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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6 00: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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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大立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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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索河的两次爱恋

在索河的两次爱恋试读:

善果

我把公司的花瓶打了!

这花瓶可是老板的镇宅之物!

一时间,梦心的脑子里惊骇连连。随后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老板对这花瓶爱不释手的画面——他亲自和人把花瓶从车上抬下来,把那尊佛像请走,把花瓶放到原来放佛像的位置,每天一上班就用绒布仔细擦花瓶,下班离开时还要用绒布再把花瓶仔细擦拭一遍……

大概是瓷碎的声音,引来了公司的其他员工。一阵啊啊的惊呼之后,有人给她出主意:花瓶被摔成两半,碎得还不厉害,赶紧找个资深的瓷器匠修复。有的说,那还不如去买一只同样的。大多数人道,说得轻巧,这花瓶你知道多少钱,买一只赝品换上让老板知道了更糟,可别忘了头年的佛像风波!那咋办?稍许的沉默过后有人说,三十六计,走是上策,趁老板出差还没回,梦心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这花瓶八万十万、上百万都是有可能的……

梦心的脑子里塞满了乱麻,木木地站着,一句话没有。有人再次提醒她,走为上策,你打了人家的镇宅之物,人家是不会再留你的,与其等老板回来灰溜溜地走,不如现在走。梦心还是木木的,一句话没有。有人说,看来她是吓懵了,赶快给小团打电话,让小团来把她弄走。她这才说,我没懵,就是走,也得等老板回来了再走,哪怕是赔钱挨整后灰溜溜地走,也比逃走体面。谢谢大家为我着想,大家还是干活去吧,不要因为我影响了工作。

梦心是公司的文秘,她把自己关在文案室一天没出门。一整天她都在后悔、自责——自己是看到老板出差了,花瓶上蒙了厚厚一层灰,看不过去了才去擦的。那些灰大家都看到了,都看得过去,都没有去擦,自己干吗要去擦。擦也没有错,打破了才是错,怎么能打破了呢,手在微微颤抖那会儿,就不该再擦了……

梦心是在大家都下班走后,才从文案室出来回家的。出租屋里,小团如往常一样,做了几个梦心爱吃的菜。往常,梦心进屋把包往沙发上一甩,就是奔饭桌,“哇”的一声后和小团欢欢喜喜地吃。而今天梦心连桌子上的菜看都不看一眼,包一放就进里屋躺下了。小团跟到床边问,咋啦,身体不舒服?梦心叹气。小团用手到她的额头上探体温,她推开他的手流着泪说,我把公司的花瓶打破了……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小团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老板用花瓶顶替佛像当镇宅之物的事,她跟他说过,她也就知道了他的发愣是在说,这事麻烦了。

小团和他的几个哥们儿,就是因为那场佛像风波离开公司的。公司在这个著名风景区野山坡新建的大楼落成时,风水大师说了,这里的风水有些问题,不采取措施,就留不住人、财,结不出善果。董事长香港人,信这一套,花大价钱从法缘寺请来了佛像。佛像落成的第二天早上,小团和几个哥们儿正嘻笑着在佛像前模仿董事长“三拜九叩”,这时董事长出现了,说他们亵渎了神灵。小团的一个哥们儿不服,说董事长是搞迷信,老头儿一气,扇了小团的哥们儿一耳光。结果是他们炒了老板的鱿鱼,老头儿被气了个半死,心脏病复发回了香港。接手的,是他的小儿子。小儿子请走了父亲的佛像,换上了花瓶,并且在花瓶里插上了五彩绢花。

一阵愣怔过后,小团问,那小子骂你了,打你了?梦心的泪又一次流了出来,比打骂还糟,老板还不知道,出差在外。小团说,要是这样,咱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瓷无价,不要等着他回来了讹咱们一把。梦心流泪不语。小团说,起来呀,起来收拾东西!梦心吼小团,你干什么……梦心一吼,小团就软,已成了常事,小两口唉声叹气,一夜都没有睡好。

早上,梦心的眼睛红肿得像个灯泡,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就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公司。没想到,进门就碰到了老板。老板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她低着头说,我把你镇宅的花瓶弄打了……说完一副愿打愿罚的样儿。老板说,就因为这件事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觉?看你的眼睛又红又肿的,肯定是的。我就是怕这件事给你带来这种后果,才连夜赶回来的,看来我还是回晚了……

老板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看到我出差了花瓶上灰太多又没人敢动,实在看不过眼,才决定擦拭的?你在擦拭时是不是因为太紧张手发抖一不小心才把花瓶弄倒的?她望着他,一脸惊诧,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昨晚我回来前就给为你求情的同事们说了,花瓶上有灰大家都不敢动你却帮我擦,我得谢谢你。你在擦花瓶时失手打破了它错不在你,错在那镇宅两个字上,那两个字把事情弄得太神秘,神秘了就复杂,你帮我打碎那个神秘,我更得感谢你。那个花瓶也就几百元钱,我已安排人买去了。我可是花了个便宜价,请你帮我办了件不便宜的事……

面对老板的叙说,梦心的表情变得复杂。老板继续说,怎么,还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一会儿你可以问你的同事们,他们可以为我作证。其实,我把门口的佛像请走换上花瓶,一是为了美化环境,二是为了让职工们一上班就看到花,从早到晚都有个好心情。梦心小姐,你要再让眼睛这么红肿下去,可是辜负了我的初衷……

有掌声响起,梦心回头,身后笑脸一片。

狱友

他们的手里都握着一把菜刀。他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瘦,胖的矮。他们的眼珠子都是红的,逼视着对方,那气势,都恨不得吃了对方。

他们确实是要吃了对方。只听瘦子说,今天我要你死个明白,你太贪,你死就死在这个贪字上。胖子也说,今天我也要你死个明白,你的话,正是我要给你说的,这个字放在你的头上最合适。

瘦子用刀指指身后正盖着的两栋高楼,又指指胖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老子贪,两个人创造的家业,你有什么资格占百分之五十一,让老子占百分之四十九?胖子一声冷笑说,你还好意思说创造两个字,这么多年来,真配得上创造这两个字的只能是老子们,老子们没日没夜地打拼,你呢,哪天不是在花天酒地,给你百分之四十九都是看在那烧香拜把子的情分上。瘦子也一声冷笑说,亏你还记得烧香拜把子的事儿,别要让你的臭嘴玷污了那几个字。你敢再给老子说说,当初烧香拜把子时你说过的话。胖子顿了顿,似乎努力想着什么,然后说,当初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那是江湖,眼下是在商界,得按商场的规矩来,一是一,二是二,功劳大的控股。

瘦子显然是被胖子的话气狠了,脸黑一下,白一下,随后一阵冷笑说,贪,死到临头了还要贪,你功劳大,你是自以为功劳大,自以为是实干家,你这个实干家没有老子在场面上的打拼,干个屁去吧!这么多年来,老子哪一次的花天酒地不是为了公司,酒不能喝也得喝,把肝喝出了问题,胃喝出了毛病,医生不让喝还得喝,最后一杯五百万,才喝来了五千万的贷款,你娘的个B不过是领着那些农民工盖房。胖子说,功劳的大小自有公论。瘦子又一阵冷笑说,公论,从今天起,公论对你没用了,阴世用不了公论。胖子说,你就是到了阴间,公论也不会向着你。瘦子再一次打断胖子的话说,那就废话少说,你出招吧!胖子说,是你约我到这里来的,还是你先出招。瘦子说,那就按江湖规矩,各往后退十步。

几秒钟后,瘦子扬起刀呀呀大喊着朝胖子冲去,胖子也迎了上来……也就在这时,天摇起来,地晃起来,两个人一阵趔趄,摔倒在了地上,在他们倒地的瞬间,建筑物发出来撕裂般的炸响……胖子惊慌地喊,跑哇!并敏捷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瘦子也爬了起来,但他毕竟离建筑物近,本能地朝胖子伸出手,胖子便拉住他的手拖着他跑。轰隆一声响,他们被带有冲击波的灰尘淹没。他们刚刚立足的地方变成了废墟的天地。他们互相呆呆地望着对方,傻了一样。突然,胖子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双膝往地上一跪,绝望地号啕起来。瘦子也一阵啊啊的长啸。仿佛是回应他们,又仿佛是他们的回声,废墟里传来哭天叫地的哀号。

救人,赶快救人!喊声里混杂着杂沓的脚步声,由军营方向过来。军人们经过他们身边时,要他们加入到救灾的行列。他们和所有活着的人们一起,从废墟下把伤者背出来,把死了的拖出来。待他们精疲力竭地在路边的草地上坐下时,夜幕也降临了。他们一言不发地坐在黑暗中,忍受饥寒的交迫。胖子又一声深深的叹息,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瘦子也一阵叹息说,这种完了比另一种完了要好,若不是这场灾难,我们现在已死在了对方手里。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蝈蝈蟋蟀们稀稀拉拉地呤唱起来。突然瘦子跪到胖子的面前说,没有你在关键时刻拉我的那一把,我已被倒塌的楼房砸死了。我们闹到那个程度你还伸手救我……小弟的这条命是你给的,往后就交给你,再不跟你争长短了。胖子流着泪说,我们哪还有往后,十来年的打拼,血本全在这两栋楼里,楼塌了,工人死伤那么多,银行里还有大笔的贷款……瘦子说,这是天灾,死人伤人、银行里的贷款国家会有说法。说着又说,就算我们多坐了十年牢,十年前刚从牢里出来,两眼一抹黑,那才叫看不到往后。就那样我们也不是挣了这么一大份家业,这十年我们除了积累财富还积累了经验,我们会有往后的……

再次的沉默,蝈蝈和蟋蟀们的叫声再次响起,凉意更重,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胖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扶起瘦子说,兄弟快起来,十几年前我被牢头“北极熊”欺负,不是你出手相帮,我也早死在了他的手里。瘦子就变跪为坐,又说,咱们两个生死兄弟,会有往后的。胖子却茫然地望着夜空说,往后,往后,谁又能说得准往后,当初我也说过把命交给你,后来还不是为了争那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和你搞起来了。瘦子仍坚持说,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们可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考验,你要再不信我的话,我给你写血书。说着将手指朝嘴里伸去。胖子抓住瘦子的手,摇摇头说,当初我们烧香拜把子也喝过血酒的……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难可同挡,福难同享,与其发了拼命,不如趁现在分手我们还是好兄弟,这些年我也累了,决定还是回我的老家去,往后的事,我们还是往后再说吧。说着站起来抱抱瘦子,然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瘦子愣怔片刻,黑暗中就没了胖子的影子。

彻底的沉默,蝈蝈和蟋蟀们的叫声又起。

仇人

阿强在牢里想,这个害自己坐牢的人是谁呢?半个月的牢狱之灾出来,他被双开,更是恨透了那个害他坐牢的人。他无颜见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的还是那个害他坐牢的人。他在纸上不停地写,这个仇人究竟是谁?他要把他找出来,让他碎尸万段。

小吴?他首选小吴。小吴是和他一起进科里的大学生。他们科里,就他们两个大学生。眼瞅着科长就要退休了,从他们中选一个当科长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他是名校毕业的,且处处都显得比小吴优秀、占上风,一定是小吴为了当科长,给自己来了这至命一击……他正在纸上反反复复写着小吴的名字时,敲门声响,敲门的正是小吴。小吴站在门口对他说,阿强,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去南方一家高新企业上班了,我联系了半年现在终于被他们认可了。那是我热爱的专业,工资待遇也比这边高不少,他们还给了我一套房子。你也应该能看得出,我一直对当公务员不感兴趣,一直都想搞我的专业。我今天来跟你道别还有一个意思,那个企业也需要你学的专业,如果你想去我到了那里帮你联系,我希望你去,你去了我就有熟人了。阿强排除了小吴,并友好地说,就我这情况,当然巴不得跟你去。阿强说,好,我们花城见。

小吴走后,阿强借着夜幕的掩护从家里走出来。从牢里出来几天,这还是第一次从家里走出来。走着走着,一颗心仍然被那个问题缠绕——害自己坐牢的仇人究竟是谁呢?刘坤!十有八九是那个混混,前不久为了一桩事他们争吵起来,打了一架。肯定是那个王八蛋使的坏。可是很快,这个刘坤又被排除掉了。因为这时他听到了刘坤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他看到了在亮处的大排挡吃喝的刘坤,刘坤正为一句话把一杯啤酒泼到了他哥们儿的脸上,并大骂他的那哥们儿:你他妈的这是侮辱老子的人格,老子虽然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也不至于和人打了一架就使坏让对方去坐牢,老子打输了都不会,何况老子还打赢了。

那还能是谁呢?阿强继续搜肠刮肚,继续于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往前行。就在他实在想不起是谁时,他又远远地看到了那片城市的红灯区。那里是他这一年来经常光顾的地方。一年前,他结婚不到一年的老婆把性病带回了家。老婆是跟她的局长有染,染上性病的。离婚后他不停地去那里,与其说是解决一个男人的问题,不如说是一种对女人的报复。他每和一个女人做那事,都是往死里做,和一个女人做过了第一次决不再和这个女人做二次。是不是那些拉他想和他做第二次的女人,恨他不再照顾她们的生意,报警让警察来抓的他?于是,他的眼前出现很多张总是盯着他口袋里钱的坏女人的脸……

远远的,那些彩灯于夜空中一闪一烁,像一只只从阴暗角落里伸出来的卖淫女人拉客的手。他痛恨那些肮脏的手,想走过去找她们问个明白,给她们几个大耳光。她们会认账吗?不认账哪来的明白?再想到自己已发过誓,尿尿也不朝着那个方向……他正要对着那里狠狠地吐口唾沫,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分管他们科的常务副局长的办公室号,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了。局长仍是那种不由商量的口气:你现在就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他反感局长的这种口气,回答说,您不会弄错了吧,我已不是您的下属了。局长骂他说,你小子少他妈的废话,叫你来你就来,局党组成员会刚刚结束,你的事是个错案,党组已撤销了对你双开的决定,决定恢复你的党藉和公职……

错案,怎么又成了错案?阿强怀疑自己是做梦,狠劲地掐了自己一下,然后打的直奔局里。局长说,情况是这样的,是报警人又报警说抓错了,才成错案的。报警人为一场官司的败诉盯上了枉法的法官,他在一家夜总会的监控里搞到了法官嫖娼的证据,时间的巧合使他发现报错了警,才重新报警说他搞错了……怪只怪你和那法官长得太像了!局长最后一叹说。

终于找到害自己坐牢的仇人了!阿强义愤填膺:就因为我和那法官长得像就害我不明不白地坐了半个月的牢?局长严肃地说,阿强同志,很多事往往都是自己害自己,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我使了很大的劲才争取到恢复你的党藉和公职,在这件事上,党组成员的意见是不统一的。你更别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被警察带走的,还听说你是在那张处罚单上签过字的,签了字就是认了你有那回事儿。当然你也可以扯,可以说是公安局逼的供。你要是觉得你能扯赢你就扯,你的事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局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阿强不吭声了。局长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你现在不必回答我,你要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就明天早上按时到局里来上班。记住,上班就上班,什么话也不要说,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累了一天,得回去休息了,你也回去吧!阿强赶紧说,谢谢局长。转身走出局长办公室。

回到家,他正要往床上躺,写字台上那张纸上的字又跳出来跑进他的眼里——这个害我坐牢的仇人究竟是谁呢?他把目光定格在那个大大的问号上,怔了怔,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一把抓过纸,两只手一起使劲,把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垃圾篓里。

阿弥陀佛

我把她的花儿给养死了。一路上,她逢人便讲。她觉得她把她的花儿给养死了是天底下最严重的事儿,所以对人讲时,都是一副极其沉痛的表情。人们却只是不解地望望她,脸上一阵略有所思后,无声地离去。有个女人在离去时还吐出了三个字——祥林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很生气。对方更是不耐烦地说,女范进!

这是人们最初送她的绰号。她不知道人们是不是有点希望她也像范进中举时那样。因为她一下子变得十分富有,得到了主人的全部遗产——房产和一笔数量可观的钱。尤其是那些钱,不光可以帮她修完学业,还够她一辈子花的。那之前她还是个无产者。她来这座城市刚读了一年大学,积劳成疾的父母不堪重负离开了人世。她到劳务市场想找一份工作,以维持学业。她对她说,只要你像所有人家的女儿一样待我,我也会像父母对待女儿一样待你,供你读完大学还可以读研,读博。听完她的话,她有点儿范进中举的感觉。得到她的遗产那感觉就更是重了。人们大概也感觉到了她的感觉,不然他们怎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背后喊她女范进呢?

我把她的花儿给养死了。路过花坊,她对老花匠说。老花匠是她主人的花友——养花的朋友。主人去世前,她经常陪她到这里来,来得多了,知道了主人的花就是从这儿买去的,还知道了花在主人心里的地位。因为她待花,就像所有初为人母的母亲关怀婴儿般的细致。老花匠则像婴幼儿保健所的医生一样给她讲得认真。所以,她觉得这句话最该讲给老花匠听,是专为老花匠准备的,说给那些在路上碰到的熟面孔听,只是对牛弹琴。

她的表情悲痛欲绝,老花匠听了半天不语,样子也恰似获悉了一桩天大的噩耗的样子,然后愣愣怔怔地说,你把她的花儿给养死了?她说,是的,我把她的花儿给养死了,您能不能再卖给我一株同样的花,教给我不养死的方法……老花匠嘴里念念有词:此花,彼花,此花是彼花,此花非彼花……念着却念出笑容来,那不是你养死的,是花随她的主人去了,花也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是有魂,有魂的花儿,除了它的主人,别人是养不好的。它去了它的主人那里,你主人有它陪伴你该高兴才是。她说,我把她当宝贝的花儿给养死了,你怎么还要我高兴?老花匠一叹说,闺女,许多事只有当你走到了那一步才明白。

孩子,你终于来了!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住持,她才知道进了佛门重地。住持是她主人的朋友。主人生前来这里念经,每次都是这位住持接待。她头一次见到这位住持时还想过,要是那头乌发还在,年轻时的住持肯定是一位可人儿。对于住持和主人,她虽然没有听说过什么,但她感觉她们的关系不寻常。要不,主人也不会让她保管她的遗嘱。主人死后,她的遗嘱就是这位住持宣读的。因为这种关系,她是把住持当亲人的。没开言她就流泪,让泪在脸上纵横交错着说,我把她的花儿给养死了。

住持没有像老花匠那样,只是一脸淡然地说,孩子,你来找我,我就知道你是把她的花儿给养死了。她说,您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住持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的眼泪告诉我的。你的主人视花如命,她走后你为她视花如命,你来这里哭除了把她的花养死外,还能为啥?她说,主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却把她的花给养死了。主人走后,帮她养花是我可以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这唯一的一件事我都没有帮她做好,我该怎么办好?

站在她面前的住持,双手相合,双眼向下耷拉,嘴里反复念着一个词——阿弥陀佛。她仿佛用这四个字在为她祈祷,在为她向上天祈求,又仿佛在抚慰她征求她的意见,怎么办好,孩子,你说怎么办好?

离开住持,她去找她的主人。她要把自己把花儿给养死了的事情告诉主人。主人的碑立在庵后的山坡上,她对着碑说,您对我恩重如山,您离开后把花儿交给我养,我却把您的花儿给养死了,为您养花是我唯一可以帮您做的事,这唯一的一件事我都没有帮您做好……说完,她流着泪开始拔碑周围的草。拔去草后,她却看到了一株花,正是她养死的那株。她的脸上便露出笑容来,喃喃地笑着说,原来你真的没死,真的来陪主人了……

然后,她离开她的主人,她要把这件奇怪的事告诉住持,告诉老花匠。回头,她就远远地看到了住持,住持仍像先前那样站在那里,她从她站的样子听到,她好像还在念着那四个字——阿弥陀佛。

因为你冲撞了我的祖先

疯子在竟技场外等到了大佬。

疯子没像往常那样躲大佬。大佬却像往常那样调侃起疯子,呵呵,你也来了,你来贵干?疯子半仰起头,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和你一样,玩。大佬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我一样地玩,你和我?你知道我来这里玩什么?疯子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玩世不恭,不屑一顾,来这里的人都是玩,只是玩法不同而已……

哈哈!大佬不让疯子说下去,看都不看疯子说,一个玩字,就让你和我一样了?来这里的只有三种人,选手们玩输赢,玩荣誉,玩显赫;生意人玩报酬,玩满足;赌徒们玩眼光,玩刺激;你给我说说,你玩什么?疯子的头再仰,玩看。

又是一阵哈哈,大佬对他的跟班们说,听说过玩看的没?跟班们附合着一阵哈哈大笑。大佬又对疯子说,知道吗,看也是要钱的,买不起门票进不了场看啥?疯子也哈哈一笑说,看你输。

哈哈,哈哈……大佬笑得前仰后合,对他的跟班们说,他说看我输,我输过吗?我还真想输一回,只可惜输字就是与我无缘。有缘!疯子说,以前你没输过,是我不在,我在了你就得输,赌哪边你都是一个输字,你不信,我们不妨赌一赌!大佬这才认真看了一眼疯子,你跟我赌,拿什么跟我赌?

命!你不是总喜欢拿我取乐吗,我输了,这条命就供你取乐,取乐一辈子,怎么取乐都行,直到命没。大佬脸上有种东西一掠而逝,嘴唇俏皮地往上翘翘舌头舔舔嘴唇说,这赌注还不错,你可得说话算话,我压红你还赌吗?疯子也俏皮地捋捋胡须,君子一言。君子一言!大佬说,二十万,你的命可是值二十万了,身价不低了,一条好宠物狗的身价也不过如此。

随着他的话,跟班们哄堂大笑。疯子也捋捋胡须,脸上露出来意味深长的笑。

半个月前,疯子途经这里被抢,身上除了穿的,什么也没有了。他在废弃的山神庙里住下来,为了肚子,给人写字,测字,学庙里的和尚为人解凶吉。他一个读书人,用这种方法只想弄几个盘缠好上路。一天,大佬经过他的面前,问他哪来的,姓什么叫什么。他说了姓田。大佬又问,田鸡的田?他把田鸡听成了田忌,说,不错。大佬便对他的跟班说,你们还跟我赌吗,哪有正常人承认自己是田鸡的?又对那些要他测字的人说,我也是在说你们呢,一帮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个疯子,能算什么命……

大佬和他的跟班是在疯子意味深长的笑退潮时消逝的。大佬叫大佬,疯子花了不少工夫才打听到。大佬是通过赌赛成为大佬的。他的跟班是他的智囊团,竟技场里的每场竟技通过他智囊团的前期工作,都稳操胜券,胜券多了也就成为了大佬。成了大佬也就以为天下第一了。疯子跟到这里,为的是让他栽栽跟斗,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疯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进了蓝方的领地。疯子,疯子……他听到有人小声议论他。他看眼玻璃里自己的尊容——头发蓬乱,胡子拉茬,衣衫褴褛……他于心里说,不是个疯子是啥!客厅里,他被人拦住了,问他找谁,他说找赢,对方又问他找哪个人?他笑笑说是找赢不是找人。又说,你们也不是在找赢吗?我就是为你们能赢来的。可谓是点到了睛上,出来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说,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们赢?你若能让我们赢,我们会奖赏你。他优雅地捋捋胡须说,天机不可泄露,反正我能让你们赢,只要你们比赛时听我安排,我保证你们能赢。我也必须要赢,因为我把赌注下在你们这边,压的可是我的命。

竟技是击剑,他们听了他的安排,真的赢了。他们把他抬起来欢呼,大佬在他们欢呼时,用密码箱拎着钱找他来了。大佬对他刮目相看,问他是怎么知道蓝方会赢的?他们事前可是对双方的实力进行了充分的考证。他说,红方能赢,蓝方也能赢,就看他想谁赢。大佬说,正儿八经跟你说话,你怎么还跟我说疯话。他说,疯子当然说疯话。说着,打开密码箱,从里面抽出几张一百的说,有了这几张就够了,疯子给人写字、测字、解凶吉为的就是这几张钱,有了这几张钱,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说着疯子对大佬扬起手说,再见。大佬喊住他说,你能告诉我你干吗要这样做吗?疯子说,不干吗,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这个穷光蛋只要想挣钱也是很容易的。再嘛,就是因为你冲撞了我的祖先……大佬说,我冲撞了你的祖先?我什么时候冲撞了你的祖先?你姓田,难道你不是人是一只田鸡精,你的祖先真的是田鸡。疯子说,尊祖就是田忌。大佬大笑道,你走吧你走吧,你再不走就要笑死我了,把田鸡当祖先,你也真是疯得够级别了……

隔天,人们都讲田忌赛马,大佬才明白自己真的是冲撞了一个大级别的人,想找疯子赔礼,他住的城里,却早没了疯子的影。

攀比

突然接到功名请吃饭的电话。

功名和他,虽是一个村子里的,小时候还同过学,可这几十年里,没有联系。成年后的功名是个啥样子,他都不知道。知道的,是一个鼻子底下从没干净过、总用衣袖擦鼻涕的山娃。

小时候功名不叫功名,他也不叫容平。功名出生时,他的父亲梦到打谷场上的棉花堆得像座银色的山,给他起名银山。他出世,父亲想沾银山父亲那个发财梦的光,叫了金山。上初中时银山改功名,原因是小学里的金山总比银山强,银山的父亲说是他们名字相克。于是父亲也给他改名容平,容平,平庸,以表歉意,补偿自己的儿子克了别人。后来他上了大学,进了文化单位,在省城里安了家。功名落榜后跟一个亲戚学起了泥瓦匠手艺。断断续续地听人说,功名也在省城里。功名的父亲说,他儿子也并不比上了大学的容平差。功名在省城里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工厂……

功名为啥突然请他吃饭?好奇心的驱使,他决定还是去一下。他提前十来分钟到了功名请吃饭的酒店,几十来年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功名从一辆高级轿车里钻出来,虽然一身名牌,却习惯性地用衣袖擦了下鼻子,这一擦他太熟悉了。他喊了声功名,功名张开双臂喊着金山朝他迎上来。他也就喊他银山,象征性地张开双臂迎向他。进到包房坐下,功名就把菜单往他的面前一推说,想吃什么尽管点。他稍一犹豫,功名抓回菜单,一副恍然地说,看我怎么就忘了,坐在我面前的可是慈恩寺的居士。随后大呼小叫道:服务生,来一桌上好的斋饭。服务生说,一桌上好的斋饭两千多,老板您几位……功名脸一虎说,你没长眼,哪次也没少你们一个子儿。容平也就知道了,功名是这里的常客,他请他来这里有摆谱的意思。

菜没上来,功名拿出大中华烟,递给容平一支说,你要喜欢,我车里还有两条。容平说,抽烟有害健康。功名就自己抽,吞云吐雾地说,听说你一直在做善事、一直在行善积德?容平的心里一个咯噔:嗬,知道的还真不少!可他支助那个山村的孩子只是出自一种本能,一种随缘。自己的工资不低,稿费又是额外的收入,正好有那么个需要支助的孩子,他就担下了,真的是没想过是在做善事搞什么行善积德。于是笑笑说,你听谁瞎说?功名说,难道我说错了?别看我们这些年没联系,你的情况我可是了如指掌,并一直在跟你学,你支助一个孩子,我就支助了十个。牛娃你还记得吗,村东头那家,他的两个孙子就是我在帮他。马崽你一定也还有印象,他老婆长期泡药罐子,我让他到我的厂里看门。还有村里的路,我也花钱修了……

容平一脸疑惑地望着他,跟我说这些啥意思?功名突然话锋一转,这次四川大地震你捐了多少?这个事,是容平值得骄傲的,他捐了一本书的全部稿费五千元,单位里数他最多,还得了表扬。他正要回答他,他说,我可是捐了一百万,价值一百万的活动房壁板。虽然是货,但比捐钱还让人过瘾。当我亲自压车把壁板送到灾区时,看了灾民们对我感激涕零,我才真正体会了一把做善事的幸福感。以前我支助村里人那么多,他们都没有让我得到这种幸福感。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你和我分享一下。你每次做了善事是不是都有这种幸福感想找人分享?

容平笑了笑,叫我怎样回答你呢,因为我做事从来没想过是做善事,你说的这种感受,我还从来没有过,也许是我捐得太少,够不上你说的这种幸福感。功名说,得得,做了善事哪能没有幸福感,你这是谦虚,用你们文化人的话刻薄点说,叫虚伪。咱们不说这些了,我说有,你说没,说不清楚。咱们来说点说得清楚的,我爹前两年过世了,不知你知不知道,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我攀比你。这年头,谁又能真正比过谁。但为了了他一个心愿,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写本书,稿费十万二十万都行,最好是你写,你写我给三十万,就是写他死后这两年我做善事的事,书出后我运到他的坟头全部烧给他,让他知道他的儿子还行,也让他拿去找阎王老子满足他的心愿——他儿子的下辈子和你平起平坐……

容平想笑又不便笑,又怕待得久了忍不住笑,站起来说,就这事?功名说,就这事。要就这事,我先走一步,我来你这里是顺路,还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功名说,你还没告诉我咋办呢。容平说,我写书是给活人看的,你这事我给你找个枪手,枪手你懂吗?就是专门为人树碑立传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阎王老子可不是生意人,佛爷爷也最忌讳有人带着私欲做善事,让他知道你是心怀鬼胎做善事,会大笔一挥,把你这几年积的功德一笔勾销掉。说完就往外走,再没有回过头,因为他边走,脸上边忍俊不禁地笑开了。

学兄学弟

老大,老二和老三的事,你得出面管一管!

来电话的是老四,他在襄阳,老二老三在十堰,我在武汉。在大学我们同住一个宿舍,好得像兄弟,所以一直都这么叫。

老三这人品行极其败坏!就算莱温斯基以前跟他好过,她现在怎么说也是老二的老婆,朋友妻不可欺,背后勾勾搭搭,没人看到也就罢了。看他那样,是想把与老二老婆的事闹得满世界都知道。星期天他还带着莱温斯基来了襄阳。他来襄阳,我摆酒为他接风,真没想到是他和莱温斯基,他两人还在酒桌上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三天过去了,想起来还让我想吐,我是实在受不了了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老四说着,一嗨。

莱温斯基,昔日的校花。那时候,很多男生都想把她占为己有,那些男生中有官后代、富后代,老三、老四也是其中之一。最后校花却成了老二的人,据说还是她主动找的老二。她和老二,一时成为校园内的爆炸性新闻,甚至影响到了那条横穿校园的爱河的流向。老二是系里的尖子,专业论文得了“星火奖”,几家央企都争着要他。受莱温斯基的影响,其余的几朵校花都找了各自专业的尖子。在爱情这条河里逐浪太累,还是像莱温斯基这样实在些好,校花们异口同声。

星期一,重庆有个会,我周六到了十堰,先给老三电话。他埋怨我说,来前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我说,从重庆到武汉,想兄弟们,突然决定下车了。我不知道我干吗要把话说反?他问了我住哪,说了个就近的饭店名和见面时间,又说,不见不散。我到时,酒菜都到位了,他举杯给我敬酒,还像在学校里那样,开口就带些荤:酒壮色胆。我也就半真半假地训他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说,你今天不就是冲着我跟那个字有关系专程从武汉赶来的吗?我张口,但结舌。他扬起手制止我说,老大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是听了老四那种人的挑唆,在被他当枪使。我是太恨老四做事不地道,才说服小刘(莱温斯基)去襄阳故意气他的。在学校里我跟小刘好众所周知,他垂涎小刘你也是知道的,小刘最后跟了老二,爆了个最大的冷门,你不解我不解,连那些教授专家们都不解。解,还是在十多年后的前不久……他看我一眼,有故意卖关子的嫌疑。

前不久小刘来找我,说了她和老二在一起没有一点幸福感。她来找我说这些,我一点都没有往歪里想。想的是,她是不是与老二闹了什么别扭,要我从中调解一下?我问她好几遍咋回事儿?她却不回答我,只流泪。你知道,我这人是见不得女人流泪的,也愿意为女人两肋插刀,我说,是不是老二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她摇头说不是。我说,那你又怎么流泪?她擦干泪,叹着气说,被两个字折磨的。我说,两个字能折磨得你流泪,哪两个字,我帮你把它从字典上抠掉。她终于笑了,很快又敛起笑,望眼我说,初恋。说着又望眼我说,能抠掉?最后她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可以从字典上抠掉,可你能从每个人的心里抠掉?我看她,与她的目光一碰,顿时“火星四溅”,溅得我从心底里生起醉酒的欲望。

老三再次说,王八蛋骗你,我说的要有半个字是假的,让我这辈子不得好过、不得好死,下辈子托生牛马。我问她说,抠不掉怎么办?那我们只能找个地方喝酒去,酒醉解千愁。她说,她也想喝酒,想醉一回,大学毕业这多年还没有醉过。又说,要醉还是找个像宿舍的地方。我响应她说,那样便于从醉里醒来。便和她一起进了酒店,开了一间房点了酒菜,要服务员把酒菜送到房里。我们继续那个初恋的话题,她承认我是她的初恋,我也向她倒出心里的苦水,我从结婚到现在与我那位都是别别扭扭的,也是被这两个字折腾的。

随后我对她说起在学校里的那些事。旧事重提,那些事一直像一个迷团,在我的心里若即若离。我这么说,是那时候她提出与我分手太突然,分手的前夜我们还有过肌肤接触,我是尊重她,才让她守住了最后那道防线的。在我再三的追问下,她才对我说,你还是去问问你们老四吧!说心里话,我当时就怀疑过老四,说,老四怎么了?她摇头叹息。我说你不说我把一瓶酒全喝下去醉死拉倒,她才吐露了真情,是老四的以死相逼,小刘才不得不与我分手的。你说老四那个王八蛋缺德到什么程度,他逼小刘说,小刘跟谁都行,就不允许跟我,小刘要跟我,他就当场把她奸了,弄死她,把她的尸体扔进湖里……

老三说着,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这么个玩艺儿,一起住了四年都没有发现他,还与他兄弟相称……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老大你得信我,那天我虽然与小刘在那个房间里一直待到第二天中午,我可是与她什么事也没做,我们都把自己灌醉了,都是第二天中午才醒的。直到现在我也没与小刘做出格的事,她现在还是老二的老婆,我已跟她说过,她只要一天还是老二的老婆,我一天不越雷池半步。我还是那句话,我的话里要有半个字是假的,让我遭天打雷轰。去襄阳是我逼小刘去的,因为太恨。当着老四那王八蛋的面我与小刘是搂搂抱抱了,那是演戏,为了故意气他。老大,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发了这么多的誓,你总该要信我了吧,总该不会再被老四那个王八蛋当抢使了吧?

我不能完全信他,但也不能完全不信,信不信都是件很复杂的事,把复杂的事简单化,最好的办法是不走进这个复杂里。我笑笑说,老三你误会了,老四没跟我说什么,我们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存在被谁当枪使。是我刚才把话说反了,让你产生了误会,我是到重庆出差,不是从那里回来,并把车票拿出来给他看。他说,就算我误会了你,不管你是从重庆返武汉还是从武汉去重庆,我都要把这些话向你一吐为快。虽然昨天小刘和老二办了离婚,我也在办。但心里还是不是滋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唉,这都是老四那个王八蛋作的孽。

我已决定不走进他们的复杂里,就不想再听他多说了。我说,坐了半天的车明天还要坐车,要早点休息。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来了十堰,见了我,老二你不能不见。只是,一会儿你见了老二,要帮我把我说的那些说给老二。小刘说,就是我不要她,她也不和老二再过,你也把这些话告诉老二。这样,我那心里多了的也许就少些了。我笑笑说,你这一说还提醒我了,是得见见老二,你的话我也会尽量给你带到。说着我就给老二打电话,约他到我宾馆的房间见面。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安慰老二的话。我想,老二一定为这事被折腾得够呛,那张本来显老的脸一定是更加的晦暗,话本不多的他一定是更加话少。想到他坐进我房间的沙发上后只抽烟不说话的场面,我的心中就感到负担。没想到刚走进宾馆,老二就乐呵呵地迎上来,握我的手说,咋说来就来了,事先招呼也不打一个?是到这里出差还是路过?要不要我明天把老三、老四招一起聚聚?我一下子被他的乐观搞得怔住了,刚要说点儿啥,他拍拍我的肩说,我知道你要说啥,你要是说小刘和老三的那些事儿,你就别说了,这些年我不能给她幸福,没能让一个女人当母亲,我也痛苦。小刘离开我跟老三走到一起,她们也许真能找到幸福,他们幸福,对我也是个解脱。

江东的江东公司

寒风肆虐着他们,肆虐着桥下的江水。

哗哗的涛声里,她对他说,冷!应和着她的话,他一个寒噤,把她搂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她在他的怀里小鸟依人,说,现在跳下去一定是先被冻死,而不是先被淹死,被冻死的人一定和被冻死的其他动物一样,直挺挺硬邦邦,被人捞上岸很快就成为两根冰棍。

他又把她往怀里紧紧。

她仰起头,眼里满是哀怜地说,我们换一种死法好不好,我生来怕冷……见他犹豫,她又说,要不,我们让身子暖和些了再来从这里跳下去?我现在特想吃一顿家乡的麻辣火锅?麻辣火锅最暖身子,再说我也饿了,做饿死鬼也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他说,难道你还有吃火锅的钱?来这里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的把所有的钱都花光吗?她说,现钱是用光了,卡上还有些,一顿火锅的钱够了。他说,好吧,我们去吃火锅。说着扶她站起来,把两包他们当坐垫的传单拢到一起,用左手提起,右手揽住她的腰,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火锅,他们经常吃,初涉江湖时,几乎是他们的主食,边吃边喝啤酒,边说说笑笑。今天他们吃得很沉闷,吃完了喝完了也没有说一句,笑一下。只是结完了账,她说,还有二十来元钱,想去录像厅坐坐,看一场录像。他说,连买两张电影票的数都不够,也只有看录像了。说着,凄苦地一笑,随着她走进录像放影厅。

武打片《东邪西毒》。走火入魔的欧阳峰在叫嚣:谁能打过我……黄蓉出现了,黄蓉说,当然有人能打过你。欧阳峰说,我天下第一,还有人能打过天下第一的?黄蓉说,欧阳峰才是天下第一,当然能打过你。欧阳峰说,谁是欧阳峰?黄蓉说,天下第一的欧阳峰,你连欧阳峰都不知道,还想当天下第一!欧阳峰抓着脑袋说,欧阳峰,欧阳峰,这个名字好熟……黄蓉说,欧阳峰就要来了,你还不快走,走慢了就来不及了!欧阳峰惊恐地睁大起眼睛,一阵东张西望,抱头鼠窜……

哄堂大笑。她也跟着大笑。这些日子来,他是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而且是开心的大笑。他是喜欢听她笑,看她笑的。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好听,笑字在她的脸上简直就是个花字。在场的人们可能是因她的笑声悦耳,也一起行给她注目礼。这注目礼叫他的心里一阵隐隐作痛。自从他们为了专利的事不停地上访以来,就再没有听到她这么开心的笑过。这难道真是她最后一次笑,他最后一次听她笑?她笑着看他,仿佛在问,你怎么不笑,这么好笑的事情。

他一阵愣怔。她趁他愣怔时靠到他的怀里,像在桥上那样朝他仰起脸。在桥上她的脸上满是哀怜,此刻全是笑。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他看她,想她的话。她说,你一定想不到的,我的笑一半是因为欧阳峰,一半是因为你,你太像那个自己打败自己的欧阳峰了。那个公司是你和他搞起来的,那个专利的知识产权是你智慧的结晶,你又书生气十足地赌气离开公司,让公司成为他的,在他拿着你的心血换取了政治资本后你又告他,殊不知,民不告官,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格言……

他心里的隐隐作痛,换成了头痛。她于他的怀里笑出声来说,更可笑的是我们还花钱印这么多的传单,来这乌江学古时候的霸王自刎,如果你真像霸王一样去死了,那就真的是自己把自己彻底打败了……她说着,两只灵活的眼珠子不忘了在他的脸上转来转去。他用拥她入怀躲开她的目光。她继续于他的耳边说,你知道虞姬用自刎跟霸王作别的真正含意吗?知道我跟你到此的真正含意吗?我们女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的男人好,可是那个把自己的脖子一刀割了的项羽还自称霸王,连个女人的心都不懂,更可笑的是有人还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学那么个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对手动用黑社会整他时,他也没有流过泪。他泪如泉涌,于她的耳边说,我哪能不知道你的心,在桥上,正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怕你随我一起跳,我才没有跳下去。要我一个人,早跳了,我也不是真想死,我水性好,水淹不死我,我跳了才能引起轰动效应。走到这一步我也是被逼无奈,很多方法我都想过,甚至想过自制炸弹去炸他,想到那样涉及无辜,才走这一步的,我印这么多传单,是想让他像刘邦一样在同学和熟人的心里留下骂名,刘邦是用了很多卑劣手段夺取的江山,他和刘邦一样……

她反过来抱紧他,说,水那么凉,万一有事呢,不是和那霸王一样,想怎么也不能怎么了。我们现在在江东,这江东是霸王没有到达的地方,我们却到了,我们重起炉灶,想办法升级产品,走这条路在这江东再起,会战胜他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总有一天会扳倒他。他一叹说,扳倒一个当权者谈何容易,这几年的不停上访花光了所有的钱,再起的第一步都很难跨出去……她说,钱不是大事……难道你的手里还有钱?他疑惑地看她。她点点头,当初我们可是白手起家,现在怎么说也比那时候强!他再一次抱紧她。

十天后,离桥不远的街上又有一家公司挂牌,名叫江东公司。

那块石头

老石来电话说,有人要买我们的杂志。我说,谁?要多少?他说,一些文学青年。虽是一本一本,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他们买的可是梦,这梦,你我都是做过的,都是先有这个梦,然后才走上写作之路的,况且,眼下习总书记又提出了中国梦。

我皱眉——这老头给我添堵。每天我都被杂事缠身,写点东西都是在见缝插针,哪管得了这些事。但我又不好直说,老石是文学前辈,且七十高龄了,且有个厕所里的石头的浑名,这浑名是说他在为人处事上像块石头一样硬,厕所里的石头,还臭。好在他说,我知道你忙,如果没有越权嫌疑的话,这事我来给你们办……

我说,没嫌疑没嫌疑,你办你办!

周五下午,忙完活关上门为一个短文写了不到十个字,敲门声响。我啧一声,习惯性地眉头一皱说,谁?老石的声音:我!我不耐烦地一叹说,什么事?要是常人,会说没事,走人。他却推门而进,看都不看我说,这些天,我跑遍了全市的书店和报刊点,给他们讲解了这项工作的伟大意义,总算都同意卖我们的杂志,卖的钱三七分成,他们三,你们这边七,要行,我现在就把杂志拿走……

我说,行,行!拿走,拿走!然后把几期剩下的几十本杂志拢一块。他刚捆好,我往电脑前一坐说,不送。他就提起来朝电梯口走去。

一忙,就过去了很多天。坐在火车上,电话响了。看是老石打来的,我就掐了。一是异地漫游,电话费贵,二是不想与他啰唆。刚掐,他又打过来了,我再掐。他再打,我还掐。他不屈不挠,我想,总掐也不是个办法,摇头、叹息地接了。说了一句话,又掐。这句话是:我在外地,有事回来再说。

一会儿,他又打过来,很不满意:就几句话。卖杂志的账我跟他们结了,共是四十元零五角,钱我什么时候交你?我说,四十元零五角,你买包烟抽了不就得了。他说,我早戒烟了。我说,算给你的交通费吧!他说,我凭老年证坐车,不花钱。我说,算电话费吧,打电话总得花费吧!他说,我家电话包月,每月都用不完。我实在耐不住性子了,算杂志社送你的辛劳费好了。他说,你怎么能这么处理,卖杂志的所得,公家所有,我这辈子还没拿过这种不清不白的钱……不等他说完,我关掉手机。

回单位,我却不得不主动给他打电话了。走廊里,领导笑着问我,卖杂志怎么回事?那笑仿佛在说,你怎么干这事儿?我一怔后,想作些解释,领导边离去边说,去一趟财务科吧。到财务科,出纳对我说,前天有个老头来交了四十元零五角钱,说是卖杂志的收入,不知道入什么账我们就请示了领导……我拿起电话就打老石家,老石的老伴说,老石走了,你是大立吧,你现在去火葬场也许还能与他见上最后一面……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响,立马往火葬场赶。对老石这人烦是一回事儿,多年的感情我不能不去送他。火葬炉前,我见到了老石,他趟在那张阴阳床上,虽然死了,还是那副活着时的硬汉样儿。和他一起躺着的还有一块圆石头,他的儿子小武正在为那块石头的事与人交涉,石头要了他父亲的命,他要让这个杀手为他的父亲陪葬。他的儿子五大三粗,黑铁塔一般,两个工人看看他互相看看,依了他。似曾相识的石头,临进炉子前,一脸的冤。

在等着炉火对老石百炼成精的时候,小武感谢我有情有意,来送他的父亲。我说些人生有常无常的话安慰他,说他的父亲好人命不长。小武说这也是他要让那块石头死无葬身之地的原因,前天,他的父亲拿着病历去医院看病,病还没看就被这块石头绊了一跤死了。奇怪的是医院在咱家的东面,父亲却被西面的这块石头要了命……小武补充说。

送走老石回到单位,门卫的小伙子对我说,总来找你们的那个老头那天被石头绊了一跤不知到了医院怎么样?老头那天在这里碰到个偷景观石的石痴,他制止,那石痴抱着石头跑,他追,石痴丢地上的石头绊了他一跤……我一惊,想起小武的话,我们这里正是他家的西面,不由得看眼有景观石的地方,那地方的一排石头缺了一块多出个窝。怪不得那石头那么眼熟的。

上班下班看到窝,我总要想到那块一脸冤像的石头,随后听到一个声音说,我是为你而殁的,要不是你那么处理事情,老头那天不会来这里,老头是怕自己进了医院出不来才在看病前来这里的,你才是杀死他的真正凶手……我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个声音真正存在,但久了,还是被它折磨得无法忍受。直到我找来一块相似的石头把窝填上,折磨感才慢慢地轻下来。

吃河豚

美食家是在另一位美食家大谈吃河豚时悄然离席的。每次,另一位美食家大谈吃河,豚美食家都是悄然离席。因为当另一位美食家说,没食河豚的美食家叫什么美食家,美食家就觉得那另一位美食家挤兑的就是自己。

另一位美食家能吃到河豚,有吹牛的资本,还得益于美食家。那年的二月,他们被一家新开业的餐馆请去品菜,席间还是他说,山珍海味都尝了,只差河豚了。他们就相约着去了江阴。江阴是河豚的产地,素有吃河豚到江阴之说。

他们仔细地看厨师杀鱼,为的是日后的话语权。那哪里是在杀鱼,简直是在对待一件神物,下刀轻而又轻,一滴血,一颗鱼子,都是那样的小心异异,边操作还边给他们讲,河豚的剧毒就在它的血和内脏上,千万不能弄在肉上……最后拿着那块内脏说,看好了,可是一点也没有破的。又说,就这一块内脏的毒,足可以毒死一头大象。随后,厨师开始上香,烹饪好后端上桌,先尝了一口,要他们各给了他一毛钱。他不解,厨师说,这代表一旦中毒,不关主人的事了。随后又说,吃吧,没事的,你们看我不是没事吗!

美食家却筷子都没有动。厨师的话令他担忧,要是真有事呢?不关主人的事了就是自己的事了。主人叫他们看好了,是不是缺乏自信?事后会不会说,我叫你们看好了的……随后是肠胃的翻江倒海,先是有一股胃液往上直涌,后是胃的痉挛,绞痛……无疑的,美食家的胃与河豚无缘了,那条鱼全进了另一位美食家的肚子里。

出来后的美食家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先是对另一位美食家的话看法很大,怪那位老兄给他难受,怀疑那位老兄是不是想把他挤出美食界。最后又怪到自己的头上,当时干吗就不吃呢!钱都花了。吃了,现在不就和对方一样,有了吹牛的资本……

于是美食家决定再去一趟江阴,吃一顿河豚。吃到河豚后就轮到他吹了。他一定要吹些那位老兄没有吹到的,新鲜的,先从吹上把他盖过去……他已经让他吹了整整一年了。

到了江阴美食家想,得先让那老兄知道他到了江阴,是有事顺便到的江阴。正准备找家当地的电话打对方的手机时,一辆救护车叫着丧从他的眼前经过,吸引了很多眼球,引起了很多人的议论。有人说,又一位赌命吃河豚的老兄闹不好要见阎罗王了。有的说,多恐怖,打死我我也是不会吃那种东西的。

美食家的胃里就又一阵翻江倒海,感觉和上次的一个样。于是他想,是不是自己天生就没有吃河豚的缘?自己的胃天生就对这种极致的美食有某种排斥?这么一想,就禁不住问,吃河豚中毒有什么反映?人们争着对他说,吓人着呢,有的是胃里翻江倒海,绞痛,有的是一上来就停止呼吸停止心跳……

美食家的手就即刻向胃捂去,有人就喊,快叫救护车,又一位吃河豚的老兄中毒了!

美食家当然是没有上救护车,但是他已很肯定地认为,自己的胃对河豚有排斥性,说不定就是吃了没毒的河豚也会中毒。于是他决定还是不吃的好。主意一拿定,就朝电话亭走去,拨了另一位美食家的电话,说,在干什么呢?我到镇江办事,顺便来了江阴,吃了河豚,这种鱼的味道真是好极了……

随后美食家咨询了很多人,又到当地的有关部门翻阅了大量有关河豚的资料,确认自己在对这种鱼类的研究上达到了研究员级的水平时,才离开。河豚的味鲜在于它有点甜,这是另一位美食家没有说起的。回到他的城市后他就在甜字上下功夫,甜得像什么,像什么,像什么……像农夫山泉一样。

虽然美食家每次吹起来都像真的吃过河豚似的,也没有任何人对他持过怀疑态度。可美食家觉得自己每吹一次,心里的遗憾就加重一次。直到住进了医院,知道自己的来日不多了,美食家觉得那遗憾竟比自己的病还要严重。美食家就认为,自己要不真吃一顿河豚,只怕死了眼睛也闭不上。

于是美食家对陪护自己的女儿说,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江阴,了了爸爸吃河豚的心愿?女儿避着爸爸问医生,什么是河豚?医生刚说,女儿的泪就下来了,扭头来到病房,伏到美食家的身上哭起来,哭着在心里说,我爸看来真是没几天好活了,神智都已经错乱了。

别墅里的女孩子

小楼是在别墅里把手伸向一叠钱时遇见女孩子的。

女孩子和他上下年纪,圆圆脸,眼睛特有神,可以说是他见过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女孩子的一身打扮也摩登极了。她由楼梯上款款而下,看到他后停住了脚步,一手扶在楼梯扶手上,一手拿着款样式新潮的手机,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是你来得不是时候,还是我出现的不是时候?

小楼伸向钱的手就僵在了茶几的上方,目光也僵在了女孩子手里的手机上。女孩子显然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与小楼间的距离,安全距离,小楼随便伤害不到她。她手里的手机却在提醒他,她随时都可以报警。

要在以往,他是不会那么在意的。他翻窗入室,只不过是想填饱肚子。他一个弃儿,没有生活来源。再说他专门进这些别墅,也不叫偷,是别墅的主人把钱放在茶几上让他拿。和钱放在一起的是张留言条——只要不损坏屋子里的东西就成。何况,他从来没有损坏过任何人的东西。

可眼下,他不得不当回事,已故父母单位的人说的话已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既然大人是冤枉的,他们的孩子,单位里不能不管。如果女孩子报了警,自己在公安局挂上了号,那些好心的人们想管也没法管了。

女孩子仿佛看到了他的心里,眼睛虽然警惕地盯着他,却开始把手机在手里优雅地掂来掂去。每掂一下,他的心就缩一下。缩得不能再缩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请你不要报警,我再也不敢了。女孩子莞尔一笑,说,我对你说我要报警了?又说,你这么怕,还当小偷?趁我没有改变主意前快走吧!他走,女孩子又说,可得走好哟,要是不小心让保安逮住了,可怪不得我了。

他没有被保安逮住,还阴错阳差,当上了管这片小区的警察。开始,他实在不愿走进这个小区。要碰到那位姑娘,对方说,怎么是你?那可是件糟糕透顶的事。他给她解释她会听吗,会信吗?不能不进这片小区时,也是试试探探地进。后来,他干脆心一横,大摇大摆进了。信不信不就是那么一点事吗,那时候没有生活保障,谁都知道的,他不过是为了保肚子、活命。

他穿行于这个小区中,像他穿行于其他几个小区,昂首阔步大大方方。他并没有碰到那个姑娘,连长得和姑娘像的也没有碰到。穿行得多了,疑云在他的心里升起了,这栋别墅的门,仍然是始终关着,像他进到里面前的半个月那样。他那次敢翻窗入室,就是看到别墅的门始终关着,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宅女,那姑娘是个宅女?宅女也要出来买菜买粮,不买那些生活必须品,靠什么活?

疑云越来越重,他终于走近了邻近的一栋别墅,一对年逾古稀的老两口坐在树阴下喝茶,他向他们打听别墅,他们说,住在这里的人互相都不来往的,谁都不知道谁。他又走进小区的保安室打听,得到的回答是:别墅的主人出国探亲了。主人出国,是不是有人在帮着照看房子?保安说,这只能问别墅的主人才清楚。

别墅的主人终于回来了,是一对中年夫妇。他对他们说,我是管这个小区治安的民警。他们不冷不热地说,哦,民警,有事吗?被他们一问,他顺口说,你们出国后是不是请一位姑娘帮你们看过家?请姑娘?男主人懵懵懂懂地说。一位姑娘?女主人眉头皱了下说。说完没有了后话。一阵尴尬后,女主人问男主人,咋回事?男主人问他,咋回事?本来是他问他们,却被他们问住了。

他说,没咋回事,民警嘛,为了治安嘛,问得多了点,你们别要介意!离开他们后,他心里的疑云更重了,从他们的表情里,排除了那个姑娘与他们有关系,起码不是他们请来的。那她又是个什么角色呢?茶几上的那叠钱突然出现于他的眼前,他又折回来,出现于他们的眼前。

对不起,刚才话没有给你们说清楚,最近社会上治安比较乱,为了对我们管区内的居民负责,我来找你们是想来问你们一件事,在你们出国的这段时间,家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男人说,丢东西?又问女人说,丢了东西吗?女人说,好像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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