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婧
出版社：明天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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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馆旁边的动物园试读：
梦想家
似是一次飞翔，似是午后的悠长梦境。
似是你的怀抱温暖，旧日香气弥散，甜美笑意泛上嘴角。
一 ，双生 关于回忆。
回忆像一场寻宝游戏，我确定我找到了珍贵的一部分，但我仍然耿耿于怀那些我永远再也找不回来的那部分。我们的生活有时太像一场奔跑，边跑，边丢弃。丢弃的不仅是物体，还有，某段飘忽不定的情感，某个曾经以为的理想，终于确定，忘记曾经共同的那些秘密、行走、陪伴，沉默和笑语；我们身边似乎不会缺乏新鲜美丽，伤感的气氛，软弱的牵恋，那么多余。
其实，我们的记忆，加上许多别人的记忆，才组成了我们的完整过去。这样看起来，回忆，原来更像是一次拼图游戏。谢谢你，帮我记得，那些美；谢谢你，给予过我的陪伴和时间，对于一个人短暂的一生，这是多么奢侈而无法回报的礼物。
镜中人的初晤
胃的痛让我四点就醒了，24搂上好安静
我隐约好似听到水滴敲打窗户，可是，断断续续，完全不真切
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卫生间里的水管里有些寂寞的嘶哑声
空调的温度已经旋转到了26度，可是依旧感到寒冷
茫茫然地坐下，面对镜子，那里面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我听到一个声音，一开始是怯怯的，好微弱，然后略微响亮起来“好晚啊 ，或者说，好早啊 ”她说。
我有些紧张，背紧帖着椅子，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发现我面前那个面孔渐渐生动起来，有了自由的表情和嘴角的弧度。原来是镜子中的人的声音
我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以前，她可能太害羞，或者，说话声音太小了吧。“恩” ，我有些尴尬。“没有想到你这么晚想见我 。”她说 。
我诺诺，心里想，这也不完全是我想的啊 。在两分钟前我并不知道有你存在啊 。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面对着对方沉默了好久。
忽然她微笑着说 ，“你记得么，我们的很多事情。”
她的样子忽然开始变化，那是我的十五岁，细碎童花头，圆领小衬衣，眼神的怯怯。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一定知道我的很多事情吧。第一次扎蝴蝶结，第一次打扮起来去见那个我好喜欢 的人。
我忽然觉得好脸红啊 。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她笑了，她指指心口，说 ，还有很多很多，我都替你记得 。因为我们一起长大 。
她，慢慢变化，那些开心的肆意，哭泣的伤怀，她的每一个样子都代表着一种过去，一个回忆，尘封在时间的流沙深处的那些枯萎的花朵和收敛的伤口。
其实，或许并不那么孤单吧。原来至少有她的陪伴。
我很用心地读书，很用心地去面对周围的人和事情，很努力地让自己成熟和改变。我忙碌着工作，给老板最合心的笑容，我交往着一个平凡的男朋友，却考虑着更合适的婚姻对象。我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好，有了在这个有许多高楼的城市体面的身份地位，无瑕妆容下掩饰了沧桑和落寞的精致面孔。
太久太久，我已经忘记自己，忘记自己原来的样子，忘记自己所曾珍惜，所曾可以有放弃一切牺牲一切的勇气去追求的东西。更忘记了问自己开心不开心。
只是，有更多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不能再回想起来，当时的气息，无拘无束的奔跑，海风一样潮湿的心情。三月的春雨淅沥，四月的桃李芳菲，五月最后的荼糜花事，六月七月夏日星空下十指相扣的仰望，山坡上露营地里对着山谷大声喊出的愿望。
你都真的记得么。我多么想，你说给我听 。
我好担心那些丢失的人，丢失的事情，有一天 ，再也找不到了 。那些时光再也无法抵达我。
镜中人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她牵起我的手，触感冰凉。我把手交给她，走进她的世界，镜子里的世界。
我们像一对双生子一样行走，世界那么大，那么黑暗，我们那么小，却因为有陪伴而不再觉孤单，从心底闪耀出关于希望的金色光芒。
二 奇遇 关于熊 或者孤单
很长的时间里，我期待我的人生可以发生奇遇，我愿意碰见不一样的人和事件。我是这个世界上太普通的一个人，普通到要被人忘记。奇遇才可以让我的人生与众不同，熠熠生辉。
我走过很多路，看过很多风景，我看到过一片树叶完整的飘落情形，触摸过它些微尖利的锯齿；我遇见很多的人，说过很多的话，也听过很多喋喋不休，耐心从每一双眼睛中阅读不同的言语；我希望每一天都像新开出的花朵新鲜，不同的场景像一场戏剧一幕幕上演，这样的生活才够有趣。
后来，我觉得疲倦。后来，我开始了解，我所希望的只是能有所陪伴，找到属于我的无可替代的那一半。即使这世界上最平凡的两个人碰到一起，这对于他们各自而言，也是最伟大的奇遇。
熊的毛衣
秋天的时候，橘树的树叶落到剩下最后几片，我出去散步的时候碰到熊。
他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hi，熊。”“hi，意莲。”他笑了笑。
我们在公园的石凳上坐下来，大理石冰凉，熊却不怕的样子。最后的一点夕阳将湖面染成橙红颜色，几只天鹅在上面游水。
我摸出大衣口袋的一小袋曲奇饼，掰成小块丢到湖里。“你要来一块么?”我问熊。
熊转过头，看看包装，黑色的鼻头用力嗅了嗅。“是芝士口味的。”我说。“不用了，我喜欢蜂蜜口味”，他害羞地说，
我笑了。我们一起坐在那儿，直到暮色降临，星星开始在天空眨眼睛。
他起来和我告别，我们像平常一样拥抱了一下就说再见了。
我去了超市，买了安特鲁的牛角面包，胡萝卜，番茄酱，还有蜂蜜口味曲奇饼；然后回家。我住在一栋高楼的19层，离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步行只需要五分钟，可是，却很安静。我想，大概是因为高吧。我看了看猫头鹰挂钟，时间是七点半，我花了十分钟洗澡，八分钟煮好意大利面，放上番茄酱。我从冰箱拿出生菜，黄瓜，玉米粒，和刚买回来的新鲜胡萝卜，做了个蔬菜色拉。
我一个人住，生活很规律。我的家里，除了我还有一只小仓鼠。它叫胖胖。它长得是很胖，因为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是在它黄色的滑梯上打转。我把它的小饭碟放满食物，然后回到餐桌，和它一起晚餐。
吃完饭，我正在煮咖啡，这个时候，门铃响动。我在猫眼看到，是顾。我让他进来。“来杯咖啡么？”我问他。“好的。”
我把咖啡倒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沉默了会，终于说话了，“我来是想，明天请工人来把那套音响拿走，你看，可以么？”
我喝了口水，“好的啊。”“你知道，”他喃喃道，“音乐对胎儿有好处。”
我笑道：“没什么，你不用介意。”
他坐了两分钟，就起身要离开。我送他出门。他说，“不用再送了。”
这栋楼只是有些老，楼道没有感应灯，我打开了门灯，直到看他踏入了电梯，才关掉。我坐在蓝色条纹沙发上，抱着绿色条纹抱枕，坐了两分钟后，回卧室睡觉。睡觉前，我喜欢用安娜苏的sui dream。甜美的香气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在田野的奔跑，大溪地香草、檀香、白桦和荳蔻香味，多么美妙。
忽然，电话响了，“hello。”“hi，是我。”是熊的声音，他问，“还没有睡么？”“嗯，你也没有睡啊。”我说。“快到冬天就有些睡不着，我常常想，冬天太长了。”他的口气有些忧伤。“冬天很快过去的。”我笑对他说，然后沉默了一阵。“你有话对我说么？”熊问。“也没有什么，不过想告诉你，今天顾来过。”“他终于来看你了。”“嗯，”我楞了一下，笑道，“算吧。”“他还记得你。”熊忽然一阵沉默。“是吧。”“那你早点睡吧。”“好的，你也是。”“晚安。意莲。”“晚安，熊。”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睡不着，起来倒了杯冰水，走去阳台。这是这个城市的午夜，灯光依然璀璨，路上依然有车来车往。抬起头，夜空中寻找不到星星，飞机的夜航灯在闪烁。
顾现在做什么呢？
顾是我的男朋友，只是前任的；这样的说法，好尴尬。我们分手已经三个月零十一天了。
我们之前交往了七年，我从17岁那年跟他一起，直到24岁。我们的分手，是因为有个女孩子为他怀孕了两个月。他收拾东西，离开这个房子的那天，正是夏天的雷暴雨天气。天空好像被偷走了，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那天晚上，我去一家日式料理店喝酒。正是那天，我认识了熊，他在那家店做兼职。
我坐在吧台，直到子夜也不肯走，我喝了许多酒，可是并不醉，一个人清醒是好事情，可是如果一直那么清醒，有时，太痛苦。我那么正常地坐在那儿不肯走，看起来，真尴尬。可是熊要结账关店了。他小心翼翼地和我说：“小姐，对不起，你可以走了么？”“我不想走。”我依然清楚地这样回答，“我想喝酒。”“这个。”他有些诺诺，倒好像是他的不对。外面的雨瓢泼地下，没有一丝一毫停止的意思。我忽然开始眼泪流下来，对他说：“你看，我没有办法回去，我回不了家。雨太大了。”熊说：“我送你走，我不会让你淋一滴雨，也不会让雷电打击到你。”
这句话，好似情歌。
他收拾好店，关了灯，把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的我抱在怀里，他那么高大，怀抱那么柔软和温暖，他背了一个背包，抱着我，开始飞快地在雨中行走。到了我的楼下，他把我放到电梯口，我果然连发梢也没有湿，而他已经全身湿透了，毛都耷拉在身上，很狼狈的样子。“上去坐会儿吧。”我邀请。“不了，我得回家了。”他说着，解下背包，里面是玉米棒。
他从玉米堆里翻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我酿的蜂蜜酒，希望你喜欢。”“谢谢啊。”我说。“不客气。”他挥手再见，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这瓶蜂蜜酒装在漂亮的琥珀色瓶子里头，瓶盖上有熊的徽章，是他质朴可爱的敦厚的脸。这是我第一次失恋，这是我第一次和熊邂逅。
第二次看到熊是在加油站，我驾着我的MIN COOPER 去野外踏青，随行带了两个漂亮姑娘，朵朵和多多。她们本来是我的客户，后来和我成为了朋友。我的职业，是色彩咨询师。我为人们的房子，衣服，装饰。选择合适的色彩。我总能为他们做出他们喜欢的选择，所以，我的客人很多，他们总把他们的朋友再带来我这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难以给自己的生活作出正确的选择。
一个高大的戴着红色帽子，穿着红色制服的身影快速地跑到我车前，问，“多少升？”“熊。”我笑容灿烂地喊他。
他仔细看了看我，腼腆地笑了。“是你啊。”“你换工作了？”“是啊，我喜欢做不太一样的事情。”“这份工作习惯么？”“并不累，而且，可以闻到汽油的香气。”“汽油的香气？”我很诧异。“是啊，在森林，不太能闻到这个味道呢。”
我暗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味道。不过对于熊，大概不一样吧。
第三次见到熊的时候，我很狼狈；我连续工作了两天两夜，那次是我为一个女孩子的婚礼作色彩设计，她要求很高，不断把修改意见回复给我，我希望她满意，所以也用心地去做。不是很多女孩子会有勇气或者幸运在17岁把自己嫁出去，我很努力让这个设计可以完美。
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后果是我头发蓬乱，眼圈深重，我已经喝了30杯咖啡，用完了12枝彩色铅笔和71张色彩标签。我终于发现我已经不能做到刚刚二十岁时那样，一夜没睡后，用凉水洗一下脸，依然容颜娇美。我开始容易疲惫，嘴唇干涩。
我没有换衣服，在居家的衣服外面裹了条浅灰色大披肩，就出门了；我下楼，匆匆走进附近的一个便利店，拿了两盒新鲜牛奶和一袋甜面包圈，然后到收银台前；缺乏睡眠让我心情不好，不搭理人，收银员说，“二十元”，我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付钱给他。可是，他却说话了。“hi，是你啊。”
我抬起头，哦，是熊。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脸红成了一片。
我那蓬乱如扫帚的头发，披肩下面，沾了咖啡渍的条纹睡裤，还有米奇拖鞋下面10个无辜的脚指头，都暴露在熊的面前。我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出现在别人面前总喜欢容颜光鲜。我妆容美好，衣饰得体，笑容得当，我是个聪明智慧的女子形象。可是在熊面前，全部毁灭了，我没有理他，扭头就走，边走边对自己说，“幻觉，全都是幻觉。两个礼拜前，熊还在加油站工作呢。”
可是，他追出来，说“你，等一下。”我尴尬地立在便利店门口不动。他回去，又回来，塞了一个拎袋在我手里，“回家吧，好好休息。”他笑笑，他穿着便利店的淡黄色制服，戴着黄色的POLO帽，笑起来，牙齿雪白。
我没有多看逗留，静悄悄溜回家。坐在沙发上，我打开拎包，是五罐凉茶。可以去火的那种，是啊，熬夜的人容易上火，熊原来很细心呢。我笑笑。
胖胖还在酣畅地睡觉，缩在窝里的一片纸头下面，我悄悄过去，把他的食物添满；走到工作台前，把最后修改好的方案电邮给新娘。热了杯牛奶，就着吃了两个甜面包圈。刷牙，左刷，右刷，里面仔细刷刷。然后换了睡裙，一头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犹如一头栽进黑夜，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时候，窗外夜色降临，拨过床头的闹钟一看，已经是晚上8点。我去洗澡，在淋篷头下，一边往全身涂满泡泡，一边开始唱歌，自从分手以后，我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
吃完简单的晚饭，我换了条白色抹胸款连身裙，高腰的设计下面是蓬蓬的伞裙，腰身和边缘镶嵌黑色绸缎。我戴上白色水钻耳钉，绑上白底黑网格束发带，打开鞋柜看了一圈，我选中白色羊皮高跟鞋，脚背处扎着精致蝴蝶结。最后，我取了个黑色小手袋握在手中，在镜子前面仔细看了一眼自己，就出门了。
我径自来到便利店，人不是特别多，我在门外对熊笑了笑。他看到我，就出来了。“你休息好了？”“嗯，对了，你几点换班？”“晚班，10点半会有人来换我。”“你下班后我们去喝一杯怎样？”“这个——”熊有些犹豫。“你有家人在家么？”“没有，我一个人住。”“那我们去喝一些吧。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家，怎样？”“那么，好吧。”“那半小时后，我来接你。”
如果你和一个人总是不经意遇见，如果你不那么讨厌他，不妨，和他去喝一杯吧。
那天晚上，我们在QUEEN酒吧喝的酒，我本来并不想把我和顾的故事告诉熊，
可那晚，我们进去时候，酒吧里正放着Patricia Kaas的《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on the summer day
Then you might as well take the sun away
All the birds then flew in the summer sky
When our love was new and our heart were high
When the day was young and the night was long
And the moon stood still for the night bird’s song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我喝着蓝色玛格丽特，和熊说了这个故事。
你知道么，当时候我们一起读中学，顾是我最好的朋友米的男朋友。我眼前浮起米那张温柔的脸。
我很喜欢他，很早就喜欢了，可是我不敢说，也不敢表现出来。我更喜欢米吧，我不想失去米。我们三个人，一起读完初中，一起升到高中。我们常常在一起，他给米买巧克力，买冰淇淋，都一定会有我的一份。我知道，他什么时候第一次牵米的手，什么时候，第一次吻她；你知道，我是米最好的朋友。可是，我爱他，越来越爱，随着时间的叠加，这份爱从来没有消减过。
那是高二那年暑假，我和米一起去他家玩，他家房子很大，是三层的楼，还有游泳池，他家人都在国外，他一个人住。他请我和米多住些天，因为假期一个人太寂寞了。那天，米在楼上午睡，我本来和她一起睡觉的，可是我先醒了，就下楼喝水。我坐在沙发上，刚刚喝第一口水，看见他从楼梯上下来；我们很少这样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所以，有些尴尬；他过来坐在我身边，很近，我感觉到他皮肤的热度。我很紧张，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地抖动。时间变得好缓慢，每一秒种都好似走在我的心上，突然，他就俯过身来吻我，杯子就从我的手里，滑落到地面上，摔碎了，水和玻璃洒了一地。
你知道么，这是我的初吻，你知道么，这也是我梦想的情形，可是，我却那么害怕。
他高大，他漂亮，他读书好；我也不是不漂亮，不聪明，可是，面对他，觉得卑微的心，好似信徒在面对神祗。大约，这是漫长暗恋的后遗。
杯子的碎片后来是米收拾的，她收拾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地说我太粗心。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不说话，宽大屏幕上，一只非洲草原上的雄鹰箭一般俯射下来捕捉住了一只藏匿在草丛中的兔子。
第二天，我就先离开了他家。
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是暑假后才知道他和米分手了。他很快追求我，我那么软弱而没有抵抗力地答应了。在很多人看来，真的好像一场阴谋，我精心设计的阴谋，可是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切过程中，我都是那么被动。如果说有错，就是错在我那么爱他，爱到忘记了尊严，流言。有维护米的女孩子不屑地和我说，“你以为他会和你一起很久么？他会不要米，也会很快不要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是那么渴望和他一起，可是也很在乎米的态度。
一天，我约米在学校天台上见面，米瘦了很多，漂亮的眼睛有些失神。“你要说什么？”她懒懒地问我。
我喃喃，“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很想你。我们可以不可以像原来那样？”
她冷笑，她性格里那些天真温存因子荡然无存，她冷冷地说，“你想得到我的祝福对么？我告诉你，不可能！”她含着泪水，“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他真正的爱，终于有一天会失去他！”
我一直不懂，米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永远得不到他真正的爱，难道他和我一起不是为了爱我么？我是在大学后才从别人那儿得知了当时的事情，原来，那个时候，米怀了他的孩子，他很害怕，甚至厌恶那个生命，他给了钱给米，要她把孩子打掉，米不舍得。于是，他就和米分手了，他想通过这种决绝的办法完全断绝米的念想，米不是那种有勇气一个人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的人。我真的不知道，米怀孕了这件事情；也许再亲爱的闺蜜也很难把不堪向你述说，她一直比你好，比你漂亮，读书比你好，男朋友很优秀，她习惯了你带着向往和羡慕目光听她讲述甜美的生活，她怎么能对你直述生活的巨大缺陷。若当时我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和他一起。
那个孩子，最后还是没了。
可是，我和他却仿佛完全没有遭受那些诅咒的困扰，我们一直在一起，七年真的很长，长到让我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我们一直有个不言明的约定，如果有了孩子，就顺其自然结婚。若没有，就这样先过着。反正，我们年龄都不算大。
我们在一起住了五年，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怀孕过，我并没有担心过什么；我觉得生活圆满，安定，我们的爱情温和，甜美。我们平时一起生活得很好，我们是那么适合在一起生活的两个人；我的身体和精神都还那么年轻，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需要一个孩子来点缀，更没有想过，通过一个孩子来牵制他。
我想我理解七年前的他，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心高气傲，一个婴儿的到来完全脱离他的想象，他无法想象生活会带离到怎样的局面；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年轮一圈圈划过，他已经在改变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在惋恨那个失去的孩子，我也没有想象他其实在期待一个孩子，以某种赎罪的情绪。
我说了那么久话，我有些累了。我要了杯冰水，清凉的柳橙味道。我微微向熊那儿靠近，他把他宽大柔软的肩膀给我，我就那么靠着，舒服地靠着，继续我的故事。
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他的工作室在城市的北边，他在那儿还有一套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天蓝格调的客厅，厨房和橙黄婴儿房，粉紫的卧房，全部出自我的设计，是为了我们的婚姻而准备的 ；而我坚定在这套市中心的房子住是因为离我的工作室很近，而且我不太爱开车。一般他都开半个小时车回来和我住，他知道，我太习惯他，五年了，我已经忘记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那天，他下班回来的时间和平常一样，七点差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和平常一样，他换了鞋过来首先亲了亲我的面颊；他像平常一样和我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坐在沙发上，边喝咖啡边看电视。那天，我们在看捷克出品的《鼹鼠的故事》，肥肥的鼹鼠很可爱。
他只是，忽然说，“意莲，我们分手吧。好么？”
我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转头看他，“什么？”“我是说，我们分手，可以么？”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我完全反应不过来，连眼泪都反应不过来。
那是夏天的雷暴雨天气，二十分钟前，我正在一在边做晚饭，一边担心路上的他，担心雨会在他回来之前下起来。这天的菜单，是清蒸鱼，西兰花和西芹，是我们前一天晚上，在床上边嬉闹边商量好的。
他的话刚脱口，天空像得到一个信号，豆大的雨滴开始迅速往下砸，然后瞬间就成了雨幕。
天空完全黑了，天空像被巫婆偷走了，天空不见了。
If you go away on the summer day
Then you might as well take the sun away
然后，我去喝酒，我遇见你。
熊，你知道的。你知道后来。
那一天，我不可思议地醉了，醉倒在熊温暖的怀抱里，好像回到妈妈的怀抱。
于是，我和熊成了朋友。
这个城市很大，有很多人，可是，我常常觉得寂寞。我没有朋友，没有一个真正可以说话的朋友；过去的七年里，我放弃了太多自己的东西，我以为，有顾就够了，我生活在他的世界，他的朋友圈子；现在，没有了他，我就没有了全部。还好，至少，现在，我有了熊。
健康的，淳朴的，安全的熊。
我们常常通电话，有时逛街，熊不太多有自己的时间，他工作很努力。他说，他只是喜欢工作，喜欢和人在一起。“你知道，森林里，看不到许多东西，”他说，他对一切都好奇，新鲜，像一个孩子。
逛街的时候，我看到许多女孩子挽着她们的亲爱男友，于是有些落寞，熊温厚地伸出胳膊，牵起我的手，好似小时候父亲送我去幼稚园的样子。我想，一定有人羡慕我的，因为我拥有的，是无法替代的熊。
熊不太愿意待在我家，因为他觉得太高，害怕，每次乘坐电梯对他来说，是一次酷刑。因为我住的楼是景观电梯，全透明的设计可以看到外面风景，可是熊，总是害怕。他依偎着我，闭着眼睛，脚掌微微颤动。“我教你一个方法可以不怕。““怎么办？”他问。“你往天上看，不看地上。”“嗯。”“你举起胳膊，喊着：Super Man ，然后，一直往天上看，很快就到我家了。”“嗯。”
周末，我总是和熊一起埋在舒服柔软的沙发里玩超级玛里奥，用牛奶泡奥力奥吃，那绵软香甜入口即化的感觉，好美妙。熊这个时候总是特别开心，他喜欢一切甜食，一切蜂蜜口味的东西。
熊，你觉得我穿哪件衣服比较好看？
熊，下个周末去野餐怎样？
熊，猜猜我最近赚了多少钱？
有了熊以后的时间，变得很快，秋天很快就过去了。
榉树叶子落到了最后一片。
熊最近的兼职在快餐店，他能做出很好吃的薯条和汉堡。他戴着印有M的帽子样子依旧可爱。
我最近忙一些，我接了一个沙特阿拉伯人的CASE，据说他是王室的近亲，石油大亨，他的要求很苛刻，我已经不记得方案是第几回被驳回了。不过这是个大客户，他要在这个城市建一个超五星级酒店，告诉我若我第一个方案做得好的话，全部的色彩设计都由我来做。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做完后，我起码半年可以不用工作了。
我很心动，每天在工作台看厚厚的关于中东文化的书籍，据说他们可以娶三个妻子，我的真主！
因为不能常常见面，熊最近的电话有些多，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只是随便问问，听听我的声音。我有时觉得他很孩子气，“我在工作，”我认真地对他说，“两个小时内不许再打进来了。”可是过了半个小时，我又不忍心地回电话给他了。我送了他一部移动电话，是摩托罗拉的限量纪念版，复古的巨大厚重设计，刚好符合熊的大手掌。移动电话后面，是我和熊的大头贴，上面我们都笑到可以看到每一颗牙齿有没有蛀牙。
这个晚上，又接到熊的电话，他说了一会就挂了，我觉得他还有话，但是又想不出是什么。看看时钟，已经凌晨三点，我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熊。“hi 。”“hi，是我。”“哦，是你，意莲。”他听起来很开心。“对不起啊，最近有些忙，冷落了你。”“没有关系，你工作重要。”“是啊，有点烦，设计什么不好，要我先设计卫生间。”“其实，卫生间只要白的就好了。不是么？”熊说。“什么？”“我的叔叔的堂弟是一只北极熊，他常常说，北极熊拥有全世界熊拥有的最好的厕所，因为永远那么干净，洁白。”“你在说什么啊？”呵呵。我笑了，心想，到底是熊的思维，大概北极熊的卫生间就是整个北极吧。“不要烦恼，意莲，你一直那么棒。”“嗯，那倒也是，”我不谦虚地笑了，“对了，熊，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说，我感觉。”“嗯，也没有什么，只是想和你说，冬天要到了。”“那又怎么了？”“冬天，整个冬天，我要冬眠去。所以，到春天才能见你了，意莲。”“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啊。”我心里一沉，“你完全可以不去冬眠，”我试图挽救，“你若怕冷，可以整个冬天住在我家。”“可是，你知道，这是一项古老的传统，我必须遵守。”熊缓慢地说，“我和别的熊都有些不一样，我喜欢人，喜欢和人一起，可是，我还是要遵守族人的传统，告诉他们，我从没有远离。”“是这样。”我沉默了。“意莲，我并不舍得你。”“熊，我也是。”
这个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没有能睡着。
于是，我起来，打起精神工作。坐在工作台前，我翻到色彩标签的最后一页，面对一片白色沉默。我想起熊的话，也许白色的卫生间，就是我们需要的，也许熊并没有说错。我飞快地动笔。
第二天，我和沙特人见面，给了他设计，他有高大身材和茂密络腮胡须，倒有几分像熊。“这是你的设计？”，他翻看了后，看着我，问。“嗯。”
他把设计方案摊在桌上，所有位置的色彩标签，都只有一个颜色，白色。
他对着它们，沉默了许久，抬起头，对我说，“很好，那么以后酒店所有的色彩设计交给你了。”结束后，我收拾起东西，转身预备走，他喊住我，“我很高兴你穿着长袍却赤着脚来见我，你有很漂亮的脚，让我想到妻子。”“我只是把鞋脱在门外了。”我说。“我担心这些地毯大概很昂贵。”
离开后，我驱车去了商店，买了浅灰色的毛线。“请给我最好的那种，请给我你有的全部浅灰色毛线。”
我想给熊编织一件毛衣，在他冬眠以前；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情，我不知道需要多少毛线。
我又开车去郊区找了一位正在村口闲聊的老奶奶，请她教我最基本的针法。
她教着我，满是皱纹的脸笑得厉害，“你走了很远路啊，姑娘。”“嗯。”“是织给男朋友么？”“不是。”“我先前织过很多毛衣啊，织给老头子，织给儿子，女儿，后来织给孙子，他们现在不要织的了，他们穿买的，买的好看。可是，姑娘，织的暖和啊。”“对啊，我就是想织暖和的。”“好，我教你，慢慢学，不要急。”
黄昏时候，我开车回城的路上，接到了熊的电话。“你在哪？”他问。“在路上，正开车回家，怎么了？”“哦，我想见你。我有东西给你。”“好吧。半小时后我家见。”
我走到楼道，黑暗中，已经感觉到熊的气息，我快步跑过去，打开家门，领他进来。“你等多久了？”“并不久啊。”他憨厚地笑笑。
我换了衣服，洗了脸，为他倒了一杯蜂蜜水，然后自己手握着一杯咖啡，坐在了他身边，
甜蜜地靠了靠他的肩膀。“熊，我有一个开心的秘密，为你准备的，但现在不能告诉你。”“是么？”熊笑道，“我有个礼物给你。”
熊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我面前。我好奇地接过来，“是什么？”“你打开来看。”
我打开，是一枚戒指，静静卧在黑色丝绒上，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戒指，上面镶嵌着精致小巧的红色的玫瑰花朵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你怎么有钱？”“你知道我一直工作。”熊腼腆地笑了。“可是，你怎么想到买戒指给我，你知道戒指对人类意味着什么么？”“我并不懂”，他害羞地挠头，“可是我看到，很多女孩子有，但是你却没有；你的手那么好看 ，应该戴好看的戒指。”
我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这是多么荒唐的一天，早晨沙特人夸我的脚好看，晚上熊夸我的手好看；这是多么可爱的一天，我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枚戒指，是熊送的，CHANEL的限量版永恒玫瑰，世上并不是有许多男子会倾其所有为一个平凡女子准备礼物。
我抱起熊，脸贴着他的面颊，“我好幸福，真的好幸福。”眼泪依然不可控制地滚落下来。
可惜，我没有能在熊冬眠前为他准备好熊毛衣，第二天他就回森林了。我开车送他到森林的边缘，他一步一回头，和我挥手道别。
我微笑着和他说再见，我穿着暖和的红色毛衣，束着红色发带，黑色头发光滑乖巧地伏在肩头。我一直不哭，我要熊记得我的最后一个表情，是微笑。
这个冬天，我为熊编织好了一件很大，很暖和的灰色毛衣，我每天抱着这件毛衣睡觉，那等到春天我把毛衣送给熊的时候，上面就有我的味道了。熊会喜欢。
这个冬天，我完成了超五星酒店的色彩设计，沙特人很喜欢，他说他喜欢所有细节，他甚至对我说：“我喜欢聪明女孩子，做我的妻子吧。我会送给你最大的钻石戒指作为信物，让你一个人住巨大的宫殿，铺满最昂贵的波斯地毯，让许多蒙着面纱的漂亮女孩子伺候你。”
我笑笑，向他摇了摇手，说，“你看，我是有戒指的人啊。不过，若你真的喜欢我，也许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有点懊恼地说，“那你说吧。”“请把这个酒店叫做，熊的假日酒店。好么？”
他沉思了会，说，“好吧，让你如愿。”
我一直抱着熊毛衣在安睡，等待春天，等待熊回来。
圣诞节的海苔饼
思念使人忧伤，思念会使人饥饿么？
那天晚上，上完晚自修回来的路上，我在学校门口的馄饨摊爷爷那儿吃了一碗馄饨，他冲我眨了眨眼睛，那是一碗比别人要多一倍的馄饨 ，是啊，哪个女孩子会在平安夜一个人来吃一晚馄饨呢？他大概是同情我吧；枯黄的梧桐落叶被风卷动慌张地跑，平安夜的十一点，这个城市依然喧嚣。“两碗馄饨”，一对俨然玩累了的年轻男女来到馄饨摊，他们的脸像新鲜的苹果一样，光洁而有些兴奋的红晕。他们坐下来的那一刻，我悄悄地背起书包走了。
慢慢往我和大熊的小窝走，一个人的家是那么寂寞和冷清，我是多么不愿意向那儿迈步，可是我不能不；走到小区的门口，我在茶叶蛋奶奶那儿买了两只茶叶蛋。“你今天一个人啊。”她剥好了茶叶蛋递给我。善解人意的奶奶，她知道我不会剥茶叶蛋，以往都是大熊剥好给我。“恩。”我有气无力地答应。“今天额外有玉米哦。很新鲜的。来一根吧，小姑娘，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的生意。”
我正要推脱，可是美丽而丰满玉米棒一露面，带着它那迷人的香味，我已经没有抵抗力了，乖乖地接受了下来，“谢谢奶奶”。
吃完茶叶蛋，我啃着玉米，一步步地上楼。
楼道的灯应声而亮。大熊在的时候这是多么快乐的场面，我们总是抢着跺脚，看谁先让灯亮起来。
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为什么要工作？工作为什么要出差？出差为什么要在圣诞节？
我慢慢地摸钥匙，钥匙的触感在冬天的夜晚是那么地冰凉，往常，都是大熊开门啊。
脱了鞋，我就钻进被子睡了，没有人拎着我的耳朵去让我洗澡，没有人打我的屁股让我换好睡衣并且刷牙。可是，也没有人帮我温暖冰冷的被子。
一会儿我就睡着了。睡眠真好，可以让人忘记烦恼；现实的孤单和寂寥，只让我想往有大熊的梦境里逃跑。
思念使人忧伤，思念也使人饥饿么？半夜，我被肚子难耐的饥饿忍无可忍地催醒了；我打开灯，拖着拖鞋，奔向厨房。
没有大熊的冰箱也是寂寞的。我对着空荡荡的冰箱叹了口气，打开食品柜，里面还有一包大熊最喜欢的海苔饼干，对不起啦，我拆开饼干，坐在窗台上，对着月亮吃起了圣诞节的海苔饼干。
月亮真温柔，它对我迷人地微笑，今天的月亮好像散发着海苔饼干的香味。大熊说每天月亮的味道都不一样，可是我知道，月亮的味道就是我的夜宵的味道。好多次，他站在厨房门口让我猜一猜今天的月亮是什么味道，我总是遗憾地说：“我知道啦，是辛拉面的味道。”
我比较喜欢辛拉面，不过海苔饼干也不错。大熊喜欢的，总是没错的。
还剩下两块海苔饼干，吃不下了，我跳下阳台，和月亮道了晚安，准备再去睡觉。
我走到卧室的门口，听到动静，我转过头，我看到米米。
我叫它“米米”不是因为它一出现身旁就出现了字幕写着“米米”二字，而是我看到它第一眼就觉得它就叫米米，就像我看到大熊第一眼就叫他大熊一样。
对人是有第一感觉的，对猫也是一样。
那只叫米米的猫，在大熊离开的第一天晚上，来到我的世界。
它好像累了，也饿了，它全身白色，眼睛是柔和的黄色，它很漂亮，它吃完窗台上我剩下的最后两块海苔饼干，就径自走进我的房间，在我的床上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美美地睡下来，一会就打起了幸福的小鼾。
我忽然有点含羞，我刚刚，应该少吃点海苔饼干，多留点给它的。
眼皮在打架，争吵很激烈，我爬上了床，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也美美地睡了。
第二天醒来，风把卧室的粉红细条纹窗帘吹开了一半，很好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很暖和，我以孙悟空的姿态睡在床上，米米以猪的姿态睡在我的肚皮上。
我带米米去超市补充我们的冰箱。圣诞节这一天的天气真好，我的心情也因为有了米米变得空前的好，出门前它仔细地添干净自己白色的皮毛，我换上有红色蝴蝶结的连帽小棉袄。 我围上花朵图案的围兜，它钻到围兜大大的口袋里，我们出发啦。
我们买了红色的苹果，买了紫色的葡萄，买了无数的辛拉面和巧克力，喵喵，它第一次对我温柔地叫，我知道，我怎么会忘记大熊的最爱，海苔饼干，呵呵，也是米米的最爱吧。
大熊走的第一天，我遇到一只喜欢吃海苔饼干的猫猫。
我把货架上所有的海苔饼干都拿走了，去收银台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心跳，米米已经从围兜里兴奋地跳出来，它坐在高高的海苔饼干山顶，好像传说中的埃及猫后。
一位温柔的男士主动提出帮我把海苔饼干山搬回去，他有漂亮的车，车的后备厢里放满了我的海苔饼干。我和猫猫坐在车的后座，他温柔地和我说话，他很高，嘴巴和手都很漂亮，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红；米米却第一次不开心地样子，它焦躁地用爪子实验皮质座椅的耐磨程度，并且毫不脸红地在驾驶座后面撒了泡尿。
我抱歉地和他说这是一只没有训练过的宠物猫。他温柔地笑笑：“没有关系，如果爱一个人，那一定也爱它的猫。”
哦，我的脸，已经比刚买的苹果红了。可是，米米的毛，已经竖起来了，好似刚被高压电触到。
回到家，谢绝了温柔男士出去喝上一杯咖啡的邀请，我关好门，开始假装和米米生气，可是，它怎么可以那么不给我面子，我还没有对它摆脸色，它已经刺溜到卫生间去大大，我悄悄透过没有关好的门缝，看到它辛苦而严谨地蹲在抽水马桶上，谁说这是一只没有经过训练的猫猫，它的训练实在太周到。
我和米米洗澡，从来没有遇到这么爱洗澡的猫，它热情地追逐肥皂泡泡，并在浴缸里拼命地扑腾，给它洗完，我的头发和身上已经都是肥皂水，T恤也湿了一大半。不用看你的小坏眼睛我就知道你想把我弄脏了逼我洗澡，可是我最不爱洗澡。大熊不在的每一天我都不洗澡。
用吹风机把米米吹干，它柔顺洁白的毛让它美丽得好像天使一样，可是我宁愿相信它是天上的狗屎，因为它正臭美得意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放了一个又臭又长的屁，回味里头还有海苔饼干的味道。
我严肃地拷问它的身世来历。它的每个行为都那么像大熊，爱吃海苔饼干，爱洗澡，不爱我和别的男人说话，还有爱逼我洗澡，哼哼，一定是大熊从中学时代就苦心培训的间谍猫猫。我拎着它的脖子，用小扇子敲打着它肥硕的屁股认真地问话；可是它楚楚可怜的眼神让我一会儿就心慈手软了。管它是间谍猫还是拉登猫。可是我喜欢它啊。
圣诞节大家都有活动，我除了大采购没有任何想法，也许我本来可以去找单身朋友拼酒，可是带着米米就算了吧，要做好榜样。
米米在地板上打滚，努力演出一块抹布的样子，我“啪”给它脑袋一下，“不就是要我打扫卫生么，何苦把刚洗澡完的身体又弄脏？”我端来清水和抹布，在地板上飞快地边抹边跑，感觉自己就是汤婆婆管制下苦难的千寻；在厨房的储藏柜，我一边尖声嚎叫，一边用抹布捉住两只小强扔到窗外；这是我史无前例的卫生总动员。累得躺在阳台上，歪过头来看着干净得闪闪发光的地板和玻璃，欢乐的感觉让我想尖叫，原来打扫完卫生的感觉可以这么好；可是，米米幸灾乐祸的眼神里头，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不得不洗澡。
洗完美美的泡泡澡，我和米米躺在锃亮的地板上。我边啃苹果边看阿加莎的小说，以前没有大熊在家我决不敢看，还好，现在有米米。米米对着我的苹果挤眉弄眼，天那，难道它想吃苹果。我把一袋苹果倒在地板上，爱吃吃吧。米米站在苹果上表演狗熊踩球的样子，我笑得肚子好痛，眼泪流下来。它肥硕的肚子和屁股啊，怎么那么象征着人间美好。
邮递员在楼下喊叫有我的包裹，拿到包裹看到是大熊的字迹我心情紧张，急忙想上楼拆开看的心情让我太过急躁，扑通，我摔在了楼梯台阶上，下巴和膝盖磕出血来。
大熊在遥远的南方城市给我寄来了传说中的水晶球，他说我想他的时候只要看着水晶球就能看到他的样子，可是，我像所有失败的女巫一样，苦苦地看着水晶球，只看到玻璃球面上米米和我扭曲变形的蠢脸。
下巴和膝盖涂了紫药水还那么痛，米米好心地伸出舌头想帮我添，我急忙把腿缩过来，紫药水可不是好吃的东东；米米为了让我心理平衡，跑进厨房。不一会儿，它的额头和背上顶着两块紫色的葡萄皮光荣出场了，大概，它觉得这跟紫药水没有太多两样。
笑着笑着，我在地板上睡着了，睡梦中感觉到米米在我的肚皮上一拱一拱，睡眠使我忘记疼痛。只是梦里面见到大熊，让我醒来的心里有点疼痛。
周末不上课，我和米米说，我们去动物园吧
早晨我很早起床，给米米和我准备便当。米米，一个鱼罐头 ，两盒海苔饼干；我：一个苹果，两盒海苔饼干。哦，米米，请原谅永远不会做饭的我。
我把米米小心安置在我随身的粉红色米奇小包包里，背包里背着我们宝贝的便当。我这天穿着满是熊猫图案的毛线外套，红色的格子短裙，脖子上围着河马图案的毛线围巾，我以为这符合今天的动物园主题。米米扑哧扑哧地奸笑，若不是地铁刷卡口的老奶奶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把围巾图案上河马的嘴巴正好围在了我的嘴巴。
我和米米成功登陆了地铁一号线，我们要坐到最后一站去动物园。我很快发现有这个打算的不只是我们，还有一群五六岁的幼儿园小朋友，和领着他们的美丽漂亮的女老师。他们此起彼伏的唧唧喳喳把地铁车厢成功改造成小雏鸡养殖场。我几次三番想离开，但看到女老师满是抱歉的眼神又于心不忍，只能拼命把米米的脑袋往包包里塞，免得它给小孩子们发现。
米米显然对于我违背到了到地铁上就让它出来自由活动的诺言很恼火，它大吼一声终于蹦了出来，我心中默念，完蛋了。
果然，小朋友们立刻发现了新奇内容，在他们的排山倒海的强烈要求下，老师让他们排着队来摸米米，说好一个人只给摸一下。米米卧在我的包包上，居然一脸扬扬得意的样子美美地给孩子们摸。天那！我想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在动物园，我们走过河马，走过斑马，米米一直那么兴奋激动，张牙舞爪，活蹦乱跳。
到了傍晚，离开动物园的时候，它终于像一个贪玩的孩子一样，累到睡着了。
我抱着安静的它上了地铁，我抱着安静的它下了地铁。
我抱着安静的它走在最后一点玫瑰红的夕阳里头，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长。
影子中我的腿细弱得像童话里的匹诺曹。米米好重，可是我想我能支持。
可是，没有大熊的人生，我想我一刻也不能支持。
星期二的上午是盛大的节日，因为星期二有我最喜欢的课。我喜欢跟着白胡子的老教授吟诵古诗词。他说，“你们知道么，古代的诗歌是用来吟唱，是吟唱而不是读书哦，要有感情，对。”
星期二我早早地起床了，给米米脖子上扎一个绿色的蝴蝶结。我穿墨绿色的毛衣和黑色的小短裙，长靴子，从来没有的乖女仔的模样。
我骑着单车，带着米米和永恒的海苔饼干便当去学校。
星期二的上午总是阳光很好，总有一点轻轻的小风温柔地吹啊吹。小路旁边有长绿的乔木，叶子总是哗啦啦作响，我总叫不上那些植物名字，可是如果大熊在，就一定可以叫出来。
大熊认得每一颗草和每一棵树的名字，我总能自豪地说。
你猜大熊是植物学博士？不对，他是网络工程师。
这些哗啦啦的树木中，米米只喜欢其中一棵，虽然这一棵和别的许多棵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就像世界上这样多的男子，我只喜欢其中一个，虽然这一个和其他许多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星期二的九点左右，我总要在那一棵树旁，等米米肥硕的身躯艰难地爬上去。
它喜欢钻在油绿的树叶中间，眯着眼睛享受清晨的干净阳光。“快下来，小树被你要压弯啦。”
它不听，依然小心翼翼地趴着，并且怪声怪调地喵喵叫。“天那，你以为你是一只鸟啊！”我一把扯它下来，抱着它往教室奔跑，因为我快迟到了。
我们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但是关门的时候，米米的尾巴不幸运地被夹到了，可是它好有骨气地居然没有叫。我赶紧坐到渡渡的旁边，渡渡是我的好朋友，每次上课会给我留座。叫他渡渡是因为他的智力和冰河世纪里的渡渡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都属于已经或即将笨死的那一种族群。哦。忘记说了，渡渡也是大熊扼令我不许交往的对象。果然，米米正在对他喘粗气，并努力从肥厚的脚掌里露出自己的锋利爪子恐吓他。
我拍拍米米的脑袋，看在它刚刚被夹而没有叫的份上温柔地拍了下，“不要闹啦，我要吟诵诗歌了，吟诵你懂么，小文盲。”
录音里放着叶嘉滢先生优美的声音，米米显然很喜欢，没想到，它还是只古典的猫，可是，它很快就得意忘形了，“喵喵”，“喵喵”，它尖利的叫声充斥了教室；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开始向我靠拢，尤其广东籍的同学，目光里还有饥饿的成分，天那，你以为你真的会吟诵么？
我不客气地把米米往背包里一塞，然后作怒视状看渡渡，并且吼他：“你没事学什么猫叫？”
大家在听到这句话后，纷纷投以他一个个鄙视的眼神，继续回头吟诵了。
渡渡什么都没有辩解，一直到下课；天那，他哭了。
渡渡待我很好，像许多善良的好人一样，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小姑娘一样宠爱着我；可是，我的良人，只能是一个，纵然王子跪在阶下，许着盛大绚烂若星辰的未来也不能改变。因为我的良人，只能是大熊。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和米米的生活过得七荤八素，不知道吃掉了多少袋海苔饼干和打了米米多少下脑袋以后，我开始想念大熊到不可抑制。
你说大熊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会不会给我一个惊喜，悄悄上飞机，悄悄打车到楼道下，脱了鞋悄悄上楼，悄悄开门，悄悄蒙上我的眼睛。吓我一跳。
我一定要找个好地方躲起来，让他找不到。心动不若行动。我立刻从地板上爬起来，拽着懒洋洋地趴在地板上睡觉的米米起来一起找。
我钻进被子里，像一个小山，米米扭着大屁股钻进来，像小山旁边的山包，不行不行；
我躲到洗衣桶里，米米作尖叫状，对啊，每隔几天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阿姨会来，它一不小心就会把我也彻底清洗一遍的。
我作势要躲进厨房的储藏柜，米米开始学小强的嘴脸，我又打它一下，学不像啦，你是猫唉不是昆虫。不过储藏柜也要取消了。哪儿呢，哪儿呢？
终于我看到好地方了，我钻上窗台，窗帘一拉好，嘻嘻，没有人能找到我。
米米开始拍着肚子笑，它指指楼下。
是啊，大熊在楼下往窗口一望就看到我了。
躲到哪儿好呢，哪儿呢？
我想得好累了，去食品柜，摸海苔饼干吃，咦，食品柜真不错，又结实，又没有小强，还有海苔饼干的香味。就躲在这儿吧。我和米米在食品柜躲了好久好久，一人一猫一口海苔饼干，不知不觉我们睡着了。风吹着树动，树枝打着窗动，门微微地动，好像有人在动，可是，可是，我打开食品柜，天已经黑了，薄薄的月亮弯弯地升在天空。
大熊还是没有回来。
无尽的等待让我忧伤，我海藻一样的头发开始掉落到地板上，每天早上，已经爱上打扫卫生的我，开始边抹地板边拣头发。米米总是试图把它发现的头发藏到它的毛里不给我看到，我忍不住打它脑袋一下，笨猫，以为我头发跟你的毛一个颜色啊。
有时抱着它看会有担心，它的脑袋这样被打啊打啊，它会被打笨么？
大熊不在的日子，时间是那么漫长。我要学习许多消磨时间的方式，可是我永远学不会米米的那一种。
它能花一个上午的时间，用一个绒线球的线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再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自己解放开来；它尝试失败的时候就喵呜着喊我解救它，我一定要当着它面多吃几块海苔饼干再动手。
我们也会彼此生气，生气的原因很无聊。比如我们一起看电视，我觉得这个好看，它觉得那个好看，然后我们就要抢，抢到彼此都头发蓬乱鼻青脸肿就生气。比如我讨厌它用垃圾袋练爪子，因为我常常不知道，准备扔垃圾的时候一拎起来发现垃圾洒满屋了。我也知道这是猫猫的本性，就像男人离不开足球和美女一样，可是我真的不能容忍。我们就生气，一直生气。然后忽然又和好了，忘记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我们从来不会为大事件彼此生气，比如对台政策，比如泡菜事件，比如陈水扁。它懂么？？
有了米米以后我开始习惯一个人出门，其实不能说一个人，因为还有一只猫。
以前，大熊不在的时候，我是那么不愿意一个人出门，我不愿意别人一对一对，连小狗都两只一起撒着欢跑，小鸟两只一起唱着歌儿飞，我却一个人，孤零零。
现在，至少有米米。
我们沿着这个城市古老的城墙漫游，差不多穿越半个古城区，我在那高高的地方，俯瞰这个城市，看到一个个我和大熊一起待过的地方，一条条，我和大熊一起走过的路，回忆让我温暖而惆怅。
这个城市有许多故事和秘密，它们属于每个人的心里。
米米在城墙上的衰草间窜来窜去，像一只行为不端的坏猫，其实它只是在扑向蜻蜓和肥肥的狗尾巴草玩。我看到城墙上旧砖上古代的人刻留下来的字迹，那些砖头写着某朝某代，某地某人监制了这块方砖。
我认真的用小刀到在一块方砖上写着，今时，今日，今地，宝宝很思念大熊。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我突发其想和米米说：今天我们点蜡烛玩吧。
米米开始摸肚子，天那，你想吃烛光晚餐，我刚想打它脑袋说：想都别想。
可是看着它哀求的眼神又不忍心了。
我开始翻冰箱，一段做三明治剩下的熏火腿，一根敷脸剩下的黄瓜，两个西红柿，一包意大利面，一小瓶蘑菇罐头。
我努力回想大熊平时怎么做饭给我吃的。
我点上了煤气，把切片的火腿煎了一下；我煮开了水，放进意大利面，煮了10分钟。
我把蒜蓉蘑菇意大利面酱倒进平底锅，再倒进小蘑菇和火腿一起炒热。
我把意大利面捞出来，放在漂亮的苹果图案的盘子里。
我往面上浇熬制好的蘑菇方腿面酱。
这一盘意大利面看上去，那么芬芳，美丽而又好味。
我成功了，原来我也可以做到的！
我情不自禁握着米米的手开始在地板上旋转跳舞。
可是，米米，它真的站起来了。它变成一只漂亮的猫绅士，他英俊地领着我舞蹈，我懵懂地随着他舞步跳跃，我从来没有如此感觉到自己这么像一个成熟的小妇人，我不再是那个整天希望大熊的佑护的乖僻孩子，不再是那个离不开他照顾的胆怯孩子，我找到了自己，找到了成长的那个瞬间，哦，今天的月光，是成熟欲坠的苹果的味道。
他的舞跳得真好，是古典华尔兹，还有着来着遥远19世纪的英伦王朝或沙俄帝国的宫廷味道。
忽然，他微微笑着，放开我的手，边跳边退到窗台上，他向我欠身，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他旋转着身体，忽然消失了。
风拂过窗帘，窗外的树叶轻轻地动，窗台上的烛火飘摇了一下。
我听到门的声音，轻轻的，钥匙打开门的声音。
我冲到门前，扑进了大熊的怀抱里，眼泪哗哗地下来了。
三 ，诚实 关于约定
我终于变成了顺应时务的一个人，面目温和。我想平庸有时也许更容易到达幸福。我必须善良地对待自己，用诚实的心去承认其实我那么软弱地渴望人间的一切小幸福。我喜爱好吃的食物和好看的事物，我喜欢柔软的床褥，美好的睡眠，早晨起来就看到好的阳光透过窗帘。我希望不会老去，即使老去也要以最好看的姿态。
你知道，我还有一颗天真的心。这是一个约定，我将好好生活，并且忘记一些关于悲伤的记忆。或许还有你。
最好的礼物
在海边的一个渔村里，住着渔夫和他的妻子；他们同许多别的渔夫的家庭一样生活，渔夫出海去打渔，妻子在家补破损了的鱼网，在墙壁上画横线数着丈夫已经出海了多少天，大概还有多少天回来。大概做渔夫的妻子生活是有那么一些单调，不过她们很习惯了。
日子很平静，直到有一天，那次是丈夫秋天最后一次出海回来，他带回来了充足的鱼，足以过冬了，这让他和妻子都很满足和开心，吃完一顿比平常要丰盛一些的晚餐后，他和妻子安详地坐在火炉边，妻子手里忙着用海豹的皮缝制冬衣，渔夫美美地喝着热茶。“我们结婚有多久了，好老头？”妻子忽然问到。“有二十年了吧。”做丈夫的害羞的笑笑说。
渔夫的妻子忽然就伤心的哭起来。“哦，你怎么了？”渔夫关心的问道。“你看，我们结婚这么久了，我们要老了，可是我们连一个孩子都没有”。“是啊。”渔夫听完沉默了。这个家庭忽然陷入很深切的伤感之中。
这一切都被窗外飞过的一个仙子听到了。关于仙子们的个性可以从小飞侠的引述里找到一些踪迹，她们大多个子小小的，有透明的漂亮翅膀，这个毋庸置疑，她们往往心肠怪软的，但是又有些怪脾气，有时会有不可控制的恶作剧的倾向与伤害他人的冲动。所以，有仙子出现的地方，往往快乐和麻烦是一起的。
这个小仙子路过这个渔村是因为它刚刚参加完它的教子的洗礼仪式；她的教子是一只刚刚孵出来的海龟，说起来这个小海龟可真是很幸运，因为它的三个哥哥姐姐都被他那缺乏经验的妈妈在孵蛋的过程里压死掉了。他从蛋壳里露出脑袋的那一瞬间，他的父亲就被巨大的父爱所激动，游了一个月的到海洋中心的仙岛请来小仙子给他的宝贝儿子做教母。
小仙子在海龟家的宴席上喝多了些花蜜酿的甜酒，飞回去的路上有些分不清方向，跌跌撞撞；她靠在了渔夫的窗边想，歇会儿吧。
结果，就听到了渔夫夫妇的这一段对话。这时候的小仙子还没有从庆祝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中复苏过来，听到这些后，立刻升起冲动，“很容易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孩子。”她清脆像银玲一般的声音在窗外接过了话茬。
她说，“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孩子。”她扑扇着透明翅膀出现在这对夫妇面前，她的声音好似福音，允诺了一个幸福定义的可能，却有未知神秘隐藏。
她说，“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孩子，不过你们要答应一个条件。”
看很多童话的人都会知道，和仙子们交易往往是带着诸多小尾巴一样的附加条件的，在这个故事里，这个约定叫做牦牛约定，意思是它有一个牦牛一般小小的，细弱的，但其实极其重要的附加条件。也许很多故事的最后都将标指伤感，但是并不妨碍人们以一颗相对轻松的心来面对一个故事。
很快渔夫夫妇就有了一个漂亮的孩子，她的皮肤娇嫩得像花瓣一样，眼睛美丽得像最明澈的海水，她虽然生长在一个渔夫的家庭，却像一个真正的公主一样成长。村子里的人们都喜欢她，他们看到她每每要说，“哦，那么好看的女孩子。”喜欢它的还有那些常年在海边飞翔的白色海鸥们，偶尔路过的大鳟鱼，甚至海边枯树上栖息的秃鹫们都低下头，害羞地对她表示爱意。她像一只人鱼一样懂得水性，她经常在海里面玩上一天，然后在海豚们的护送下回家。
渔夫夫妇自然很爱她，他们一家人也过得很开心，开心到他们足以把和仙子的约定忘记了。小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小爱。小爱长到１０岁的时候，渔村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他大概有三十多岁，或者年纪更大，或者更小些。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掩盖了他原来的真实样貌，所以，也只能猜测了。他个子很高，长手长脚，破旧的衣服显得那么不合身，衣袖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他来到这个渔村的时候只带了一只黑色的猫咪。村民们都猜他大概是个流浪的人。
他在小爱家附近搭了一个窝棚住了下来。他每天似乎并不做什么，只是去打点小鱼，拣些海带和海滩上的小螃蟹做饭吃，他经常在傍晚的时候抱着他的猫坐在窝棚前，一坐就坐到夜色降临。星空下他的身影那么孤独。就这样，一年以后，他的猫竟然死了，他依然那样生活，只是换成了一个人坐在星空下。太孤独了，人们感慨。
日子总是相似又略微不同地在过去，人们渐渐习惯了那个男人，他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他们只称呼他，那个孤独的老男人。那个人不和人交往，古怪得很，村里他唯一搭理的人只有小爱吧。第一次站在那个窝棚前只是因为好奇，她懵懂地走到了他面前，眼睛没有任何躲闪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哀伤的。
小爱有时会把从海里捉到的漂亮海星送给他，他常常从海滩上收集最好看的海螺给小爱。他们在一起看星星，他们其实很少说话，他有时抚摩着小爱又长又密像海藻一样的头发，好似抚摩自己的猫咪。
我们经常所说起的岁月，所说起的沧桑，其实也只不过是由于一些平凡日子堆积而成的吧。所谓情谊，不过是习惯，不过是日久所生的牵挂。在成长的岁月里，小爱没有觉得，这个男子于自己的特别，而这个孤独的男人，也只是把看着一个小女孩的长大当作生活的一个部分，一个内容，一个责任，一个礼物。
小爱长到15岁的时候，她是个开始渐渐长向成熟的女孩子了。她的眉目开始像花朵绽放露出花蕊的刹那心动一般吐露少女的娇媚，她的身体开始显现出女性的娇柔姿态。她只是在长成一个美丽女子，如她的小时候容颜早有的预兆，如仙子的许诺，如许多人的理想。
15岁的小爱，恋爱了，她爱上的是一个猎人。故事开始得很简单，那个年轻的猎人在一次树林里的狩猎里，看到了被一只狼追逐的小爱，他射死了狼，救下了她。故事开始得那么俗套，又进行得那么自然。小爱喜欢上了猎人，猎人也爱上了小爱，如一切不能抗拒美貌的男子一般。
故事若原本这样，其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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