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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6 10:0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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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重

出版社:东方出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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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行

丹青行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丹青行/郑重著.—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2.9

ISBN 978-7-5473-0479-2

Ⅰ.①丹… Ⅱ.①郑… Ⅲ.①艺术-文集 Ⅳ.①J-53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2)第144451号丹青行出版发行: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地  址:上海市仙霞路345号电  话:62417400邮政编码:200336经  销:全国新华书店印  刷:昆山市亭林印刷有限责任公司开  本:720×1020毫米 1/16字  数:416千字印  张:24.75 插页2版  次:2012年9月第1版 第1次印刷ISBN 978-7-5473-0479-2定  价:39.00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东方出版中心邮购部 电话:52069798作者简介

郑重,1961年于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在《文汇报》社工作四十年,从事新闻通讯评论采访写作。出版了《风雨文汇》、《毛泽东与文汇报》、《原子核在内耗》、《寻找失落的文明》,以及《林风眠传》等画家传记四种,《徐森玉传》等文博大家传记四种,《海上收藏世家》等收藏家传记三种和考古文化专著《寻找中国金字塔》等。中国书画如何与世界接轨——知白堂访刘旦宅刘旦宅

走进刘旦宅的知白堂,看到他用铅笔在纸上勾勒马的轮廓,画案上已经放着多张,勾勒出马的多种姿态。在我的印象里,刘旦宅每创作新画,总是先用铅笔勾出草本,并数易其稿。而画马则是他的“看家戏”,应该是驾轻就熟的了,何须这样反复勾描。莫非又要有新的作品问世?我说:“你在创新?”他说:“不,我在复古。”原来,他要画李白的《天马歌》。我说:“你不是画过天马吗?”他说:“过去画的是我心中的天马,不是李白诗中的天马。现在要画李白诗中的天马,就要研究唐人画马的方法。”我说:“你要回到老传统中去了。”对待传统,要有增有减“凡是称得上传统的,都是有生命力的,有其存在的理由。如果是不好的,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与可能,也就不可能成为传统。所以过去的东西能保留到现在,说明它有存在的必要。”他干脆放下笔和我交谈起来。和刘旦宅交往多年,我知道他除了用功画画,用功写字,还在用功读书。近几年他经历了几次波澜,说话的水平也在突飞猛进地提高,本来的木讷已消失,变得健谈起来了。他继续谈论绘画传统问题,说:“既然能称得上传统,就没有好坏之分。现在把传统和创新对立起来,更是不对的。传统的东西虽然源远流长,但不是遥远的过去,现在新的、好的,将来也就成为传统,就像现在的齐白石、黄宾虹,大家都在学他们,将来也就成为传统了。传统并不是几千年几百年不变的,而是不断有新的融入,逐步积累起来的。”

对一些画家或一个时代来说,传统会变成一种历史的惰性。他们虽然书必称晋唐,画必称宋元,但是他们创作出的作品既不能领悟到晋唐宋元的真谛,也没有自我的个性和创造,营养不良,停滞不前。讨论中国绘画艺术向何处去时,无不围绕这个焦点进行。理论家是这样,作为画家又是怎样理解的呢?

刘旦宅说:“我们提倡发扬传统,但并不是对传统顶礼膜拜,不是迷信传统。后来又提出对传统要批判地继承,其实是只有批判,没有继承。学习传统,要有增有减。所谓增,就是增加自己的东西;所谓减,就是去掉传统中的不足。以书法而论,宋四家都是学习唐人,但蔡襄就没有学到家,他的书法接近唐,没有形成宋人的风格,学唐代没有增减。而苏东坡就不同了,是最善于学习的人。他的诗学李白,但对李白有批评;他的字学颜真卿,对颜真卿也有批评,越是他佩服的人,他越是有看法,有批评,而不是一味崇拜。大多数人学习前人传统,是处在摹临阶段,有的虽然不是照本摹临,也只不过是把石头树木之类的东西换个位置罢了,没有把自己的东西融入。”

笔者:谈谈你的学习过程,你是如何吸收、继承与创造的?

刘旦宅:我谈不上有什么创造。我只是不断看出自己的缺点,通过学习,弥补自己的不足。我这个人很老实,缺乏想象力,因之我对一些聪明的、有创造性的、想象力丰富的,就特别要学习。比如诗词中想象力最丰富的屈原、李白、苏东坡的作品,我特别喜欢。我画的东西比较瘦,人家说的好听些叫比较秀气,其实这是我的不足,所以我喜欢一些朴实的、有力量的、厚重的东西。在宋画中我喜欢李唐,在元人中我喜欢吴镇。人物我学汉唐东西,汉代画像砖、唐代壁画,明清只有一个陈老莲,他的东西可以看看,不是我学习的对象。未来的绘画,写意派是主流

中国画未来的发展,主流是写实派还是写意派?我和徐建融教授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徐教授主张未来的绘画发展主流应属写实派。对这个问题,刘旦宅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说他读过这篇文章,但他所持的意见和徐教授有所不同。

刘旦宅说:“中国绘画的确有着写实和写意两大类。一般理解是写实的比较工整,讲究形式;写意的比较粗犷,不拘形式。这种理解是不全面的。其实,写意的不等于粗犷,粗犷的也不等于写意。你看陈老莲画得就很工整,他的画是写意的;吴伟的画就比较粗犷,但他是写实的。写实的主要表现客观对象,而写意的则是通过客观事物来表现画家主观的、感受到的东西,抒发感情。古代画院的画家,多数是写实的;在野的画家,多数是写意的,像南唐徐熙,他说自己的画野逸。”

笔者:从绘画的写实与写意各自发展的规律中,能否预示未来绘画的前景?你又如何评价写实画与写意画两者的艺术成就?

刘旦宅:从绘画的发展历史来看,开头一般都是写实的,不过中国的艺术一般都是写意的。西方古代多数是写实的,后来写意的东西越来越多,在西方不叫写意,叫抽象,形成了具象与抽象相对应的两个概念。而中国则是写意与写生(写实)相对应。这两种对应的内涵是不同的。总的来讲,中国写意画占上风。凡是写实的都比较拘谨,艺术性不是太高,如古时的画院及宫廷画家。这是为什么?因为中国绘画的艺术特点是从艺术到艺术,它本身就是主观的东西。而在野的画家多是文人气氛较浓,感情的、主观的东西较多,他们作画不是要讨好人家,也不要求画得表面上好看,颜色也不讲究,所以在野的水墨写意画居多。还有一点写实的多是专业画家,讲究法度,在画里的功夫很深,画外的功夫较少,他们的画有匠气。而写意画家又多是业余的,绘画修养功夫不是很深,但在别的方面都有很好的修养,他们的画要表现自己的想象力,要表现文人的雅气,要高雅,很有艺术性。从社会发展来看,人的思索空间会越来越宽广,心态会越来越解放,想象力会得到充分的开发,中国画从艺术到艺术的传统也会得到发扬,所以写意画会成为中国绘画的主流。

笔者:你这个观点,恰恰是当前人们所要批评的,批评者认为元代开启了文人水墨写意的风气,自此以后中国画就江河日下,历经明清到近代和当代,一代不如一代,最后使中国画走向衰亡。

刘旦宅:中国画是不是在走向衰亡,今天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就是如那些时髦的评论家或画家所说的中国画在走向衰亡,其罪在谁?能归咎于水墨写意画?不能这样看。如果要找罪魁祸首,那是画家自己。写意是塑造自己的主观感受,潇洒地来表达自己,所以写意也就是开心的意思。但画的人只想到表现自己,使自己开心,似乎连绘画的最起码的基本功也不要了,只要把自己的感受画出来就行了。这样只能越画越坏。苏东坡说不求形似,他是大诗人、大文豪、大思想家,各方面的修养非常高,下笔不凡,同一般人不一样。历史上能有几个苏东坡?文同画竹开创了一代新风,是文人画中最成熟的画家,没有学过画、没功力的人是画不出来的。清人郑板桥也是画竹出名的,但他的竹子和文同的竹子不好相比,这里除了基本功之外,还有就是画外的功夫诗词文章,郑板桥虽然也写诗,但多的是打油诗,所以他的画是雅中俗,他画的竹子是雅的,雅当中有一股俗气。而明人唐寅是俗中雅,他画的题材都是俗的,但表现出来都是高雅的,所以他是俗中雅。如今学画的人,既没有画内功夫,又没有画外功夫,都想现炒现卖,走不花力气的捷径。照此下去,捷径就是中国画走向衰落之路。批评要有个标准,把目光转到中国画本体上来

如何拯救中国画,使之不继续衰落下去,这个问题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为此开出了不少药方,献出不少良谋妙计,也提出了不少批评。说来说去,仍然是一个混沌世界,给人的感觉是此一是非,彼一是非,很难取得共识。这是为什么?

刘旦宅说:“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要先看看东西方绘画之不同。前面已经谈了,中国绘画的特点,是从艺术到艺术。而西方绘画是从艺术到科学,再回到艺术。所以东西方绘画发展趋势不一样。从原始社会用线开始,西方、埃及和东方的彩陶,都是线条,都是用线条来表现客观事物。后来,西方绘画追求逼真,从平面走向立体,不断往科学发展,诸如透视学、解剖学、色彩学,这些都是科学,不是艺术的本身。但这些科学推动了艺术的发展。西方绘画和雕塑、建筑相结合,三位一体,所以西方有不少画家,是雕塑家,又是建筑家。中国是诗书画结合,中国的画家,兼书法家、兼诗人。西方有画家兼诗人的,但没有书法家,因为他们没有书法。建筑和雕塑,是由平面变立体,绘画把色彩和透视相结合,也从平面到立体。而中国艺术呢?从平面到平面,最后还是平面,不强调立体。中国山水画强调深远、平远、高远,都是在一个平面上。用中国画的技法画一个圆球,画出来仍然是个平面,效果不好,球面画得像镜子一样。中国人说月亮是一片月,一轮月,没有说一球月的。西方画家画玻璃球,完全是立体,中国画家对透明的东西都不画,不去表现,他们觉得表现出来没有意思。中国的色彩也是固有色,不用外来的色彩,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不去表现环境的颜色对它的影响。这里就引出了一个评论标准问题来。用西方标准看中国画,什么都不行,都是错的。同样,用中国画的标准来看西方油画,也是什么都不行,也都是错的。中国人很大度,从来不用中国画的标准去批评西方油画,相反则用西方的标准来批评中国画,有的画家说要像强盗一样把西方的绘画经验抢来改造中国画,恨不得把中国画纳入西方油画的路上去。我觉得毛病就出在用人家的标准来衡量自己,就自卑起来,认为自己什么都不对。我们应把批评的目光转到中国画自身上来,用中国画的标准来评论中国画,对绘画的发展或许更有利些。”国外没有的,怎能去接轨

笔者:现在有人提出,中国书画要走出国门,和世界接轨,你对此是怎样看法?

刘旦宅:不知如何理解这个问题,是指和世界其他国家的艺术进行交流呢,还是向世界宣传介绍中国书画艺术呢,抑或是用西方的艺术观强行改造东方神韵呢?按照我的理解,所谓接轨就是彼此有着同一原则使之衔接起来,但是这个问题提出的出发点不是这样的。

以书法而论,外国没有书法,中国的书法怎样去和它接轨?日本有书法,那是从中国学去的,和中国的书法韵味及技法毕竟是不同的,有差距的。而中国有些被称为书法家的人,本来写得还可以,现在拼命使自己的书法日本化,这样做不知出自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西方的艺术家或艺术评论家,很少有人说中国书画艺术的不好,没有一个西方的艺术大师说中国画是落后的、封建的,没有的,从来没有的。是我们自己的不肖子孙,学了一点西方的皮毛,对中国书画艺术横加指责。这种人是抹杀了自己的观念,去强求接近人家。我不是一个保守不肯向外国学习的人。有一次在美国,我看了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展览,从时间来说正是中国明朝,也就是“明四家”那个时期,两个一比较,就感到中国的东西是差了一些,差在气度上。看看文艺复兴是了不起,那种力量有着不可一世的气概。“明四家”是学“元四家”,在气度上还不及“元四家”。如果把中国的唐代拿来和它相比,中国就厉害了。明代的整个气度,看上去不舒服,正如读历史一样,读史就要读唐史,有劲啊。看明史,简直要气死人。我们学前人,要学他们的大家风范;学外国,也要着眼于气度与自尊上。如果我们不讲究气度,又没有自尊心,还能谈得上什么发展呢!

用西方的观念来解释中国的历史现象,不只是在绘画领域中,也表现在社会科学的其他领域中。用西方观念能解释清楚中国的问题吗?这只好留在探索的过程去回答吧。(2000年12月8日)一脉丹青 两岸情牵——刘旦宅访台湾归来谈1992年6月19日—28日,上海博物馆顾问、鉴定家谢稚柳与

上海师范大学艺术系主任、教授、上海中国画院画师刘旦宅,应

台湾太平洋文化基金会和台湾省立美术馆之邀,赴台湾访问,进

行艺术交流。7月2日转经香港回上海,笔者对刘旦宅进行了访

谈。

笔者:刘先生,你和谢稚柳先生的10天台湾之行,和宝岛台湾艺术界的同行进行艺术交流,这不只是使台湾艺术界振奋,成为台湾新闻界争相报道的热点,也引起大陆许多人的关注,请你谈谈在台湾的见闻和感想。

刘旦宅:好的。这次台湾之行,酝酿的时间较长,原预计今年3月就去台湾,参加台湾省立美术馆举行的《海峡两岸当代水墨绘画联展》的开幕式,同时被邀请的还有上海中国画院院长程十发先生、副院长施大畏先生,程、施二位因身份特殊未能成行,谢先生又去美国参加董其昌绘画艺术展览及研讨会,直到6月才顺利抵台。

笔者:你对台湾的总体印象如何?

刘旦宅:车水马龙,一片繁忙的景象,感到一切都很新鲜。我们一下飞机,谢先生就被扶上轮椅,开始我以为是台湾的礼节,后来才知道是对老年人的尊重。台湾机场很大,他们怕谢先生走不动。推崇传统文化,尊敬老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笔者:你对台湾第一印象是什么?

刘旦宅:当然是台湾的人喽。虽然是第一次去台湾,但那里有些朋友,一是在上海相识、在台湾重逢的老朋友,二是神交很久,但始终没能见面的朋友,还有就是新认识的新朋友。像台湾著名画家李奇茂、李毂摩都是在上海相识,在台湾重逢的老朋友;像大千、黄君璧、傅心畲都是神交很久,我推崇他们的画,可以说是没见过面的老朋友,这次看到他们的作品,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台静农先生虽然是神交很久,和前几位相比似乎又近了一步。

笔者:你有一本画册就是台静农先生写的序。

刘旦宅:是的。他给我的画册写过序,也题过我的画,还赠我一副他手书的对联,但没有见过面。我也把自己的字送给他,是我儿子天炜带去的。他说我写得好,我对天炜说这是台先生对后辈的厚爱,是客气,天炜说他讲话时是很真诚的,我说这只能是对我有所偏爱。

书画艺术的交流,不像做生意,对我有利就交流,对我无利就排斥,对功利还是比较疏远的,相互探讨、相互磋商的多,各有长处,不会用自己的优势去比别人的短处,向对方好的方面学习,这样就会有所提高。艺术的交往很愉快,没有心机,是真诚的,是一种高尚的交往。

笔者:应该说台湾对你也不是陌生的,你曾两次在台湾举行个人画展,你都没有去参加。我看到台湾报纸曾为“只睛其画,未见其人”而遗憾。

刘旦宅:那两次画展都是台湾皇冠画廊举办的。皇冠画廊是女作家琼瑶的丈夫平鑫涛主持的,可能是受琼瑶小说的影响,平先生很喜欢仕女画。可能是这两次画展的原因,所以不管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讨论艺术时都谈得很高兴。你是知道的,因为我的肠子上的那只“小口袋”老是发作,所以饮酒十分节制,就是茅台酒也不沾唇,可能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台北、台中和日月潭我是酒禁大开,喝得名噪宝岛。一次在与台北老、中、青画家聚会席上,主人拿出“XO”,我情不自禁地像喝汽水一样,连饮数杯,搞得满座起立,举杯同乐。李奇茂还高举酒杯助兴说,怪不得旦宅兄的太白醉酒画得那样出神,原来自己也是一位酒仙啊!

笔者:这次豪饮你是很得意的喽?

刘旦宅:你知道,我这个人童心不改,有时会像小朋友一样“人来疯”。

笔者:不过,我听谢先生说你还是生病了,发了40度的高烧,谢先生还夸天炜是个孝子呢。

刘旦宅:那倒不是因为喝酒,而是我的体质较弱,发高烧时,天炜就天天陪伴着我。看来我们的身体不如老先生,谢先生已经84岁了,行动灵活,谢先生的一位老朋友郎静山先生102岁了,行动也很灵活。他和谢先生一样,当别人以为他们年老去照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行动缓慢,可当他们一个人的时候,都非常灵活,谢先生一回到香港,西装不穿,领带也拿下来了,灵活得像个青年人。

笔者:我听谢先生说,郎静山有几句名言:两条腿的不吃,四条腿的不吃,硬的不吃,软的不吃,其他都吃。两条腿的是人,所以不吃;四条腿的是桌子,所以不吃;硬的是石头,所以不吃;软的是棉花,所以也不吃。

刘旦宅:是啊,郎先生是能吃就吃,能干就干,不能干的就不干,顺其自然,不去强求,结果活到现在102岁,可以说是耳聪目明。这就像画画一样,不是想了一套办法来吓唬人,你的学识修养,你的见解到了什么样的水平,在艺术上就表现了出来;如果你还没到这个水平,没有这个思想,就想做得与众不同,装出一副怪相来,这样的艺术就不真实,境界就不会高。顺其自然,到了什么程度,自然就会表现出来。虽然郎先生和谢先生都没有谈艺术,他们交流的是养生之道,但却表达了艺术真谛。许多成熟的艺术家,就在他们的谈笑中能给人以艺术启发,比谈艺术还好。在艺术技巧方面,都有一定的止境,一个人的艺术发展到后来就看境界,看修养,看心态平衡,不浮躁、不浮夸就是好,返璞归真,又回到童年,有童心,很有风趣。

笔者:谈到绘画,能否介绍一下这次台湾之行的书画见闻?

刘旦宅: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我们看了不少的画,不过大多数都是出版过的,应该说都是看过的,可以说是老朋友新相识。这次看了向往已久的绘画,面对面了,和看印刷品有不同的感受,对作品的年代、创作的程序都有了较真切的认识。《萧翼赚兰亭图》相传是阎立本的作品,这是谢先生点了要看的。

笔者:谢先生也和我谈到这张画,他从印刷品上,曾考虑是唐人的摹本,看了之后,他认为够不上唐代的作品,可能是宋人的摹本。

刘旦宅:是啊,这张画看上去是很古的,但是线条画得很不协调,肯定是后人的摹本,能不能到宋代也还是可以讨论的。我想这张画在唐代就有摹本,宋代又摹唐人的摹本,元代又摹宋人的。我考虑这张画是元人的摹本。现在传世的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也是摹本,有的是一张名家的作品问世之后当时就有人摹。南京出土的砖画《竹林七贤图》,第一次出土的就非常好,后来又出土两块,就比原来的差得多了,显然是后者临摹前者。像唐画一样,阎立本是唐朝的宰相,他活着的时候就有许多人临摹他的画的。现在看到的虽然都是临摹本,也是很不容易的,可以从中分析阎立本(作品)的面目是什么样子。敦煌壁画中表现出阎立本的风格是千真万确的,当时也是经过许多工匠临摹的。从这里可以想象得出阎立本的真迹一定是好得不得了。一个人的名气不是无缘无故大得起来的。

笔者:临摹的作品在技法上可能会达到乱真的水平,但是对原作的气韵、那种大家风度是无法临摹的。

刘旦宅:你这话很对。绘画六法中,“气韵生动”最高,诗学中也有气韵派,这应该是中国艺术批评的一大特色。技法没有过关固然不行,表现这张画到底好不好,我觉得还在气度,有这个修养,就有这个气度,不会哗众取宠,气度加上好的技法,就可以成第一流的作品。西方的绘画也是这样,文艺复兴时期的三杰,他们的技法当然也是好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那种大家风度,受他们影响的一批画家,技巧上不见得比大师差,但在气度上不如大师。伦勃朗的作品真的很少,多数是学生画的,有时他添几笔。有几张画被认为是伦勃朗的代表作,但研究下来都是假的,主要是气度。气度是创造者的内在气质的再现,气度就是创造,不是独创的东西就没有气度。我们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看到的古人真迹,都有这样的特点。和北京故宫博物院相比,台湾的传世精品很多,都是国宝级的,好东西都运走了。北京故宫的藏品有些是从清宫中流传到民间,后来又从民间发掘的;有的不是清宫的藏品,而是从民间发掘的;有的是后来出土的,这一部分是台湾所不及的。

笔者:我觉得你这次台湾之行,对艺术有着许多新的领悟。

刘旦宅:这和台湾之行有关系,也是我多年思考的问题,看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许多真迹,更加触发了我这方面的思考。以书法而论,苏东坡的字,表现出他有多方面的修养,而且有着深入研究,他写字不是想盖过人家,而是一切修养都要从字中表现出来。要论写字,米芾最会写了,可他的字看起来却老是想盖过人家。苏东坡是内在的,米芾是外露的,而且是锋芒毕露,老是要盖过人家。像下棋一样,只想赢,不想输,这样的境界就低了。我只要下得漂亮,没有失误,即使输了,也很坦然。不要用急办法,抓别人的空子,把自己的胜利建筑在别人的失误之上。米芾总想着要比人家好,苏东坡则不然,结果他的字在“宋四家”中是第一位的。可见气质的重要。画中能与妙最重要,不但会画而且要画得好就不容易,有的画家能而不妙,而有的画家妙而不能。严格地说,金冬心是不大会画画的,但他的诗词、书法及学问修养好,画外的功夫很深,在“扬州八怪”中他的画境最高。罗两峰是他的学生,画得很好,在技法上比老师熟练,但韵味就不同了。任伯年也会画,是极能的画家,是全能的画家,但韵味不好。我还是喜欢金冬心。任伯年和谢稚柳都是出之于陈老莲,但两者不好相比,谢取陈老莲的境界,有着自己的创造,任伯年却不懂陈老莲的境界,他的画就觉得没有修养。

笔者: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董源的《龙宿郊民图》,不知你们看到没有?我很想知道这张画的面貌如何。

刘旦宅:看到了。台湾方面认为这张画是南唐董源的原作。这张画的历史是很久了,从画面上可以看出是几经修裱的,裱一次就修补一次,还是保留了不少原始成分,左上角有些是原始笔迹。是否是董源画的,很难说,但的确是原始笔迹,右上角都是经过修复的,和原来的笔迹相差太远。董源是江南画派的创始人,他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去创作,没有什么框框,下笔很纯朴,不用花哨,气质就是大家风度。

笔者:谢稚柳先生对这张画是怎样看的?

刘旦宅:谢先生这次在台湾奉行的原则是:只看画,不评论真假。这是由他的地位决定的。像谢先生这样的鉴定家,他是不好随便发表评论的。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刚下飞机时,天炜也去机场接我们。天炜问谢先生想看什么,谢先生就随便和天炜讲了几张画。我们这次去台湾,本来也没有想一定要看什么画。谢先生只是和天炜随便说的话,台湾的一家报纸第二天报道了,报纸的标题是:“冲着故宫博物院来,谢稚柳未必能如愿”。报道中还说对古画“年代质疑讨论空间不小,学术争论,不容易有定论”。谢先生看了这个报道很不高兴,他说:“这样的报道是说我谢稚柳是来挑刺的了,使我无法看画了。”后来,台北故宫博物院原来的副院长江兆申请谢先生吃饭,那位记者也被邀请,谢先生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那位记者说:“我给你说的你不写,我没有给你说的你倒写了。”江兆申说:“怕你砸饭碗来了!”旁边有人打圆场说:“他们吃记者饭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样这桩事才算过去。这样一来,双方都很谨慎,台北故宫博物院给我们看什么很谨慎,谢先生看画也很谨慎。

鉴定家、收藏家和画家对书画的评论有着不同程度的自由。收藏家完全是以自己的爱好为标准的,他欢喜的就是好,就要花钱买,用不着讲出好在哪里的道理,收藏家最自由;画家的自由度也很大,真的假的好的坏的,也是说不出道理,我喜欢哪一家哪一派,我就说哪一家哪一派好,也不需要讲出太多的道理。鉴定家就不同了,真的假的好的差的,不能凭个人的兴趣下结论,要讲出道理,不讲出道理那就是武断,就是学阀,那是不受尊敬的。谢先生作为画家,他有自己的偏爱,他欢喜陈老莲、郭熙、王诜等人的作品;作为鉴定家,他就有科学冷静的态度,感情色彩较少,在书画鉴定界大家都佩服他。那天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看画,我看到一张画脱口而出:“这能是某某人的画吗?”谢先生拍拍我的肩膀,悄悄地说:“这话是不好随便讲的。”一个人说话都能离开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这种场合内评论书画,谢先生就不如我自由。

笔者:对张大千的摩耶精舍的印象怎样?刘旦宅、谢稚柳、秦孝仪在张大千墓前

刘旦宅:摩耶精舍现在属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完台北故宫博物院之后,秦孝仪院长在摩耶精舍请我们吃饭。那天张大千的夫人徐雯波也在。老实说,张大千的摩耶精舍比我想象的要差,张大千是一代宗师,在摩耶精舍画出了那样多的艺术杰作,在我想象中摩耶精舍应该很宽敞,风景很美。可是到那里一看,使我感到惊奇的是:一代宗师的艺术杰作怎能会是在这样小的地方创造出来的!园子不大,石头树木花草摆得满满的,很拥挤。张大千的画室也不大,特别是张大千的那尊蜡像很不理想,蜡像作执笔作画的姿势,手和眼不是在一条线上,没有塑出大师的形象,看上去就是假的,没有生命力。挂在楼上的一张照片倒是表现出张大千的风神,有着大师的气派。刘旦宅、江兆申、谢稚柳在作画中。左二为刘旦宅夫人王微粼

后来我们去了台中,拜访了江兆申,江先生在埔里的别墅风光很美,张大千的摩耶精舍无法与之相比。车子由台中市区行向埔里,都市的喧嚣拥挤,渐渐被柳风茶香取代,坐拥山峦叠翠,比摩耶精舍开阔得多了。谢先生问江兆申自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退下来,怎么会想到住在乡间?江兆申说,这是他等于20多年才完成的心愿。当时他替摄影家董敏证婚,上合欢山途经埔里,觉得和家乡安徽歙县的梅溪环境近似,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要住在这里。江兆申引我们参观他自称“破烂的画室”,画室名号是他自书的“灵沤”。我看到他那室外的关刀山的青翠和鲤鱼潭的潋滟,就和他开玩笑:“你的画室还不够破,不够烂吧。”江兆申说外双溪是被张大千住贵的,其实埔里也会被江兆申住贵的。不只是江兆申,台湾画家像李奇茂、李毂摩都有几处房子,而且都是自己买地建造的。这就是他们富有经济实力的表现。

笔者:我也看望了谢先生,觉得他这次台湾之行留下许多遗憾和伤感。他告诉我过去心中想着台湾,主要是有许多老朋友,像张大千、黄君璧、台静农、徐悲鸿的第一位夫人蒋碧薇……但这些老朋友都相继过世,原以为可以和作家高阳谈谈,那是他十多年前相识于香港的朋友,没想到他在你们去台湾之前的两个星期也走了,一个老朋友也没碰着。

刘旦宅:是啊,我的感觉和谢先生有所不同,谢先生在台湾的都是老朋友,而且都去世了。在张大千的摩耶精舍拍照时,谢先生流泪了,还写了一首诗:“知己犹存海内亲,云天万里隔沧溟。今来洒泪梅丘土,恨不重逢是此生。”张谢之间不只是友情深厚,在艺术上,二人又旗鼓相当,都达到相当高的水平。谢先生爱朋友,很重感情。即使看到张大千的许多学生,也难以解脱他对张大千的思念。所以他感慨良多,难免有些伤感。而我呢,正像前面谈的,都是新朋友,在上海相识,在台湾重逢,自然是愉快的。这次台湾之行,我的收获要比谢先生多,不只是对台湾有了感性认识,比以往具体了,亲切了,而且对谢先生的认识和理解也加深了。

笔者:能说得具体一些吗?

刘旦宅:有一天晚上在日月潭的哲园,皓月当空,整个月夜都是透明的,落地大玻璃窗,内外都是一片光明,正像陈亮的一首词写的“冰轮斜碾镜天长,江练隐寒光”那样,一片透明,日月潭水很好,山很好,谢先生注视着窗外,沉思地坐在那里,他的心胸就像陈亮的词,就像那个透明的月夜,光明磊落,他的艺术和人生都到了炉火纯青的时刻。我就想到人家把他比作赵孟頫,他们二人很相似,赵孟頫是全能画家,人物山水花鸟走兽画得都好,谢先生也是,都画得很古雅,都达到最高境界。赵孟頫的号是“水精宫道人”,我对谢先生说:“你是当代的‘水精宫道人’,赵孟頫是全能画家,又是书家,你的书法也很好,是书协主席;赵孟頫的诗词很好,你的诗词境界也很深邃,赵孟頫的夫人管仲姬,你的夫人陈佩秋,都是画家,而管仲姬无法和陈佩秋相比。你和赵孟頫完全一样。”谢先生很客气,他说全能画家是张大千。我说,张大千的画我很欣赏,但张大千的诗不如你,可说张大千没有诗。

笔者:张大千创造了“泼彩”,谢先生创造了“落墨法”,使他的艺术走向高峰。

刘旦宅:是啊。在台湾,我也和他谈到这个问题,“落墨法”是他的创造,有几张画得特别好,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可惜他的“落墨法”画得太少了。要创造一个流派,就要有一定的数量,不是一两张就能说明问题的,像李白、杜甫有数千首诗才能说明问题;李清照写的虽然不多,也有数百首词才能体现;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虽为千古绝唱,可惜只有一首,无法和李白、杜甫相比。谢先生的“落墨法”应该有一大批画传诸后世。在台湾看了许多传世之作,回过头来再看谢先生的艺术,才感到他的“落墨法”的可贵。

笔者:这是你台湾之行的意外收获。酷暑之日,和我作了这样的长谈,谢谢!(1992年11月)从出国办画展看国内美术教育——刘旦宅欧洲展览归来谈上海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名誉院长刘旦宅教授,1996年10月

至11月,携带自己的书法和绘画赴欧洲举办“纯学术性的,非

商业性的”巡回展览,历时40天,漫游法国、德国、意大利、

荷兰四国,与有关的艺术家及艺术教育家进行了交流。除了展览,

还考察了那里的艺术教育。他的这一举动,在国内及展览所在国

的美术界颇为引人注意。

笔者:刘先生,好久不见,你这次“纯学术、非商业性”的欧洲巡回展览,一张画都不卖,所用经费又完全是你自己投入,是否是这样?这和一般出国展览“卖几张画,赚几个钱,出一本精美画册”的做法有些不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旦宅:是这样,这次欧洲巡回展一开始,我就定一个宗旨“纯学术、非商业性”的展览,每到一地,我都向画展的组织者及有关的传媒言明,这次展览所有的作品都不卖。我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要向海外介绍中国画的特色,给海外人士看看,中国画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理解不理解,都没有关系,只要有反应就好。这次一张也不卖,因为一卖就带有商业性,就要讨好迎合人家,就要用各种手段把自己的艺术当商品去推销,要人家来买我的画。这种先入为主的做法,有些强加于人,使观众厌烦,就不能准确地反映中国画的艺术特色与艺术水平。我主要到西方宣传中国画,让西方艺术家及艺术爱好者,凭着自己的眼光和感受去理解中国书画艺术,这样才是真实的。

笔者:这样,你的投入是相当可观的,听到一些议论:刘旦宅又犯傻劲,这样做值得吗?

刘旦宅:不只是国内有这样的议论,就连西方也有这样的议论。在法国巴黎以色列画廊展览四天,这是巴黎最昂贵的画廊,画廊老板以色列先生感到不可理解,他说,你的画不卖,可以选择较便宜的画廊展出,何必花这么大的代价做赔本买卖?我向他讲了我的初衷,没有改变自己的计划。

笔者:你为什么不改变主意,要坚持在那家收费昂贵的画廊展出呢?

刘旦宅:这个选择,正如我要选择法国、荷兰、德国和意大利四国展出一样,我觉得这几个国家艺术素养较高,西方一流的画家都出现在这里,中国绘画艺术在这里能找到知音,得到理解,能有一个符合实际的评论。在最好的画廊展出,来这里看画展的就不会是等闲之辈,这个画廊有固定观众,大多是艺术家和艺术鉴赏家。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艺术,只要是优秀的,人们都会欢喜。在意大利展出,意中友好协会会长看了我的一副对联,他说我是学毛主席的书法。毛主席的书法学怀素,怀素是个和尚,是唯心主义者,毛主席是一代伟人,是唯物主义者,但在艺术上就不是这样分的,只要是好的优秀的,大家都欢喜。外国人看了我写的苏东坡词“大江东去……”,说很有英雄气概,有的从书法线条中感受到自由精神境界,其实他们看不懂词的内容,只是从书法的表现形式来看,很客观。看了我的水墨荷花,说是像妩媚的美人,他们也不知道中国人赋予荷花的深意,也是从艺术的本身来理解的。

笔者:你这次展览虽不是商业活动,但为了让西方人能更好地理解你的画,做了哪些“自我包装”的宣传工作?

刘旦宅:除了印一本画册,什么宣传材料都没印(他说着,拿来一本《刘旦宅书画集》放在我面前),请王元化先生写了一篇序,巡回展出的作品全印在这里。正如西方的建筑、雕塑和绘画密不可分一样,中国传统艺术中的诗、书、画同样也是密不可分的,所以这次去欧洲四国巡回展,我是把诗、书、画相结合的艺术整体表达形式介绍给欧洲的艺术爱好者。画家靠的是自己的作品,不是靠外在的解说,让观众看后自己去解释。

笔者:(我打开画册,其中5幅书法,4幅人物,2幅山水,12幅[册页]荷花,4幅马,以水墨为主,近几年他着力于书法,因此书势劲遒,大有进步。)这些画虽然不愧是你的艺术本色,是你的杰作,但你带这些画去展出,我仍然担心它能有良好的艺术效果。

刘旦宅:一开始法国画廊老板也和你有着同样的担心。要说画马,世界上画马大师都生活在法国,再到巴黎展览东方水墨之马,不是要遭到冷落吗?可事实相反,在四个国家展出,都是同样欢喜马、荷花和书法,而且都是水墨的。法国一个大收藏家喜欢的就是马和书法。他要买我的画,我向他表示感谢,没有卖给他。这说明他们能看懂,能理解,书法没有任何装饰,是最本色的最能代表中国艺术的特色,是开发孕育其他艺术的基础。顾恺之的画也是了不起的,但它的影响不如王羲之的书法,王的书法影响到中国文化各个领域,书法的线条起了特殊的作用。画廊老板要延长展出时间,延长了就可以做生意了,我没有同意,只展览四天。他要和我进行下一次的合作。

笔者:你这次巡回展出,和西方的艺术家评论家有了直接交流,他们对当代东方书画艺术总体印象如何?

刘旦宅:在西方人眼睛里,所谓东方绘画艺术就是日本的艺术,他们认为日本的书画就代表了东方。其实,日本的书画艺术怎么好和中国书画相比呢。这是因为日本的经济比我们强,他们的书画也比中国书画贵。日本的经济比我们强,并不是说他们的艺术也比我们强。话又要回到前面说的,如果当代中国画家过分追求经济上的收益,把艺术当商品,用各种手段把自己宣传成大师级式的画家,这样就会产生恶性循环。人家买了你的画,看看你这位大师级的画家画得也不过如此,整体的中国书画就可想而知了。你廉价推销自己的艺术,这就说明你的艺术不如人家,连大师都廉价出售自己的作品,就失去了自信。现在海内外的中国书画市场虽然很热闹,但还是局限在华人圈子里。西方人热心于此的,仍然是极少数。

笔者:由此引出一个新的话题:人们现在喜欢用东方的标准评论西方的艺术,或者用西方的标准评论东方的艺术,因此产生了许多新的艺术概念,你的看法如何?

刘旦宅:对艺术而言,好的标准只有一个,而差的标准就多种多样了,面对着那些大师的作品,无论他们身处哪个时代,无论他们每个人之间的艺术差异如何大,或者他们深受不同文化背景的影响,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赞叹他们的艺术,王羲之的艺术几千年前、达·芬奇的艺术几百年前就受人尊敬,今天仍然受人尊敬,这就是因为好的标准只有一个,而建立这样标准的人一定只有大师级的艺术家。而差的东西的标准就多种多样了,这实际上是没有标准,人人都可以创造出一个新鲜的玩意儿,人人都可以乱来,人人都可以自称大师或被人炒作大师,而艺术本身随着标准的贬值而水准大跌。

笔者:你是搞艺术教育的,特别又是搞师范艺术教育的,你考察后的印象如何?

刘旦宅:他们从小学就开始注重艺术教育。我看中小学的艺术教材,无论是绘画或是音乐,选用的教材内容,都是大师们的作品,而且都是厚厚的一本,印刷精美。相比之下,由于经济基础不同,我们不可能把中小学的艺术教材印刷得那样精美,但教材内容的选择也不像西方那样高标准、严要求。哪一位艺术家的名字在报章上出现的频率高,那位艺术家的作品就会被选入教材,而且不问那位搞艺术的人能不能称得上是“家”,也不研究他的作品够不够被选为教材,这实在是一种误导。

笔者:你对改革中国艺术教育有何设想?

刘旦宅:一是要从基础抓起,对孩子们要从小抓起,要作为一种素养,作为精神文明的基础建设来抓,另一方面要培养人才,培养真正的艺术大师。20世纪初,蔡元培先生倡导美育,当时官派留学生中有一批就是去西方学艺术的,像徐悲鸿、林风眠、刘开渠、庞薰琹,他们学成归来,对他们所在的艺术领域中都做了开拓性的工作,都可以说是开派人物。现在,我们派留学生,不要只注意经济、管理和科学技术方面的青年学子,也要派艺术方面的留学生。虽有不少学艺术的青年自费出国留学,由于他们生活没有保障,无法专心于学业,有些很具有艺术天赋的人,为了生存,只好改学别的,或在街头给人画像,但在艺术上成不了才,甚为可惜。有些艺术人才在国外混得不错,在国内也引以为傲,但从他们的作品来看,他们所取得的成就不完全在艺术质量上,还有艺术之外的功夫。艺术大师的贡献不只是有社会效益的精神文明意义,同样也会产生经济效益。

笔者:你说优秀的艺术也能产生长远的社会及经济效益,我同意你的看法。我想这应该是大美术范畴的事,不是几位艺术大师的个人行为就能实现的。

刘旦宅:对,应该是大美术,而且要一代一代人坚持下去的事情。比如说,法国的埃菲尔铁塔、凯旋门,是旅游的景点,凡是到过法国的人,必然要去看的。它所产生的经济效益不是卖几张门票的收入,而是使交通、住宿、饮食、购物等产生连锁反应。巴黎郊区新开辟的新区拉得劳斯的建筑把古代和现代结合起来,那座大拱门大得可以把凯旋门装进去,整个新区不像美国那样豪华得走油,而是既豪华又高雅,用现代的审美观来看,也不是格格不入,和巴黎这个艺术之都非常相称。在意大利,我住在罗马,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那幅名作收藏在米兰,我专程从罗马到米兰看这幅画,许多游客都像我一样去看那幅画,观光者要用宾馆、交通、饮食及购物,这里所产生的经济效益就可想而知了。

笔者:我们不但要有绘画大师,还要有设计大师、建筑大师、雕塑大师、规划大师,把这些大师的才能智慧综合起来,才能把一个城市搞好,大美术就能产生经济效益,也可推动精神文明建设。

刘旦宅:是这样。我感到,我们的被称为大师的艺术家,他们的艺术创作活动和人们的生活美学结合得不紧。在法国和意大利,我感到他们的艺术和社会的发展是同步的,和人们的生活结合得很紧、很密,他们的作品人们能参观,能享受,使人们感到就生活在艺术之中,我觉得这和他们的艺术教育有关。在罗马画廊街的百人画展的作品,商业性气氛太浓,不如意大利服装设计师的服装专卖店的服装的艺术性,他们的作品在往纯艺术方向靠拢。中国青铜器本来是日常生活用品,后来被用于宗教或礼器,从日用品上升为艺术,所以纯艺术本来就不是完全脱离生活的东西,真正的艺术是人类生活的本身。我国改革开放之后,随着旅游业的发展,一些文化古城也恢复或新建了许多旅游景点,但是分不清优美和庸俗,虽然号称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所搞的东西缺少甚至没有文化气息,经济的戏也唱不起来,因为它不能使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不能使人一游再游。优美和庸俗的差别就在文化气氛上,这和我们艺术的基础教育不够有关。

笔者:从师范这样的艺术基础教育来看,有没有什么可借鉴的地方?

刘旦宅:我访问了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它是全欧洲最负盛名的美术学校,有一批法国近现代美术大师的工作室,徐悲鸿、颜文樑、常书鸿、吴作人、刘开渠、吴大羽、周碧初等都在这个学校学习过,我们商谈了在条件成熟时,两校互派教师和学生进行交流。其他如德国海德堡大学、荷兰阿姆斯特丹艺术大学、罗马大学美术学院,都进行了学术交流,都表达了互相合作交流的愿望,这也启发我们,办艺术教育,一定要强调它的综合性,这样对艺术渗透有好处。

笔者:听君一席谈,看来你这次“自我投入”还是很值得的了?

刘旦宅:很值得,其实能有条件像我这样去办画展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关键是中国的艺术家们要有充分的自信,对自己以及自己民族深厚的文化根基的自信,而决不能迁就、讨好别人,迁就、讨好时尚以降低自己的标准,中国艺术就没有发展和升华的前景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投入,对提高中国书画艺术在国际上的地位,发展中国的大美术会有好处。

笔者: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1997年2月7日)刘旦宅与《长恨歌》

那年去采访秦公一号大墓,同行们都在坚守阵地等待开棺的当儿,我却溜了号,跑到临潼去看华清池了。

谁都知道,华清池是唐明皇和杨贵妃洗澡的地方,这时已把遗址挖掘出来。以往的注释家们为《长恨歌》作注时故弄玄虚,闪闪烁烁地让人感到皇帝老儿和贵妃娘娘是同池而浴的。看了遗址才知道我们被注释家捉弄了。唐明皇用的长方形大池子和杨贵妃用的海棠形的小池是在两座房子里,相去还有一段距离呢。冒着热气的温泉,从水槽里正缓缓地向浴池内流着。

回到上海,去看望刘旦宅兄,把我在华清池看到的都告诉他。他当时就有些激动,说是要画《长恨歌》。他就是这个样子,我每次远行归来和他谈起途中见闻时,他都会激动不已,有时要挥毫作画。诸如我从西双版纳归来,他为我作《泼水节图》;从成都归来道蜀中风物,他为我作《薛涛制笺图》。不过,这次他没有为我作《长恨歌图》。其实我是很想刺激他一下的。

这以后不久,他自己跑到临潼去看华清池了。回来就构思、创作草稿。对旦宅兄的许多画我都是看到创作情景的,但从来没有看到他创作《长恨歌》这样的艰辛。根据韵律和内容,他把《长恨歌》分成26个场景,作画26幅。人们常用三易其稿来说明创作的严肃,他的《长恨歌》易稿何止三次,而是五易寒暑,画稿近千张。

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韵事使白居易留下了《长恨歌》,而《长恨歌》又演绎出戏曲、绘画、石刻等许多新的艺术来。就画而论,古代绘画著录中还能见到记载,如《贵妃出浴图》、《太真上马图》等,可真迹难觅,我们再也看不到了。而能作全本《长恨歌》的,应首推旦宅兄,从古至今,仅此一人。

就我之见,画《长恨歌》是有不少难处:白居易的《长恨歌》艺术成就极高,再现诗的韵味难;唐代是中国人物画的高峰,再现唐代人物画的艺术风貌难;现代人画历史题材,现代意识和盛唐遗韵结合难;《长恨歌》描写李杨爱情故事为人们所熟知,绘画作品能取得人们的共识难;还有一难是《长恨歌》的前半段用现实主义手法写李杨的人间的生活,后半段则用浪漫主义手法写唐明皇的幻觉及杨的仙境中的生活,在绘画上如何把两者和谐统一?

从数百帧废弃画稿中,看得出画家的确有过困惑,最后还是摆脱了困惑走向柳暗花明。人物的神情、姿态、布景甚或是一根线条的改动,不只是画家对困惑的摆脱,画面的艺术效果也往往迥然不同。我准备把他一次次修改的画稿按顺序编成一书,不是为了画家本人,而是为了后来学画的人。

如今,这26幅画已经送到华清池,将刻在黑色大理石上,并用金线镶嵌,那该是何等的富丽华贵的气派呀。藏刘旦宅画记事《文学报》朱金晨兄来电,命我写点收藏体会的文字,踌躇了许久,未敢落笔。要是命我写一点历史与当代收藏家及某件书画流传逸事,还可以应命如约交卷,但写自己的收藏体会,就未免有些犯难了。因为我不是收藏家,没有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收藏精神,更没有走进拍卖市场频频举牌的那种“志在必得”的气概。手边虽有几幅书画精品助我洗涤尘气,静心养神,那都是朋友的惠赐,说得通俗些都是“揩油”得来的,我是分文未花的,如此我辈,哪里会有收藏家的风雅!

虽说如此,可我对书画的热情与欢喜却不亚于收藏家的,自认为还有点“爱画入骨髓,结交皆老苍”的味道,瀚墨的友情与风流极为珍贵,每当欣赏“老苍”们惠赐佳作,以及那幅幅佳作后面的故事,重温那种温馨,情绪即如春潮涌动,涤荡胸怀。

如果说收藏的经历还要从30多年前的事情说起。那时刘胡子旦宅兄在报社作画,我的工作虽然和美术界无缘,只是因为爱好常往观之,有时看他作画到深夜。他有时也“墨戏”一下,为朋友画牛、画虎、画猫,一时兴起,为我画了一幅《背篓少女》,在万花丛中,一位少数民族少女依在楼旁,含羞欲语,在思索?在等待?行云流水的线条,淡雅温馨的色彩,和谐而含蓄的意境,真可谓此画只应天上有。回到宿舍,我即把这张画悬挂起来,每天观看,几乎进入《牡丹亭》中那柳梦梅“拾画”、“叫画”的佳境。30多年前的那种激动,至今仍然融融于心。数日后,忽然感到这张画缺了点什么,再仔细品味,原来没有钤印。印虽是画面的点缀,却犹如画的眼睛,缺之不可。我又将此画携至旦宅兄府上,请他加钤印记。旦宅兄看了沉吟良久,说:“这张画得不好,我要收回。”我急不择言,说:“画得太好了,不舍得给我了?”旦宅兄有些正色,随即把画扯了,温和地说:“画得真不好,行家看了会笑话的,以后重新给你画一张,”随即又补充说,“你只是喜欢,还不懂画。”我的第一次收藏就这样落空了,也感到没趣,怎么再好意思请他作画呢?

在以后和旦宅兄相处的日子里,虽有共同赴天目山采访,经历了车落悬崖的生死与共;他陷入囹圄,饱受牢狱之苦时,我也没少去看望他;也从他的府门进进出出,成为他座上常客,但再也不提请他作画的事了。

一次,我去云南西双版纳采访,在原始森林中盘桓多日,又恰逢傣族泼水节,南国边陲的风物之美,着实令我激动。归来后,我即去看望旦宅兄,向他描述西双版纳之行的所见所闻。他的双目兴奋得闪闪发光,随即说:“我给你画一张泼水节!”数旬后,我再去拜望,他把两幅六尺长卷《泼水节图》展现在我的眼前。卷首为傣家竹楼,芭蕉数丛,两个傣族女民兵在拭枪,画面由右向左,徐徐铺陈,有挑担的,有撑伞的,有牵牛的,有骑象的,有将儿童骑在脖上的,有打水枪的少年,有躲在竹林后交换定情物者,泼水的场面形成了画的高潮,绵绵密密,潇潇洒洒,共画五十多个人物,一派版纳风物尽现眼前。我激动得没有言语,还是旦宅兄说:“先画了一张,纸太厚,有些呆板,后又画一张才比较满意。”他即把“满意的”一张赐我。回到家中,展开在床上,小儿幼女争相点数,数来数去数不清画上有几多人物。

此时,我已经从谢稚柳、陈佩秋二位先生那里学会一些玩画的旨趣,知道长卷要前有引首,后有题跋。陆俨少先生看了此图,称赞不已,随手题写引首“泼水节图”,稚柳先生于卷后作了长题:“并世数人物画,旦宅同志推高手,予每赏其所作智取威虎山,至今尚未有能出其右者。旦宅方将写十面埋伏,状沙场兵马之雄,曾为言其构思,信为难能。予尝以为屈原九歌自元以后,作者绝少,尝劝其为一卷,盖并世亦鲜有能为之者。此泼水节图,运思精巧,铺陈繁密,得未曾有,良堪佩叹。”陈佩秋先生写了签条。做完这一切即付装池,由海上裱画高手徐殿凤先生为我作精心装裱,并把他收藏多年的一段古锦用作包首。此卷裱好后,稚柳先生又亲自动手在隔水上为我钤上收藏印,一方是来楚生先生镌刻的“郑重得之”,一方是当时后起之秀韩天衡兄刻的“郑重欢喜”。稚柳先生为我做完这一切,有些感慨地说:“你在制作新古董!”

每有所得,我就是这样用心地去玩,玩出情趣,玩出知识,玩出学问,也玩出另一种心境。有时玩得懒于作文,但所幸还没有“丧志”。刘旦宅《泼水节图》

不知旦宅兄是怎样看的,我自认为与他有缘,这从他惠赐给我的墨宝上可以看出。有一次,我作成都之行,蜀中风物的文化气息,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薛涛的故事美丽动人,我特地去看了传说薛涛制笺的地方,并在那里的地摊上购《郑家婢笺谱》一册。蜀游归来后携此笺谱去拜望旦宅兄,一是请他观赏笺谱,二是向他讲述蜀游见闻,他又画兴勃勃,为我画了一幅《薛涛制笺图》,并题曰:“郑重同志游蜀中浣花里,为予道当地风物,意兴怡然,因为之作薛涛制笺图。”再一次我北游于鲁,在泉城济南盘桓数日,游李清照故里,见趵突泉有泉无水,唯几株芭蕉依窗婆娑,归来后为旦宅兄道及此景况,他也不无动感伤之情,他又为我作《易安填词图》,并题李清照的《添字丑奴儿·窗前种得芭蕉树》这首词。在我的藏品中,有旦宅兄画的立轴、横卷、册页,以上几件是他主动惠赐,有的是我主动索讨。在和旦宅兄的几十年的画缘中,嫂夫人王微潾给予我许多支持,她美而贤淑,有时会悄悄地告诉我:“最近老刘心情很好,你赶快叫他画。”有的画就是在嫂夫人的启示下讨来的。刘旦宅夫妇和陆俨少夫妇合影

观旦宅兄作画,我感到他不只是用笔墨,更多的是用知识与智慧。他曾拟与陆俨少先生合作米芾拜石图,陆先生先画了一幅竖幅的石头,一块石头要倒塌下来,我看了也认为是他的败笔,无法再补画拜石的米芾了。旦宅兄横看竖看,慧眼瞬变,将竖幅横起,石头变成老虎,随画虬松盘石,苏东坡横杖袒腹坐于石上,陆先生见之,兴奋不已,随题曰:“予画石势嵚崎,旦宅慧眼,经其横看竖看,颠之倒之本石也,而忽成山君张吻欲噬之状,旦宅放笔写古松一株,夭矫如龙,相得益彰,诚妙手偶之得矣。东坡诗云:丑石半蹲山下虎,长松倒卧水中龙,示奉为咏之也。”令人惊奇的是,旦宅兄在“颠之倒之”的时候,心中并没苏东坡这两句诗,为什么画出来的偏偏合乎苏诗的意境呢?我想这只能用“妙想迁得”来解释了。对旦宅兄在绘画中所表现出来的大智大慧,陆俨少先生曾撰文赞之。那时我所在的报社工业经济部在全国报纸首创休闲版《周末》,部主任要我们为这个专刊组稿。我即将陆先生的文章要来发表。此文已经拼版,并放在头条的位置,有人到报社领导那里揭发,说我利用职权,向刘旦宅索画,领导不但找我谈话,进行批评,并将此文从版面上撤下。我受了极大委曲:我从来没有当过美术记者,怎能说是我利用职权索画呢?难道因为我在报社工作,就不能和画家有私交了?由于我的疏忽,未能及时将陆先生的原稿收回,把旦宅兄视为至宝的东西遗失了。他虽然没有向我索赔,并对我有所原谅,但每提及此事,他总是说“你拆了烂污”。我也只是唯唯否否,至今没有向他道明其中的原因。

旦宅兄的艺术温婉可亲,而他禀赋刚直,倔强不息,和他的艺术有着鲜明的对比。而他的刚直与倔强,从他的有棱角的面孔轮廓及如戟的长髯中可看出一二。旦宅兄的络腮胡子,享名画坛,但他常作修剪不蓄养。有一次和稚柳先生相遇,他那久未修剪的胡须甚为壮美,稚柳先生说:“你的胡子成气候了,可以留起来了。”从此他才成为名副其实的“大胡子”。他曾作水墨荷花册页,清空飘逸,散发着怡人的香气,俨少先生观之,题曰:“每与旦宅笑谑,辄怪其须髯如戟,俨然伟丈夫,而下笔清丽如十七八好女子。此册写出水芙蓉,似藐姑射仙子,着点尘不得。既成,属予题其上。予无绮怀,无能为力,唯有白卷上交。古人有云:不着一字,尽得风流。那么此亦可云我的风流,呵呵。”稚柳先生虽然在重病中,仍然命笔题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此册所写风裳水佩,着笔无多,妙得真谛。俨少谓似藐姑射仙子。然则佛也?仙也?质之旦宅,曰:唯唯否否。不然,乃温泉浴罢天然真态也。”旦宅兄的刚直还在于他对任何事情都直言不讳,常使人处于尴尬的境地,这在社会多有美言传闻。刘海粟美术馆开馆,展出海粟先生的收藏,旦宅兄和我同往参观。对展品中的几件宋元画家的作品,观者多有异议,但是谁也不愿将此点穿。而且宅兄则说,明人以上的作品都是假的。他不但说,而且给徐匡迪市长写信,说明这种展览代表上海市的水平,不应有假画展出。市领导极为重视,陈至立同志还登门拜访听取他的意见。他的刚直包含着极端负责的精神。

书画市场开放,“玩家”的观念也在改变,我的几位“玩友”把朋友所赐书画投入市肆,换几个钱用,这给赐者带来不悦。一天,一位拍卖行的朋友突然找我,要我把《泼水节图》拿出拍卖,我以藏品中没有这件东西为由婉拒之。隔了一天,旦宅兄来电,动员我把这个卷子拿去拍卖。原来是拍卖公司要他拿出作品参加拍卖,他就推荐《泼水节图》,我向他表示不参加拍卖,他说:“你要它干什么,放在那里是废纸一卷。”旦宅兄的动员,拍卖公司的追逐,终于促我把《泼水节图》投入市肆,售价还算不错,但懊悔之情郁结于胸,难免对旦宅兄有些抱怨,他说:“画没有了,你有钱花了。”我说:“我只拿收藏费,主要的应该归你。”他说:“画给你了,所有权就是你的,你不花,就给女儿当学费吧。”女儿知道此事,不但不用这笔钱,反而很不高兴,每次回来看不到这张画,她总有些怅然若失。有聚有散,任何人的收藏最后都是要散去的,但《泼水节图》从我家散去太早。从此我也有些透彻了,收藏印中又增加新的一方:“暂归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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