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文学大师松本清张杰作选第三集!压轴大作!八百多部松本清张作品中严选出的佼佼者,开启全日本热门电影脚本源头的华丽大幕)(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5 05: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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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本清张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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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者(文学大师松本清张杰作选第三集!压轴大作!八百多部松本清张作品中严选出的佼佼者,开启全日本热门电影脚本源头的华丽大幕)

革命者(文学大师松本清张杰作选第三集!压轴大作!八百多部松本清张作品中严选出的佼佼者,开启全日本热门电影脚本源头的华丽大幕)试读:

出版前言

一九五七年,一部推理小说在日本出版。这部作品一改当时日本推理文学浮夸之风,以写实主义风格,反映了日本社会现状和民众疾苦,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文学性。小说一经出版便引起轰动,日本推理文学由此逐渐得到大众的认可和关注,从类型文学一举跃进纯文学殿堂,为日后的发展和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部推理小说就是推理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点与线》;而它的作者就是文学巨匠松本清张。松本清张创立的这种写实主义推理小说被命名为“社会派推理小说”,而他也无可争议地为成为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开山鼻祖和精神领袖。

从一九五七年开始,社会派推理小说统治了日本文坛长达三十年。其间孕育出的优秀作家和作品不胜枚举,其影响力也一直持续至今。森村诚一、夏树静子、东野圭吾、宫部美雪等,无一不是师承松本清张,宫部美雪甚至自称为“松本清张的女儿”。在松本清张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年的今天,他不仅和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一并被尊为“日本推理文学三大家”,更被评论界称为比肩柯南·道尔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推理文学三大开创者”,其贡献和影响可见一斑。

松本清张一生著作等身,留下了数百部优秀作品。“有没有松本的作品”,甚至一度成为日本文艺类报纸、杂志和出版社能否生存的标准之一。如何更好地解读松本清张的作品,如何更准确地把握松本清张的创作思想,一直是评论家和读者长期关注的焦点。

二〇〇三年,日本文艺春秋出版社邀请著名推理作家、有“平成天后”之称的宫部美雪来主编一套松本清张短篇作品选集,试图以最全面、最准确、最独特的角度解读松本清张和他的作品。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和探索,宫部美雪终于完成了这项工作。于是,读者看到了手中这套《松本清张短篇杰作选》。“以大师视角介绍大师”和“优中选优”是这套选集的特色。宫部美雪在大量阅读、反复考察论证的基础上,从松本清张一生两百多篇短篇作品中,甄选出数十篇,以飨读者。这部选集以松本清张的创作轨迹为线索,按不同主题,将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穿插其间,并辅以宫部美雪撰写的导读。除了作品和导读,选集还以“咖啡时光”的形式收录了很多有关松本清张其人其作的评述,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和阅读乐趣。

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编辑部几经辗转,将这套在日本和台湾地区引起轰动、销量一度超过东野圭吾新书的作品集引进内地。这是一套在世界推理文学出版史上举足轻重的选集,它既是对一代宗师松本清张的缅怀,也是对世界推理文学脉络的梳理。我们坚信,这套选集一定会散发出璀璨的光辉,映衬出松本清张的伟大与不朽,引领推理文学走向更加辉煌的明天。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编辑部第七章作品的标题之妙导读:体会清张先生出神入化的拟题功力文/宫部美幸

虽想拟漂亮标题,

但标题委实太难。

这可不是随口乱说,标题真的很难定。

不可过于造作,也不可枯燥乏味;不能毫无意义,也不能含义太深。要看完结尾能让人拍膝叫绝地说声“原来如此”,或者足以“发人深省”的标题才值得佩服。而一开始就“露馅”的标题则令人扫兴。

大家一定也有被标题挑起兴致,才拿起某本书的经历吧!我就是标准的这种类型,一看到令我“哇!”地双眼一亮的标题,纵使之前从未听过这本书,也会抓起来看。

我自己写作时也是,如果标题还没决定,我就什么都没法构思。假使碰上即将连载,姑且先拟个标题交差的话,我事后一定会更改。不仅如此,有时候连作品本身也会很失败,还得全面修改。

标题就是作品的门面。俊美出色固然最好,不过就算再怎么美,如果都长得差不多还是会看腻,和别家美女混淆不清也很麻烦,还是得有点自己的个性。如果是系列作品最好有一贯性。此外,最理想的状况就是让人一听或一看就能记住,发音和字面上响亮好看,或是一说就能留下深刻印象的字眼组合。

这纯粹是理想。要拟出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标题,最起码我望尘莫及。

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种可以不断创造绝妙标题的作家,清张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若要举出实例,根本说不完……应该说,各位读者只要看了前面介绍过的作品标题,就能不证自明。如果连长篇代表作也一并回想,令人垂涎欲滴的精彩标题简直数不清。没错!

如果有时间,我真想再做一份调查问卷——“你最喜欢清张作品的哪一个标题?”这次要问作家。不过我想《点与线》与《砂器》一定会名列前茅吧。论内容是名作,论标题也是名作。

顺带一提,《砂器》本来是在报纸上连载的小说。连载期间,每天的报纸上,连载小说版面都会冠上《砂器》这个标题,您不觉得光是想象就令人兴奋了吗?一定巴不得赶快看内容吧。再扯个题外话,野村芳太郎导演的电影《砂器》(这当然也是一部名作)一开场(不只这一幕),放浪少年在沙滩上,一如其名地收集沙子做成器皿。这固然是对原作充满敬意的一幕,但我要斗胆说,每次看了这一幕都会想,就算少年做的不是“器皿”也无所谓,用沙子堆个城堡多好。我甚至觉得这样反而更贴切。《砂器》应该不是指具象的器皿。渴求装满幸福这种缥缈之物而不得不背负着沉重宿命活下去的人,他们是何等的脆弱,而用来象征他们的字眼就是“砂器”。因此,电影里也用不着特地弄个沙子做成的器皿吧?(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好标题的必备条件中似乎还可以举出一项——浅显易懂,不带特指性。)

好,清张先生既然是这么一位拟题高手,可如果我设下这一章的标题后,洋洋洒洒地把著名标题统统列出来就交差了事,那未免太无趣。更何况数量太多也列不完,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大胆的点子。

我一开始就已招认,清张先生的短篇作品我看过的数量不到一半。这次为了编辑这个选集才初次阅读的作品占了半数以上。

于是,我从这些初次阅读的作品中选出了三个喜欢的标题,测试自己根据这个标题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这算是一种“借题发挥”吧。当我决定“就用这个标题”之后,先不看内容,而是先思考“如果是我,会怎么写”,然后再详读作品,揭开谜底。

这么做对巨匠虽然不敬,不过也算是书迷的特权,所以还请先生见谅。各位读者不妨也一边思索“如果是我,会写成怎样的故事”,一边往下看。我想会别有一番乐趣哦。《付出太多的婚事》

关于这个短篇,清张先生自己在后记中曾表示:“想写出欧·亨利那种短篇的味道。”原来如此,和其他短篇比起来,这篇文章的氛围的确比较轻快通俗,叙述方式也果然很有那种味道。

对于婚事,付出太多。这就是标题。

既然说到“付出”,那当然是指付钱喽。为了让媒人替自己多说几句好话,付了太多钱,反而招致不好的结果……

我只能做这种无聊的联想。

所谓“请媒人说好话”,就是说负责牵红线的媒人,将当事人容貌、经历之类的背景形容得天花乱坠、夸大其词。所以才会有人说:“媒人嘴,胡乱吹,听到的最好打个折扣再相信。”

比方说,假设有位女性,只有那么一张照片照出来有些像松隆子,媒人就会说:“她长得跟女明星松隆子一模一样哦。”媒人口中“简直跟木村拓哉一样俊美又酷帅的好青年”,见面一看,是比较像把木村拓哉扔进澡堂里用热水泡三天之后的肿胀德性。不过,只要人品好,这些当然都不重要。

这年头,靠媒人撮合结婚的夫妻似乎越来越少,负责安排相亲的媒人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按照规矩指挥一切,好像已转为纯粹扮演“介绍双方认识”的角色,变得无足轻重。因此“媒人嘴”这个名词,也很少用原意了。反倒是其他场合,比方说企业合并或网络投机公司成立时,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不过,在媒人身上砸了大把银子,请对方拼命替自己说好话,却招致不良结果。这话怎么说?

假设某地有位年轻小姐,个性有点内向,不过心地善良,是个可爱的女孩,父亲热切期盼她能有个好归宿,遂委托熟人介绍,并且千嘱万托。

没想到,由于父亲对媒人太好了,媒人食髓知味,担心小姐如果顺利结婚,自己以后就没机会再尝到这种甜头了。于是即使有好亲事上门,也故意不撮合,还偷偷跟对方讲小姐的坏话。在这位小姐看来,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每次相亲都被对方回绝。最后小姐陷入绝望,终于病倒了。她的父母在某种契机下得知真相后大发雷霆,誓言要向这个不要脸的媒人复仇……

无聊!

还是请各位看真正的文章吧。《存活的帕斯卡》

帕斯卡。

这是人名。

就是说出“人是会思考的芦苇”这句话的人。他是一位法国哲学家。这句名言记载在《冥想录》(Pensee)这本书中。

这位哲学家早已过世,但虽死犹生。换言之,帕斯卡的思想仍活在人间。这就是标题。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人是会思考的芦苇”这句格言,想必每个人都在学校里学过。这个警语至今仍广为受用。不过,学了也不懂(我当时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用植物比喻人类,干吗不挑别的偏要用“芦苇”?难道法国的芦苇和生长在日本堤岸与湿地的芦苇不同,外形比较像人?甚至会走路?

日本人应该用樱花来比喻才对吧。倏而绽放、倏而凋零,花落抽芽后,又有另一番美感。不然选择杉树或榉树那种笔挺的姿态也不错,或者外形不起眼却很美味的栗子。

真搞不懂法国人的想法。

唠唠叨叨写这些不是为了凑字数,真的是一看到这个标题就只想到那个“帕斯卡”。前一秒先想到的是“巴斯德”,因为只注意到“巴”这个字。《存活的巴斯德》。因此又联想到山崎光夫先生的《珍娜的遗言》(顺带一提,这是本基于自大的人类妄想驱逐,为压制所有传统传染病而针对传染病有可能意外反扑这一点提出建议、警告的先驱杰作)。

好,假设某处有个学习哲学的青年。

他被“人是会思考的芦苇”这句话迷住了,每天只顾着思索其中的意义,既不与朋友交谈,也不工作,甚至不理会家人。

只顾着拼命检视自我内心的青年,最后终于迷失在内心世界里走不出来,为了粉碎捆绑自己的“人是会思考的芦苇”这个神秘思想,他受到暴力性的冲动驱使……

无聊!啊,我真没出息。

各位别管我,继续往下看吧。文中的“帕斯卡”并不是这个“帕斯卡”。既然是个人名,当然有可能是别人,我居然没想到这一点,真是无知极了。《骨灰坛的风景》

恕我谈点私事,两年前,我祖母过世了,享年九十二岁,如果再多撑个三天就满九十三岁了。真可惜啊,奶奶。

祖母过世前已经在养老院住了好几年。承蒙诸位看护的悉心照顾,算是过得很幸福。养老院里的其他人,无论是祖母临终时,还是守灵、出殡,都有出席。有了大家的送行,我想祖母应该也很高兴。

那家养老院叫做“波斯菊”。

安葬祖母时,我第一次接触到葬礼的种种程序,真是的连琐碎细节都得逐一确定。也是那时,我才知道骨灰坛原来也可以挑选,当下大吃一惊。

我已步入中年,所以也参加过一些葬礼。每一次看到的都是纯白的普通骨灰坛,可是,筹备祖母葬礼的葬仪社提供给我们的目录上有各种颜色与花样的骨灰坛。

为了祖母,我们选择了有波斯菊图案的骨灰坛,我想那个最适合。

看到清张先生这个短篇的标题时,当下我就想起了那个。

所以,我写出了这种事。

这根本不是小说的情节。对不起!还是请各位看正文吧。

各位读者送走亲爱的故人时,又会有怎样的“骨灰坛的风景”呢?

读了这个短篇,我想一定都会忍不住浮现这个念头。付出太多的婚事1

该地甚至曾出现在《倭名抄》中,是一块历史悠久的土地。这里有一个位于两山间狭小盆地的部落,村子并不富裕,但也不算贫困,有一条河流经,两岸是平整宽阔的桑田。刚结束秋蚕收成没多久,这里的深山便会降雪。

萱野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手中的一些古老文书足以证明这一点。不过乡下望族光靠这个还不够,萱野家尚有不少财产。以前是大地主,经过土地改革已经少了三分之二,不过仍然保有山林土地。

家主德右卫门曾多次被推举为村长,但他坚辞不受。虽说只是小官,村长毕竟还是政治家,一旦沾上政治绝无好事,财产肯定会变少。有位资本家就是为了县议员选举弄到破产。要出马竞选村长就得花钱,当选之后还得资助村议员。德右卫门吓得猛打哆嗦,再三推辞。

有些村民因此嘲笑德右卫门小气,不过财主通常都会受到这种批评,所以这也不能算是德右卫门的特征。除了这点,倒也没听说什么恶评。五十岁以后,埋头种植庭树、轮番欣赏风景就是他最大的消遣了。基本来说他是个好人,虽然有人说他有点霸道,但他身为村中数一数二的资本家,可能有身为望族大家长的自觉,所以这也不能怪他。

德右卫门育有三名子女,其中有两个男孩,都还在念书。老大是女孩,已经二十六岁了,容貌用平凡无奇来形容应该很贴切,毕业自五里之外的M市某所短期大学。德右卫门深信这个独生女接受的是望族应有的教育。

就算这年头观念已经改变了,二十六岁的未婚女性在乡下还是会被人视为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不过,幸子——这是她的名字——这些年来并不是无人问津。不,甚至可说是应接不暇。但婚事从来没谈成,因为都被德右卫门和幸子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虽然表面上合情合理,但其实只是不满意对方的条件。这些提亲者,在萱野家看来在家世上都矮了一截,即便有点小钱也是暴发户,没受过教育,有几个大户人家,但也是身上充满马粪味的贫农出身。除非对方有足以匹敌萱野家的财产和相当学历,否则这门婚事不能答应,父女俩的意见在这点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明白了萱野家的真意后,上门提亲者顿时骤减。如今来客已无人再提此事,于是幸子就在宽敞的家中无所事事地耗到了二十六岁。

她的朋友几乎都结婚了,每逢出席婚礼,幸子总是反感地轻蔑以对,眼神如同在看下等贱民。早婚的人中都已有两个小孩了,看到朋友们穿着农服抱着孩子袒胸露乳地哺乳,总觉得像是动物。

剩下的朋友也逐渐步入礼堂,越到后来,幸子就越有近似敌意的情绪。一阵无法再不为所动的焦躁涌上幸子的心头,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假装自己没发觉,但对晚婚者没有任何好处的婚礼还是格外碍眼。

用不着心急,很快就会有好人家上门提亲,父女俩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他们自负不同于村中其他人,家世、资产和学业,这三样工具就是寄望的厚实本钱。父女俩等着对那些在背后说长道短的村民还以颜色,一吐心中闷气。

等待果然是值得的,这个机会来了。2

那是初秋的某日,一名挎着背包的青年来到萱野家,一身打扮不像登山客那么笨重粗野,从V领毛衣中露出整齐的领带。青年脱下登山帽,轻抚梳理整齐的头发。

德右卫门一看名片,上面印着“高森正治”这个名字,旁边还列着“东京XX大学文学院讲师”一行小字。这个头衔比名字更引起他的注意。“听说府上收藏古文书,所以我特地从东京前来,不知能否让我参观一下?”

面对一手拿着名片的德右卫门,青年殷勤有礼地说着,并在昏暗的玄关欠身鞠躬。

受到这种请托,收藏家通常不会不高兴,德右卫门自然也不例外。尤其对方年纪虽轻,却是东京的大学老师。于是德右卫门欣然邀请青年进入客厅,青年小心地把背包带进和室。

德右卫门从仓库取来桐木箱,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推开破旧泛黄、宛如废纸的纸张。“就是这个。”

这名自称高森的青年,用学者般的眼神喜滋滋地入神凝视着已被蛀蚀、边缘破烂的古文书。“原来如此,的确是珍贵文献。”高森正治赞赏道,“谢谢您,这下子不枉费我从东京远道而来,果然值回票价。”

高森只大致看过一遍,就向德右卫门道谢。这份文书是镰仓时代的东西,之前有位老学者费了整整两天的工夫抄写,但高森只投以一瞥似乎就已满意,是这年头的年轻学者比较聪明吗?德右卫门正觉得纳闷,却见高森从背包里取出小型相机,开始一张一张地拍照。德右卫门心想,今天可见识到做学问的新方法了,不禁暗自佩服。

幸子找了一个适当时机送上茶和水果。“这位是府上千金吗?”

高森正治说着,颔首端坐。

高森算不上美男子,他肤色黝黑,有点朝天鼻,嘴唇又厚,体型略显矮胖,不过宽阔的额头和浓眉倒是颇有学者的踏实气质。幸子察觉到他在不时偷窥自己,不禁面泛潮红。“做学问想必很辛苦吧?”德右卫门笑眯眯地问道,既像在询问又像在寒暄。高森正治听了并未多做答复,看起来个性沉稳踏实。不过当他的视线瞥向幸子时,眼中却发散出完全不同的光芒。

高森把手伸进背包,发出一阵咔嗒的声音后,取出一块石头放在德右卫门面前。“我也没什么可表达谢意的,这是我收集的石头菜刀,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就当是聊表心意。”

高森送上形似柴鱼块的肮脏石头,这个奇特的礼物令德右卫门吃了一惊,但从高森认真的表情来看,似乎这是极为贵重的礼物。德右卫门按捺住困惑收了下来,这种与现代脱节的学者作风令他颇为欣赏。

临别之际,高森正治低下头小声对德右卫门问道:“不好意思,请问大小姐订亲了吗?”“不,还没有。”“谢谢您。”

说完高森青年就逃命似的从玄关消失。

德右卫门在原地伫立了半晌,隐约的满足感如温度适宜的热水慢慢浸透他的心,模糊的预感令他暗自雀跃。但为谨慎起见,他并没把这件事告诉幸子。3

那个预感不到一个星期就化为现实了。某日,一位年约四十、表情严肃的绅士从东京来拜访德右卫门。“我是前几天叨扰府上的高森正治的叔父。”

绅士如此表明身份并递上名片。同样的姓氏底下写着“刚隆”这个罕见的名字,头衔是律师。高森刚隆先为侄子叨扰之事道谢,之后也不急着表明来意,反倒以老练的辞令赞美起房子和庭院。同时眼神瞟来瞟去,在屋子和庭树之间打转。

双方聊了三十分钟,高森刚隆终于提到了来访的目的。“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或许很失礼,老实说,我侄子想娶府上的千金,简而言之,他对令千金一见钟情了。我侄子说,已确认过令千金尚未许配给别人,所以一直催我,希望我能登门求亲。”

德右卫门笑逐颜开,果然被他料中了,他兴奋异常地回答:“您那位侄子很不错啊,听说是大学老师,我一看就知道他对做学问很热心。”“哪里,我还在替他伤脑筋,担心他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呢。”“没那回事。”

德右卫门想起收下石头的事。“撇开一见钟情不说,这年头大家的动作都很快,所以他才会催我来府上拜访。”

律师直吐胸臆后,又稍微换了个语气。“您也看到了,他是个不拘小节的男人。虽然是在大学教书,但毕竟只是个讲师,所以薪水很少,不过我想他将来应该可以当上教授。幸好家里还算有点钱,故乡远在九州,在东京租房子住,我相当于替他的父母照顾他。”

高森刚隆娓娓叙述完毕后,开口恳求道:“如果不嫌弃,可否答应这门亲事?”“不敢当。”德右卫门掩不住欢喜地鞠躬,“这是门好亲事,不过我还是得先问问小女的意思。”“哪里。”刚隆抬起一只手说,“那是应该的,不过我侄子很急,叫我今天一定要当场讨个回音,他说没确定结果之前他会坐立难安。我那个侄子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一想到这正表示他对令媛用情至深,我也不敢大意。所以,不好意思,我想立刻向令媛讨个答复回去交差,您看如何?”

德右卫门可谓又惊又喜,能找到一个大学讲师——而且将来还会当上教授——做女婿,实在再好不过了。此人的个性似乎很本分踏实,据说家里也有资产,这个当律师的叔父也很体面,德右卫门心中当下已有了决定。

他把幸子叫到别室说明原委,幸子的脸越变越红,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怎么样,你自己的意思呢?”

她露出小时候挨骂时的表情点点头。

就这样,高森刚隆满脸喜色地告辞了,一笑起来,那张严肃的脸上便露出金牙,显得更亲切讨喜了。他在玄关第一次看到出来送客的幸子,遂说:“真是个大家闺秀啊,难怪我侄子急着想娶回家。”幸子一听,慌忙躲到父亲身后,两个做长辈的不禁相视而笑。4

德右卫门心情大好,等待果然有用,婚事不能心急,幸好没有操之过急。“真是天赐良缘啊。”

他如此告诉包括幸子在内的家人,就萱野家这种名门望族的面子和女儿受的教育来说,嫁给这样的对象是门当户对。“他当女婿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村里那些家伙想必也会大吃一惊吧。幸子还真幸福。”

德右卫门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觉得得到这个结果是理所当然,但老实说,之前他极为不安。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中焦虑不已,甚至忧心女儿最终只能嫁给鳏夫续弦。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懊恼得辗转难眠,最终在绝望中度过。然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幸子也有同样的想法,这下子可以赢过之前敌视的那些友人了。在她背后的窃窃私语也将转为艳羡。她的身价差一点就贬值了,不,怎么可能贬值,凭自己的条件,自然有门当户对的婚事等着。

过去如薄膜般蒙在幸子脸上的灰暗表情倏然消失,如今她的皮肤变得晶莹透亮,动作也变得灵活有劲。

她脸上的光芒随着高森正治寄来的情书而与日俱增。对方的文采虽不算高明,却充满爱意。而幸子也写了温柔婉约的回信。

高森正治接连寄了两个礼物给幸子,一个是一枚细细的金戒指,另一个是小小的金表。这些礼物都充满纤细的情感,一点也不像出自那个留下古代石器的人。幸子觉得自己觅得了举世无双的良人,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中。

高森正治曾在信上邀请她和父亲结伴上东京一游,当然,父女俩也可顺便对他做个身世调查。幸子和德右卫门虽有此意,却好一段日子没给回音。这点不能责怪德右卫门的怠慢,他只是太信赖高森正治和他那个当律师的叔父,所以格外安心。也不知怎么会这么巧,多亏德右卫门这么一耽搁,反倒让父女俩捡到意外的好运。

那是秋色渐浓的某日。

萱野家门前停了一辆气派的轿车,这一带偶尔会有M市的出租车经过,却从未出现过这么气派的车子。车牌是白色的,所以自然是私家轿车。一名青年从驾驶座走下车,他生得像外国人一般,体态匀称、身材修长,头戴白色猎帽,身穿高尔夫裤装。这位青年把车子的引擎盖像蝴蝶翅膀般掀起,弓身趴在上面,看起来像在修理发生故障的引擎。

车子不到五分钟就修好了,引擎发出美妙的声音。不过,青年挽起袖子的手臂却弄得污黑,他将双手垂在身前,四下环顾,似乎在寻找清洗的地方。

巧的是,幸子正好站在门口张望,她是因为听到家门口有汽车停下的声音,所以出来一探究竟。青年抬起一根弄脏的手指,碰了碰干净的帽檐致意,对幸子莞尔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洗个手?”

听他说话的腔调就知道是东京人,声音和那双眼睛一样澄净自然,眉眼之前适度的阴翳颇具时尚感。

幸子抬眼迎上青年的双眸,不禁羞红了脸。5

青年被请入室,成了萱野家的客人。

从他的穿着打扮可看出家世良好,白皙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对比鲜明,嘴唇柔软红润,从修长的指尖可看出他对仪容十分在乎。“我是出来试车的,刚换了辆新车。”

青年如此解释之前已递出一张印有“桃川恒夫”的名片给德右卫门,或许该用个名字称呼他——“家父任公司社长,虽想让我继承家业,不过他答应让我再玩半年。”桃川恒夫又对自己的家世背景进行了补充说明。“这一带的景色真迷人。”

桃川恒夫说着,将视线从正对面的德右卫门身上转到一旁的幸子,幸子则再次羞红了双颊。她觉得恒夫这句话似乎是在赞美她。

青年待了二十分钟,便离座客气地道谢。“请你们务必来东京一游,我可以当向导。”

接着,在往玄关走的途中,他略显顾忌地对德右卫门说:“不日之内,我会请家母过来拜访,到时还请务必接见。”

德右卫门很惊讶,这话说得太唐突,令他不明其意,但桃川并未多做说明,就这么匆匆走出玄关。然后一边对目送的幸子挥手,一边循着尘埃迷漫的山间道路驾车绝尘而去。车体映着天光,如手镜反射的光芒留在了幸子的眼底。

德右卫门考虑了半晌青年临别时说的话,最后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在说幸子的婚事。叫她母亲过来,除了提亲,不可能有别的理由。

德右卫门困惑了。看来好亲事一旦起了头,就会接二连三地送上门。不过其实他用不着困惑,只要说声“女儿已经许配他人”并加以回绝就行了。德右卫门的困惑是因为他开始心生犹豫。

高森正治走后留下的是学者的规矩气质,而桃川恒夫留下的是富裕气息,后者给人的感觉就像一脚跨入珠宝店时迎面袭来的奢华。

一丝后悔窜上德右卫门的心头,他懊恼自己过于势利眼,那么快就答应了高森正治的求见。再多观望一阵子就好了,两边的条件都很优厚,令他难以取舍。当初何必急着做决定呢?

如果桃川恒夫的母亲上门谈起婚事的话,他该怎么应付?德右卫门考虑了大半天,终于想到:对了,这件事应该先问问幸子。

幸子一听说此事,就羞得脸红、呼吸急促,并拼命试图掩饰。看到女儿这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德右卫门立刻懂了:比起之前的高森,今天这个桃川恒夫更吸引她。德右卫门心想:我就知道。同时他自己也对桃川恒夫很满意。“高森虽然不错,可惜有点穷酸,听说月薪好像也不多。”

德右卫门径自说着,又想起上次馈赠石头那件事。“他那个叔父虽然保证他会当上教授,但讲师中能升任教授的毕竟只是少数,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而且那种人多半脾气古怪,说不定会一辈子贫穷,连你也得跟着吃苦。”

高森正治的优点此时一下子全被抹杀了。“如果仔细观察高森,还会发现他的外貌粗俗穷酸,哪儿像刚才那个桃川啊,不愧是大家族出身,看起来果然潇洒体面多了。”

幸子颔首默认,这也是她最有同感之处。“可是,爸爸,高森先生那边要怎么回绝呢?人家还送了我好几样礼物呢。”幸子忧心忡忡地问道。“放心,反正又还没正式下聘,回绝的理由多得是,把他送你的金表和金戒指折价成两三万圆还给他就是了,那点儿小事算什么。”德右卫门说得很肯定。

三天后,果然一位自称桃川恒夫母亲的女人一身光鲜打扮的上门来替儿子求亲了。她以高雅的口吻说明来意,“儿子吵着要娶府上的千金”,她还说家里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从小就被宠坏了。“我们家财产大约有四五千万吧。等我们走了,会全都留给儿子和儿媳妇。我们这边非常希望能结成这门亲事,下聘时除了婚礼预付金,我们打算再包个三百万聘金。我这人向来有话直说,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哪里,不至于。”

德右卫门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大为满意。6

几天后,德右卫门与幸子相偕前往东京拜访桃川恒夫。在他住的豪华公寓里,幸子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外国电影中。说到电影,桃川恒夫身材颇高,轮廓分明的脸孔带着适度的忧愁,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出极高的教养。幸子看着他,逐渐脸泛红霞,眼神也迷茫了起来。“我家其实在鹄沼,不过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由惯了。”桃川恒夫语调轻松地说道,“本来该让两位跟家父家母见个面的,不巧家乡有长辈过世,他们都赶去那边了。听说好像还要推举家父去参加下次选举,参选议员。”

那晚,父女俩受邀观赏歌舞伎,桃川恒夫还出钱安排他们住在帝国饭店。

两人就这么带着余味犹存的幸福感回到位于山间盆地的小村子,幸子的满腔爱意已完全投注到了桃川恒夫身上。

一回到家,幸子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封高森正治的来信。如今他的来信已变得碍眼又烦人,幸子拆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爸爸,高森先生说想尽快举办婚礼,最好就这个月。”

幸子脸色大变地求救,德右卫门却慢条斯理地说:“放心,我马上替你回绝。”

那样的语气就好像只是更换一棵门前树。德右卫门当下修书一封,简单表示家里发生一些事,婚事要无限延期。

这下子自然闹出了纠纷。

高森正治的叔父刚隆上门兴师问罪,本就严肃的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你说家里出了事,到底是什么事?”“是私事,不便奉告。总之,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德右卫门不客气地顶回来。“无限延期的意思是要悔婚吗?”“您要这么解释也可以。”

高森刚隆气得满面通红,直说这样太瞧不起人了,接下来的长篇对话在此就不一一记述了,总之,经过一番漫长的争论后,高森刚隆恢复律师本色说道:“这是践踏我侄子的感情,蹂躏人权!你们得付一笔精神补偿费。”“我们没义务付这种钱。”“我侄子手头并不宽裕,却还设法筹钱送令媛礼物,令媛也写过情意绵绵的信给他,你不怕将来会有麻烦吗?”

德右卫门沉默了,是因为最后那句话。有道理,如果对方撕破脸,打听出幸子的新对象,把她写的情书拿给桃川家的人一看,就万事皆休了。

对方的律师职业令德右卫门萌生出莫名的恐惧。“那么,要付多少你才满意?”“我要八十万,这样已经算便宜你了。”“八十万?”

德右卫门瞪大了眼睛。“太贵了!”“一点也不贵。你们践踏了别人的感情,还好意思讨价还价?!我本来还想要更多的,但为了安慰我侄子,如果嫌贵,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德右卫门再次陷入沉默,事情万一闹开就麻烦了,这种事不能上法庭,否则桃川家一定会取消婚约。

桃川家说,除了婚礼预备金还会付三百万聘金,三百万就算扣掉八十万也还有二百二十万。况且,桃川的母亲说等他们死后,家产将全部归儿子夫妇所有。德右卫门在脑中忙着盘算。

最后,德右卫门卖掉山林土地,凑足了八十万,不仅在高森刚隆如期登门来取款的那天把这笔钱给了他,为了表示大方,还把金表和戒指也一并退还。一切都妥善处理好了,绝不会再牵扯不清,现在只等桃川随时上门下聘了。可是,桃川恒夫那边就此杳无音信。寄信过去,信却都被盖上“查无此人”的戳退了回来。德右卫门慌张之余决定亲自去东京,他找到那幢豪华公寓,却得知自称桃川恒夫的男子只不过跟房东租了一个星期。德右卫门这时才意识到,高森正治家的公寓八成也是同样的情形。

那把石器时代的石刀已被他砸得粉碎,不知道扔在了院子的哪个角落。然而,这却是四名诈骗犯留下的唯一礼物。首次刊载于《周刊新潮》·昭和三十二年十二月二日存活的帕斯卡1

画家矢泽辰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仔细聆听美术杂志记者森祯治郎讲故事。比矢泽小了约十岁的森,在成为美术杂志记者之前,本来立志要做文学杂志编辑的。矢泽对小说倒是涉猎不多,此时他们正在银座后巷某酒吧的二楼。

森说的故事是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意大利作家路伊吉·皮兰德娄写的小说《死了两次的男人》(Il Fu Mattia Pascal)。

矢泽直到日后还记得当时为何会谈起那篇小说。他们本来在聊一个背井离乡、在外打拼多年的东北农民,在得知自己被误当成凶杀案的被害者后,大惊之余慌忙归乡的话题。那个农民“少根筋”,整整三年没给妻子或亲戚写过信。他妻子通过电视报道凑巧发现某遇害无名男子与丈夫的特征相似,遂向警方报案,此消息上报后才促成他的返乡。

报上虽然把这个三年没写过信的男人形容为“少根筋的家伙”,但他真是如此吗?矢泽辰生看了那篇报道以后,把自己的感想告诉了森。“那男人脱离家庭束缚整整三年,说不定过得自在逍遥,开心得很呢。这本来就是世间所有丈夫的愿望。如果没发生那段被误认为命案受害者的插曲,想必他还会继续音讯全无吧。”“你说的应该是那种不缺钱、不愁吃穿的‘蒸发老公’吧。背井离乡、出外打拼的农民,过得好像没有这么轻松。”森说。“为什么?最近米价上涨,农民不都荷包满满吗?一般家庭都有自用车。再加上农机具和肥料已现代化,不再需要人手。家里的次男、三男陆续迁往都市,造成农村人口骤减。不单因为年轻人憧憬都市生活,而是农业已不像过去那样需要这么多劳动力了。不,不只次男和三男,恐怕连做丈夫的也不需要了吧。就算乡下只剩一群女人,只要会操作机械化农具就行了。尤其遇到农闲期,丈夫在家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干脆离乡打工,这样至少能增加现金收入。政府会以高价收购白米,这样的生活比较有保障,我倒觉得是件好事。以前一说打工仔,就想到被生活奴役的贫农,感觉挺悲惨的,不过这年头打工应该成为增加现金收入的渠道了吧。”

矢泽边喝酒边说。

森对此的答复是:“以前从农村出来的打工仔的确如你所说。但其实实质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有钱的还是靠卖土地致富的暴发户或农庄大户,一般农民的生活可没那么好过。主要是消费方面的两个问题:一个是买农机具和肥料的支出。农机具机械化日新月异,每年都有新开发和改良过的产品上市。过个两三年,之前买的就变成老东西了,新品一定有哪项功能更强,诱使消费者购买,这就跟喜欢换车的心理是一样的。再加上买农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旦使用农机具,习惯了不需人手,就再也不可能脱离农机具了。另外,就算把米卖给农会,政府还要扣税,农民实际拿到的钱并不多。不过,这当然也可说是生产的必要成本,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麻烦的是生活费有增无减,现在农村的生活水准也和都市差不多。农民能实现多年来的心愿,消除生活上的差异,这一点固然很好。简而言之,就是脚踏车变成摩托车,摩托车变成汽车;收音机变成电视,电视又从黑白变成彩色;留声机也变成音响,还有其他厨房用品的电器化,以及食品革命。原本茅草铺顶的农家已经像都市里的住宅一样翻修改建,都市的消费文化自然也渗透进农村,再加上电视的影响,更是无边无界。这是都市统一文化利用电视这个媒介所做的侵略。乍看之下,农村的确富足了,可是说到经济状况,其实和都市的贫农区没两样。”“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啊。”“打从土地经济败给流通经济的江户时代起,这个法则就从未改变。有一阵子,农村的确赚钱,但还是慢慢被都市夺走了。再加上去年开始施行的田地缩减制度,这个问题变得相当严重。”“所以不得不离乡打工?”“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农民可不喜欢背井离乡去打拼,因为这么做会导致家庭问题。”“家庭问题?”“夫妻长期分隔两地总是不自然吧。听说出外打工的丈夫在异乡另结新欢的家庭悲剧时有发生。”“你说到重点了……听了你的描述,我已经了解了打工仔的实态,但我认为应该还有很多人是为了逃离家庭。也许有部分原因是经营农业太辛苦,跑去都市逃避现实,但另一种逃避现实就是躲开太太吧。这点不分都市或农村,而是世上所有丈夫的共同心声。我总觉得,那个被误当成命案受害者的打工仔,现在一定很恨那个凶手,干吗惹出这种麻烦,要是没发生那桩命案,他本来可以得到更长时间的自由……不,我猜在这世上的丈夫们中一定也有人这么想,如果自己是那个男人,干脆假装遇害,永远都不必回到妻子身边。”“老实说,”爱好文学的美术杂志记者通红的双眼泛出笑意,说,“我看到那篇报道时,也认为跟你有同感的丈夫应该不在少数。同时,我在那一刻想起了《死了两次的男人》。”“死了两次……”“……的男人,报上描述的经过和小说的设定有点类似。不同之处在于,小说里的主角不是被误当成命案的被害人,而是被当成自杀者了。于是主角索性不回到妻子身边,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说的那个所有丈夫的愿望,成了小说里的情节。”

森娓娓道出意大利作家路伊吉·皮兰德娄的长篇小说《死了两次的男人》的故事情节。“马蒂亚·帕斯卡……我记得主角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森灌了一口酒,喘了口气才继续说,“帕斯卡原来生长在富裕的家庭里,但他幼年失去父亲,家产被管家一点一点地窃取,等到他成年时已几乎身无分文。同时,他还被管家的侄女罗蜜妲勾引,犯下大错,因此不得不娶罗蜜妲为妻。”“帕斯卡在友人的协助下,总算勉强谋得图书馆管理员一职,但他的婚姻生活被困在贫穷、岳母的贪婪与妻子的冷漠之中,每天都过得很悲惨。不过,和世上大多数丈夫的反应一样,他欣然接受了这种处境,过着绝望而郁闷的生活。直到后来,连唯一能慰藉他的幼女和老母亲都相继去世后,他的人生变得更灰暗了。绝望的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人生。有一天,他头脑一热,抛下家庭踏上流浪之路,口袋里只有哥哥寄给他买墓碑用的五百镑。”“在这种家庭中生活,也难怪主角会离家出走。他一定忍耐很久了吧,八成是个很软弱的丈夫,在贪婪的岳母和无尽唠叨及无情妻子的夹击下,谁能受得了啊!那他踏上流浪之路以后呢?”矢泽打断问道。“没想到,预期以外的命运正等着他。他跑去蒙地卡罗随便一赌,意想不到的好运竟让他一举赢得八万两千镑巨款。”“五百镑一下子变成了八万两千镑啊!”“还不止这样,这段期间,他的家乡有个长相酷似他的男人在他家昔日的领地内自杀了,大家误认为那是他,而他的妻子和岳母也以为死者是他,警方也就这么结了案。”“这样啊……”“帕斯卡得知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他知道自己终于摆脱了灰暗的人生,永远摆脱了妻子的束缚。既然这个世上已不存在马蒂亚·帕斯卡这个人,自然也不必担心妻子追来了。得到了金钱和自由的他高兴到了极点。”“我想也是吧。”“帕斯卡立刻易容变装,并改名为梅伊斯。我记得全名应该是叫亚得里亚诺·梅伊斯。”“他一定觉得人生像亚得里亚海一样阳光普照吧。”“变成梅伊斯的帕斯卡去各地随兴旅游,就这么享受了好一阵子。他尝到了自由人生所带来的无尚幸福,他一度觉得,就算用来抵消过去的灰暗人生,还可以找回好几倍零头。”“一度觉得?”“是的,只是一度。后来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为什么?”“因为他逐渐明白什么才是他期盼已久的自由。此时的他还并未得到真正的自由。他先独自旅行了一整年,但孤独的流浪令他身心俱疲。接着,他想买一幢房子安身,却因为用的是假名无法登记。马蒂亚·帕斯卡的户口已因死亡而注销,亚得里亚诺·梅伊斯这个名字当然不在户籍上。”“嗯……”“无奈之下,他只好寄宿在罗马某户中产家庭中,还与那户人家的女管家亚得里亚娜坠入情网。”“哦?那女孩叫亚得里亚娜?”“不能怪我,小说就是这么写的。于是,帕斯卡伪装成的梅伊斯得到了女孩亚得里亚娜的爱情后,不仅不再感到孤独,也终于可以尽情沉浸在从年轻时代起就渴望的那种全心奉献的爱情中。这个女孩与他的妻子正好相反,她秉性善良,待人温柔。”“这种幸福能持久吗?”画家露出怀疑的眼神。“你问对了,平淡的幸福只维持了短短一阵,因为亚得里亚娜亡姐的丈夫回来了。这个姐夫是个地痞流氓,因为不想归还亡妻的陪嫁财产,企图和亚得里亚娜结婚。但亚得里亚娜爱的是梅伊斯,当然抵死不从,后来她姐夫从梅伊斯那里偷走了一万两千镑,可是梅伊斯无法报警,因为一旦报警,自己用假名的事情就会被揭穿。”

森继续说:“梅伊斯发现自己相当于活在所有法律之外。一万两千镑被偷以后,明知是谁偷的却不能报警,不受一切法律的保护。不,不只法律,他甚至被排除在‘生’之外。”

说到这里,森喝了一口酒。“他深爱亚得里亚娜,而她也深爱着他,这场恋爱的结局照理说应该是结婚。但冒用假名的他要怎么结婚?他很懊恼。不得不得出结论——继续谈这场不可能结婚的恋爱对亚得里亚娜来说是多大的伤害。不仅如此,对方迟早也会发现他用的假名,那将意味着爱情的破灭。因为对方一定会对他的欺瞒感到气愤。不忍面对分手这个残酷结局的梅伊斯,被逼得走投无路,于是他再次成为自杀者。这次是他故意假装自杀,然后离开了罗马,恢复马蒂亚·帕斯卡的身份。”“恢复本名以后,他做了什么?”“他回老家去了。”“回到那个有束缚他的妻子,还有贪婪岳母的家?”“没办法,帕斯卡已经彻底体会无户籍者的悲哀了。只要他一天没有户籍,就永远被排除在法律和人生之外。他迫切地希望重获法律的保护,并想拥有各项权利,因此明知人生将重回灰色,他还是回到了昔日的家门前,面对正等着他的不幸……然后,你猜怎么着?”“他妻子冲出来,对他破口大骂?再不然就是看到他活着回来太高兴了,暂时变得比较温柔了吧。”“都不对,事情的发展很意外。他的妻子已经再婚,对象是以前介绍他去图书馆当管理员的那个男人。他的妻子以为他死了,所以再婚了。”“帕斯卡还真是个倒霉透顶的男人。”“倒霉透顶?哪里啊!”

美术杂志记者把杯子举到眼睛的高度。“这下子,帕斯卡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再没有人比他更幸运了。因为法律赋予的权利和人生的自由,两者他都拥有了。妻子的再婚让他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画家点点头,然后举起自己杯子。“这倒是个圆满的结局……不过,好像太巧了吧。”“据说当时好像也出现了这种批评声,文学评论家众口一词地指出,这种情节设定太脱离现实。作者皮兰德娄对此提出抗议,甚至还引用某人被迫替自己扫墓的真实案例感叹那些批评家的想象力太贫乏。”“这部分是佐藤实枝在《世界文学鉴赏词典》中为这篇小说写的解说中提到的。就我对那篇解说的记忆,皮兰德娄的这种态度应该是‘针对个体的一般性抗议’,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写出那样的作品。帕斯卡若摆脱人生固有的条条框框,就会被放逐在人生之外。作者在此想表达的是‘人生’与‘形式’,以及‘人类的实际存在’和‘抛下人的客观存在’等问题的永恒矛盾。”“听起来有点艰深,不过还多少可以理解。”“佐藤认为,作者想要强调的是,世间的所有事物、物体和生命在死灭之前都有这种苦恼,而且除此之外,这种烦恼不会以别种形式出现。”“嗯……”“哎,矢泽先生,”美术杂志记者眼中浮现出笑意,看着画家说,“作者皮兰德娄虽在一九三四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不过他的私生活好像不太如意啊。同样是来自佐藤的解说,说皮兰德娄的妻子在他三十七岁那年精神异常,此后的整整十五年,他都深受妻子无理的嫉妒所折磨。在这期间,写作创作对他来说成了唯一的希望。”

“……”“他是个出生于西西里岛的剧作家、小说家,或许没有这样悲惨的人生,他也不可能创作出那样的作品。”

画家的表情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喝酒!”他再次举杯说,“敬意大利的那个皮兰……”“皮兰德娄。”“叫什么都行。总之,敬那个深受妻子无理嫉妒折磨,把创作当成唯一希望的男人!”2

矢泽辰生在玄关处按下门铃前,先看了看手表,十一点过十五分。出租车在他身后折返原路,朝坡下行驶。冷清而狭窄的马路上杳无人影,只有两旁成排的街灯。路上不时出现一圈圈光晕却不见街灯,因为被伸出的树枝挡住了。

他按响门铃等着,从一扇窗户里透出灯光,接着门开了,妻子铃惠现身。矢泽从高挑的妻子身旁闪过,妻子趁他脱鞋时锁上门,脱下拖鞋,径直朝屋里走去。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矢泽一回家就一眼看出了妻子的心情。就算外出时妻子爽快地送他出门也不能大意,因为妻子在送他出门和迎接他回家的态度往往截然不同,现在的她似乎不太高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从动作也可看出端倪。

矢泽走进客厅,脱下西服,换上夹克和宽松长裤。妻子没跟进来,赶上妻子高兴的时候,会立刻过来收拾他脱下的衣物,不高兴的时候就得等到明天早上了。矢泽早已习惯。

他一边换上长裤,一边思忖铃惠不高兴的原因,想来想去仍毫无头绪。以前,即便是为了正事出门,妻子也会认定他是去和别的女人出去玩了。不过最近已经平静多了,照理说应该没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不过妻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翻旧账找碴。

铃惠在客厅。矢泽行过走廊时本想直接进入画室,可如果直接去画室,妻子一定会以为他在回避,八成会按照惯例指责他是做了亏心事才回房间躲开的。

一拉开客厅纸门,就看到铃惠正坐在Decola牌日式矮桌前,头也不抬地端坐不动。既已露了脸也不能再缩回去——其实要这么做当然也行,只不过妻子会尖叫开骂。于是矢泽也在桌前坐下。

铃惠转身向后,从餐柜高处取出两个茶杯。这个动作对于高个子女人来说就算不站起来也办得到。就侧脸来看,妻子的心情显然不好。

她默默地往茶壶里注满开水,虽然不甘不愿,还是替他泡了茶。可见得心情还不算太恶劣,矢泽突然抬头,发现餐柜旁放着包有百货公司包装纸的盒子,那花哨的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惹眼。“我不在家时有谁来过吗?”

矢泽找到话头开口问道,这也是为了打探妻子何以心情不好。“傍晚时天野先生来过。”

铃惠一边把茶壶里的茶水倒入茶杯一边说。“天野啊……”

天野仙太是个二流画商,大概是来催他交画的。“他说在百货公司看到不错的火腿,所以买来送我。”

她把茶杯稍微往他那边一推,如此说道。“是来催二十日的画吗?”“人家没说,不过显然是为了那个来的……你什么时候能画好?”

铃惠翻起三角眼,首次将视线朝他投来。自从眼皮上的脂肪变少了后,妻子的眼睛就渐渐变成这种形状。“还要一个月吧。”

矢泽喝着茶。“还要这么久?都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了。”

收下那笔钱的是你吧——这话差点儿脱口而出,但矢泽还是勉强打住了。“就算已经收了钱,没兴趣的差事我也没办法。”“打好底色之后就毫无进展了?”“嗯。”“既然做得这么不情愿,当初就不该答应人家。”

答应他的是你吧——矢泽恨不得呛她一句。

铃惠负责和画商打交道,现在家里也谈不上有多富裕。矢泽尚未发迹时,画作就靠铃惠四处兜售了。铃惠不但通过人脉关系把画作送给公司或银行主管,还拿去给默默无闻的画商看,但不是被当场退回就是价格被杀到所剩无几。她经历过和保险业务员及推销员没两样的屈辱。当时养成的习惯,使得至今铃惠仍是矢泽和委托人及画商之间的中介窗口。

其他画家由妻子担任经纪人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所以这也不算稀奇。画家在工作时不希望受到这种交易的干扰,因此才会由妻子出面代理。此外,画家也不方便自己讲价。在妻子看来,一手揽下这种杂务,好让丈夫专心创作,也等于是在扮演“贤内助”的角色。

可是,自然,画家最后都免不了要受到妻子这个经纪人的支配。在这种角色下,妻子相当于委托人或画商的代理人。对于渴望拥有画家作品的人来说,当然会去讨好身为经纪人的画家之妻,直接找画家买画的情形少之又少,越过经纪人直接找画家更成为一种禁忌。假使某画商破坏了这个规矩,如果对方是大师级人物,说不定还会断绝来往。不说别的,画家首先就会为了避免触怒妻子而不敢擅自答应买家的要求吧。因此,如果想拥有某位画家的作品,任谁都会先讨好画家的妻子。

﹙我是老婆的奴才。﹚

画家们暗地里常常这样向同行发牢骚或自嘲,数落妻子只为委托人和画商做主。

矢泽觉得自己也可以被纳入这一类。

起先,他也觉得让铃惠出面交涉比较省事。但她答应的交易实在太多,碰到催画的把他逼急了时,他会忍不住发火。但接下的买卖不能退,身为经纪人的妻子说什么也不肯让步,说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借此鞭策起丈夫来,手段可谓毫不留情。

加上矢泽因为无名时代让铃惠四处兜售画作而总觉得欠妻子一份情,所以说起话来无法太强硬。另外,铃惠也总爱强调当时的辛苦。

如果是大画家当然另当别论——她总是这么对矢泽说。

成为大师之后,画家的妻子会尽量不让丈夫画画,因为怕随便创作会令权威和市价下跌。

特定画商也会向大师画家的妻子要求减少创作。“可是,像你这种……”铃惠对矢泽说,“像你这种普通水准的,一定要趁现在努力工作,只有不断创作,你的画才会越来越好,才能从多样化的创作中找到新的方向。你看看人家A先生,再看看B先生,现在虽然被尊为大师,可是人家在你这个年纪时,工作得可勤奋了!”

铃惠举出的那些大师乍看之下确实相似,但其实内在因素大不相同。这些人都有众星捧月般的强力后盾,那些外援不是当红作家的势力集团,就是有影响力的画商,再不然就是对美术有偏执兴趣的财界大佬。而且,时代不同,条件也会有所差异。有时候这样的外援很有效,有时候则完全无效。必须迎合风起云涌的艺术革新,才能站上幸运的潮流浪头。“就算再怎么推怎么掐,我也没有那种好运气和才华啊!”矢泽曾经这么告诉铃惠。“所以我才说你不中用嘛。”铃惠说着撅起了嘴。“我怎么不中用了?”“因为你没有气魄!看你的画就知道了。”“你懂什么?!”“你的画里没有魔鬼,只是画得很有技巧罢了。”“你少自以为是!”“你这样吼我也没用,被我说中痛处才会恼羞成怒吧,因为你不肯集中精神好好画,所以才无法产生恶魔,你的心思都用去其他方面了。”

心思都用去其他方面了——这句话令矢泽顿时泄了气。他知道若再继续争辩下去,话题一定又会从艺术跳到他的过去。那时妻子就会如恶魔附身,本已平息的歇斯底里症也会再次复发。

画家之所以会觉得被身为经纪人的妻子“奴役”,不只因为妻子会代替委托人和画商督促作画数量和交画日期。更重要的是妻子不仅负责交涉、决定价格(当然,形式上还是会与画家商量),还会拿走那笔钱。交易完成后妻子会向画家报告钱已入账,而那笔钱依然由妻子管理。既然早已委托由妻子全权负责与买方议价,自然不好再让妻子把钱交出来。按照妻子的说法是“代为保管”,然而,银行的存款提款等事项均由妻子掌管。画家虽然并未赋予妻子这项权利,但由于习惯将烦人的杂务交由妻子处理,日积月累,就会变成这种状态了。

必要开销——作画的材料费不说,就连出去写生的旅费,或去正派经营的茶屋或酒吧花费的酒钱,矢泽也都请店家把账单交给铃惠。零用钱还得向她讨。

说是零用钱,但由于上述必要开销都由铃惠支付或从银行汇款转账,所以理论上矢泽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钱。因此,矢泽自然不好向铃惠要超乎常理的金额,而且每次开口时都得麻烦地做一番说明。

然而,矢泽既渴望金钱上的自由也渴望行动上的自由。不只矢泽,处于这种立场的所有画家都有同样的心声。

铃惠以“避税”为理由,要求委托人和画商把画款以现金直接送上门。她宣称如果用银行转账或支票,都会惹来“国税局的干涉”,最好尽量避免。在这一点上,不只铃惠,差不多所有画家的妻子想必都有类似的要求吧。

成天被逼着作画,画款却被老婆抢走的画家委实相当绝望。自己没拿到钱,因而毫无价值感,还不能自由使用。金钱上的不自由也限制了行动上的自由。

原则上,职业画家都在画室里创作。做妻子的一天到晚进出画室,丈夫画了什么,一张张全都在她的脑海中记得清清楚楚。她们对于订画的买家也了如指掌。换言之,画家就算想偷偷卖画弄点私房钱,也绝不可能实现。画室里的每一张画都在经纪人的掌控之中。

越是处在这种束缚下,画家越是渴望金钱上的自由。那和行动上的自由成正比,而这种需求使得他们开始动脑筋、找门路。而找到的门路也大凡相同——不过,如果没有画商愿意配合还是很难实现。

矢泽之前也不时使用这一招。

天野在二十日订的画作之所以迟迟未完成,原因不仅是画款进了铃惠手里,矢泽自己一毛都拿不到而产生的空虚感作祟。他也不愿意承认会因为这种理由失去创作意愿,但也确实没什么兴趣。

真正的原因是天野受某公司社长之托订下的那幅画,客户的喜好要求与矢泽的风格完全不对味,所以他才会意兴阑珊。但铃惠不了解这点,嘴上说什么恶魔云云,其实重点还不是因为她已接受天野之托,有义务按时交货。

如果是他和书商直接交易,对方至少不敢如此颐指气使,他这边也可以找出各种借口。可是通过妻子,每天的进度都被摸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妻子不会对他客气,敦促得极为严厉,甚至还会冷嘲热讽地责备他。“苛敛诛求”这个成语,本是用来形容衙门征收税金毫不留情的,但就画家妻子压榨丈夫的劳力这一点来说,这句成语似乎再贴切不过。“面对天野先生,我已经无法再继续找借口拖延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画好?”

铃惠把茶杯抵在嘴边,冷眼一瞥矢泽。“嗯。再有两个星期吧。”

矢泽拿起香烟。

矢泽推论,铃惠之所以不高兴,应该是今天被天野催促的。

天野仙太老奸巨猾的笑脸在眼前浮现,他肯定是一边对铃惠百般奉承,一边步步紧逼吧。这种画商一旦遇到矢泽,就只会卑躬屈膝地赔笑。“今晚是个什么样的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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