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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5 07: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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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东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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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艳史(三)

隋炀帝艳史(三)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隋炀帝艳史(三)作者:齐东野人排版:汪淼出版时间:2018-12-20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二十一回狄去邪入深穴  皇甫君击大鼠

诗曰:

不是天差与地讹,当时劫运自生魔。

乘权狐鼠千般横,窃位豺狼百样苛。

人事谩言争不得。鬼神亦莫敢相呵。

不须感叹生民苦,否泰循环可奈何!

却说麻叔谋率领丁夫掘隐士墓,挖到第三层石板上,不防下面是个空穴。打碎了石板,连人连石板,都一齐跌入穴中。忙忙救得起来,人撞石板,石板压人,伤的伤,死的死,也不知损坏了多少丁夫!麻叔谋吃了一惊,忙差的当人役下穴去探看这穴中有多大。众人役忙用绳索系将下去,四面探看,只见这穴有些奇怪,直落去止有二三丈深,到了下面,便有一个横穴进去,进去不止十数步,便又是一个直穴。众人趴到穴边,望下一看,只见穴中黑暗就如深井一般,也不知有许多深浅。大家再要系将下去,却又没有这样大胆,都只在穴上转来转去。正商议间,忽听得穴中隐隐约约有钟磬之声,众人大惊;再往穴中一看,只见穴底下,荧荧煌煌一派灯火,照得雪亮,一直望将下去,就像枯海一般,其深无底。

众人见这般奇怪,谁敢自作主张,只得又系将上来,报与麻叔谋知道。麻叔谋寻思道:“下边既有钟磬灯火,非神即仙,必定有些古怪,须得一个勇敢大胆之人,系入穴中,探看明白,方好开挖将去。”因问道:“你众人有胆大能入穴探看的,吾当重重赏赐,决不食言。”众人就像哑了一般,哪个敢出来答应?麻叔谋见无人答应,又指名叫几个健汉,要他们入去。众健汉都一齐哭将起来禀道:“小的们虽然叫做健汉,不过止多几斤膂力,实没有什么本事。若是平地上差役还可挣扎,这穴中有百丈之深,下面都是鬼怪出没地所在,小的一个活人,能有多大气魄,如何敢去!只望老爷超拔。”麻叔谋知道强众人不得,随喝退众健汉,忙叫左右去后营请令狐达来商议。不多时,令狐达请到。麻叔谋将上项事情说了一遍后,道:“如今只苦没个胆大之人。敢去探看。”令狐达道:“这不难,有一人尽可去得。”麻叔谋忙问道:“此人是谁?”令狐达道:“此人平素好剑术,常自比荆轲、聂政为人,有胆气,有智略,姓狄,名去邪,是个武官出身,现任武平郎将。如今现在一营管督粮米。若差此人,他定然去得。”麻叔谋听了大喜。随叫左右去请。却说狄去邪,正在后营查点粮米,忽见麻叔谋来请,忙换了公服,随着左右来见。不多时到了前营。麻叔谋将狄去邪上下一看,果然生得像一个好汉。怎见得?但见:

八尺身长,十围腰大。双眸中灼灼生光,满面上堂堂吐气。天生成肮肮脏脏之骨相,自炼就磊磊落落之胸襟。不学书而学剑,爱谈侠而谈兵。血可沥,头可断,咸知有慕义之心;虎可暴,河可凭,尽道有包身之胆。真是万人必往吾何惧,报到睚眦谁敢当!

狄去邪进得营来,忙参见麻叔谋、令狐达二人。二人因用人之际,俱出位答礼。参见毕,麻叔谋便说道:“请将军来,别无他事,因前面隐士墓,挖出一个大穴,穴中有灯火荧煌,不知是何奇异。闻将军胆勇兼全,敢烦入穴中一探,便是开河第一大功。明日奏知圣上,自有重用。”狄去邪道:“末将乃无用之人,既蒙二位老大人差遣,敢不效力。但不知穴在何处?”麻叔谋见狄去邪一口应允,满心欢喜。随起身与令狐达、狄去邪,同到穴边来看。狄去邪看了一回,因说道:“既要下去,便斯文不得。”遂脱去公服,换上一件紧身细甲腰间悬了一口宝剑,又叫左右取几十丈长索,一个大竹篮,以便系将下去。又在索子上拴了许多大铃,欲要上来时,以摇得铃响为号。

不多时,打点停当。狄去邪辞了麻叔谋、令狐达二人,遂同一班人役,先系下穴中。再转入横穴,然后将竹篮放在大穴口里。又叫众人用圆滚木为轴,横在穴上,系好了索头,竟自坐入篮中。众人扶定滚木,一节一节慢慢的放将下去。这条索子,接了又接,足放有五七十丈方才到底。狄去邪起初在上面看时,见底下辉煌照耀,像有灯火一般。到了下面,哪有什么灯火,四围都是黑暗暗一毫也看不见。狄去邪真有主意,也不慌,也不忙,倒将眼睛闭了。存息一会,再睁开看时,便觉微微有些亮影。他方才轻轻的走出篮来,也不辨东西南北,就真着那些亮影儿慢慢的摸将去。摸不上十数步,渐觉有几分光亮。再走得三五十步,忽然通到一处,猛抬头看时,也是有天有日,别是一个世界,与人间无二。狄去邪看了这段光景,不觉恍然叹道:“人只知在世上争名夺利,苦恋定了阎浮尘土,谁知这深穴中,又有一重天地。真是天外有天,神仙家妙用无穷。”

心下早把功名之念,看淡了几分。又信着步儿往前走去,转过一带石壁,忽见一座洞府,四围都是白石砌成;中间一座门楼,门外列着两个石狮子,就像人间王侯的第宅。狄去邪真也大胆,不管是好是歹,竟走进门来,东西一看,并不见有人在内,只见向南一层石门紧紧关着。狄去邪不敢轻易去敲,只得站在旁边等候,指望有人出来。立了一会,人倒不见,忽听得东边一间石房里,得得有声。狄去邪忙走近前从窗眼里一张,只见里面四角上,立了四根石柱,石柱上有铁索一条,系着一个怪兽在中间,那怪兽把蹄儿突了几突,故外面听的得得有声。那怪兽生得有些奇异,尖头贼眼,脚短体肥,仿佛有一个牛大,也不是虎,也不是豹。狄去邪看了半日晌,再认不出,猛然想了一想,再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个大老鼠。狄去邪着惊道:“老鼠有这般大,还不知猫有多大,此中断非人世间矣。”正踌躇间,忽见正南两扇石门开放,走出一个童子来。那童子生得:

皙皙清眉秀目,纤纤白齿红唇。双丫髻煞有仙风,黄布衫颇多道气。若非野鹤为胎,定是白猿作骨。

那童子看见狄去邪便问道:“将军莫狄去邪乎?”狄去邪大惊道:“正是,正是!仙童何以得知?”童子道:“皇甫君待将军久矣,此时方来,何不快快进去?”遂邀狄去邪同入。狄去邪见有些奇怪,不敢推辞,只得随着童子入来。进得门来,始见殿宇峥嵘,厅堂弘敞,不是等闲气象。将至殿前,再往上一看,只见殿上坐着一位贵人,身穿蟠龙绛服,头戴八宝云冠,垂缨佩玉,俨然就是一个王者。左右排列着许多官吏,阶下侍卫着两班武士。狄去邪见这般赫赫扬扬,知是皇甫君,忙肃衣容进前再拜。皇甫君也不开言,也不答礼,只等狄去邪拜完,方才叫一个绿衣吏,将狄去邪领到西边廊下站着。狄去邪不敢问他长短,只得随了绿衣吏,到西阶站下。忽听皇甫君传旨,叫把阿摩牵来。只见几个武士,生得形容丑恶,又长又大,领了令旨,忙往外走。去不多时,就将石房内那个大老鼠牵来。狄去邪原是在京官员,晓得炀帝小名叫做阿摩。乃见牵进鼠来,心下暗想道:“当今皇帝,终不成是个老鼠精变的?”又不敢做声,只得侧着耳朵细听。皇甫君见大鼠牵到,遂责它说道:“阿摩,我念你驯养日久,姑与你脱去皮毛,为一国人王帝主,便是你莫大之福,有何亏负于你?你却不遵天道,苦苦的穷奢极欲,虐害生民。”那大鼠也不哀叫一声,倒把头往上摇了几摇,尾巴向后摆了几摆。皇甫君看见更大怒道:“你这畜生,如此荒淫,尚不知悔,留下你未免要殃害黎民。”遂叫武士将大棒拦脑门着实痛打。

武士得令,举起大棒没头没脑,尽力打将下来。一声响亮,就如山崩地裂。那大鼠疼痛难禁,咆哮大叫,浑似雷鸣。武士方要举棒再打,忽半空中降下一个童子,手捧一道天符,忙止住武士不要动手,对皇甫君说道:“上帝有命。”皇甫君听了,大惊失色,慌忙趋下殿来,俯伏在地。童子遂转到殿上,宣读天符道:“阿摩国运原该一纪,今已七年,更候五年,可将练巾系颈赐死,以偿荒淫之罪。今日暂免其楚之苦。”童子读罢天符,依旧冉冉腾空而去。皇甫君复上殿,说道:“好了你这个畜生,若不是上帝好生,活活的将你打杀。今还有五年受享,你若不知改悔,也终难免颈上之苦。”说罢,叫武士照旧牵出去锁了。

 武士领旨牵去,皇甫君才叫狄去邪到面前问道:“你看得明白么?”狄去邪道:“某乃尘凡下愚,仙机安能尽识!”皇甫君说道:“你但记了,后日自然知道。此乃九华堂上,你非有仙缘,也不能到此。”狄去邪道:“某奉麻叔谋之命,入穴探取吉凶,不期误入仙府,今进退茫茫,伏乞神明指示。”皇甫君道:“你前程有在,但须澄心猛省,不可自甘堕落。麻叔谋小人得志横行,罪在不赦。你可对他说我感他伐坟墓之情,无以为谢,明年当以二金刀相赠,勿谓酬劳之轻。”说罢,又吩咐一个绿衣吏道:“你可引他出去。”狄去邪在威严之下,不敢细问,只得拜谢而出。绿衣吏引着狄去邪不往旧路来,转过几株大树,走不上一二百步,绿衣吏用手往前一指说道:“前边林子里却是大路。”狄去邪抬头一看,只见树木交加,并不见什么大路。急回头问时,绿衣吏早已不见。

狄去邪胸中狐疑不定,再转身看时,连那座洞府,都不知哪里去,越觉骇然道:“神仙之妙,原来如此!”只得一步一步,奔进林子中来。过了林子,却是一带山岗,虽不十分险峭,却也崎岖狭隘,不好行走。狄去邪只得攀藤附葛,慢慢的走将过去。转过山岗,前面便是平坦坦的大路,路虽然好走。狄去邪却终有些恍惚。又不知是已出穴外,又不知是否在穴中,只得照着大路,一径走来。又走有二三里田地,忽见几株乔木,环绕成村,村里面一带疏篱,掩映着数间茅屋,倒有些幽雅景致。怎见得?但见:

青山四五叠,茅屋两三家。

傍水柴门小,临溪石径斜。

老松蟠作壁,新竹织成笆。

鸡犬鸣深巷,牛羊卧浅沙。

一村多少石,十亩足烟霞。

春韵闻啼鸟,秋香吹稻花。

宅垂陶令柳,畦种邵平瓜。

西渚鱼堪钓,东邻酒可赊。

山翁与溪友,相对话桑麻。

狄去邪望见路旁有一带人家,心才稍稍放下些。说道:“有问路的所在了。”遂忙忙奔入村中,见一家篱门半开半掩。狄去邪遂挨身入去立了一歇,并不见有人出来。狄去邪只得轻轻的咳嗽几声,早惊动了一只小花狗儿,在篱笆旁边汪汪的乱叫。叫了半晌,里面方才走出一个老人来问道:“是谁在此?”狄去邪忙闪睛一看,只见那老人生得:

雪白头颅雪白须,婆娑真有百年余。

莫言野老身康健,步履全凭拄杖扶。

狄去邪见了老者,慌忙上前施礼道:“下官迷失道路,特造宝庄,敢求老翁指教。”那老者看见狄去邪身上穿甲,腰间挂剑,慌忙答礼道:“将军贵人,为何徒步到此荒村?”狄去邪不敢隐瞒,遂将入穴遇皇甫君,及棒打大鼠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老者听了,又惊又喜,笑嘻嘻说道:“原来当今皇帝,是个老鼠变的,大奇大奇!怪道这般荒淫无度,全没些人君气象。”狄去邪说道:“某自入穴,心下彷徨,不知此间是何地方,到雍丘还有多远?”老者道:“将军不必心焦,此间乃嵩阳少室山中,沿大路往东去,只三里便到宁陵县中,不消又往雍丘去了。将军入穴这半日,想不曾用饭,若不弃嫌野人的精粝盘餐,稍进一箸,再慢慢回去,未为迟也。”狄去邪走了半日,腹中实是饥饿,又见说道宁陵只三里,心下早已放宽。因说道:“虽承翁丈厚意,只是打搅不便。”老者道:“乡下家常饭,只好充饥,何搅之有!”遂将狄去邪邀入草堂,随叫一个老苍头去收拾饭馔,因对狄去邪说道:“据将军今日所见之事,看将起来,当今皇帝,料没多时光,就是麻叔谋,只怕其祸也不甚远。我看将军一貌堂堂,满怀义气,如何随波逐流,与这一班虐民的权奸为伍!”狄去邪听了,羞的满脸通红。因逊谢道:“承翁丈良言指教,某非不知开河乃虐民之事,只恨官卑职小,不敢不奉令而行。”老者笑道:“做官便要奉令而行,不做官他须令将军不得。”狄去邪闻言解意,连连点头道:“翁丈金玉之言,某虽不才,当奉为蓍龟矣。”老者道:“狂言唐突,望将军勿罪!”

须臾,老苍头摆上饭来,不过是塘里的鱼,自养的鸡,与家园的蔬菜之类。狄去邪腹中正饥,放开肚饱餐了一顿,然后起身称谢辞别而出。老者亲拖了一条拄杖,直送到大路口上,因说道:“日色尚早,不要着忙。转过前边那个山嘴,便望得见县中了。”狄去邪再三称谢而别。才走了十数步,再回头看时,哪里有个老者,哪里有什么人家,两边都是些长松怪石,历历落落。狄去邪看见又吃了一惊,心中暗想道:“今日却也作怪,遇着的事情,都有些蹊跷。难道青天白日,铁铮铮的汉子见鬼不成?”一头想,一头走,不多时转过山嘴,果然就望见宁陵县的城池楼阁。自家又想一想暗笑道:“须要留心看着,莫一过歇儿,连宁陵县都不见了。”心下又像梦,又像醒,只走到县中,见城市人民挤挤簇簇,方才信道是真。及寻问挖河人役,都说道:“还未曾挖到此处。”狄去邪遂不肯复走回来,随报知县官,竟自在公馆中住了等候不提。

却说麻叔谋自差狄去邪入墓,在穴上等了一会,猛然一声响亮,那个横穴忽崩坍倒了,将许多拽绳索的人夫,都压死在下面。麻叔谋吃了一惊,忙叫各队丁夫,都一齐来挖,要将崩坍的浮土掘去,照旧露出穴口。好等狄去邪上来。众丁夫左挖也挖不见穴口,右挖也挖不见穴口,将一所坟墓都掘光了,已成一条河道,也不见什么穴口。麻叔谋心下不乐,还要叫人挖找。令狐达道:“不必寻穴口了,竟自开河去罢;就寻着穴口,狄去邪也料不能生矣。”麻叔谋方才传令,不要寻穴,照旧开河前去。众人夫得令,一径望宁陵县开挖将来,又开了七八日,方才到宁陵县界口。这一日,麻叔谋才起来查点人夫,忽左右报道:“营外狄将军要禀见老爷。”麻叔谋大惊道:“狄去邪已死在穴中,如何又有一人来禀见?”左右道:“明明一个狄将军,现在营外。”麻叔谋暗想道:“前日令狐达原说此人能剑术,莫非前日隐遁开了,不曾入去?”随传令叫请进来。狄去邪进营参见才完,麻叔谋就问道:“前日将军一入穴后,穴即崩坍,都以为死生难保,正要表奏朝廷,追封高义,不知将军从何处得能安全到此?”狄去邪道:“某自入穴,也不知遇了多少奇事。”遂将遇童子,见皇甫君,责罚大鼠,天符下降,与赠金刀。绿衣吏送出,后来又逢老人留饭,上项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又道:“某到宁陵中,已经七日矣。”

麻叔谋听了,似信不信的答道:“赠我什么金刀?”狄去邪道:“某也不解其意。但皇甫君说道:‘感老大人伐坟墓之情,明岁当以二金刀相曾。’某不敢不据实报知。”麻叔谋笑笑说道:“这鬼神有影无形的说话,哪里十分当得正经。”狄去邪道:“依末将看来,恐怕倒有几分玄妙,老大人不可认为虚诞。”麻叔谋见狄去邪谆谆说奇说怪,心下愈疑前日剑术遁开,不曾进去,今日故造出许多谎言来说,也不答应,只是微微而笑。

狄去邪道:“老大人含笑,似疑末将之言为虚。末将却亲身经过,亲眼见过,安敢不信以为实?”麻叔谋笑道:“将军见过,故信以为实;我未曾见过,自然疑其为虚。然实者自实,虚者自虚,将军心下岂不明白?”狄去邪道:“某若是妄诞之言,欺哄老大人,这样百十丈的深穴,又崩坍倒了,某非神非仙,如何得能出来?”麻叔谋笑道:“将军虽不妄诞,或者鬼神妄诞也不可知。将军如何包得许多!将军自穴中出来,又步行了许多路程,一定辛苦,且请后营歇息歇息,神鬼的事情,自有造化主张,不必我与将军细辩。”狄去邪见话不投机,不敢再言,只得打了一恭,退出营来。正是:

赤心难见,忠言被疑。

金刀验日,悔之已迟。

不知狄去邪退出,毕竟又有何说?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十二回美女宫中春试马  奸人林内夜逢魑

诗曰:

小人得志谩猖狂,莫道冥冥没主张。

天地若雠应获罪,鬼神一怒便为殃。

贪淫好色难完局,极欲穷奢易散场。

何以君臣同道德,享名享寿国全昌。

话说狄去邪被麻叔谋疑他说谎,抢白了一场,退回后营,自家思想道:“我本以忠言相告,他却以戏言见侮,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何与这奸雄同干害民之事!便挖完了这条河路,分到我身上,能有多少功绩!料不能封妻荫子。”又想起皇甫君与嵩阳老人劝他之言,遂省悟道:“国家气运,已自有限,我何苦在奸佞丛中,恋此鸡肋!倒不如托个狂疾,弃了这顶纱帽,归隐于终南山中,修心辨道,倒得个逍遥自在。”算计定了,次早遂递两张呈子:一张递与麻叔谋,一张递与令狐达。称说道:“自入穴还营,偶得狂疾,不能料理事务,请愿挂冠回籍调理,伏乞批允施行。”令狐达见了呈子,还要留他。麻叔谋说道:“这哪里是什么狂疾,只怕倒是说谎之病。他既要去,留之何益。”遂将呈子批准。

又另委了一员官吏,管督粮米。狄去邪见准了呈子,遂收拾行李,带领了两个旧苍头,竟回家乡去了。行到路上,因想起皇甫君呼大鼠为阿摩,心中委决不下道:“岂有中国天子,却是老鼠之理!若果然是,则前日大棒打时,也该有些头疼脑热,鬼神之事,虽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何不便道往东京探访一个消息,便知端的。”遂悄悄来京探访不题。

却说炀帝日日在西苑与袁宝儿、朱贵儿、杳娘、妥娘、各院夫人,纵淫无度。这一日吏部侍郎裴矩在张掖与西域胡人开市,换得大苑一匹名马,浑身雪白,神骏异常,遂差人献与炀帝。炀帝见裴矩献马,遂同了各院夫人、众美人,到翠光湖堤边来看。左右将马牵至堤上,炀帝仔细一看,只见那匹马生得促蹄高,竹批双耳,浑身毛片就如白雪剪成一般。真个是千金买骏,万里嘶风,无价之宝。后人有诗赞之曰:

宝马权骑出未央,雕鞍照耀紫金装。

春草初生驰土苑,秋风欲劲戏长扬。

鸣珂屡度章台侧,细蹀经向濯龙旁。

徒令汉将连年去,宛城今已献明王。

又云:

鸳鸯赭白齿新齐,晚入花中散碧蹄。

玉勒乍回初喷沫,金鞭欲下不成嘶。

炀帝看了,满心欢喜,不住口的称赞道:“果然好马,果然好马!”秦夫人道:“此马外边的毛片真实可爱,但不知行步如何?”炀帝笑道:“毛片既好,必定善走,就如美人一般,容颜秀丽,自然聪慧有才。朕小时最爱骑射,因天下太平,深宫安享,这些弓马之伎,都久生疏了。今日见此骏马,心下不觉有几分伎痒。待朕走试一回,与众妃子看何如?”众夫人未及答,只见王义跪在地下奏道:“胡马新来,未经操练,不知驯烈;陛下奈何以万乘之尊,临此不测之险以为戏也!”炀帝笑道:“朕不比那些娇脆之主,往常时,任它如何烈马,也曾骑过;况今日御苑之中,骑了耍子,又是这样良马,放一辔,不过半里一里,有何险处!”就将身上的龙袍脱下,换了一件最轻软五彩蟠龙的便衣,也不戴金纱帽,只戴一顶软翅纱巾,脚下换了一双天蓝软底靴儿,拿了一根金鞭子,便盘鞍上马。众夫人慌忙取酒来,奉上说道:“陛下慢放马,且满饮三杯助兴。”炀帝欢喜道:“拿来拿来。”随接酒在手,一饮而干。众夫人又斟上两杯,炀帝也不推辞,俱笑嘻嘻的吃了。吃完三杯,两个牵马的内相将马缓缓的领到堤中。

炀帝左手挽定了丝缰,双膝夹紧鞍辔,右手将金鞭轻轻在马尾上打了一下,那马果然有些奇异,见金鞭打下,也不惊,也不跳,放开四蹄,悠悠扬扬的望前跑去,只跑尽了这条长堤。炀帝把丝缰一勒,那马便徐徐勒住。众夫人、美人与宫娥、太监见炀帝跑去跑回,坐在马上,风流飘逸,毫无惊惧之色,大家都齐呼万岁。炀帝跳下马来,洋洋得意对众夫人说道:“朕之走马何如?”众夫人都称羡道:“陛下既能文,又能武,这样英雄,古今帝王真莫能及。”随又献上酒来。炀帝道:“朕虽善骑,此马亦自不凡;骑在上面,又平又稳,又解人意,要东就东,要西就西,毫不费人驾驭之心,果然是匹良马。朕自跑不见驰骤之状,你们宫娥中,不拘是谁善跑的,跑一回与朕看看下酒,岂不妙哉!”众宫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答应。炀帝笑笑说道:“这苑中三千粉黛,八百妖娥,难道就没一个女中男子,能骑马与朕看?”朱贵儿在旁边说道:“薛冶儿既善舞剑,一定便会走马。”炀帝听了大喜道:“这个想得有理。”

薛冶儿正立在炀帝背后,听见朱贵儿举她跑马,慌忙走出来说道:“朱贵儿专会攀人,妾只晓得舞剑,几时又会跑马!”炀帝半笑半耍的说道:“是人的伎俩,都要在人的面前卖弄,偏你会的只说不会,能的只讲不能,不罚你个烂醉,你也不怕。”随叫左右取过一个顶大的犀觞来说道:“你若不会跑马,便要罚这三巨觞酒才饶你。”薛冶儿也笑说道:“妾若跑马,这三巨觞酒却是谁吃?”炀帝喜道:“你若跑马,朕就饮此三觞何如?”薛冶儿料道推辞不得,只得说道:“跑得不好,万岁与列位娘娘不要见笑。”遂把凤头弓鞋紧兜了一兜,腰间又添束上一条鸾带,徐徐的走到马前,将一只白雪般的纤手,扶住金鞍下边,也不踏镫,轻轻把身躯往上一纵,早不知不觉的骑在马上。

炀帝看了,喜不自胜,对众夫人说道:“这个上马势儿,便是会骑的了。朱贵儿所举不差,快拿酒来我吃。”众夫人忙斟上一巨觞,奉与炀帝。炀帝因心下快畅,拿起来不多几口,就吃干了。又叫筛一金杯,与冶儿在马上吃了壮胆好跑。左右筛了,递与冶儿,冶儿接酒吃了。又在内相手中取了金鞭,连打几下,那马就如飞一般跑去。冶儿也不挽丝缰,两只手高高的调弄那根金鞭,坐在马上,左顾右盼,百般样卖俏。跑尽了那条长堤,也不用手兜转,只将身躯略略的往半边一斜,那马就折回头来又跑。起先炀帝跑时那马还慢,不知怎么冶儿骑上就如掣电一般。炀帝与众夫人远远望着,并分不出是人是马,只见上边一片红云,下边一团白雪,飞滚将来,一霎时,眼也不及转睛,早已跑回。真个会家不忙,将近面前,略把双膝一夹,那马便立住不动。

炀帝看见,鼓掌大笑道:“跑得好,跑得好!”便要自家上前接她下马,脚还未动,冶儿早已下马走到面前。炀帝将手携住说道:“美人走马最是奇观,今日得了匹良马,恰又有美人这般善骑,真可谓之双绝也。”众夫人道:“果然跑得可爱。”炀帝又道:“朕跑时还用手挽丝缰;你这小妮子,小小年纪,是哪里学得缰绳也不带,只将身躯婉转,跑得这等翩跹飞舞,有韵有致!”冶儿道:“贱妾不过是游鳞舞燕,怎知万岁有龙凤翥之妙。”炀帝听了,一发大喜。冶儿道:“好不好,跑已跑了。万岁还有这两巨觞酒,却是如何?”炀帝道:“谁赖你的?就斟来我吃。”众美人斟上,炀帝接酒在手说道:“冶儿走马甚妙,众妃子也该赏鉴一杯。”众夫人道:“妾等愿陪。”说说笑笑,一霎儿,两巨觞炀帝早已吃将下去。因说道:“冶儿有伎不献,该罚一杯;贵儿荐贤不差,该赏一杯。”二人吃了,又各斟一杯,奉于炀帝,说道:“万岁赏罚至公,也该庆祝一杯。”大家你缠我,我缠你,不多时,炀帝早已昏昏醉矣。正是:

神迷佳丽应难醒,情温柔莫不昏。

休怪君王易沉醉,玉人试马易销魂。

众夫人见炀帝醉了,慌忙扶上香舆,就近推到迎晖院房中去睡。此时日色才午,众夫人打点炀帝睡下,又恐怕一时醒来呼唤,都不敢散去,就在外边轩子里或下棋,或弹琴,或饮酒,或说闲话耍子,只叫众宫娥在房中伺候。众夫人才坐了不上一个时辰,忽听得炀帝在房中山摇地震的吆喝起来。

众夫人各各大惊,都慌跑入房中来看,只见炀帝睡在床上,昏迷不醒,紧紧的将两手抱着头,口中不住的吆喝:“打杀我也,打杀我也!”众夫人慌做一堆,忙上前问道:“陛下为何这般惊悸?”炀帝昏昏迷迷一毫也不明白,只是叫:“打杀我也!”众夫人吓得手脚无措,只得差宫人飞马来报与萧后。萧后闻言,顿时飞辇来看,到了床前,连问数声,俱不答应,只是叫“打杀”不住口。萧后着了忙,只得传懿旨宣太医院火速来看。众内相领旨,不敢怠慢,顷刻间,即将一个太医院令宣到面前。那太医令姓巢名元方,乃西京人氏,积祖精医,原是太医院一个吏目;因指下十分明白,用药如神,故渐渐升做太医院令。当下朝见过萧后,随即进房,先将炀帝面色一看,次即将两手脉,细细把过,因奏道:“圣上六脉平和,唯阳明经数而且急。这圣恙,非外感,亦不是内伤,又将两手抱额,以臣看来,定是梦寐中受了惊魇,头脑之中作痛,故如此叫唤不住。只消用安神止痛汤,服数剂,自然无事。”萧后道:“既如此,可快用药来。”

巢元方退出院外,忙配了一剂煎药,送入院来。萧后也不托人,亲自煎了来与炀帝吃。炀帝此时十分昏沉,只是叫痛,哪里晓得吃药。萧后没法,只得与众夫人扶起炀帝,轻轻的灌将下去。真个药用当而通神,哪消半个时辰,炀帝忽然醒转来说道:“打杀我也!”萧后忙扶着说道:“陛下请苏醒,谁人敢打陛下!”炀帝睁开眼,看见萧后坐在床面前,因说道:“御妻,我好苦也!”萧后见炀帝渐渐明白,忙叫再煎药来。众夫人忙命巢元方撮了二剂流水煎来。炀帝吃了二剂,便恍然明白,说道:“痛杀我也,几乎与御妻等不得相见。”萧后问道:“闻陛下好好地饮酒而睡,为何忽然疼痛起来?”炀帝道:“朕因酒醉,昏昏睡去,忽梦见一个武士,生得狞恶异常,手执大棒,不由分说,照脑门打一下,打得朕昏晕几死。如今虽挣扎转来,只是头脑之中,还如破了的一般,痛不可忍。”萧后道:“梦中被打,不过是虚惊,非真有之事。陛下宽心静养,这疼痛自然就止。”随又叫巢元方用药止痛。

炀帝这一病,早惊动了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到西苑中来问安;闻知是梦中被打伤脑,无甚大事,才各各散去。不一日满东京都纷纷扬扬宣传此事。却说狄去邪到了东京,访得这个消息,心下甚是凛然;又细问炀帝病头之日,恰正是狄去邪见鼠之日,惊得痴呆了半晌,方信鬼神之事,毫厘不爽。因此,把世情都看得冰冷,遂一意往终南山访道。正是:

鬼神指点原精妙,只奈愚人识见粗。

若把世情都看破,道门已是半工夫。

狄去邪在终南山修道,后来果然得了大事。这是闲话休题。却说炀帝在西苑中一连疼痛了七八日,方才全止。这一日病好了。萧后与众夫人都来称贺。炀帝因问道:“前日朕初病时,在梦中昏昏迷迷,就如死去一般,再不能够醒来,不知是吃哪个的药,才得救转。”萧后道:“亏了太医令巢元方,他一看了,便说陛下六脉和平,没有别病,只是梦中被魇,头脑疼痛,连忙用安神止痛之药,只一贴,陛下就恍然明白。”炀帝道:“有这样神医,就晓得是梦中被魇,难得,难得!”遂传旨叫宣来重赏。左右方才去宣,忽见段达捧了一道表章来奏。炀帝接表,展开一看,乃是麻叔谋的奏疏。上面写着:

开河都护臣麻叔谋,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臣自奉命开河,日夜催督丁夫,不敢稍懈。赖皇上洪福齐天,今幸掘至宁陵县地方,功已成十分之七。不期臣拮据过劳,积久成病,今忽患头痛,一日昏晕数次,不能料理事务。伏乞陛下另选良臣,代臣之任,庶不有误河工,以辜圣望。臣不胜待命之至。

 炀帝看了,大惊道:“麻叔谋如何也病头痛?河工既开了十分之七,怎生又换得他人?”正踌躇间,只见左右已将巢元方宣至。巢元方见了炀帝,慌忙俯伏朝贺。拜毕,炀帝说道:“朕梦中暴患头痛,赖卿妙药得安,此功不可不报。”遂叫近侍取白金百两、黄金五十两、彩缎十匹、白璧一双,以为赏赐。巢元方辞谢道:“圣体天佑,微臣何功之有,敢受这般重赏!”炀帝道:“酬劳之意,不必过辞。”巢元方谢恩受了。正要辞出,炀帝忽想道:“麻叔谋也是头痛,何不即着此人去医;倘医好了,也省得一番更换。”遂对巢远方说道:“开河都护麻叔谋,今日有表来奏说,他也头痛,不能开河。朕望河工甚急,卿可望奉旨前去一医;医好了,朕当另有升赏,”巢元方道:“君父之命,焉敢辞劳。”遂领旨而出。到家里收拾了行李药物,随即起身望宁陵县来。到了界口,早有人报知麻叔谋。麻叔谋知他奉旨前来,不敢轻慢;自家又动身不得,随央令狐达出来迎接。不多时,令狐达将巢元方邀入营中。

此时麻叔谋病在床上不能出来,只得叫请进房内去看。巢元方到了房中,将麻叔谋两手脉细细看了,便说道:“老先生的贵恙,有些奇怪;虽然是外感,但所感却不是寻常的风寒暑湿。以学生据脉息看来,乃是为鬼风所吹,邪气入于头颅,不曾吃得散药。如今又转入胸臆,所以老先生头痛而数数昏晕。”麻叔谋听见说出为鬼风所吹,看着了他的病源,连加点首称是道:“老先生真神医也!”原来麻叔谋一夜在星月之下,审视河道,忽见林子中放出一道光来,他心下疑有宝物出现,遂撇了跟随,竟独自步入来看。到了林子中间看时,光倒没有,只见一群鬼坐在石头上相对而哭。麻叔谋看见,吃了一惊,又不敢忙忙走出,只得将身闪在石崖旁边窃听。

少顷,只听见众鬼呜呜咽咽地说起话来。这一个道:“我一个好好坟墓,都被麻叔谋那奸臣挖去,教我大男小女,都无处栖身。”那个道:“我齐齐整整的尸骸,被麻叔谋那杀才弄得七零八落,不得周全。”这个也恨麻叔谋,那个也怨麻叔谋,吓得麻叔谋抖衣而颤,魂不附体,又立了一会,忽见一个鬼说道:“此人离此不远,我们何不拿他出来杀了,以报此仇,又可绝其后患!”众鬼齐哭道:“怎奈他奉着皇帝敕命,还有一年阳寿不尽,因此杀他不得。”那个鬼怒道:“就杀他不得,拿出来痛打一顿,也可以出气。”众鬼都道:“说得有理。”遂一齐走起来要拿麻叔谋。麻叔谋听见众鬼来拿,吓得胆颤心惊,魂魄俱无,又没处躲避,只得舍着性命往林子外乱跑。才跑不上十数步,忽一阵阴风没头没脸的吹来,阴风中啼啼哭哭,有无数的鬼魂来捉拿,吓得他骨软筋酥,大叫一声,就昏扑在地,幸得跟随人役,在林子外听得麻叔谋叫喊,慌忙跑入来看,见麻叔谋晕倒在地,只得扶回营中,用滚汤灌醒。麻叔谋醒来,恐失观瞻,不好说是被鬼迷了,只推偶然头痛,昏晕起来。今日却被巢元方看出病根,故连声称赞神医。正是:

小人识见一何愚!病入膏肓犹自诬。

不是神医明看破,谁人知被鬼揶揄。

不知巢远方看破病源,毕竟用何药调治,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十三回陶榔儿盗小儿  段中门阻谏奏

词曰:

花酒迷魂犹浅,坑人唯利为深。多少贪夫图富贵,断头折骨寒心。但顾一生快乐,管谁怨恨沉沉。莫道九阍可叩,休言上帝遥临。若要掩他天下目,只消几镒黄金。闲吊斯民惨祸,潸然涕泪难禁!——调寄《何满子》

话说麻叔谋被巢元方看破病源,连称神医。因问道:“学生贱恙,老先生已洞见肺肝,但不知何药可以疗治?”巢元方道:“贵恙乃鬼气所射,比他症不同,须用初生的嫩羊羔蒸熟,伴了末药,日日吃它几次,方可除根;若单用药饵,恐怕沾了阴风,又要复发。”麻叔谋听了大喜,随叫左右到民间去寻取羔羊,一面治酒款待巢元方,就留在营中居住。真是妙用通灵,一连吃了两三日,便也不头痛,也不昏晕,竟自照旧起来行走。巢元方见病好了,便要辞别回京复命。麻叔谋不敢久留,随整酒送行,又厚厚地备了一副礼要谢。巢元方吃了酒,受了礼,一径回京而去不题。

却说麻叔谋自从医病吃了羊羔,遂每日家做成了个定例,一日之间,必要杀上几只小羊方够。起初伴药吃,犹不觉其妙,后来药吃完了,竟将五味调和起来,更觉香甜肥嫩,美不可言,每日叫庖人整整煮烂,用大盘子盛到面前,自家亲用箸子,细细剖碎而吃。因滋味甚美,又替它起个美名,叫做“含酥脔”。日日寻买羔羊的,或城或乡,无处不到。因此,麻叔谋好吃羊羔的名声,轰动了远近。先还要差人去买,后渐有人来献。麻叔谋因好吃它,要邀买来献的人心,故此凡是献羊的,都厚赏其价;该一倍,就与他两三倍。这些乡村小民因有厚利,无一处的羔羊,不寻将来献。只因这一件口腹之好,就驱动了数千人奔走。正是:

馋夫贪口腹,小人为利役。

彼此皆有求,如何得知足。

只因麻叔谋好吃羊羔,又惹出一件事来,不知坑了多少性命。原来这宁陵县有个下马村,村中有个陶家;这陶家有弟兄三人,大哥叫做陶榔儿,二哥叫做陶柳儿,三哥叫做陶小寿。弟兄三人皆是不良之徒,专干些鸡鸣狗盗的事业。手下养着无数的好汉,都能飞檐走壁。不论远乡近村,但是富豪之家,都是他们的好买卖。靠天地保佑,也是他兄弟们造化,做了一生盗贼,并不曾被人看破,你道为何?原来他家祖坟上的风水甚好,曾有高人题破道:

水暗流,山暗过,下边有个贼龙卧。沙不扬,风不播,任是神仙识不破。只嫌水口露刀锋,若要杀人便有祸。

陶家因得了这个风水,故此整年屡月,弟兄们轮班出去做生意,再没些风吹草动。因此日积月累,竟做了大富之家,不想麻叔谋来开河,这条河路,一毫也不偏,正在他祖坟上穿过。弟兄们着了忙,日日焦愁。

欲要去求免,王侯家陵寝也不知挖去多少,如何肯免他家;欲要行凶阻挠,又是朝廷的事情,如何拗得他过?千思万想,再没一个好法儿可以解得。忽打听得麻叔谋好吃羊羔,乡民都寻了去献,陶柳儿因想道:“麻叔谋既好吃羊,我们何不将上好小羔儿,蒸几只去献?若赏价时,我们只是不要。今日也献,明日也献,献久了,又不要赏,他必然欢喜。然后将真情告他,或者可免,也未可知。”陶小寿道:“我闻得麻叔谋是个贪而无厌之人,他门下献羊的,一日有上千上百,哪里就稀罕我们这几只?就是不要赏,几只羊能值多少银钱,他便欢喜,就替你改移河道?”陶柳儿道:“依你这样说,难道一个祖坟,就是这样束手待毙,凭他挖去?好歹也要设个法儿,去求他一番。拿羊去献,虽值不多,或者投其所好,他一时欢喜起来,也不见得。”小寿儿道:“若要他欢喜,除非是天下都绝了羊种,只是我家里有,方才能够。”

弟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只管争执起来。陶榔儿全不理论,只是低了头想。陶柳儿道:“大哥,你为何也不做声?”陶榔儿道:“非我不做声,我正在这里想主意。”陶柳儿道:“想得什么好主意么?”陶榔儿道:“你二人之言,俱各有理,若不拿羊去献他,却没个入门之路;若真个拿羊去献他,几只羊能值多少,怎能够得他欢喜?”小寿儿道:“依大哥,却怎生区处?”榔儿道:“麻叔谋既好吃羔羊,必定是个贪图口腹之人。我闻得人肉至美,何不将三四岁的小孩子,寻他几个来,斩了头,去了足,蒸得透熟,煮得稀烂,将五味调和的绝精绝美,拿去当羔羊献他,他吃了见滋味好,想着甜头,自然欢喜,要来寻我们。那时与他鬼混熟了,再随机应变,或多送他些银子,或拿捏他的短处,要他护免祖坟,却不怕他不肯。兄弟,你道我主意如何?”二人拍手打掌的笑将起来道:“好计,好计!真有鬼神不测之妙!”榔儿道:“此计若妙,便事不宜迟。”柳儿道:“须今夜寻了孩子,安排端正,明日绝早献去,赶他未吃饮食方妙。”小寿儿道:“有理,有理1”三弟兄计议定了,遂叫手下几个党羽去盗。那些人,都是偷鸡摸狗的英雄,一个个都有盗狐白裘手段。叫他去盗小儿,一发是寻常之事,真个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去不多时,早偷了两个又肥又嫩三四岁的小孩子来。他三兄弟得了孩子,便拿出狠心,活漓漓的杀了,把头脚丢开不用,骨头俱细细剔出,身上的好肉,切得四四方方,加上五味椒料,连夜安排的喷香烂熟。次早起个绝早,早用盘盒盛了,陶榔儿骑了一匹快马,竟望麻叔谋营中而来。正是:

要保自家宗祖墓,却教别个子孙殃。

谁知天道无多远,保得坟存身亦亡。

陶榔儿到了营前,见过守门人役,即将肉献上。这营前因日日有人献惯,门上人也不作难,就一面叫人拿了进去,一面拿出个簿子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快说出来好登簿。”陶榔儿道:“小的乃乡下小人,又不是尊客来拜,为何要上门簿?”那门役笑道:“上了门簿,老爷好来回拜。”陶榔儿道:“休得取笑,端的为何?”门役道:“上了簿子,好便领赏。此时天色早,献羊的还少,再过一歇,来的人众,哪个记得许多!”陶榔儿道:“原来如此!小人乃下马村人,叫做陶榔儿。”那门役依着写在簿上。二人正说话,只见营内走出一个人来问道:“方才献熟羊羔的人在哪里?”门役遂指陶榔儿说道:“这不是!问他怎的?”那人道:“老父叫他。”门役道:“叫他做什?”那人道:“哪个晓得!”遂将陶榔儿带入去。陶榔儿暗喜道:“此人有几分着鬼了。”原来麻叔谋才梳洗毕,正要吃饭,忽献进羔羊来,遂就着盘子,拿到面前去吃。只见香喷喷,肥腻腻,鲜美异常,就是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麻叔谋恣意饱食,十分欢喜。因问道:“这蒸羊羔是谁献的?这等香美可爱,快叫他来问。”故有人出来叫他。陶榔儿进得营来,看见麻叔谋,慌忙叩头。麻叔谋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这羊羔如何蒸得这等甘美?”陶榔儿答道:“小人叫做陶榔儿,就是这宁陵县下马村人。闻知老爷爱吃羊羔,故蒸熟献上,聊表小人一点孝敬之心。但恐乡村疱治,不堪上用。”麻叔谋道:“羔羊虽日日有人来献,但无这等滋味,难为你费心了。”

随叫左右取过三两银子来赏他。陶榔儿忙辞道:“小人原要孝敬老爷,这厚赏决不敢领。”麻叔谋道:“赏以酬劳,自然该的,你为何不受?”陶榔儿道:“若领了厚赏,就不见小人的孝敬了。”麻叔谋道:“你既不受赏,我若再要时,就觉有些不便。”陶榔儿道:“老爷若不嫌粗,小人情愿日日献来孝敬;若要赏赐小人,就是图利了,倒转不敢来献。”麻叔谋道:“难得你这一片好心,怎生消受!既是你执意如此,也罢,到后来再一总谢罢。”遂将银子收回。陶榔儿见麻叔谋收回银子,倒转上前磕一个头,说道:“谢老爷抬举。”麻叔谋笑起来道:“世上有这等的好人!你明早必须要来!”陶榔儿道:“既蒙老爷抬爱,安敢不来。”说罢,遂收拾了盒子,欣然回去。正是:

香饵不虚投,贪夫容易动。

既已受其私,自然为他用。

陶榔儿回到家中,与柳儿、小寿说知此事,弟兄都喜不自胜。遂日日去偷盗小孩子,蒸熟了来献。麻叔谋自吃惯了孩子,便觉那些羔羊,都无滋味。凡有人来的,都一概谢绝不受,只将陶榔儿献来的尽心受用。一日三,三日九,麻叔谋只为贪这些口腹,倒与陶榔儿做成了一个相知。但是陶榔儿来时,必定要留茶留饭,营门上也没人拦阻,任他走出走进。一日,麻叔谋说道:“难为你日日送来,我甚不过意。你又不肯受赏,我又缺它不得。你何不将这个烹疱法儿,教了我的厨役,也免得你日日奔波,我又吃得安心,岂不两便?”陶榔儿道:“小人情愿日日蒸来,老爷不必挂心。”麻叔谋道:“我如今在宁陵地方开河,你好送来,再过几时,我开到别处去,你如何送得许多?羊倒舍得,一个蒸羊的方儿,倒恁般舍不得。”陶榔儿道:“不是小人舍不得,只是这方儿有些干系;说破了,若提防不密,不独小人有祸,就是老爷也有几分不便。”麻叔谋笑道:“一个蒸羊方儿,又不是杀人做贼,怎么连我也不便。”陶榔儿道:“老爷便与不便,小人也不得知,只是小人委实不敢说破。”麻叔谋道:“你若不说,连许多时献蒸羊的好意都是虚了。”

陶榔儿沉吟了一歇,说道:“老爷毕竟要小偏差,须求退了左右。”麻叔谋笑道:“乡里小人,不知世事,这等胆小!”因对左右说道:“也罢,你们就都出去,看他说些什么?”左右连忙避出。陶榔儿见众人都出去,便把眼揉一揉,假作悲伤,先哽哽咽咽的哭将起来。麻叔谋道:“我问你蒸羊方儿,你为何啼哭?”陶榔儿含泪说道:“老爷,哪有蒸羊方儿,只有个蒸小孩子的方儿。”麻叔谋听见蒸孩子,便大惊失色道:“怎么蒸孩子?”陶榔儿道:“实不敢瞒老爷,前日初次来献的,就是小人的亲生儿子,今年才三岁。因闻得老爷喜吃羊羔,故假充羊羔来献。后来家中没了,其余都是各乡村偷盗来的。”麻叔谋道:“胡说!小孩子可是轻易杀的,我不信你谎言!”陶榔儿道:“小人怎敢在老爷面前说谎!偷盗的人家姓名,小人都有一本帐,记得清清白白,就是孩子的骨榇,现今都在。老爷如不信,只消差人去看便知。”

麻叔谋听见是真,心下也有几分惊惧,因说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又无统属,你何苦干此惨毒之事,取悦于我?”陶榔儿道:“小人的苦情到此田地,也隐瞒不得了。小人一族有百十余丁人口,都共着一所祖坟;这祖坟曾被仙人题破,甚是灵验。若坟上动了一块砖,一块土,小人合族便或灾或病,害得七损八伤,只从新收拾好了,方才免得。今不幸这祖坟恰恰在河道界限中间,这一掘去,小人合族百丁,料应都是死了。欲要恳求老爷,苦于无门而入,故小人情愿将幼子杀了,充作羊羔以为进身之地。今侥天之幸,得蒙老爷青目,也是千载奇逢,只求老爷开天地之恩,将河道略委曲得三五丈地,便救了小人合族百十余条蚁命。”说罢,又呜呜的哭倒在地。

麻叔谋心中暗想道:“此人为我害了许多性命,也是绝后之计。若不依他,他是亡命之徒,拼着一死,一顿猖狂起来,真有几分不便。”又想着小孩子的滋味甚美,若绝了,便再吃不成。因说道:“保护祖坟,便要违背圣旨,实是难事。但念你情意十分殷勤,不得不为人保全了。只是这蒸羊羔,我须缺他不得。”陶榔儿道:“老爷既肯开恩,真是重生父母。这蒸羊羔,小人便赴汤蹈火,也要日日寻来上献。”麻叔谋大喜,随叫左右进来,暗暗传令与众丁夫,下马村地方,河须横开一曲,不许挖动陶榔儿的祖坟。正是:

既忍食人子,何难背君旨。

东海掘波涛,不足赎其死。

陶榔儿既得保全祖坟,便千恩万谢的辞出。回到家中,与柳儿、小寿说知。弟兄三人,欢喜不尽。只是每夜去偷盗孩子来报恩。先叫人去偷,一时偷不来,便自家去偷。先只在近村去偷,近村偷完了,便远村去偷,或招穷人偷了来卖,或着人四处去买。可怜宁陵县以至睢阳,这一路乡村市井,三四岁的小孩子也不知被他偷盗了多少!这家不见了儿子,那家失脱了女儿,处处含冤,村村抱怨。初犹不知下落,后访知是陶榔儿盗了献与麻叔谋,都恨不可言。也有到县中告状鸣冤的,也有到郡中公呈出首的;也有约齐了众人,打到陶榔儿家中的。被害之家,纷纷攘攘。陶榔儿着了忙,只得求麻叔谋做主。麻叔谋大怒道:“几个百性,焉敢如此横行?莫说偷孩子没有形迹,便吃了几个孩子,待要怎么?”便叫拿帖子到郡县中去讲。郡县都晓得麻叔谋是炀帝的宠臣,谁敢不依!只得转将这些告状的百姓拿去,打的打,夹的夹,问罪的问罪,弄得哭声遍地,怨气冲天。正是:

天下只权势,为官谁得情。

明知冤与屈,犹自重加刑。

众百姓受苦不过,大家齐声道:“我们儿女被他盗去吃了,还要受楚问罪,天理难容!郡县料敌他不过,除非到皇帝面前鸣冤,方得个明白。就拼一死,也说不得了!”遂三三五五,都相聚往东京去告御状。麻叔谋闻知此信,心下也有几分追悔骇怕。怎奈骑在虎背上,下来不得。只得忍着肚痛,收拾了白金千两,写书一封,差心腹家人黄金窟到东京来弥缝此事。因吩咐他道:“虎贲郎将段爷,现为中门使,掌管四方奏章。他与我平素交厚,你可将此书并礼投上,就说宁陵县百姓要阻挠河工,妄造诬言,毁谤上官。今进京来告御状,求段爷千万为情,不要奏上。段爷若承应了,我就将天下的孩子吃完了,这些百姓也没法奈何。”

黄金窟领了主人之命,连夜望东京而来。到了段达私宅前,先将官书投上。段达接书,看知来意。又见写着白金千两,将黄金窟叫入后堂。黄金窟见了段达,忙磕了一个头,随将白金铺在地上说道:“家爷因一路民刁,开河甚难,久失修候。今聊具代仪些须,以表敬意。望老爷笑纳。”段达道:“你家老爷开河辛苦,我时常相念,正愧无以为情,如何倒以厚礼见惠!就是书中所说的这些小事,你老爷与我们这等相厚,自然要用情,如何好收礼的?”黄金窟道:“薄礼不足展敬,望老爷勿拒。只是这些刁民若得重处一番,便是老爷的厚恩了。”段达想一想说道:“我若不受礼物,你老爷倒转疑心。我权且收下,你回去多拜上老爷,只管放心开河前去,凡事都在我身上。莫说几个百姓的御状,就是参劾的表章,也不与他传上。”黄金窟道:“若是如此,感恩不浅。”段达一面叫人收礼,一面叫款待黄金窟酒饭,一面打发回书。黄金窟领了回书,竟到宁陵县来回复麻叔谋,不在话下。

迟了两日,只见宁陵与睢阳的百姓,乱纷纷都到东京来,御状就似雪片一般,都是告麻叔谋蓄养大盗陶榔儿,偷盗孩子作羔羊蒸吃,一路被盗孩子三五千人,白骨如此,惨莫可言,伏乞追究等情。段达收了御状,随叫众百姓来审道:“麻爷乃朝廷大臣,焉肯为此参毒之事?皆是你这起刁民,要阻挠河工,故造此诬言毁谤。”众百姓道:“小人们乃穷乡下邑的百姓,又无坟墓田地与河道相碍,何苦要阻挠大工?小人们只为自家的儿女受此惨祸,故来鸣冤!”段达道:“胡说!两三岁的孩子,日间必有人看管,夜间必有父母同寝,如何得能家家偷去?就偷了三五千人?这等诬言,不问可知。若不严治,刁风愈炽。”遂不由分说,将众百姓每人毒责四十,解回原籍问罪。正是:

世法陂如此,人心惨莫言。

乾坤空浩大,无处吐民冤。

不知众百姓毕竟如何结局,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十四回司马施铜刑惧佞  偃王赐国宝愚奸

诗曰:

尽道小人奸狡,偏予独笑他痴。日向利名寻死路,昏昏认作便宜。不得希贤希圣,自甘为魅为魑。  伎俩竿头进步,机关雪里埋尸,一旦奸雄都使尽,凭谁保骨留皮?回想从前富贵,可怜能几何时!——调寄《何满子》

话说段达自受了麻叔谋的贿赂,便不管好歹,倒将那些告御状的百姓,每人痛打四十,押回原籍问罪。可怜众百姓有屈难申,只是叫天叫地的啼哭,一路上也不知死了多少。麻叔谋闻知此信,大喜道:“处得痛快!”心下一发没有忌惮。遂日夜叫陶榔儿去偷孩子。陶榔儿先还暗暗去偷,后来得了志,竟明明抢劫,毫不在意。一边偷来,便一边蒸熟去献。旧时的骨骸还掩藏了,恐人看见;如今竟四下乱投,全不骇怕。众百姓无可奈何,只得家家打一个木柜,把孩子锁在中间,大家围绕看守,保得一日无事,便举家欢喜,众亲皆来庆贺。若稍疏虞,就被偷去,百姓们苦莫能言。打听得令狐达为人耿直,只得约齐了众人,来见令狐达,将这些苦楚下情,细细哭诉一番,求他转达劝止。

令狐达见了,甚是不忍,因说道:“这事情我尽知道,时常相劝,他哪里肯听!除非上疏奏明,又恐怕伤了同官体面。今既到这个田地,也说不得了!你们好好回去,我明日即上本替你们鸣冤。”众百姓大喜,拜谢退出不题。却说令狐达真写了一道表文,细细开列麻叔谋的过恶。叫人暗暗赍到东京呈上。谁想段达受了贿赂,竟高高搁起,并不奏闻。令狐达等不见消息,遂一连上了三疏,就如石投水中,全没有影响;欲要到京面奏,却又不敢离任。心下又气又恼,遂暗暗叫人将小孩子的骨榇,收藏在一处,以为后日证见。正是:

九重一有私人蔽,便似天阍叫不开。

收骨且留功罪案,待他不幸一齐来。

按下令狐达收藏骸骨不题。却说这条河道挖至睢阳界口,若要一直掘去,就连城廓人民都要掘坏;若要回护此城,便要迂回二十里路。麻叔谋倚着圣旨在上,哪管什么人民,竟一直定了界桩,刚刚从城心中挖过。慌得满城百姓儿啼女哭,郡县官员又不敢禀。城中豪富之家,闻知麻叔谋残忍而贪,大家遂共凑了三千两金子送他,要回护此城,只恨无个进路,却说麻叔谋一日正催督丁夫,忽左右报道:“前边大林子中,有一所古墓拦路,不敢轻挖,乞钧旨定夺。”麻叔谋亲自来看,只见墓旁立着一碑,上镌着:“宋司马华元之墓”。麻叔谋道:“亡国之臣,管他做什!”遂叫丁夫挖去。才挖得七八尺深,便是一间石屋。屋中有漆灯明亮,照见里面的棺柩帐幔都宛然如新。麻叔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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