑坐在车厢中间那一大堆皮衣和毛毡上，人们习惯上车就抢座位，却不知道这里才是最**最温暖的**，游玩了一天，由于疲累，大家慢慢地都进入了梦乡。 佳怡半坐半躺在艾伦身边，起初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心情无端的快乐着、**地迷醉着，又迷醉地**着，总觉得会有什么奇迹要发生了。艾伦要抽烟，便坐直了身子，弹烟灰时，要努力伸出他的长胳膊，越过窗边别人的肩头。有一次他忘记弹烟灰了，火红的烟灰掉在佳怡的袖口上，她穿的是尼龙毛衣，很容易着火，而且烧到皮肤上是切肤地痛。佳怡被烧痛时才发现，惊吓地叫起来，他便慌张地替她扑打，打完之后，也不知是谁先握住了谁的手，他们就这样一**握着。既不放开，也不敢轻易动一下，怕惊醒什么似的。两颗心兴奋得激起阵阵涟漪，像有两只小槌敲击他们年轻的心扉，砰砰地跳了一**，一直到招待所，手也没有松开,心也没能平静下来。 下车时，佳怡以为艾伦会说句什么，他却跳下车就不见了。睡前，按惯例有个男士给女同志们的房间提一大壶热水来用，偏偏这晚又是艾伦。佳怡见是他提了水壶进来，从床上坐起来看他；然而，艾伦却一直低着头，脸儿涨红到脖子根儿了，看也没看佳怡一眼，放下水壶飞速地走了出去。佳怡无奈，惆怅地盯着他的背影。这晚，两人一夜辗转不提。 四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巴音布鲁克区，因为它位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一隅而得名。这里的天气一日多变。天鹅湖归来的次日早上，因为一夜无眠，佳怡想看看这高山草原的风景，更盼望早点遇见那个忧郁的诗人，兴奋得起了个大早。 边疆的县镇本来都很秀珍，更何况在大山深处，除了区政府几间简易的办公室，一条很短的街上就三五家商店，正经走起来不用五分钟。陈旧、破落、阴湿，商店里陈列着早已过时的日用杂货，且又积满了灰尘。阴晴风雨不定，天气一日多变。起初，太阳露了一会笑脸，很快又阴了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会又狂风大作，风沙夹着满地的纸屑与布片，喂马的干草和已干枯的马粪牛粪，漫天飞舞。佳怡跟同样早起的人爬上山后，又下起了小雨，等他们从山上跑回街上时，太阳却又出来了。 佳怡的心情也随着天气在不断变化，她常常无来由地悲天怜人，此时此刻，她早起兴奋而热烈的心情突然变得悲凉起来，冷眼看着这条小街，浮想联翩：我们也不过是匆匆过客，我们走了之后，它仍是多么凄凉多么清冷的一条小街啊，只有过**的朔风为它悲鸣呼号，只有惊飞的乌鸦为它**哀唱。在这偏僻的高山里，交通闭塞，人迹罕至，何时它才能像大山外的城市一样繁华鲜亮呢？我今天来到这里，许多年后，我不可能再来这里，但这个地方仍将存在；当我红颜老去，当我们这一群人鲜活的生命都已老去；当我的生命终结时，当我们许多代人的生命终结时，它仍然在这里，默默无闻的。所以，是该我怜悯它？还是该它怜悯我？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高山大地却是永恒的；当人的生命终结时，曾经发誓要永远爱着的彼此和那个永远，是否就不存在了？或者说誓言就成了谎言呢？ 这样的早晨，那个悲伤的诗人，那个忧郁的歌手，那个羞涩的青年，你在哪里呀？ 佳怡怜悯地胡思乱想，左顾右盼，仍不见那个忧伤青年的影子，一种莫名的孤寂汹涌而至，顿时湿润了她的双眼。 多愁善感的姑娘呵，到底为何而悲伤？ 街的那头，艾伦终于出现了，他走在一大群人中间，牵了一匹棕色高头大马，马背上却坐着孟香云。佳怡顿时羡慕起她和她那可撒娇的年龄,佳怡才比她大两三岁罢了,却要做出矜持状来痛苦自己。 诗人贺星来叫佳怡过去，黄县长说：“狂风大雨之后，草原上就会晴空万里，好天气啊，走！跟我们去几个蒙古包和藏包，今天让你们尝尝真正的酥油茶，草原上的奶酪和奶茶，你们在山下是喝不到的。” 大家自发地分为几个小组，每两人一匹马。艾伦也不会骑，一直和他喋喋不休的孟香云终于和他分开了，分别坐到了别人的马上。佳怡的视线被艾伦的身影而牵引，她却被渝川一把拉上了马，并将她放在他的前面。 “我不会握缰绳呀。”佳怡惊吓道。 “哪个要你握缰绳哟。”渝川带着浓浓的川音，双手围过佳怡的细腰抓着缰绳。佳怡十分别扭，却也毫无办法。大家放慢了速度在繁花似锦的大草原上漫游，这种感受和体验真是难以言表,尤其像佳怡这些初次骑马来草原的人。她的心情又无端地兴奋欢呼起来。 八月的天山，正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季节，绿草繁密，覆盖大地。各色花儿争奇斗艳，千姿百态，仿似天女散花,使游历于此的人们疑心自己到了仙天妙境。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天阔地广，水草丰茂，像一个碧绿的聚宝盆，镶嵌在群山之间，而那些纵横交错的河流与山泉，宛若闪亮的蓝宝石，与雪山银峰交相辉映。这就是美丽富饶而可爱的大草原啊，从未来过草原的人是无法想象大草原的美丽风光，也无法体会在这种蓝天与水草相连的无垠天地间骑马漫行的心驰神往。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儿齐飞翔。 ………………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我的家乡。 ……………… 没有比这像泉水一样亲切、奶酒一样醇浓的歌更能表达此刻他们的心情，人们情不自禁齐声高唱，一遍又一遍，意犹难尽……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唱 一湾碧水映晚霞 啊哈呵 牧羊姑娘放声唱 愉快的歌声传天涯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水清草美我爱她 草原就像绿色的海 毡包就像白莲花 ……………… 贺星模仿着德德玛的嗓音唱得很投入。佳怡回首寻找艾伦，却见这个真正的蒙古族青年反而沉默着，他的心在想些什么呢，看起来他远不如这些外族人更为他们这个马背上的民族骄傲和自豪。 “你找哪个哟？”渝川在佳怡耳边突然问道。 佳怡回头不自然地朝他笑笑，却见他眼中有异样的光亮灼灼逼人，她的心猛地一惊，莫名地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东张西望了。 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宽广无垠，他们骑了很久，隐隐约约看见了几个毡包，蒙古族是马背上的民族，高远辽阔的马背生活，锻炼出蒙古族粗犷豪放的性格，敦厚质朴的感情，机敏果敢的气质，这也是一个勤劳勇敢、诚实善良、热情好客的民族，不管你是来自何方的客人，只要你是向他的蒙古包走去，你便是他的客人。 他们一行远远向着蒙古包走去时，主人老远就看见了。因此他们一进入蒙古包，就看见主人已准备好了酒菜，手扒肉、奶酪、奶豆腐、酥油果、酸奶茶，各类吃食摆了满满一桌子。 酒是蒙古族人最神圣最尊贵最喜爱的东西，进门尚未落座，双方互相致礼、敬酒。县委宣传部的杨部长、本区的李校长和黄县长每走一家都要和主人谈很久，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劝家长们送自己的子女去学校读书。将来的牧区社会，同样是需要知识、需要文化，才能使牧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这个道理便是作为本县文教官员们义不容辞要讲给广大牧民懂得的道理。 佳怡十分敬佩他们，虽是出来游玩,却没有忘记自己肩上所担负的人民公仆的责任。巴音县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重视教育和文化事业的领导们，才使得巴音县在几年后，在经济方面仍处于落后的情况下，它的文化建设却走在了前面，被评为了全国性的文艺事业文明县。第一章-3
天山深处的巩乃斯林场是另一番迷人的景色，放眼望去，冰岭雪山、蓝天白云、松涛林海，奔腾的巩乃斯河，星罗棋布的各式毡包，满山遍野的绿草山花，撒满山岗的珍珠般的羊群，一幅幅美丽的画卷，无不让人心旷神怡。 人们纷纷进入林间深处去采摘奇花异草及山中珍品--正宗的野生磨菇；有些贪婪者甚至把一些长势怪趣的小松树也连根拔起。这些山珍野花便成了下山之后大家互相赠送的礼物。 佳怡是一个缺少诗情画意的女孩，在大家都争先恐后去搜集那些奇花异草的时候，她独自徘徊在山脚下那条并不宽敞的湿漉漉的柏油**上，仰头接着那不知是雾水还是雨滴的清凉的滋润，满脑子装着的是那个瘦弱青年的影子，时不时向招待所的大门那边张望，她看见他坐在某个房间的一堆人里的，她多么盼望他的身影能出现在她的视野。她的心就像这潮湿的天气一样，无法晴朗。 她芳龄十七，明眸皓齿，青春的脸庞粉嫩白晰，充满了明媚的光辉。尽管眼下的分别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心上沉淀淀的，却也挡不住她青春四射的光芒。她那青春美少女的形象一直牵引着另一个男人的目光，此时他正抱了一棵矮小的松树向她走来。他是渝川。 “这株小松树送给你，把它种在你家花园里，希望你看见它就会想起我。” 佳怡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毫不含糊地说：“我觉得这些花花草草在这里生长得挺好的，带下山去不一定能活，特别是那些花儿，不等出山就会枯萎残败，不知他们是爱花？还是摧残花？你们这些人太故作娇情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渝川有些吃惊，张着嘴同时睁大了眼睛，他没料到她这样说话。立即返身走了。下山后，渝川仍然要把那棵小松树送给她,说：“这次改稿会里就我们俩是老乡，留个纪念吧。”她勉强接受了他的礼物，这株小松树在她家一大堆花草中存活了一年，因为她并不喜欢浇灌花草；其他几株带下山的小松树，最少也有活三年的。 佳怡获得的最好的礼物是艾伦的一盒录音带。她开始也不敢跟他要，看见几个女孩围着他叽叽喳喳的，不但要磁带，还有要照片的，她才开了口。照片谁也没得到,他太腼腆了,说从来不照相呢。只有录音带他毫不吝惜，大大方方地一人给了一盒。全是他自弹自唱的当年那些流行歌手的通俗歌曲。佳怡跟他要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优待，唯一的不同，在她开口要的时候，他立即就羞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拿了来给她。 六 那一夜 佳怡将录音带翻来覆去听了不知多少遍，那歌声成了她打发光阴的唯一精神食粮。她被那悲伤无助又十分苍劲有力的歌喉打动，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趴在录音机前一边听歌，一边对着歌者顶礼膜拜,同时因为绝望的思念和渴盼而痛哭流涕。但这却是她感觉最充实最幸福的时候。 强烈的思念折磨着她年轻的心，多日足不出户的佳怡，在那年九月的某天走出家门，秋高气爽，蓝天白云之下，走在家乡小镇的街上，看见以往天天都能看见的蒙古人，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切。那高大强壮的身影，那黑红的脸膛，甚至那些随处倒卧街头的醉鬼，佳怡心里都会产生几分亲切之情--只因他们都是蒙古人。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呼喊，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她心里歌唱：我不能这样煎熬下去呀！我不要再这样痛苦下去！佳怡不顾一切地坐上了去县城的公共汽车。边疆的县城都很小巧，佳怡央求要好的高中同学作陪，借了夜幕作面具，佳怡和同学终于站到了艾伦家的院落里。透过窗户看见坐在灯下的艾伦，怀抱一把吉他，唱着十分忧伤的歌曲。佳怡的心卜卜地跳着，紧张万分地站在窗外，同学逼佳怡进去，她却紧张地往后退缩，同学骂她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在窗外看看的吗？你再不进我就走了。说完故意拍拍窗子，看到艾伦抬头后就丢下佳怡独自走出了院门。声音引起了艾伦的注意。艾伦抬头看了看窗户，并走了出来，难以置信眼前的人竟是她。僵立了一会，终于请她进屋，而后他就比她更加不知所措，在房里转着圈，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他的小弟党生和小妹巴叶在另一间房里看书学习，房里实在太安静，似乎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我想听你唱歌。”佳怡没头没脑讲了一句，自己找了个**坐下，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艾伦慌乱地重新调了调吉他弦，唱起了当年的那些流行歌曲。在他们相恋的那些年的无数个夜晚里，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她静静地坐着，他怀抱吉他，将那个年代所有流行歌手的歌，诸如罗大佑、齐秦、童安格、姜育恒、王杰等，无论悲伤还是欢乐的歌，都被他演绎成忧郁哀婉的绝唱。忧伤是歌曲的灵魂，无论谁的歌，他都溶进了无尽的悲伤，所以他的歌总是十分打动听者的心。正是这一点，佳怡在一开始听到他的歌声后，她的心灵就受到了震撼，使她对他的渴望和爱恋总是欲罢不能。 唱歌的时候他再也没一点慌乱，十分专注又伤感的样子，令她着迷。直到深夜，他唱哑了嗓子。他的弟妹已在另一间房里睡下了。艾伦说：我哥快回来了，我……我们出去转转吧。” 佳怡跟他走入初秋的夜里。两人在宁静的街道转了几圈，很累了，艾伦带她去县招待所，告别时，艾伦修长的身子消失在招待所大门外，她又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语无伦次道：“你走了，你要走了……我一个人，我不可能睡觉，我肯定睡不着，我会通宵失眠的。我们再呆会吧……” 艾伦愣着，又突然醒悟似的猛地抓紧她的双手，傻站了一会儿，又领着她在县城的街头到处转圈。转累了，两人来到与艾伦家一墙之隔的县中学，他俩都曾在这里读书，艾伦高中毕业后，佳怡才考上来，虽然同校却并不相识。在那无数次她和他都走过的走道里，他们紧挨着靠着墙壁坐下，絮絮叨叨不知讲了多少话，终于累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空气顿时凝固了。他高挑瘦削，即使坐着也高出她好大一截。她仰头看他时，他也正低头看她，两颗头突然纠缠起来，又似逃避又似找寻，慌乱中两张年轻的嘴唇猛然间粘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切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双方都感到无法呼吸，佳怡感到快要窒息了，当思维和意识尚还清晰之时，或者是求生的本能，意乱情迷之中，他们都在用力向外推对方，拼命往后拉自己的头，两张嘴之间却好似有一股强大的磁场，紧紧吸着对方的双唇，许久也无法拉开……他们终于拉回了自己的头，两人都因恐惧而颤抖着，那种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方，真正物我两忘的深情之吻，成了两人毕生的经典。 恐惧渐渐消退，复又拥抱亲吻起来,她的身子在他的怀抱里颤动不止，她将十七岁刚刚成熟的少女之身，遮遮掩掩地向他展示着；他将年轻修长的，弹了多年吉他的手指，以一个十九岁青年的初恋情怀，羞答答地伸进了她丰盈的胸部，她欢呼一声就满口含住了他薄薄的双唇。他们互相探寻着对方的身体，寻找着无穷的乐趣。 他说：“多美啊，多好啊，早知道有这么美好，我们就不该在街上瞎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初秋的夜晚已有些清冷，到了深夜，寒不可挡，他跑回家，院门被家人从里面拴了，他只得翻墙，避开了熟睡中的母亲和兄长，悄悄从家里拿来两件皮大衣，裹在她身上。靠了这两件皮大衣的温暖，两人相依相偎到天明。 这两件皮大衣，是那种没有经过任何加工，从羊身上剥离下来晒干，经过牧民的双手自制而成的很原始的皮衣，除了在草原上，城里的人们已经很难得一见了。艾伦的母亲几次清理家什想扔，他都不让，从此自己亲自打理，他一直将它们收藏着。许多年后，他还时时拿出来闻一闻，闻过又小心地裹起来，怕那里面的气味跑了。艾伦说，每次他打开，都能闻到那上面佳怡当年的气味。那气味令他着迷，令他觉得一切都恍若梦中，令他感觉佳怡从未曾离开他。 为了取暖，两人互相依偎着站起来走动。他们走出校门，绕过学校大操场外的围墙，走向校园后面的沙堤。这样的沙堤在塞北大地随处可见，小河两岸都种有四五排白杨树，然而在春秋冬三季，河里没有水，树上没有叶，树枝齐刷刷地直刺天空，大地清清爽爽的一望无垠。白杨林带不再叫林带，干枯的河堤名符其实地被人们称作沙堤。 在这里，两人都有各自美好的回忆。佳怡在这里度过了整个高中时代，每当灵感来临，文思泉涌，或每到考试时，冥思苦想或者死记硬背，这黄昏的林中沙堤就是她唯一去处；艾伦有更多回忆，他多难的童年、孤独的少年及青年时代，都是在这里渡过的。在这样一个沙堤，他们相依相偎到天明，两个年轻的生命充满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但是，当沙堤上出现了早起的晨练者，地平线那方露出了晨光时，两人依依不舍地站起来，走到沙堤尽头，走过大操场，走到学校大门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开了：佳怡向前，直入县城主干道乘车回家；艾伦向右，趁家人都还在睡梦中悄悄回到房里。他们各自怀着暗淡的忧伤心情，不敢有任何的幻想再回头向对方望上一望，独自走向属于自己孤独的角落。第一章-4
那一年他刚满十九岁，而她还不到十七岁。尽管两人的年纪都小，却同时明白了他们的将来是暗淡的，潜意识里已模糊地看到了他们前面的**走起来将是多么艰难。正如艾伦为他们在这个九月的恋情所写的那首《九月》中唱的：谁知今后又会怎么样？ 九月的你有一双大眼睛 望着那秋水朦胧的季节 九月的我悄悄走进那一夜 初次敞开我那孤独的情怀 九月的白杨叶已经发黄 秋风在把我们轻轻的摇荡 九月的时光仿佛冬天的落阳 谁知今后我们又会怎么样 九月，像一张发黄的像片 存放在我褪色的心中 九月，像你那驼红的笑靥 消失在那黄昏的瞬间 光阴的故事悄悄改变了我们 昨日的梦终究是一阵云烟 当我经过那依然幽婉的九月 深深怀念我那多愁的年华 七 寒 星 艾伦的童年是多灾多难的，他出生在十年浩劫的某个春天。然而迎接他到来的却不是春天，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一个月后便被关进了牛棚。他被送给了一个远房亲戚用米汤喂大，而后又被送给另一家亲戚抚养。艾伦就这样在他自己都弄不清的亲戚之间送来送去长大了。 到了该上学的时候，稍稍懂事的他不甘在偏远的牧区生活，独自一个人跑回县城里的家，要求母亲送他上学，母亲以外姥爷无人陪伴而家里又有了弟妹为由拒绝他回家。他又被强行送了回去。他看见乡下孩子都背起书包上学了，自己却没人管，心里十分着急。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晚上，外姥爷喝醉酒的时候，他跑过黑漆漆的荒凉戈壁，独自走了二十多里**才再次回到了家。 回到家里，母亲被他求学心切打动，再加上父亲的劝说，他终于可以上学了，并取得在家里长期生活下去的合法权利。 尽管可以跟自己的父母兄弟生活在一起，但他并没因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他的母亲文革前是当地很有才气的蒙古族文化工作者，蒙文报刊的特约记者，十年**遭受到不公平待遇，性情变得暴烈，情绪很不稳定；父亲又一直沉迷于酒香，不太懂得照顾家庭；还因为他从小不跟父母一起生活，跟家里人有很多不融洽的地方；尤其跟他的兄长之间，每每发生冲突，他总是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而他少不更事的兄长却得意洋洋反过来向他示威或者加倍欺负他。 中国大陆拍摄的第一部功夫片《少林寺》上映后，他跟随几个儿时伙伴，学着片中李连杰的样子, 穿着大号汗衫，剃着光头，整天在学校后面的沙渠里苦练少林功夫。一次在饭桌上又被他哥哥欺负，他就在家人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上桌子，揪住他的兄长，使出所有看家本领，尽情将他的同胞兄弟饱打一顿，恨不能将他多年受到的压迫和欺侮统统发泄出来。 从那以后，他的兄长再不敢轻易招惹他。但是，当晚他却遭到母亲严历的惩罚：再次将他逐出家门。那已是北方最寒冷的冬天，他在门外跳着叫着，一方面为取暖，一方面希望得到他母亲的饶恕。但是他喊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也没等到那扇门为他开启。邻居们早已见惯不怪，没有任何人来帮助他怜悯他，实在困了累了，他只好翻墙跳进院落，打开院子里冬天根本不曾使用的伙房门，像一条狗那样，卷曲着修长的身躯，睡进一只破烂的大木箱，准备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夜。 佳怡听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艾伦说：“万幸的是母亲在百货公司工作，而且卖的是棉花，她平时把那些零星棉花收集回家，放在伙房那个大木箱内，生炉子时点火，积累了有大半箱，躺在里面稍感暖和点；由于缺少了活动，到了后半夜，还是被冻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朦胧中听到一阵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就有人在院门外大声叫喊开门，当时我已冻得麻木了，所有发生的事是后来才知道的。” 原来，那天他的外姥爷在家又喝醉了酒，睡到半夜，梦见艾伦哭喊着要他救命，就突然感到心口堵得慌，知是艾伦要出事，就连夜骑马赶了来。艾伦的母亲抵不过养父的训斥和逼问，终于把他从伙房里找出来，艾伦已冻得人事不知。任由家人把他抬回充满暖气的房里，父亲和外姥爷烫热了两瓶白酒，在他冻僵的身体和四肢不停的**按摩，这样才在生死线上救回他的小命。 艾伦的母亲从小就被养父从草原上抱回，养父为了她终身未娶，在那个年代还送她上了几年学实属不易，因此艾伦的母亲对养父是敬畏的。艾伦说，他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姥爷之间却有着某种心灵感应。小时候在他身边没得到温暖，外姥爷和许许多多的蒙古人一样，终日沉迷于酒香不醒人事，酒醉中会唱歌也会打人，**时又不懂照顾小孩，但外姥爷对他的慈爱之心艾伦却能体会。外姥爷死去的那个夜晚，艾伦也是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平时外姥爷怎么叫他都不肯去，那晚却非常强烈地想去看看。结果等他赶到，老人家还剩最后一口气，艾伦在他的炕沿刚坐下，他就伸出干瘦的手，摸了一把艾伦的脸，没说一句话就断了气。 佳怡也能了解和感觉到那是一位多么慈爱的老人，在艾伦和她的恋情被公开后，佳怡首先得到艾伦家人的祝福就是来自这位老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佳怡，由于没有准备礼物，老人非常歉疚，从佳怡的头抚摸至脸庞，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佳怡平生没被一个老人这样抚摸，有些紧张和难为情，艾伦说，这是老人祝福他们的表示。 为了表示对母亲的反抗，更为了表示他对佳怡矢志不渝的爱情，艾伦曾给过她一个蒙古名字阿曼，这个名字就是这次艾伦通过外姥爷正式赠送给她的。 艾伦的名字是被一个汉族老人收养的那两年取的。他出生后母亲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就被关进了牛棚，他哥哥叫巴特尔，他就被人们叫做小巴特尔；当年正式回到家后，母亲终于给了他一个蒙古名字：尼曼。但艾伦从小学到高中读的都是汉族学校，所以他基本没用过尼曼这个蒙古名字。但是他却非常珍爱这个名字，因为那是他母亲给他的。长大后他的理想就是要找一个汉族姑娘结婚，一直遭到家人的反对，为了表示他跟佳怡在一起的决心，他决意把自己的蒙古名字送给她。这次他外姥爷来了，他通过他达成了心愿。 有那样一种经历的母校，为何如此苛刻自己的儿子呢。艾伦说，因为他是四兄弟中长得最丑的，哥哥和大弟几乎就跟汉族青年一样没什么分别，是十分漂亮的那类型男孩；继承了母亲和父亲的优点，小弟还小，但一眼也能看出是蒙古人，只有艾伦的样子介于蒙古族和汉族人之间，身材单薄瘦弱。小时又很顽劣倔强，性格内向却又有很大的叛逆，在小伙伴中常常打架惹事，引得母亲经常为他四处赔礼道歉。 母亲是伟大的，母爱是伟大的，哪有因为儿子长得丑就嫌弃的道理？在佳怡眼里，艾伦天然卷曲的头发，宽凸的额头，浓黑的眉毛，深陷的双眼总是露出忧郁的目光，十分打动少女的心；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多么富有个性，细长微翘的下巴酷似列宁。因为他的下巴，儿时的伙伴们给了他一个绰号就是列宁；十几年后，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被拍成长篇电视连续剧在全国热播，周围的同事和朋友又把艾伦喊作“保尔”；而远在南国他乡的佳怡，从不迷恋电视连续剧的她却是一集不拉地追着看，内心的那份情怀只有她自己明了：那是剧中男主人公的魅力，因为她总能在保尔身上看到记忆中艾伦的模样，尤其是保尔那副忧郁的面孔和那眼神，不但形似更是神似，这更让佳怡心灵震颤。在她浪漫多情的女性情怀里，他就是她忧郁的白马王子，他是她的至亲至爱啊。在她心里，他的形象和爱，从未褪色过，一直那么鲜活如昨。 艾伦忧伤的时候，她时常把他一颗硕大的头放于她的双腿，双手**他浓厚的微微卷曲的头发里摩挲；在他的双眼、鼻子、嘴唇、下巴细细的品赏，轻轻地抚摸，似要抚平他内心深处的创伤，她时常流着泪，听他讲他的童年及少年，他是如何地喜欢诗歌、音乐，如何学会弹吉他，如何沉醉于音乐和文学的海洋里，以此慰藉他受伤的心灵；为了不受哥哥的欺侮，又是如何苦练少林功夫。艾伦发表诗歌和歌曲时，取笔名叫卫星，佳怡说：你不要叫卫星，你叫寒星吧，你是寒冷夜空里一颗孤独的星星，卫星是要上天的，你呢，却一直生活在地狱里。 艾伦喜欢佳怡给他的这个名字，并写了一首叫歌叫《寒星》： 一束温暖的阳光， 一棵美丽的花朵， 在遥远的梦境里 朦胧的闪烁； 一颗冰冷的寒星， 一把老吉他， 在支离破碎的夜晚里 轻轻地吟歌。第一章-5
艾伦多年跟母亲和家人的关系很僵很淡漠，随着艾伦逐年的长大，特别是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又长期生病住院，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她最不喜欢的儿子伺候在侧，照顾弟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家。他在这个家庭里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要，母亲需要他，弟妹需要他。艾伦说，无论母亲咋样对待过他，她毕竟是他唯一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可以依靠和奉献的母亲，无论怎样他都会热爱他母亲的。他更会善待他的兄长和弟妹，因为他与他们是一家人，是血脉相连不可分割的亲人。为了表达他对母亲的那种爱，艾伦曾写了一首歌叫《妈妈》： 在我很小的时候 妈妈 你常在惨淡的烛灯下 唱着很古老很古老的歌谣 讲着遥远遥远的故事 唱窗外雨打的篱笆 讲那可怜的小野花 忽然有那么漫长的一天 爸爸走入了风风雨雨的世界 永远永远不再回家 不再回家 在那低矮的小屋 妈妈 你曾为我孤苦守寡 在你怀里我一天又一天 逐渐的成熟又长大 为了寻找自己的回答 我又浪迹在茫茫天涯 忽然在那么一天 想起你历尽沧桑而斑白的鬓发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为你倾洒 妈妈 我多想回家 我多想回家 回家 再听你诉说心里的话 再向你作出深深的回答 妈妈 我要回家 我就要回家 这首歌在朋友圈内，被许多热爱母亲而又十分孝顺的朋友传唱。在文友们的聚会上，特别是在喝了酒以后，有时是歌者和听者同时感动得泪如雨下。艾伦在这首歌里，寄托了他从小的希望和向往，也寄予了他对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母爱的寻觅和渴盼。艾伦百倍珍惜他的母亲，敬爱他的母亲；佳怡为艾伦这种朴素的亲情和天生善良的品性而感动，她从艾伦这里学会了宽恕别人，善待他人，更学会了孝敬自己的父母。虽然，这本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是理所应当具备的品质，然而，现实生活中，不孝子女的种种奇闻怪事却是数不胜数。 佳怡从小跟父母分开，刚从四川去新疆和父母在一起时，闹了很多不愉快，常跟父母，尤其是母亲赌气，有时甚至几个月都不和母亲讲话。现在受艾伦的影响，佳怡再也不会耍这种小孩子脾气了，对父母也格外孝敬，对两个弟弟也无比地爱怜,在她那个本来就有些民主的家里，从此更增添了无数欢乐和友爱。 艾伦自从认识佳怡后，连着五个春节都是在她家度过的。一天，艾伦对佳怡说：“我好羡慕你们家那种家庭气氛，我是受了那种浓浓的天伦之情的影响，心里的坚冰不知不觉融化了，觉得应该对我的兄妹要十分友爱，同时我也原谅了母亲，开始孝敬她了。” 佳怡听他这样说很惊讶。就说，我是看你对你的家人无怨无悔的关爱，我才抛弃了对父母的怨恨。以前我认为父母把我们撇在老家，是不够爱我们，因此对他们很是不满。原来你却是从我们家里得到了教育呀。 真正高尚的爱情可以使双方的人格互相提高，升华，完美；从而变得真诚、善良、美丽。佳怡觉得，她和艾伦的恋情，就是这样高尚而美丽的。因为真正的爱情可以使人变得崇高。 艾伦说过，父亲死后，母亲多么希望她的儿女们快快长大成熟，儿子有了女朋友，不是一个成熟的标志吗？如果成了家不更标明她又完成了一个任务吗？长子很争气地找了**的千金，可谓攀上了高枝；萧佳怡是她儿子心爱的女孩，是他梦想钟爱的汉族少女，应该会带给他病中母亲一丝安慰吧？基于这样的想法，两人的地下情在朋友中公开后不久，佳怡要陪艾伦去看他住院的母亲。艾伦犹豫片刻后，又决定带她去。佳怡以为自己的出现会给他的母亲带去一些安慰。进病房后，做母亲的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那份浓浓的情意，反而很冷淡，对艾伦非常严厉地说了许多佳怡听不懂的蒙古话，艾伦偶尔辩解两句，他的母亲就大发脾气，甚至拔下正在输液的针头，艾伦赶紧叫来医生，又对母亲安慰了很久，任凭母亲发落，他都不再做任何辩解，直到母亲表示出满意。他母亲是很骄傲的，走时明确告诉佳怡下次不要再来看她了。 佳怡遭到这意外打击，沉闷地陪艾伦走出医院大门，她十分盼望艾伦给她解释一下，可他一直沉默着，佳怡问，你妈妈都说了些什么？告诉我呀。艾伦喃喃道，因为我嫂子，太伤她的心了，我哥高攀了**的丫头……让她受尽了屈辱，她害怕……汉族姑娘……生活习惯不同，将来更加不好相处……佳怡看着他，想听他说下去。他突然就红了双眼，强忍着悲伤，躲着佳怡探寻的眼睛，低声说：“佳怡，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让她难过，你也看见了，她连针头都拔了，我不知咋办……不答应她的话……她会死的……可是我，佳怡，我也舍不得你呀，你说，我咋办？……我该咋办？” 一边说，一边把头低垂下去。佳怡也不知跟他说什么好，独自走了几步，回头又看着他，想听到他挽留她的声音；艾伦像个无助的大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