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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6 12: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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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芭布凯娣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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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扇窗

那一扇窗试读:

1、悲惨假期

当当当当……

钟声响起,意味着宝贵、令人珍惜、恨不得不去好好把握就会后悔一辈子的寒假就此展开。

也许看在大人眼里,这样的想法是夸张了点,但身为六月后就要升上初三的学生来说,这可是初中生涯最后一个可以尽情玩乐的假期,尽管只有短短四周——

提到这个就令人气的,有时候寒假根本没有放到实实在在的一个月!就拿上年寒假来说,校长接受家长会的建议,认为假期过后衔接下学期课程也许会令学生们感到吃力,所以提早前三天来个课前辅导,好让大家收收心尽快进入轨道,但全部的学生都呕死了,私底下诅咒他们(提出建议的那些人)不知道有千百回,而那一点都没有魄力、被牵着鼻子走的校长也早在我们学生心中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不过好在校长有前车之鉴,没在这次寒假搞什么花招。”我这一说,我的超级好友们立刻备感安慰的点点头。

洪瑞瑞上星期休假从台北回来时,刚好听到我们四个女生正忿忿不平缅怀着上年被整整砍掉三天的寒假,便莞尔的笑说:“不错了啦!等你们这些小姑娘出社会后,就会怀念那个哪怕只有二十几天的寒假。”

我有个整整大我一轮的姊姊,现在在台北的一家贸易公司上班。至于我们相差12岁,岁数为何差距如此大,这晚点再提。

大人们总是这么说!总是对我们积极、追求或痛恨厌恶的事感到嗤之以鼻,觉得我们太大惊小怪。也许从他们成熟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如此,但对于我们这些学生来说,身边所发生的任何事即便狭小可就是我们的生活中心啊,也可以说是能让我们跳出沉重的课业压力的一种解脱,这难道不重要吗?

虽然我和我的超级好友们无法体会姊说的出社会没有寒假这事,也不敢想象,但唯一令人安慰的是自己的爸妈并非像那些激进、扼杀学童珍贵权益(寒暑假)的家长们正聚在一起懊恼批判着那位未接受建议不怎么样的校长,而是尊重我们目前所热衷的事物。

不然雪莉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放任她在期末考前的周末,让嘉恩的妈载一票女生来我家,让我们计划着怎么善用这短短的四周,桌上还摆着筱婷妈妈亲手烘焙的核桃香蕉蛋糕以及妈刚才端进来的草莓优格冰沙。“这是我们能玩的最后一个假期了,一定要尽可能挥洒青春。”嘉恩是我们四位超级好友中,最最最……重视这个寒假的,她不仅一两个月前一直嚷嚷着要好好把握这次的寒假,并促使期末考前还聚会在我家讨论要怎么好好珍惜初中时期最后的一个寒假。

但不得不说身体力行的佼佼者却是雪莉。“我爸妈威胁我一次就得考上高中,分数还得进的了资优班,不然会让他们蒙羞。”雪莉爸妈都是高知是份子,自然对女儿期许也高。“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拿考上高中资优班来当谈判筹码,条件是今年寒假去美国迪斯尼乐园作为考试冲刺前的放松;至于考上后要什么样的奖赏到时再说……”雪莉是班上第一,总排名也是全校前三,县内排名也是前十,上资优班不是难事。

这位无论是成绩、行动都绝不输人的她,早在考完期末考当天就飞去美国玩了。

我们其他三位则是在休业式当天的扫地课,也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打扫,羡慕着雪莉那说走就走的个性以及有一对有钱爸妈可以让她说走就走。“可我认为我们去花莲的一星期野战营一点也不输给雪莉。这次不仅要搭帐棚在野外露营,三餐要自理之外,还得先劈柴生火才能烹煮!尤其是泛舟……噢,光想到我恨不得现在人就已经在花莲了。”嘉恩说起寒假的计划,双眼熠熠生光。“嗯。唯一遗憾的是雨杉无法跟我们一起去……”筱婷叹了一口气,却仍用那种期待我能临时改变计划的眼神望向我。“我也想,但我爸很强硬,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容许更改。而你们也知道我爸非得要我去台北坐镇的理由。”因为上个月爸爸北上出差,没有支会姊一声就到她台北的租屋处去看看,怎知却撞见姊的男友。听妈说,姊的男友因为房事乔不拢所以暂时借住在她那里——

跟男人同居!这让传统保守的爸爸非常震怒,并指派我在这个寒假去她那里当舍监!

当然,我不是唯一的抗议者,洪瑞瑞也为此在上星期特地回到家里来,不过上诉无效。但说到底,比起洪瑞瑞我才是最衰、最惨、最倒霉的那个,噢,若是洪瑞瑞能有忧患意识,懂得羞耻心——“爱是一个人,无时无刻都想腻在一起跟有无羞耻心有何关系!臭家伙,等到你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你对现在所说的话感到后悔!”洪瑞瑞丢下备份钥匙(台北租屋处的备份钥匙)后负气离去。

我很少跟姊姊吵架,因为她很成熟理性,懂得比我多,总是拥有让我惊喜且羡慕不已的饰品香水洋装等等,是我和我三个好友的偶像。不过这次,我们是第一次大吵一架,而且还是为了那个叫做保罗的陌生外国人。而且我百分百认为洪瑞瑞发此大飙还不都是因为跟爸抗议无效使然,把气出在我身上,简直莫名其妙。“你们三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还不赶快打扫,然后就能早点回家好好去把握你们初中最后一个能玩乐的寒假呀!”蔡老师轻敲我们的头,催促我们加紧打扫的速度。

嘉恩她们纷纷回到工作岗位,筱婷还朝我吐吐舌头,站在水泥窗台上的我,则是继续不久前如表演特技般的左手勾着窗框,右手伸到气窗上头最角落边擦拭那顽强污渍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教室里每扇气窗向来都是我负责打扫的工作,小学六年级我早已是人高马大,初中一年纪就突破重围飙上了170公分,尽管八百年早拒绝再碰一滴牛奶,也用尽各种办法、许了无数个愿望,但骨头仍不可抑止的向上延伸再延伸。体育老师还叹气的说:“若你是男的,我早拉你进篮球校队,我球队缺的正是中锋这样的人才,但可惜的是你不是男的……”

但对我说,这并不认为多么值得荣耀的称赞。

跟筱婷嘉恩道别后,我牵着自行车先到火车站拿票。没错,这也是爸早上耳提面命的事!先不论我像个傀儡被人差来唤去,我实在不懂爸的心态,明明可以下班后回家直接把火车票给我,但他却严厉的说:“家里面有人在铁路局工作,并不代表他有这权力可以给自家人方便,要是大家都这么干,岂不是天下大乱!”

顺道而已!就只是要他下班后顺道帮忙买一张车票而已,都能说成是天下大乱!

我懒得跟爸争辩他矫枉过正的观念,只好无奈的放学后特地跑到火车站买爸要我买的车票,而车票上的日期、时间以及目的地不也是他一手规划完成的。“明天早上的火车……早上7 点07分的太鲁阁号(火车的型号)……”我没把车号跟搭乘日期清楚说出来,这是我唯一能向他抗议的举动。

爸深深看了我一眼,售票时难得违背他一向敬业的工作态度,特地站起来再三跟我耳提面命,甚至在我这张票上花了数分钟的时间。对于这点,我觉得爸实在是太多此一举,因为这些他昨晚、前晚以及前几个晚上加起来已经说过了数遍,再说等晚上他下班后再讲也不迟,我又不是马上立刻出发,是明天一早——

一想到初中生涯最后的一个寒假,美好寒假的第一天,竟然跟往常没啥两样,6点就得起床,赶着搭上7:07分的太鲁阁号!“18号是除夕,票我也一并订好,到时你在把你姊姊一起带回来。”虽然我们父女之间隔着一面强化玻璃,但仍能感受到他提到洪瑞瑞那熊熊怒气如火山喷发般朝向我而来。

这刻,我恨不得想朝天吶喊:关老娘我啥事啊~~~~~

*“跟男人同居的又不是我!有必要对我这么凶吗?”我牵车回家的这一路上,忍不住抱怨着自己被牵连其中的无辜与忿忿不平。“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一道熟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张讨厌无比的脸出现眼前,这让我认定自己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衰神缠身,走了鸡屎狗尿猪粪……很背的衰运。

某人的出现,这才让我赫然惊觉且后悔不已,自己竟然不是骑着自行车,而是牵着自行车走了近两公里的路。不然可以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奋力的踏骑假装没听到;或许若是我用骑的而不是牵着自行车走,早已到家根本不会有机会让他碰上。“嗨!”

我刻意加快步伐,远离某个令人不悦的讨厌家伙。此刻我对自己的长腿感到无比欣慰,因为听得出后头那讨厌鬼说话显得吃力的声音。“哈啰,真巧!你要去哪里……呵呵!我真白痴,这个方向不用说也知道你要回家,哈哈……”

但我严重怀疑他分明是故意躲在某处的地方直到等到我出现,因为我斜眼瞄了瞄手腕上的表——2:10——距离休业式结束已过了两小时又十分!难道他下课后就一直躲在校门口外的不远处等着我出现?

无聊!

而且,哼!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又绕回这条路上的。“哎呀,别臭着一张脸嘛〜听说生气是女性青春的杀手,爱生气,可是会让自己提早老化,小心变成老姑婆……喝呀!你现在这模样根本就是凶巴巴的虎姑婆转世!”讨人厌的家伙故作惊恐状,那表情更因为被突来的踉跄给演活了。

我懒得理眼前那位不好好走路,既无聊又幼稚的——“赵先生!可否请你正常走路好吗?再说你想死随意,但请不要在我面前表演断送黄魂的戏码,我没有必要看到。”某人的又一个踉跄,却使我前进的节奏受到牵连,甚至害我不得已得停下脚步,等到他找回平衡,不然我的自行车前轮肯定会辗上他的脚背,即便我多想这么做,仍然还是顿了一会儿。

我不想开口跟他说上一句话,但他像苍蝇般绕着我飞,让我觉得超级烦躁,无法不开口朝他吠个几声。“不要挡住我的路!很烦耶!”

经过那件事后,我本来打算这个寒假……不!这一辈子都不想理他,也不愿意再跟他说上一句话,但他不仅缠着我,还无聊的非得到着走,双手轻浮的枕在脑后,无视自己正处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虽说宜兰平时街道上车少人更少,尤其又是中午过后,可以说是冷清极了,不过无论在何处,这种行径本来就不合理不是吗?“还赵先生耶!真生疏呵。”赵尹冬惊讶后憨笑,似乎对我的称呼感到兴趣。

但我刻意大动作撇开脸,拒绝与他有再次交谈的机会。

那家伙总算肯收敛,虽然仍维持一贯倒着走的特技,但偶尔会回头看看路况,他也一路保持一定的速度,不再当个挡路碍事的家伙,可他还是一样令人厌恶。“我们家的羽杉红了……我、我指的是落落落……羽杉!是羽毛的羽,不是你的那个雨喔!”

我翻眼扁嘴,回应他的大惊小怪。我当然明白他指的是松树名称,不然他总是开口闭口喊我“洪七爷”、“七爷洪”的,难道是假的。

这爷不是吴奇隆演的《步步惊心》的那种帅而霸气爷们,而是中国民间故事里头专缉拿鬼魂的神差,神话里的黑白无常(七爷八爷)啦!因为两者中的七爷是属于面白身材高瘦,这臭家伙说很符合我的长相(我呸),所以一直这样叫我。

突然间,好看的画面来了!

在赵尹冬急于解释的同时,正好被不知哪来的一团橡胶粗绳给绊得东倒西歪,我想应该是某只调皮狗儿干的好事,因为这条卷成弧圈状的橡胶粗绳还很新,若没有那几道深刻的齿痕以及沾满灰尘的湿润印记,几乎可以说是一条全新的绳子。

尽管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的我,却无法不被赵尹冬这一路上一连串被不平稳的地面以及突起的人孔盖绊得七荤八素给影响,而我也都尽力地隐忍了下来、一一过关,没有露出半点笑意(一笑还得了,那家伙会误以为我原谅他了),无法不避免的是心情一改鸟气,突然变得好好。

不置可否的是我板着的一张脸底下早已是扭曲变形的笑靥。但此时此刻他深陷橡胶粗绳的模样,我再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当赵尹冬自以为能控制一切时,那表情却已经全面失控——双眼珠往上吊,眼皮还迅速弹跳,嘴唇还往一边歪斜的翻了翻——若是他眼前有个镜子,肯定会为自己此刻模样懊悔不已。

不过也许是我的笑声引来他的注意,失衡的赵尹冬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时,我的笑声嘎然停止,有如惊弓之鸟般往后一跳,防备瞪着那只手的靠近!而我的大动作,也提醒了他这情况正与那件事非常相像,他惊惶的紧急收手,更加速他往后栽的命运。

赵尹冬几乎是摔得很惨,我也似乎听到一阵碰撞声或者是筋骨发出喀啦!的可怕声响。

但他并未专注在自己摔惨的事,而是用一种带着歉意的表情来回复对我做的那件事,并清楚让我知道他非常非常懊悔那件事——我也何尝不是!那件事对我来说简直是梦魇!

我管不了这么多,突兀的跨上车,一时间还踩空了几次踏板,直到自行车终于肯向前移动,而我那逃之夭夭的背影,活像被一群疯狂追逐狂吠的野狗追似的狼狈。

果不其然,这晚又失眠了。

我知道事过境迁、沧海桑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那件事并非赵尹冬而起,虽然是他先在人来人往的教室走廊前跟我打招呼,而赵尹冬的狐群狗党正好抓住这机会,将他往我这一推,青春期的男生本来就比较幼稚无聊,会这样瞎起哄早司空见惯。

他不知道会被同学这样闹并急踩煞车,就在这一推一拉的混乱之中,我感觉到准备往后栽的赵尹冬手指尖碰触到我胸部下缘,正确来说应该是我胃的左旁边那块位置,肋骨的中段处,但不得不说离重要部位很近很近,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仍无法不把这一切罪过加诸于他身上。

罪状一、谁叫那群肇事的,全是他的哥儿们。

罪状二、谁叫他往后栽就往后栽,干嘛一定要伸手想抓住什么。

罪状三、谁叫他要叫我!

他干嘛叫我!为什么要叫我!若是他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喊我的名字的话,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不是吗!

不过庆幸的是当时没有人察觉到我们俩的异状,虽然瞒得过别人,却无法掩盖我的肋骨中排处外的皮肤被人给沾污了!

容许我用这么严重的词汇来泣诉我肋骨中排处的肌肤被亵渎了!没办法,我现在对男女青春期产生的变化,像是喉结、长胡子、胸部隆起、一个月的月经……还没有办法欣然接受,即便人家说什么这年纪会情窦初开,我只觉得恶心要命!

为何不能一直停留在小学时期,没有性别分,大家全玩在一块儿也不奇怪,这多好。

缅怀小学时光的同时,我瞥向书桌上的闹钟——5:21。“啊!已经四点了!”我赶紧闭上眼睛,心想不久后就要起床梳洗似乎现在睡也于事无补,还是干脆双眼无神的搭上火车,反正初中最后的一个寒假早就毁在爸和洪瑞瑞的手里。

几天前我还沉浸在即将逝去的美好寒假,但赵尹冬昨天下午的出现,立刻让我忘了可悲的寒假即将断送在当三个星期的密探兼舍监。我忍不住抽出一张卫生纸,探进衣服里擦拭那个被沾污的肌肤,试图擦去那令人恶心头皮发麻的记忆。“洪雨杉你无聊你!没事找罪受,想这干嘛呀?昨晚已经被整得彻夜未眠还嫌不够!现在还再想……可恶可恶可恶……就快要被淡忘掉了……”其实我也不清楚要多久那可怕的记忆才会被冲淡,不过每当画面不断在脑海里播送时,我的脸会瞬间胀红,痛恨、恶心、不舒服感袭击我全身,令我非常羞耻的无地自容。“啊!不要想了!我快疯了我快疯了——”“我的雨杉宝贝,不过扎个马尾有这么难吗?”妈妈不知从何时进到我房间,来到身边时我浑然未觉,她轻柔地一一扒开我用力拉扯着头发的十爪。“是什么事,让你好几天都像个小刺猬般的愁眉苦脸?”

我并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启齿,房间回荡着梳子爬过头发的声响,而梳妆台的镜子倒映着我嘟着嘴的臭脸和妈妈暂时接管我及肩短发的一双漂亮且充满魔法的手——似乎有种魔力让我的烦躁渐渐趋缓,一种恶心的不适感也随着规律的梳头节奏舒缓许多。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一股深沉的平静,紊乱的脑袋也变得空空的,我不清楚维持这样的时间有多长,直到楼下传来那略急的低吼声:“七点的火车,现在已经六点十三分!不要拖拖拉拉,快下来要出发了。”

爸爸这一吼,让好不容易爬上天堂的我,又再次掉落地狱,扫兴!

我不禁抱怨,就算是明天,或是今天中午以后再出发也不迟,至少让人喘口气嘛,哪有人寒假的第一天就被硬逼去台北当舍监,看管洪瑞瑞的生活起居。

现在才六点,就在底下嚷嚷,我们家离火车站不过是两三公里的距离,遑论爸爸是要骑机车送我去车站(顺便上班),那几乎是咻的一声就到了。“再说,我可是要去台北待上我整整寒假的三分之二天,多花点时间打包行李很合理嘛!”我嘴巴翘的老高,妈笑我都可以吊一斤猪肉了。“我们的雨杉最适合绑马尾了,多青春洋溢!好啦,别让你爸等太久,你也知道他非常疼爱你们两姊妹。”

我多想纠正妈妈,其实爸爸只爱姊姊一人,因为当我还在肚子里时,他是如此期盼我是个男娃,而名字也取了个“羽杉”——爸爸希望这儿子能像笔直的杉树一样为人正直。不过我出生那刻,他的梦碎了。

爸爸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姊姊出生后,爸妈力拚十多年,听说这之中妈妈曾拿掉过两胎女孩,而我——是个始终背对镜头的调皮娃儿,直到出生那刻都还无法确认真正性别才得以保全性命。

我一直觉得爸爸不喜欢我,因为我不如他所愿是个男孩,这让我一路上始终低头不语,连送我搭火车、摆好行李、坐上座位挥手那刻,我仍觉得爸爸只是想更加确认我能否达到他唯一的期望——替他严密监控姊姊,免得被外国人给骗了的任务。“唉……”这一想,我突然悲从中来,莫名的热泪盈眶,火车启动的那刻,我几乎想放声大哭,但旁边传来的声响却打断了我的自怨自艾。“又不是没有离家过!”

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我惊诧的抬起头,看着隔壁原本空着的坐位竟然坐了人,而且还是那个让我昨晚失眠的赵尹冬!“小学有毕业旅行,升初二的暑假也有三天两夜的露营活动……原来洪七爷是个爱哭鬼呀!”“我天!你在这里干嘛?!”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双手枕在脑后,故作一派轻松的轻浮模样,立刻让我忘记之前还陷入不被爸疼爱的种种不愉快。

2、你才是乡下气质的乡巴佬!

“火车。”他边回答边露出就如你所看到的搭火车!的欠揍表情,让我更加火大。“我知道你在搭火车!但我问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搭上这班火车?而且位子还刚好是坐在我旁边?赵尹冬你到底想干嘛——”“等!等等一下……不要像机关枪不断朝我扫射!一个一个慢慢来,我这就解释给你听。”在我愤怒的瞪视下,赵尹冬这才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襟危坐将所有一切娓娓道来。

那家伙的爸爸跟爸是同事,也都是铁路局的员工,在聊天时无意间提到我要去台北的事,赵叔叔下班后也将此事带回家里去。再说,宜兰(台湾东北的一个县市)就这一丁点大,街头巷尾又密布着亲友邻居,这一传,传来传去,大家都知道我要去台北当监控洪瑞瑞的爸爸的眼线!“我知道大家都听说我要去台北的事,但问题是你怎么也跟来?”我双手环胸,指出问题的症结点。“我……我我哪、哪有要跟踪你的意思啊!拜托……少臭美了!”面对我咄咄逼人的盘问,赵尹冬只差没起立、立正站好。“我我我……总、总不能都让你赢我!要是哪天你臭屁的说:‘哎呀!我可是自己搭火车上台北,喔呵呵呵……’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若不是那件事还让我无法释怀——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不然我早就对他刚才想模仿我而拔高的怪腔怪调笑了出来。难听死了!活像只受到惊吓放声嘎叫的乌鸦。“虽然你的身高……我!我并没有要批评的意思,拜托!你的身高我羡慕都羡慕的要死,再说我现在只是暂时——暂时输你一些些,不过是八公分的小小差距,相信我很快就可以赢过你。所以我的重点是在这段期间,其余的我都不想输给你。”“无聊。”听他这一说,似乎有这么一回事。难怪他有事没事就在我身边跳来跳去,然后瞪着我头顶兴叹,原来我是他的假想敌呀!哈哈。

其实,我才不想与他处处为敌,也不清楚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为何会变得如此生疏?

明明我们是儿时玩伴、默契十足的兄弟呀!自从升上初中后,虽然赵尹冬仍像以前那样坦然的面对我,但我却无法像他一样坦荡荡的面对他,尤其是上年赵尹冬的生日庆生,赵叔叔开玩笑的说我是他家的头号儿媳妇人选……当时我臭脸拒绝,把气氛弄僵,尽管当时所有长辈都过来缓颊,赵叔叔也连忙道歉说这只是玩笑话,不知怎么我就是拉不下脸。

自此以后,赵尹冬这三个字变成我人生中的地雷之一。

似乎感觉到气氛缓和,赵尹冬便开始聊开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是代替洪伯父来监视你的!看你是否真的有去瑞瑞姊姊那边,而不是只顾着逛街,迷失在那些眼花撩乱、杂七杂八的女生饰品上而忘了这趟的目的。再来,我更怕城市男生——他们打扮入时、喷着醺死人的香水,用那迷人的笑容以及甜言蜜语专挑像你这样的乡下人来行骗!所以一来我是提醒你不要忘了此趟目的,二来我觉得我有那必要去防止你这乡下女生被台北男生给欺骗……”“我?乡下人!”那三个字有如椎心之痛,而且还可恶的说两次。“是呀!虽然你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我!我的意思是跟平常不太一样,但我觉得还是掩盖不住你的乡下气质。”

乡下气质?

吼〜〜〜〜〜“屁啦!你才乡下人、乡下气质咧,哼!”尽管骂回去,却无法不被那句话给影响,我转回身子,背坐得直挺挺,双眼直视前方。

当他有意开口解释些什么时,我立刻闭上眼睛,拒绝交谈。

尽管闭着眼,我仍明显感觉到身旁那散发出慌张诧异的赵尹冬,即便看不见他,也不想看见,却能想象此刻的他正摆着一副噢!又踩到地雷!的衰表情。

许久之后,我突兀地站起来,那讨人厌的家伙如惊弓之鸟也跟着起立立正,只差没有敬礼。我懒都懒得看他一眼,便笔直的往厕所方向走去。

骄傲的关上厕所门后,我瞬间变脸,歇斯底里的低吼:“乡下人?乡下气质?呸呸呸——”

我怒诧的瞪着镜面倒映着的我——扎起马尾上的粉红花圈,把浏海夹定在右侧太阳穴的白点黄底蝴蝶结夹,这些都是我最最最喜欢的饰品,而身上这一套灰色的格子条纹洋装,是我参加喜宴才会拿出来穿的压箱宝,尤其是斜背的米白色椭圆包可是上年洪瑞瑞送我的生日礼物——台北的百货公司买的耶!

什么乡下人?还散发出乡下人气质?可恶。

当我在厕所愤恨地踱步,而局促站在座位旁的某人也同样身陷懊恼之中。但关我屁的事,谁理他!

经过了一小时九分钟的时间,终于抵达台北。

下了车,搜寻到那偷走我行李箱讨人厌家伙的背影,虽然他不高,但提着我木制的大行李箱显得突兀。

因为都什么时代,谁还带手提不是滚轮的,而且还是厚重的木制行李箱!一看便知晓绝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不是我要针对这爸视为己出的木制行李箱有所批评,虽说每当电视广告里空服员拖着行李那美丽姿态让人羡慕不已,也是我想要拥有一个拖式行李的最主要原因,但撇开虚荣的小私心,讨厌这木制行李箱的全是因为光空箱就有十几斤重!“别抱怨了!我亲爱的妹妹,你要知道世界知名大名牌的最早行李箱可是像这样用木头做的唷。”我认为当时洪瑞瑞说这些根本只是在说风凉话!因为爸爸要将这爷爷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外地求学用的行李箱)传承给她时,她可是百般理由来推拒,甚至还动用妈妈来帮忙阻挡。

洪瑞瑞这不知将心比心,还落井下石的举动真令人发指!遑论,我这趟台北行还不都因为她!这样我也不用在此刻内心脆弱、需要多被称赞的年纪时,带着如此旧又不符合时宜又容易遭来台北人品头论足的木制行李箱。

当然若前方那个正不断被人群怒瞪的赵尹冬没有对我说出那句话——“拥有乡下气质的乡下人。”我想我就不会如此在意着自己的格格不入。

现值上班尖峰时段,车站里大多都是来台北工作,四面八方的涌入同一个往上运转的电扶梯。很少像我们俩这样大包小包!

赵尹冬吃力提着的木箱是装着我准备在台北久待二十多天的换洗衣物,而我身上除了斜背我自豪的椭圆小包包之外,双肩的后背包里还有妈妈为姊姊新添购的锅子和汤勺、杯筷以及爸妈种的蔬菜——他们夫妻俩是最勤劳的公务员,平常上班,假日则到乡下的田地(爷爷给的地,听爸说面积仅有二厘的大小,但爸妈几乎善用到每一块地)去种植蔬菜果树。对了!我手上提着的还有一袋有保冷效果的包包,里面装着冻过的鸡鸭鱼虾猪……能想到的肉都有——这些难道就不能在台北买吗?还是爸妈认为台北买不到?

先不论我这身打扮是否有如某人说的乡下气质,但就以我肩上手上背上提着大包小包的模样以及浑身散发出的葱蒜生肉混和的气味,不得不承认某人说得挺实在!

我扬起下巴,试着摆脱乡下人的阴影,以及忽略背包时不时飘散出来浓重的葱蒜气味,我很尽力也很努力在人群中显得不奇特。

但某人可不是了,不断把乡下人这身分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离群索居背弃从四面八方涌进且往同个方向前进的人潮,而是执意选了一条又长又陡却空荡荡的楼梯走去,扛着那只有如千斤重的行李箱的他,竟然还会如此想不开。“哎呀!痛……痛死啦!到底撞到什么东西!”有位穿着衬衫的中年大叔欲想插队,正毫不客气的前推后挤,见缝插针的找位置钻,执意抢第一个顺位搭上电扶梯。他就像一把刀刃切开人群,免不了一路上一直受到大家的白眼与啧声。

就在他一推一挤中,先是狠狠挤开挡他路的赵尹冬,殊不知后头有致命武器(木制行李箱)横在那边,膝盖就这么被木箱给撞了一下,接着是重心不稳的往前扎实跌了一个跤。“搞啥!臭小子你挡路呀你?”即便狼狈的趴在木制行李箱上面,那位中年叔仍保持他的盛气凌人。“我哪有挡路!我只是跟着人群排好队伍的往前进。”

赵尹冬加重的语气,直接挑明对方的不守秩序,让中年大叔突然暴跳如雷。“啥!怎样你想说啥?是你那什么烂箱子硬死人的卡在这里,很容易弄伤人你知不知?”“哟〜是大叔您不长眼睛,还恼羞成怒怪起箱子来。”“混小子!还顶嘴!”上班族的中年大叔气得脸红脖子粗,甚至还作势打人的模样。“啊!可以往前走了!”我突然大喊,让中年大叔跳出愤怒,往刚才停滞不前的方向看去。

好在前面的队伍突然又动了起来,再加上也许那位大叔时间紧迫、真的很赶,不然他不会急忙地紧搭乘电扶梯跟着迅速移动的队伍后面走上楼去,却不忘了频频回过头怒瞪,并不断发出没礼貌!臭家伙!等等之类的责骂声。“没礼貌的不是我,是插队却不可认错的大叔你……”

我赶紧开口,阻止他继续的挑衅。“你就少说两句!万一他真动手打人,你该怎么办?”

见赵尹冬都为了捍卫我的……不!是我爸的行李箱与人争执,我实在不该为那一点小事(被说是乡下人)而不跟他说话,刻意离他远远的。“大不了还手!若真的打起来,我也不会输。”他话是这样说,但我发现他假装摸着口袋找车票而放缓脚步,让我忍不住猜想应该是怕太早上楼去万一又再次与那位火爆大叔碰面——也许是我的表情不小心流露出的讪意而被他发现,赵尹冬赶紧开口替自己辩解:“我是真的在找车票!拜托,你以为我会怕他?”

我耸耸肩,越过他,率先走上楼去。“洪七爷!你别跑,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走上楼,发现楼下的人潮全部挤在这里。“唉!”

不过唯一感到庆幸的是那位唯我独尊的中年男子并没看到他的身影。“台北人还真多呀!我看全台湾的人都挤到这小小的城市里。”赵尹冬放下沉重的行李厢气喘兮兮的说道。

其实我抓到他眼神略为左右飘移,似乎找寻某人的身影,不过他都自动帮我把行李箱给搬上来,一副那箱子本来就是他的般理所当然,我没必要把人家逼入死角。

在我们望向挤的水泄不通的出站口的同时,不久前我们上来的电扶梯那端又涌上可怕的人潮!见赵尹冬准备拿着这个会伤人的武器(行李箱)挤进人潮,我赶紧拖住他,来到角落边。“等人群散去再说吧!反正我们又不急。”

原本渐渐散去的人潮,一会儿又出现新的一批,川流不息的持续十多分钟,而这之中赵尹冬一直做出要杀出重围的决心,却被我一一挡下来了。“别瞎忙了!至少还会被困在这里数十分钟吧。”我决定投降,退到角落边,放下大包小包后,再从其中的后背包里拿出一个打着活结的小塑料袋。

这时赵尹冬也提着行李箱靠过来,然后对我手中拿着的小塑料袋感兴趣。“反正我们也不急,先在这边待着吧。” 解开塑料袋,我惊讶发现有两枚被包裹好好的饭团,起先想到该不会是爸爸的,但这念头很快就被夹在之中的纸条给打消,因为上面写着“给尹冬的”。

我立刻皱起鼻子,不甘愿把写着他名字的饭团递给他,心想这早餐本来是要在车上享用的,但隔壁的这家伙却完全打坏了我兴致,害我一路忘了还未吃早餐的事。

妈妈做的饭团,里面夹着猪肉松和用油炒过的萝卜干(晒过的),外层还用葱蛋皮给包住整个饭团。咬上一口,食材释放出的滋味层层迭迭冲击我味蕾,美味的差点令我忍不住流下眼泪……而且我才知道我饿死了!“嗯〜好美味呀!洪伯母的手艺真好!”虽然赵尹冬说自己早上已吃过了早餐,但他此刻囫囵吞枣的模样,实在跟他的话有抵触。

相较于对妈妈手艺佳而惊讶的赵尹冬,我倒是对阴魂不散的他和火车上的座位安排以及早餐的两人份……这所有的一切一切,我都非常感到震惊以及不爽。

*“哈!连妈都知道赵小弟会来所以还特地准备他的早餐。”“还有豆浆。”我停下洗涤晚餐用的碗盘,指着沥水篮里差不多晾干的蓝色杯子,而杯子旁是我的保温壶以及保温壶原本附着的杯盖。“不只是赵叔叔认可你是他家的媳妇,连爸妈都已经默认赵小弟是未来女婿了——啊!干嘛生气啦〜”尽管对我泼去的水喷到而放声尖叫,洪瑞瑞仍说着令我不悦的话。“我是说真的!有个人专程护送我过来,还一路搬运行李到目的地,然后不求回报的帅气转身离去,这根本是骑士嘛!要是我,我不迷恋他也难。”“你要,你就拿去呀!”我力道不清地把洗干净的碗盘排进沥水篮上,拧干抹布的那刻觉得愤怒不已。

除了洪瑞瑞那逗我、想看我生气模样的可耻伎俩;和被所有人(里头还包括至亲)硬是把我和赵尹冬凑成对;还有那臭家伙送我到姊姊的租屋处,直到确定联系上我姊才离开,但离去前竟然在我面前跟楼下的管理员伯伯窃窃私语!

若不是我再三逼问,表现出非常愤怒模样,管理员伯伯才将那家伙的话转述给我听——“那小伙子说:‘伯伯,帮我看好这乡下女孩,别让她被台北男人给骗了。’虽然他说他没喜欢你,纯粹是老乡爱惜老乡的情,但俺觉得那小伙子挺真心的,不错!可以考虑看看。”

屁啦屁啦屁啦!考虑看看个鬼啦!这句话这一个下午我已经在心里不知吶喊了千百遍。

洪瑞瑞看出我是真的生气了,她暂时把嘴巴给封起来,盯着电视看的她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可恶!亏我花一个下午时间把她的猪窝狗窝牛窝给打扫干净(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脏乱成这样),晚餐也帮她准备好了,吃完的碗盘也是我洗的,前一秒才擦好桌子……而且她却像懒骨头似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更别提要帮忙的意思。

不懂知恩图报的家伙!

我愤怒的从行李箱拿出睡衣,立刻飘出淡淡的蔬果气味,因为行李箱里不仅仅只放了这二十多天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家里自种的蔬菜水果(爸妈根本让我搬了三星期份的蔬果量)。而我脑里立刻浮现乡下气质四个字。

这让我忍不住踱步冲进浴室,立刻想把这乡下味道给洗掉!当然这十多分钟的洗澡过程,赵尹冬不知道被我咒骂了不下百次。“不行耶……因为my young sister来了……抱歉baby,我想过几天……”洪瑞瑞一看到我踏出浴室,声音就转小,还用左手遮住嘴巴与话筒,一副贼兮兮的。

不用说我也知道电话那端肯定是那个叫做保罗的男人!防不胜防的洪瑞瑞,之后的对话全用英文交谈……哼!欺负我这初中生。

我将吹风机打开到最强的风速,表示出我的不满。当我吹完头发,关掉吹风机的那刻,她又压低音量;我爬上二楼(爸说这正确来说是阁楼),准备躺在只有床垫铺着的床上,她还在情话绵绵……真受不了!

洪瑞瑞租的地方是栋新大楼,整栋都是三米六挑高的套房,我第一次踏进来时觉得太棒了、美不胜收,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塞满了厨房客厅书房浴室和阁楼上的睡房——我觉得不能用房、厅来称呼,应该是区域这词较贴切!设计师巧妙的善用每个空间与边边角角,营造出一个很精美却五脏俱全的小套房。

我最喜欢的空间莫过于犹如梦幻玻璃屋的浴室,听洪瑞瑞说因为这种大楼一层就要挤下七间套房,所以每间套房只能有单面采光,若浴室用水泥墙隔间,就会挡去大半光线,所以选择用强化玻璃来当隔间材质。

浴室采用干湿分离的方式也是我特别赞赏,右边是马桶、洗手台,另一边用一扇透明的玻璃门给隔起。玻璃门后是这浴室的最大卖点,降板式浴缸——我没看过!第一次看到,听到洪瑞瑞这很普通、没什么特别、新建的大楼都是这样的时候,我赶紧顿住口,才不想一直让人家感觉自己是乡巴佬。

说这浴缸用池较为来的贴切,因为几乎是一般浴缸的一倍半。浴池四周是用大理石围绕,池内的墙壁贴着七彩的马赛克磁砖,其中一面还砌着可供人踏进踏出浴池还兼可坐着泡澡的石梯,透明玻璃门与浴池之间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鸿沟——听洪瑞瑞说,万一浴池里的水满了,不会溢出门外,则是有这条沟做为缓冲。

这浴池前端那高档形状的出水口装置已经够我惊奇的,更别提莲蓬头是镶在天花板上,只要一扭开开关,温热的水立刻像雨花般从天而降,以一种不轻的力道按摩舒缓全身——若不是今天一连串很衰遭遇,我想我会更能好好享受这漂亮充满惊奇的浴室。

不过这浴室的美丽处却也是我最担忧的事,因为这浴室除了一面墙,其他三面全都是玻璃!玻璃!玻璃!“放心啦!玻璃有经过特殊处理,从外面看不进浴室里面,就算开灯,也只是看到很微弱的光线,甚至看不出来。”洪瑞瑞还说,她的朋友(我想指的是保罗吧!)还特地下楼走到对街确认过,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我刚洗澡时,仍无法坦荡荡的洗,遮来遮去就算了,还几乎是蹲坐在浴池,就怕被外头的街道行人或者是对面那端三层楼公寓里的住户给看光光。

当我躺平在洪瑞瑞的那刻,彷佛筋骨被拉开般而感到舒爽许多!即便前一秒得做一些麻烦的举动。

因为整间屋子是三米六的设计,上面睡觉的区域不可能让人可以站立,无非是身高不到120公分的孩童。所以走上楼梯靠近最顶端的阶梯时必须呈现狗爬上的姿势,爬上床也都保持这副模样,不然难保脑袋瓜将会扎实的亲吻天花板,等到趴上床后才能翻过身。

躺着喟叹的时候,我忍不住想着洪瑞瑞不愧是在台北待了十年,从她身上不仅找不出一点乡下气质,住也住在高档的大楼,房间里还散发一种好闻的花香味,甚至床铺像棉花糖般的柔软,被子也是轻且蓬松却意外暖和……真好!

在羡慕的同时,我不知打了多少个呵欠,而楼下的那个台北人仍继续窸窣的窃窃私语,几分钟后,我的眼皮突然沉重许多,原本专注猜想那些英文对话内容的耳力也渐渐放松,不知不觉我进入了梦乡……

不过在我沉睡同时,似乎还隐约还听到姊姊讲电话的声音!

3、神秘乍现的那扇窗!

“还在生气呀!。”

来台北的第六天早晨,我姊总是以这话打招呼。“难怪爸常说你妹生气起来跟牛脾气一样硬。”

我扬起下巴,继续把煮好的早餐给摆在茶几上——这套房没有能再安插餐桌的地方,所以沙发前的长方型茶几便是吃饭的地方。

洪瑞瑞跪坐在茶几前,一边化妆,一边吃着我烤好的三明治吐司。我不得不佩服她化妆功力,一手拿着镜子,另一手拿着眼线笔后又换叉子;叉子放下又拿起了夹睫毛器具;时不时又捧着装有热烫奶茶的马克杯……虽然她手从未打结过,变换速度之快却也行云流水,彷佛演练过不下百次才能如此熟练,但旁边的人光看就足以眼花撩乱。“你就不能先好好吃完早餐后再化妆吗?”我被她影响的心跳加速,莫名的紧张兮兮了起来,即便奶茶滑进喉咙一直发出咕、噜的声响,彷佛多难吞咽似的当我差点被培根给噎到时,决定放下刀叉暂时休息。“不行!我没有时间了。”洪瑞瑞画完唇膏那刻,早餐也迅速解决完毕。“这样我还可以洗杯盘呀。总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而她那俏丽如扇子般的双眼盯着我盘子上的东西,又看向墙壁挂着的壁钟,然后再对视我的眼睛,清楚的催促我快吃,时间不够,她得立刻、即刻、现在就要洗碗。“放那边!我洗就好。”我才不想随随便便就解决掉一餐,不然我干嘛不跟姊一样弄成方便食用的三明治,而是模仿国外那样华丽摆盘的早餐——两颗半熟的太阳蛋、三片煎得酥脆的培根、四片对切过且烤成金黄色泽的吐司,上头还放着一块奶油。——没办法,我时间多的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谁会知道当爸的眼线来监控洪瑞瑞的日子有多么无聊多么难受。“哇!有你这妹妹最好了,亏我没有白疼你。”洪瑞瑞忽然朝我扑来,鲜艳的红唇突袭我左脸颊。当我推开她,直喊恶心的用力抹去脸上的唇印。我发现手掌一片红,想必我的脸颊肯定是红通通一片。

不过,我抬眼瞪人时,才顿悟她的真正原因为何?“喂!那是我的培根!”虽然一条培根已经衔在她嘴上,以迅速节奏没入她口中,我仍想夺回我的早餐。

但为时已晚。

洪瑞瑞拉开我掐着她脖子的手,还力道不小的拍打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一条培根就想谋杀亲姊姊!再说我是好心帮你分摊热量,早餐就吃这么豪华,小心肥死你。”“要你管!你没听过,早餐要吃的像皇帝。”其实我打算早上就吃这么一餐,下一餐等到她回来再说吧。我加快速度,把帝王级的早餐速速解决,当然也是怕某人来抢食。

洪瑞瑞停下收理茶几上夯不啷当瓶瓶罐罐的动作,斜眼瞄我。“你该不会又想吃完这餐后,就一直躺在沙发上吧?”

昨晚妈妈打来时,洪瑞瑞还告密我整天都躺在沙发上,把她的沙发睡出了一个窟窿。这也就是我再度生气的原因!我都没有说她每天晚上用电话跟保罗情话绵绵——浪费电话费!她却先捅我一刀?

可恶!

但不置可否的是五天来,我确实力行这样的生活:“睡饱吃吃,吃饱睡”。所以我才会在昨晚洗澡发现腰围变粗了些后,痛定思痛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现在才会把三餐改成两餐。

其实,又不算是真的整整躺了五天。

上周五洪瑞瑞下班后,带我去见识见识台北的夜生活,一来是看不下去我这副模样(姊说我像深宫怨妇每天等她回来),二来是打算向我示好(揶揄我跟赵尹冬的事让我气到不想跟她说话)。我们先到美式餐厅大快朵颐,然后看一场电影,最后在骑上U Bike(就只是方便市民骑乘的交通工具,不知道为什么很火热?!)沿着河滨骑乘车道绕了一大圈,回到家都已经半夜一点!——真难想象深夜的台北街头还满热闹的!甚至连河滨那边也都是成群结队的学生或是甜蜜蜜沿着河岸散步的情侣。像我们宜兰家那里,九点马路上空荡荡,十点就算是深夜了。

隔天睡到自然醒,姊又带我去吃现在很流行但有点贵的美式早午餐(也是我今天会尝试自己做看看的早餐原因),再逛街逛了一个下午,晚上则是去宁夏夜市(台北有名的观光夜市之一)吃吃喝喝。

接着周末的最后一天,则是带我去阳明山喝下午茶吃吃蛋糕,不过傍晚回到家后,洪瑞瑞又像个懒骨头躺在沙发(她发懒的程度不亚于我,还这样批评我并跟妈告状),一直对要上班事哀怨声连连。我觉得洪瑞瑞夸张了点,但她愤恨地对我这样说:“等你以后出社会进入职场就会明白了!哼。”

其实刚来时,我哀怨的并没有任何想法,但却在想通后,决定要好好逛街逛街再逛街,来台北的人不都是这样一直以逛街为使命!我也积极的把附近环境好好认识一番,说不定会发现意料之外的惊喜,还逼着洪瑞瑞帮我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以及标示咖啡店、图书馆、书店百货公司等等,好让我打发这无聊二十一天。谁要把爸期望我当的密探兼舍监表演的淋漓尽致,当然是在苦难时期找些乐子啊!

但经过三天早上独自造访台北街道和周末姊姊的伴游,我似乎不再对台北这城市有多大的好奇心,连去超市买食材都懒,原本想学点城市感十足的料理也提不起劲,只想好好躺在沙发上。“我不喜欢喝咖啡,而且小小一杯就要120块!图书馆我有去借了几本书,可我又不是书呆子,怎么可能整天与书为伍。我以为我喜欢逛街,不过去了几次后,发现好像不是逛街的料……”我这样跟洪瑞瑞说。尽管来台北之前,能逛街是唯一让我稍感安慰的事,但现在不似乎不这么认为了。

也许是因为荷包关系,只看不能买;或许是形单影只的关系,跟我同年龄的大多都是成群结队来百货公司里逛街;也有可能是连续逛了四天,有点腻了;而且……我始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不知是我想太多,还是赵尹冬那乡下人的论调影响着我……在在令我感到与这里的人并不搭嘎。

当然,这也包括手机。

现在人手一支智能型手机在台北更是常态,我们四个好友里,只有雪莉有智能型手机,在班上大家都羡慕着,显得有手机的她很独特,但深陷台北的我手里没握着一支手机也显得独特,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既然如此,那……还是我去跟妈说,让你回宜兰去。”她先是叹气,然后一副很苦恼的思索后说道。

果不其然,我就直觉洪瑞瑞的不安好心。“啧啧啧!美其名是贴心替我着想,但根本上你是多希望拔除我这眼中钉,然后就可以跟你的情郎天天约会,少来了,快去上班吧你。”

我推了推那在门边照连身镜的洪瑞瑞,并把她用力推出门外,在她想开口辩解前赶紧把门关上,落下两道门锁。

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洗水槽的杯盘,又叹了一口气。愣了三秒后,于是拖着步伐来到沙发上躺,我想这一躺,起来时大概已经是中午了吧,甚至太阳下山。

目光来到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即便它奋力的运转,但显示着的数字仍在8:31……这让我再叹了一口气。唉……

虽然我身陷在台北哪儿都不能去,但怎么说这可是我的寒假呀!初中生涯最后的一个假期,不应该是“睡到自然醒,就是醒了就吃,然后当个洗衣打扫煮饭的阿婆!”——即便我出发前这样发誓,不可以走向这样的轨迹,但这一星期来却是我不争事实的生活写照。

好吧,我会如此生气的原因其来有自,不久前洪瑞瑞刚打来说今晚有同事聚会,所以晚餐不用等她,没有开头没有结尾,丢下这句话就挂掉电话,当然还有一句:“你没有智能型手机真麻烦!”。(有必要在人家伤口上洒盐吗?吼〜)“我也不是非得要跟她一起吃,我又不是姊宝(凡事以姊姊为中心,开口闭口都是‘我姊说’、‘我姊认为’、‘我姊朋友’……),少臭美了!我在意的只是她不会早点讲吗?就算聚会再临时,但总有打电话回来的时间吧,我都煮了才说。”更气人的是,洪瑞瑞她现在才说,都已经快八点了,她聚餐聚到一半才赫然想起家里有个妹妹。“什么跟什么!哪有一个姊姊会像她这样如此失责……”我边扒着冷掉的饭菜,配着刚才重新热过的萝卜鸡汤喝,尽管特地选了一台娱乐节目,仍不免觉得孤单而心寒。

我生气的最大原因是,她说好今天要带我去一间可以喝咖啡又能看艺术品的咖啡店!其实,也不是多么想喝那咖啡、多么有文艺气息非得欣赏艺术品,而是一个星期的开端,Monday——这对中国人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若是这天没有一个改变、崭新计划、突破的行动力,代表这周肯定是继续一成不变、墨守成规衰下去。

而且昨晚睡前我才下定决心,除了减肥之外,还要痛改前非——远离这张沙发,更不想一直锁在这个豪华的小套房里,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个契机,找个有意义的事做也好,哪怕是走出门到处瞎晃,度过这本该是美好快乐的寒假假期。

哼哼!我边洗碗边瞪着炉火旁正等放凉后才能冰进冰箱的汤,不过这不只是煮给洪瑞瑞的份量,还包括我自己的,刚才喝两三口,因为气都气饱了,一点食欲都没有。“早知道我就坚持要跟筱婷和嘉恩一起到花莲露营。”想到下午,我用姊姊的笔记本电脑在微信和她们聊天(雪莉逼我们都得申请账号,即便没有智能型手机,当时还得先计算机下载安装仿真器,然后用脸书的账号申请……这步骤繁琐好在有嘉恩的哥哥帮忙),当她们羡慕我人在台北时,我实在不敢戳破自己根本是关在象牙塔的人,除了洪瑞瑞带我出去的那三天之外,我都只在附近的超市不然就是到几百公尺的图书馆晃晃,其余的时间几乎可以说足不出户。

听着她们时不时雀跃讨论六号就要出发去花莲(位在台湾东部)七天六夜的露营活动,从采买露营需要的用品到计划这未来七天谁负责要在微博、脸书上发文顺便做个纪录(用来增加生活的精采度)……说真的不妒忌真难。而三个小时的聊天之中,仍等不到雪莉上线——她应该是在美国玩疯了。不过好在雪莉没加入话题,不然再对照我这乏味的一星期,简直让我自叹弗如,而且辛酸的是这状态必续持续度过到十八号除夕回家。

洗完碗后,我原本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或是去咖啡店点一杯最贵的咖啡和蛋糕,洪瑞瑞说这笔帐算她的,但今天傍晚冷气团来袭、气温骤降,我光待在家都冷得直发抖,只好打消念头。

不过此时此刻我更为自己横躺在沙发上的行径感到厌恶无比!

我起身时感到一阵筋骨酸痛,在这小套房东摸摸西摸摸,拿起前天借的小说翻没几页又放下,无聊的走来走去后——我决定放过自己。“今天就算了。”不折腾自己非得在今天、选在这时,而且还是再过不久(顶多三小时)就要过午夜的时间来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外头冷风狂吹,我连澡都懒得洗,简单洗脸刷牙换上睡衣,九点不到就爬上阁楼躺平去。

说到底,不就是换个地方继续躺。“唉……”我想唉这个叹词是我初中生涯中最后一个长假的代表词。

不知道几点,我听到那失责鬼回来,隐约感觉到她上来看了我一下,又下楼去洗澡,蹑手蹑脚的彷佛知道自己理亏。躺在床铺另一侧时也小心翼翼的就怕吵醒我,但我听到她小声的叫了我一声,我仍紧闭双眼,拒绝与她交谈。

我想洪瑞瑞应该会亏欠的整晚难眠吧!

正当我这么想,偷偷瞠开眼,半瞇着那种,心想洪瑞瑞应该、一定、绝对是假装打鼾其实是想来引起我注意,但当我转头看,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

而且散发出一股臭气冲天的浓浓酒味……好吧!我承认自己形容的夸张了点,但请记得我是初中生,14岁生日还不到,我总觉得一点酒味背负着莫大的罪名——

喝酒=学坏。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酒气与维和的荔枝香气,我瞪大眼睛,眼前呼呼大睡的洪瑞瑞——她竟然会喝酒?!

这令我十分诧异,也让觉得我对她的认知似乎不怎么紧密,即便她是我的亲姊姊。在我认知里,会喝酒的多半是像爸爸叔叔那样的中年大叔;不然就是地痞流氓小混混;女生会喝酒的,肯定是在酒店陪酒上班。

当我惊诧且带着怒意的瞪着她时,洪瑞瑞突然张开眼睛。“洪瑞瑞你不仅曾经带男人回家住,还会喝酒,来台北不学好的,竟然——啊!干嘛啦?很痛耶!”女酒鬼突然手一捞、脚一跨,就这么网住了我,而且令人厌恶的酒气直冲着我而来,醺得我一阵头晕。“走开啦!洪瑞瑞——很臭耶!喂……”

但她只是朝我憨憨笑了一声后,便陷入昏睡状态。

数分钟后,好不容易从八爪章鱼之中挣脱的我早已满身大汗,狠心的不去理会那个少了可以熊抱的对象彷佛冷到而蜷缩成一团的女酒鬼,不过只能怪我心地善良,不只有越过去帮她捞起被她踢到角落边的被子并重新盖回她身上,还把一直被她忽略的枕头给塞进她脑后。

我觉得我的善良理当被老天爷奖赏才是,不过当我准备下楼时,一个不小心头顶扎实撞上天花板,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我一阵头昏脑胀,但前一秒还在打呼的洪瑞瑞竟然不知感恩的发出“啧!”的一声。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做了这么多简直一点意义都没有。

当我吃痛的坐着下楼梯,有前车之鉴的关系,迫使我不得不用坐的方式下楼——

来台北的第二天,半夜尿急准备下楼上厕所的我,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一站起身,头颅立刻撞上天花板,三米六的空间分隔成两楼,这设计势必阁楼空间是无法站立的,得要跪着走。

也许是被撞得脑筋混沌、七荤八素,或者还睡眼惺忪没意识到这贴心设计隐藏的严重危机。我忘了床垫下连接的是阁楼木板地板,而木板地版之后是七格不大但很陡的楼梯,必须在这有限空间弄个回旋梯,以至于每格楼梯的大小、形状并不一致,靠外侧可以放上一个脚丫子绰绰有余,但靠内侧那端仅能容纳脚跟,其他三分之二是悬空着,就这样我没踩稳失足,几乎是一屁股碰碰碰的滑下楼去。睁眼的那刻,我觉得恍若隔世,筋骨像似被支解过般的疼痛无比。

经过刚才这一撞,我不得不立刻清醒,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对抗这只有七格但踩上去脚板有三分之一腾空在外的楼梯。

踏下最后一格阶梯时,我忍不住庆幸数天前踩空着地的是屁股腰脊后背,虽然现在还隐隐作痛瘀青部分还没退,但至少比万一是扑倒方式,万一若是这样滚下楼肯定半条命都没了!

在我感到欣慰的同时,想去厨房区拿杯热水喝,膝盖擦撞到茶几尖锐的一角。我以为最惨的莫过于此,但再次经过客厅特别注意那恼人的茶几时,也许是太专注在茶几边缘却没注意到另一边的危机,脚趾立刻擦撞到最底层的楼梯角……噢!烂透了!

我痛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知今夕是何夕,一边揉着刺痛的膝盖一边摸黑将电视旁的小夜灯打开,忍不住怪罪楼上那发出沉重呼吸声的洪瑞瑞。“噢!若是她上来前有先将夜灯打开,我也不会一路来撞东撞西的……嘶!……”

我一屁股坐在电视柜上,暂时不想做任何事,一心只想好好抚慰正隐隐作痛的三处伤以及被惊吓的脆弱心。好险这电视柜是装潢的一部分,不仅贴壁也连接着七格楼梯中的一格,所以算牢稳,不会再让我受到伤害!而我现在必须待在绝对安全处,无法再承受其他、任何、一丁点的伤害,不然我想我一定会崩溃。

我觉得渐渐可承受受伤的痛时,哀怨的往厕所方向看去,里头隐约透出一抹微弱的光线。“该开的灯不开,反而是开了一盏应该关掉的灯——真受不了那酒鬼!”我缓慢起身,拖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的像下棋般考虑着下一步甚至下下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因为经历不久前那三次擦撞后余悸犹存,我实在没那保握能灵敏的对付接下来的种种考验。

当我推开玻璃门,发现厕所里并没有任何一盏灯未关!说到这美轮美奂像是高档温泉饭店才有的厕所,里头的灯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共有五盏,我最喜欢的是做为缓冲鸿沟里的那盏灯,因为灯从鹅卵石石缝中打出来的黄光,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不过现在是关掉的状态。

重点是我刚看到光线似乎不是从浴室传来的?我走出浴室,寻找灯源处,下意识往书桌旁的落地窗看出去,从高挂在阳台上的衣服与衣服的间隔中,发现一抹鲜艳的光!

那不仅仅是一抹光亮,是一扇正发出不可思议亮光的窗!

那木制窗框透着鲜艳的蓝,窗框的左侧立着一个五斗柜是鲜艳的橘色,上头摆着的鲜艳红花瓶,瓶口垂了一朵鲜艳的粉红色木槿(我知道这种花,因为外婆很喜欢这种花,她说在日本琉球称之为扶桑花)。不仅如此,连窗帘的颜色,壁纸的颜色?(或者只是面墙?)也都是如此的鲜艳不已!采用大胆的颜色来做居家布置,但凑在一起就是如此的合适不违和。

其实,窗帘和墙壁就只是鲜艳的鹅黄色与很铺张的深紫色,但不知怎么那些色泽彷佛散发一种很鲜明、强烈、令人眼睛不得不微瞇着的……对!就是一种很强烈的明亮感。

这扇窗若用表框的油画来形容更为贴切,完全就像是美术馆里展示着被探照灯给打亮的一幅名画般。只不过一般挂画是透过上方的探照灯来打亮,而这扇窗却是从每样物品的根本来透出一种鲜明的光线。

我对自己脑中搜寻到如此符合的词汇而感到开心时,那扇窗(或那幅透着强烈亮光的画?)突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呃?

不见了!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只剩下黑幕中的零星小灯——矮房中林立着几栋高楼层,即便还开着灯的,却找不到一扇如刚才那般鲜艳明亮,彷佛就近在咫尺的那扇窗!

还没来得及做准备,那扇窗就凭空消失,让我不禁开始懊悔自己应该先看个仔细才是,再去细究里头的奇怪点也不迟,要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较为贴切妥趟对于刚才那稍纵即逝的短暂时间里来说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我站在落地窗前不知有多久,直到确定那扇窗不会再出现才爬上阁楼去,带着不情愿与一股浓浓的失落感入睡。就像看到一个奇特小昆虫飞到桌上,还来不及欣赏研究牠,却一个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而吓走对方的感觉是一样。

不!不该用奇特小虫来形容,因为那扇窗对我来说,就好比亲眼目睹外星人降临一样,神秘的令人惊诧。

4、咖啡店里的谜样女士

“洪瑞瑞!你觉得这事有可能吗?一扇窗——不!应该说是一幅如画般的窗,而且还打光,亮到你必须微瞇着眼的那种,就立在那边、那个方向——你有没有在看?”我还拉开落地窗,站在阳台,整个半身探出栏杆外努力的指着那大概的方位。“就在那栋阳台挂着红花棉被的那栋四楼公寓,以及那栋咖啡色大楼之间……不不不!我想应该是在前面一点,离我们这里再近一些——洪瑞瑞!”我比划来比划去,甚至还利用挪动嘴巴来形容我要说的位置,其实会歪嘴还不都怪洪瑞瑞,因为她始终不专心,逼得我不得不边说边监控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地给我看。

我转过头,猛然发现坐在地上、手肘撑在茶几上,根本没有往我这里看的女酒鬼,而且更可恶的是她双手还是摀着耳朵!“哼!你有没有礼貌呀你!”我踱步踏进房里,对于刚才急于分享的兴奋只觉得是白忙一场。“雨杉大爷,我求求你,快把窗户关上吧……”洪瑞瑞抬起眼,一脸痛苦的像我求救似,直到我将落地窗关上那刻,不仅将外头车水马龙的噪音给锁在窗外,连寒风也一并给阻隔掉,室内只剩空调运转的微弱低响以及十足暖意袭上我身。“洪瑞瑞你根本没在听嘛!——”我双手叉腰、跺脚道。“嘘嘘嘘!拜托你……我求求你讲话小声一点……噢!我的头好痛……”洪瑞瑞抱着头痛苦的哀嚎,让我不再追究刚才的事,不过昨晚的那笔帐就没这么轻易一笔勾销。“谁叫你——喝酒……”听到姊姊低鸣我的全名,我及时打住,接着尽可能将音量压低。“活该!自找罪受。”

我走到厨房区,从冰箱拿出一罐蜂蜜,挖出一匙闪耀着金黄光泽的蜜糖,放进马克杯里,再用温水搅拌泡开。“喏。”

我推到宿醉鬼面前。洪瑞瑞吃力地抬起头,痛苦的表情带着疑惑,她似乎虚弱到无法开口说话。“爸喝多了,第二天妈都会泡蜂蜜水给爸喝,来减缓宿醉的头疼。”

洪瑞瑞双眼发亮彷佛看到解药似,强忍着头痛欲裂,捧着马克杯立刻往嘴灌,一口气就把八分满的蜂蜜水给喝光光。下一秒,她又像一摊烂泥趴回茶几上,然后哀怨的瞪向我。

我忍不住噗哧笑道:“就算这方法有用,也不会立即见效好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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