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奇故事(四)(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7 14:49:48

点击下载

作者:读书堂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民间传奇故事(四)

民间传奇故事(四)试读:

第一章

血色玫瑰

主持人之死

警察发现沈晓菡的时候,她倚在轿车后座的椅背上,双目紧闭,面色嫣红,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在她的身上还放着一束怒放的红玫瑰,片片花瓣撒在白裙子上,显得那玫瑰像血一样妖艳。

沈晓菡是省电台的著名主持人,天仙般的人物。她刚刚死了,是一氧化碳中毒。法医在沈晓菡的耳根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证实她死前曾被人注射过麻醉剂,但她身上的衣裙干净整齐,没有被暴力侵犯过的迹象。

很显然,沈晓菡是被人谋杀的,但车上的痕迹已经被凶手抹去,法医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次,都没找着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沈晓菡之死”成了一桩谜案,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几乎人人都在猜测沈晓菡为什么会死,又是被谁杀害的。

从这天早上开始,于凌就一直坐在编辑部里发愣,他连续喝了好几杯咖啡,却仍然压不住心头的震惊和悲痛。此前,于凌一直都在调查一起涉嫌经济诈骗的案件,没有多余时间去关注社会新闻,直到这天早上,有同学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知道,原来沈晓菡死了,还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于凌仍然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沈晓菡时的样子。她穿着白衣黑裙款款走来,就像雨巷里的那个丁香姑娘,雅致悦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大二那年,他们一起加入了校广播站,于凌做编辑,沈晓菡当播音员。于凌多次想要追求她,却缺乏勇气,只敢找各种理由偶尔见上她一面。

大学毕业后,于凌和沈晓菡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直到去年年底,他参加一个文艺新闻界的聚会,才重遇沈晓菡。她是当晚的司仪,梳高髻,鬓边插一朵粉红玫瑰,很高贵也很美丽。

就这样,沈晓菡再一次摄住了于凌的心。

重新联络上沈晓菡后,于凌开始不停地约她一起吃饭,泡吧,看海?开始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于凌后来的约会全都被沈晓菡婉言拒绝了。

于凌去沈晓菡住的地方找她,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他很失望,却仍有些庆幸,毕竟他们还有过那些快乐的日子。

就在于凌决定抱着回忆过日子时,沈晓菡突然主动打来电话:“有空吗?我有样东西要亲自交给你。”

有什么人可以让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呢?于凌对沈晓菡的不满顿时发作起来,他一反之前的热情,冷冷地回答:“抱歉,我今天没空!”沈晓菡显得很急迫,声音中又带了几丝请求:“那?明天,好吗?”于凌心里乐开了花,却仍然假装勉为其难地回答:“好吧。明天晚上!”

没有想到,就在那天晚上,沈晓菡挂掉电话后不久就遭遇了不测。

神秘的情人

于凌负责的那桩经济诈骗案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他借这个机会抽身,主动请调去做“沈晓菡之死”的后续报道。他想利用这个机会,亲自查出杀害沈晓菡的凶手,为心上人报仇。

主任给了于凌一些资料,让他尽快找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做头条。他强打精神,按照资料上的地址,到沈晓菡的家中拜访。

一进门,于凌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沈家就像刚刚被洗劫过一样,抽屉全被拉出来丢在地上,桌子和柜子全都倒了。他突然明白了,凶手大概是想从沈晓菡手里拿回什么东西,所以在她死后,还来搜查了她的家。

要是那天没有耍脾气,或许沈晓菡现在就不会死了。于凌的眼泪几乎都涌了出来,他克制着悲伤问沈母:“您知道哪些人和晓菡来往密切吗?”

沈母把于凌让到客厅,低声说:“追求晓菡的人不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我已经把我认识的人列了张名单,提供给了警察。”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据我所知,晓菡最喜欢的应该是一个名叫于凌的男人。”

这怎么可能!于凌几乎跳起来,沈晓菡怎么会喜欢自己?他想要再问清楚一点儿,但沈母已经一问三不知了,她只知道沈晓菡在一本日记中提过这个人,但那本日记在沈晓菡死后就不见了。

于凌听了,心里越发愧疚,帮沈母收拾好房间后,就悄悄地走了。

在街上逛了很久,于凌才从混乱中找回了理智。他拐进一家街头小馆子胡乱吃了碗面后,径直去公安局找了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但是,无论他怎么软缠硬磨,对方都不肯透露案情进展,说是怕记者乱写打草惊蛇。

这样一来,于凌只好改变策略,连夜去电台采访沈晓菡的同事。经过一番周折,他总算大致知道了沈晓菡的一些基本情况——

沈晓菡在省电台主持一档情感节目,极受听众欢迎;她的私生活比较简单,没有接来送往的男朋友,只有一个很有钱的秘密情人。

几乎没有人知道沈晓菡的情人是谁。他们只知道那男人总是开着一辆林肯,每次来接沈晓菡都不下车。于是,很多人猜测,这是一桩情杀案。

于凌有些失望,他曾经听沈晓菡说过,她要永远“不世俗,不做昧良心的事,不为金钱折腰”。然而,不过短短数年过去,她便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丁香一样的女子了。

第二天,报社的热线接了个匿名电话,点名找于凌。“我知道沈晓菡的情人是谁。”对方用极尖的声音说道,“你来北山东路第十棵柏树旁,我在那里等你。”

于凌放下电话,便打车赶往北山东路。到了那里,他才发现,这地方离公墓不远,路上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

难道那个匿名电话只是无聊人士的恶作剧?于凌站在一个公用电话亭边左顾右盼,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时候,公用电话亭里的电话骤然响了起来。他伸手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好奇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你真的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但于凌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就是打来匿名电话的那个人。他坚定地回答:“请你告诉我,害死沈晓菡的人到底是谁?”“陆天伟!”电话那头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着,于凌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响声。

这时候,女人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说:“有人在监视我,不能多说。你要相信我,陆天伟与沈晓菡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于凌来不及说话,电话里就传来了断线的嘟嘟声。他认识陆天伟,这个男人靠做房地产发家,才三十六岁就已经资产过亿。就在一周前,陆天伟因为涉嫌经济犯罪,还被调查过,于凌追踪采访的主角就是他。

得知于凌的来意,陆天伟的眼神透出凌厉。他警告于凌:“我告诉你的只有一句:不要再来打扰我,沈晓菡的死与我无关。”

于凌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他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天天跟着陆天伟,一定要找出他犯罪的证据。

失踪的日记

连续跟踪了好几天,于凌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有些气馁,快要打退堂鼓了。

就在这时,于凌突然发现一个很有规律的现象——陆天伟每周都会有一个下午自己开车出去,一个保镖也不带。他觉得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便瞅准时机,就近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尾随着他。

出租车跟着那辆黑色林肯,开到一处偏僻的别墅区。于凌叫司机把车靠围墙停下,打算自己溜进去瞧瞧。还没等于凌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两个大汉,凶神恶煞地站到了他面前。“老实告诉你,沈家是我派人抄的,但我还来不及动手,沈晓菡就被人干掉了!”陆天伟叼着一支烟,慢悠悠地从车里钻出来,“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敢骚扰我,我不担保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于凌过来的那名出租车司机,也抱着胳膊站在了陆天伟的身边。他阴沉沉地看着于凌,用食指和拇指冲着他的头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嘴里还配合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陆天伟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后,扬长而去。于凌靠着墙,惊魂未定,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陆天伟绝不只是一个商人这么简单!出于安全考虑,他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警察。

警察为难地告诉于凌,在沈晓菡遇害前后,陆天伟一直在上海参加会议,没有作案时间。于凌激动起来:“他难道不可以雇人作案吗?”

警察反问:“证据呢?”

是的,要证明此案与陆天伟有关,就必须找到证据。于凌把自己采写过的案件资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由灵光一闪——

莫非,沈晓菡找着了什么不利于陆天伟的证物,逼得他只能动手杀了自己的情人,好拿回那东西?又或者是,沈晓菡用那东西威胁陆天伟离婚,而陆天伟受不了她的纠缠,于是雇人杀了她?

于凌知道,警方至今没能破案,肯定是因为作案人的计划非常周密,根本没有在凶杀现场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他想起沈晓菡临死前想要交给自己一些东西,又想起沈母提过的那本日记,不由得暗暗叫苦:难道那东西已经被陆天伟搜走了?

这样一来,于凌手里唯一的一条线索也中断了。他只好拐个弯儿,去找陆天伟的妻子,作为三角关系的另一个重点,她的嫌疑也很大。

于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查出,陆天伟的妻子名叫陈菀,在人民医院的外科做护士。听人说,这个女人最近有点奇怪,总是神经兮兮的。

陈菀在医护办公室接受了于凌的采访。于凌还在揣摩着如何切入正题,陈菀却已经看出了他的来意,淡淡地说:“你是想了解沈晓菡的事吧。有人告诉过我,她和我丈夫关系暧昧。但我经常上夜班,他们交往到了什么程度,我并不清楚。”

陈菀的工作很忙,不时地被护士长和病人呼来唤去,于凌终于忍不住问:“其实你完全可以回家做全职太太,为什么还要干这又苦又累的活儿呢?”

陈菀的嘴角扯开一抹笑,幽幽地说:“谁也不能保证婚姻会永远一帆风顺,保住一份职业,就保住了自己今后的饭碗。”

于凌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原来陈菀结婚这么多年居然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陈菀像是看出了于凌眼底的同情,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于凌正想安慰她,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两名警察进来出示了证件,要求陈菀回去协助调查。

于凌发现陈菀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由得吃了一惊。难道真的是她杀了沈晓菡?

怨妇的悲哀

案件很快告破。陈菀坦白了自己做过的一切。

这是一桩典型的原配报复案。沈晓菡与陈菀是好朋友,在陈菀的婚礼上,沈晓菡见到了新郎陆天伟,以后又一起吃过几次饭。没想到不久之后,沈晓菡与陆天伟勾搭成奸。

陈菀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奸情,虽然表面上仍然装作毫不知情,但内心却对沈晓菡恨之入骨,私下里悄悄地警告过她好几次。

没想到,沈晓菡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和陆天伟越走越近。这样一来,矛盾更加激化,陈菀忍无可忍,于是趁着陆天伟出差之机,约沈晓菡到郊区别墅见面。

陈菀先趁沈晓菡不注意,在她的耳后注入了麻醉剂,然后,利用夜色将沈晓菡的车驶入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停在最偏僻的角落,确定保安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现这辆车。最后,陈菀在下车时,故意“忘记”关闭汽车引擎和车内空调。就这样,可怜又可恨的沈晓菡在沉睡中永远失去了知觉?

陈菀以护士特有的方式,完成了一个当代的“拍案惊奇”,案件的相关报道也因此进入了新高潮。甚至还有报纸开辟了专版,讨论应该如何理智对待丈夫的出轨。

找出了凶手,于凌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又一次让他措手不及。他发现,连续几天都有不明身份的人在跟踪他。

一天晚上,于凌加完班回家,掏钥匙开门时,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吓得他几乎跳起来。

于凌回头,见到一个高瘦的黑色人影。那人看起来很像电影里的变态杀手,穿着古怪的黑风衣,连风衣帽子都戴上了,让人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于凌倒退几步,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别怕!我叫苏灿灿,是沈晓菡的好朋友。”人影拉下风衣帽子,原来是个女孩。那女孩看起来有些紧张,瞄了眼四周,才低声对于凌说:“快进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谈。”

坐定后,苏灿灿对于凌说:“虽然警方说沈晓菡的案子证据确凿。但我觉得,她的死并不那么简单。”

看于凌不置可否,苏灿灿又拿出了一把钥匙交给他。那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需要与之配套的密码才能打开。而唯一的密码,只有死去的沈晓菡才知道。于凌有些失望,苏灿灿又提醒他,保险柜的密码很可能是于凌或者苏朋的生日。

于凌正准备问苏朋是谁,却见苏灿灿凄然一笑:“苏朋是我弟弟,也是沈晓菡高中时代的初恋男友。因为吸毒过量,他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原来,沈晓菡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追查苏朋吸毒的原因,终于查到是陆天伟叫人在他喝的饮料中做了几次手脚,一直到苏朋染上毒瘾。

沈晓菡不明白,陆天伟与苏朋无怨无恨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为此,她故意接近陆天伟,想要找出陆天伟犯罪的动机和证据。

有天晚上,陆天伟喝醉了酒,得意洋洋地向朋友夸耀,终于被沈晓菡听见了真相。她这才知道,陆天伟竟然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才设计陷害了苏朋。陆天伟知道沈晓菡会调查他的死因,故意让沈晓菡知道是他下的毒,好让她自动送上门。

沈晓菡约于凌会面,其实是想提醒他现在的处境不安全。那时候,沈晓菡就已经意识到陆天伟开始怀疑她了。为了保险起见,她悄悄地将证据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又将钥匙交给了苏灿灿。

没想到,沈晓菡与陆天伟的频繁接触,引起了陈菀的误会。在沈晓菡与于凌联系后的当天晚上,就被陈菀杀害了。

于凌这才知道,沈晓菡竟然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秘密,为他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沉重的心结

凌晨两点多钟,于凌突然接到了苏灿灿打来的电话,她刚说了“危险”两个字就断了线。

话筒里传出巨大的碰撞声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于凌的心揪紧了,匆匆打了110,提供了来电显示上的号码,然后焦急地等待消息。

于凌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他知道他从苏灿灿手中接过钥匙,就意味着接过了危险,陆天伟总有一天会找到他这里来的。他握着钥匙的手微微有些抖,在房里踱来踱去,却始终没找着一个合适的收藏之处。折腾了大半夜,于凌终于沉沉睡去。

天亮后不久,公安局打来电话,要于凌去一趟。

于凌在冰冷的停尸房里见到了苏灿灿。她是被车撞死的,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被车轧得几乎不成人形。

车祸发生的时间是午夜,没有目击者,但电子警察记录了当时的情景——一辆卸去了车牌的桑塔纳快速地冲向苏灿灿,撞倒她后,那车又倒车再撞,很明显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知道陆天伟的秘密,会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就只剩下自己了。于凌脑子一激灵,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晓菡和苏灿灿的血白流!他赶紧找到专案组,把那把保险柜钥匙交给了警察,请他们立即派人到银行取出证物。

走出公安局大门,于凌沉重的心总算轻松了一点。他累极了,打电话向报社请了假,便挥手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于凌刚上前座,就突然有人冲过来打开了后座车门,说想和他拼车。于凌想要拒绝,可冰凉的刀已经抵上了他的腰。那人警告他,如果敢出声求救就捅死他。

于凌悄悄地将手移向裤子口袋,想摸到手机报警,但后面那个人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伸手拨开了他的手,将手机抢走了。

司机将车开得飞快,于凌既害怕又后悔,他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车子转入了弯曲的山道。到了别墅附近的一处山脚,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司机和另一个人押着于凌走到了密林深处,他发现,早就有个壮实的男子等在那里。

那男子除下墨镜,冷冷地看着于凌:“我说过,你再管这事,我不担保你不出事。”于凌早就知道是陆天伟,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冷哼一声,把头扭开。

陆天伟在苏灿灿家没能找到那份资料,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要是再找不到资料,他被抓捕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苏灿灿死到临头还要给于凌打电话,陆天伟相信她一定把那东西交给了于凌,但他去于凌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陆天伟眼里带着寒意,一步步地逼近于凌,咬牙切齿地说:“快告诉我,沈晓菡搜集的那份资料在哪儿?”

于凌表现出茫然的神色,说他与沈晓菡并不太熟,只是要写案件的后续报道才去关注她。陆天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他掏出一把匕首,慢慢地向于凌走过来。

真相

正在于凌思考如何去应付陆天伟的逼问时,四周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和呵斥声。

警察及时赶到了。陆天伟和他的几个手下来不及逃跑,被一举擒获。陆天伟反抗抓捕时割伤了于凌的脖子,但只是皮外伤。

在医院,沈晓菡专案组的负责人特意慰问了于凌。原来,警察一直都知道于凌在暗自调查沈晓菡的案子,于是派专人悄悄地保护他。

经过痕迹检验,杀害苏灿灿的肇事车辆正是那辆出租车。警察连夜审问陆天伟的手下,他们承认杀害苏灿灿和绑架于凌,都是陆天伟指使的。而沈晓菡查出的证据,对于起诉陆天伟的经济犯罪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已经移交给刑侦支队处理。

在那些资料中,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那是沈晓菡刻意保存的一本日记,上面详细记录了她在陆天伟身边做卧底的过程。

陆天伟被抓捕归案后,于凌特意去看守所探望过他。在于凌心里始终有个谜——陈菀杀害沈晓菡之前,陆天伟到底知不知情?

陆天伟告诉于凌,他发现沈晓菡在暗中调查自己时,就知道她接近他是别有目的的。于是,他将本来一直处于地下的交往张扬开来,希望能借陈菀之手将沈晓菡除掉。他知道陈菀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曾说过如果遇到第三者,她会杀人于无形。如果不是沈晓菡做好了准备,陆天伟一定可以借这场谋杀,来掩饰自己的经济犯罪?

直到现在,于凌才真正懂得沈晓菡。

巧送情报智破城

一把香烛,几张宣纸,在鬼子眼皮底下,借鬼子的手,居然就这样把秘密情报给送出去了……

那年,寿张城被小鬼子占了,城里有血性的老少爷们不甘当亡国奴,暗中组织起一支以书法名家黄希云为首的抗日力量。

这天,王家庄的孙保田来给黄希云送宣纸时说,小鬼子刚运到寿张城一批军火,城外的八路军打算几天后在鬼子嘴里拔颗牙,夺了这批军火,需要城内的抗日武装到时来个里应外合。具体时间他会再来通知。

不料,孙保田刚走,鬼子就在寿张城加强了警卫,并且开始封锁城门,任何人不许进出。这可咋办呢,孙保田进不了城送不了消息了!黄希云急得一宿没睡好。

次日一早,黄希云就被一阵鬼子的吵嚷声吵醒了。“难道鬼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黄希云赶紧穿上衣服,顺手从被子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间。

一出房门,就见一大帮持枪的小鬼子正站在自家院中,正中一个腰挎军刀的,正是刚刚派到寿张城协防的佐佐木小队长。

佐佐木先拱手笑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冒昧造访,诚求先生一幅字!”

见不是来抓自己的,黄希云紧绷的心稍缓了缓:“太君过奖了,鄙人的字,实在不堪入队长眼目。”

佐佐木摆了摆手:“先生过谦了,家父是个中国通,尤喜先生书法,您就别推辞了。”

见佐佐木脸露不悦,黄希云低头沉吟了一会:“太君既然如此抬爱,鄙人自然不敢推托。不过,我的纸用完了,须让城外王家庄的孙保田再送些来。”“送纸?”佐佐木警惕地盯住黄希云,“不会是让八路来送情报吧?”“太君真会开玩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认识什么八路啊!”

佐佐木哈哈大笑:“先生别见怪,我听说城内有人私通八路,可我看黄先生一介书生,自然不像。不过纸就不用送了,我会亲自带人去取!”

黄希云心里一惊:“那就麻烦太君了!另外,过几天就是家父忌日,我事先托孙保田弄了一把香烛,烦请太君顺便带来。”

佐佐木答应着去了,黄希云长舒了一口气:“但愿这把香烛能帮上忙……”

佐佐木带着几个小鬼子直扑孙保田的造纸小作坊。同样正为送情报发愁的孙保田见到鬼子十分惊愕,但得知佐佐木来是为了要宣纸和香烛,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前天我刚送过宣纸啊,怎么今天又来要纸,难道是为了情报的事?”突然,他想到了香烛,顿时眼前一亮。

孙保田让家人把佐佐木一行请到院里喝茶,然后迅速钻进库房,很快把一把捆扎在一起的香烛和几张宣纸递到他们手上。

佐佐木使了个眼色,几个鬼子立即将宣纸展开,只见那宣纸洁白如雪、光洁润滑,看不出有什么猫腻。这时佐佐木笑着看了看包扎完好的那捆香烛,突然用刺刀把它们挑开,几个鬼子顿时围上来一根一根地仔细检查起来。

片刻后,佐佐木见手下们都纷纷摇头,立即下令:“香烛虽然没有刻字,为确保安全,你们再把这些香烛切成片儿,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一把香烛很快变成了一地的白碎块。这时,佐佐木走过来拍了拍孙保田的肩,笑道:“你,大大的良民,没有替八路的送信。请放心,我会另送一把香烛给黄先生作为补偿的!”

回到城里后,佐佐木把宣纸交到黄希云手上,又把一包日本产的香烛递过来说:“黄先生,因为例行检查,孙先生的那包香烛已经损坏了,但也证明了你们的清白。”

黄希云暗暗吃惊,没想到小鬼子如此精明,还好孙保田没把字刻在香烛上!他提起笔:“那么,佐佐木先生想要我写什么呢?”

佐佐木把军刀一举,无比自豪地说:“就写‘大东亚共荣圈万岁’!”

黄希云听后暗暗叫苦,可也只好把刚才带来的宣纸铺在案前,一边磨墨一边叹气。

佐佐木坐在客厅里的茶几旁喝着茶,洋洋得意地安心等着黄希云的新帖出炉。

黄希云刚写到“亚”字,突然把纸团成一团,不好意思地对佐佐木说:“第一次给太君写字当然要力求最好,刚才精神不佳,等我稍稍调整一下!”说完闭着眼长吁了口气,又铺上一张纸,神态自若地提笔一气呵成!

佐佐木终于拿到了盖着黄希云印章的字帖,满意地说:“先生真是神笔啊!”一个鬼子过来小心地把字帖放在一个小锦盒里。佐佐木拍拍锦盒哈哈大笑:“我一定好好保存,过段时间就寄回国内在报纸上发表,让他们看看中国人是如何拥护我大日本帝国的!”“发表?”黄希云顿时心如刀绞,心想这下完了,不用多久,全中国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大汉奸了!

次日子夜时分,城内城外突然枪声一片,戒备森严的寿张城被八路军攻了进去,还在睡梦中的鬼子仓促应战,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有佐佐木带着两三个鬼子仓皇出逃。

战斗很快结束了,手持钢刀的孙保田站在小鬼子的大本营里,看到一身夜行衣的黄希云竖起了大拇指:“多亏黄兄你打死守城的几个小鬼子,准时开了城门,要不我们就是再多一倍兵力也进不来啊!”

黄希云哈哈大笑:“这不全亏了孙老弟的聪明才智吗?”

孙保田摇摇头:“哪是我聪明啊,这都是我以前跟王家庄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汉学的。”

原来,机灵的孙保田在鬼子的枪口下,机智地在一张宣纸上用白色的香烛轻轻写下了“拔牙”行动的重要信息,因为用力轻,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但是蜡油不吸墨汁,一旦写字,“黑中出白字”,宣纸上有蜡油的部分自然就能清晰地显现出来。当时,黄希云写到“亚”字时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假装字没写好把那张写有重要信息的宣纸扔在一旁,待佐佐木他们走后,再用墨汁把整张纸刷黑,那些蜡字就能一览无余了。

正当大家清点军火的时候,孙保田却不见了黄希云的影子,一打听才知道黄希云跨上一匹膘壮的骏马,手握一把手枪,向城外急驰而去。

孙保田大叫一声“不好!”赶紧也跨马向城外追去。

刚追到城外一个坟地,孙保田忽听得前面一声枪响,待他疾驰过去时,只见躺在路当中的黄希云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孙保田跳下马扶起黄希云,只见他微微睁开双眼,微笑着用尽全力把一只小锦盒交到孙保田手上:“这张字帖我最终还是讨回来了,你回去赶紧烧掉它,现在……现在我死也瞑目了……”说完头一垂,再也没有醒来。

无法审判的命案

淳朴的小镇,单纯的人物。数十年风云变幻,一桩小小的投毒案,为何就成了——

一、小镇命案

很早的时候,颍河镇上共有两家药铺,镇北雷家是万寿堂,镇西曾家是积善堂。相比之下,积善堂的门面略大一些,掌柜叫曾老廉,很胖,三缕很白的胡须,像古戏中的美髯公。他的儿子是个颇有名气的郎中,他自己也略懂医道,小伤小病的皆能对付。曾老廉很和善,爱穿一身黑,走过去一股草药味儿。因为他不爱走动,又常坐铺子,所以皮肤很白,而且略泛青色。他眼睛很大,年过古稀了还能看出是双眼皮儿,而且“双”得很宽,像韭菜叶一般。由于眼大,泪囊也大,似吊了两个肉布袋儿。曾老廉还爱留长指甲,尤其是小指指甲,很长,常见他用小拇指甲给人铲药粉,一指甲,又一指甲,然后包了,告诉买药人齑粉如何用,声音很细,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可谁也没想到,就为这长指甲,曾老廉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而且成了建国后颍河镇上的第一大奇案。

事情还得从他的药铺说起。

曾家积善堂内有几个大药橱,全是黑色,漆得发亮,除去带屉的药橱外,还有几个大框柜,柜洞里全是草纸包的大包草药或锡罐陶罐。营业的柜台半人高,上面放着包药的方纸、镇纸和算盘什么的。药臼是铜的,不时发出“叮咚叮咚”的臼药声。

曾家药铺的生意一直不衰。

曾老廉有个孙女,叫曾云,当时正上小学。每天放过早学,曾云就来到药铺,给爷爷端来米沫儿和焦油条。曾老廉很喜欢喝米沫儿吃焦油条。豫东一带称焦油条为焦油果。颍河镇上的焦油条数郭家的脆,米沫儿数胡家的香。郭家的油果短粗,全是芝麻油,低温慢火,炸得透红。把焦油果泡在米沫里,喝到底油果仍是焦酥。这种小吃要热吃,最好把热油果“卧”在汤里时“吱吱”叫为佳。米沫儿更需热喝,因为米沫儿是小米粉沏的汤,温度一低就稠,少了风味儿。常吃的人都懂这个理。腰中有钱,曾老廉吃东西就很讲究,每天均是喝胡家米沫儿,吃郭家的焦油果。

其实,这曾老廉深懂为人之道,吃东西虽然“刁”,但有钱并不惜钱,乐于助人。旧社会,他坚持“穷汉子吃药富汉子打钱”的古训,算是没多少民愤。土改时,虽然成分被划为地主,但并未没收他的药铺,更没让他游街挨斗。所以,曾老廉在这一点上很感谢共产党,处处要求进步,对政府的每项工作都积极响应。土改后不久,上级号召私营商业大联营,他主动提出与雷家合作,并首先将自家的药橱、药柜贡献出来。只是那雷家对联营十分消极,对曾老廉的这些举动很不满。不满又没办法,因为是曾老廉主动找上门,如果他不配合就更遭殃。有气憋不住,雷家就禁不住要在人前人后说一些曾老廉的坏话。

就是这些坏话,后来竟给雷家掌柜惹来了杀身之祸。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有一天,曾老廉的孙女曾云放早学回来到了联营药铺,给爷爷端来了一碗米沫儿和几根焦油果,当时曾老廉正忙着给人抓药,要曾云先放在柜台上。问题就出在这碗米沫儿上,等曾老廉忙完喝过汤之后,突然七窍流血死在了柜台里。

二、疑云重重

很明显,这是一桩投毒案。而当时在场的,除去那个抓药人,就是雷家掌柜了。

由于案情重大,区司法所立刻报告了县公安局。公安局急忙派人来到颍河镇,先查看了现场,然后就传讯了雷家掌柜。雷家掌柜不满联营,又在背后说过曾老廉的坏话,自然成了重大嫌疑人。另外,通过调查,当时那个抓药人一直站在柜台前未动,等曾老廉给他包完药之后,人家扭脸就走了,根本没有投毒的机会。而据曾老廉的孙女曾云证实,她把汤和油果放在柜台上的时候,雷家掌柜正在很近的地方盘账。如此一来,雷掌柜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这雷掌柜叫雷月清,老几辈上都是开药铺的,也算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但老实人也有发急的时候。雷月清不想把家产入公,曾老廉偏偏找上他,让他陷入进退两难境地,所以他就起了杀人之心。只要曾老廉一死,自己也成了死罪。两个当事人没有了,药铺还得开,这叫舍命保家业,全都是为了儿孙,为了“万寿堂”不倒。公安局派去的人如此一分析,直分析得雷月清目瞪口呆,怔然许久才大呼冤枉。公安局的那个特派员说,你别喊冤,新社会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你有冤可以说出来,只要你能拿出不是你杀的证据,我们就可以排除你!雷月清想了想,在场的除去那个抓药人,就是他一个,没人能证明他的清白,找不出证人,他只有傻呆呆地望着那个特派员喊冤枉。

正当雷家掌柜走投无路时,没想到曾老廉那个当中医的儿子站了出来,主动为雷掌柜开脱。曾老廉的儿子叫曾宪同,当时正值而立之年,是区卫生所的坐堂医生。他先查了父亲抓药的最后一张处方,见上面有“煅砒霜”三粒。煅砒霜可治哮喘,但不能过量服用,三粒不足半钱,且又经火煅过。是不是父亲用小拇指铲过煅砒霜夹在了指甲缝中,最后端汤时抖落到汤碗中中毒身亡?也就是说,曾老先生给那人包过药后,生怕米沫儿凉了没味儿,所以就忙着去喝汤。于是,细心一生的曾老先生因喜欢吃热油果喝热米沫儿而丢了性命。

曾医生忙去区政府向公安人员说明情况,并要求重新调查那个抓药人,问他是否见到曾老先生抓药时用过小拇指甲。公安人员当下派人去调查那个抓药人。那个抓药人回答得很肯定,说是他亲眼看见曾老先生用指甲铲过几粒小米儿样大的红药丸。众人一听都松了一口气。又因曾宪同医生是死者家属,他为犯罪嫌疑人说话是比一般人有分量的。如此一来,雷家掌柜的嫌疑便可解除了。

事情本来已经结束,曾老廉属误伤,不为他杀。不想公安局派去的那个特派员回县局一汇报,局长却犯了疑惑,说:“这样结案有点儿想当然,曾宪同的设想可以成立也可以不成立。曾老廉用小拇指甲铲过煅砒霜,但谁敢保证他夹在了指甲里一粒或两粒?退一步说,煅过的砒霜可以入药,他就是夹了一粒两粒又怎能丧命?曾老廉是喝汤中毒,嫌疑人不单是雷月清,那卖汤的、卖油条的都不能排除吧?听说曾老廉是个积极分子,对党的各项号召都是积极响应。这样一个积极分子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们怎能如此草率结案?事情很明显,杀害曾老廉的人不仅仅是为了杀死一个曾老廉,肯定有他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接着,局长就批评那个特派员办案不力,最后换人去颍河重新侦破。

新派的人姓严,叫严刚,很年轻,才二十几岁。严刚到了颍河镇,首先传讯了卖米沫儿的胡师傅。

自从曾老廉出事之后,卖米沫儿的胡师傅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事情连累自己。

望着头上汗水直冒的胡师傅,严刚并不急于问案,而是东一句西一句地跟胡师傅拉家常,问他一天能卖几锅汤,一锅汤能赚多少钱……他原以为这样可以让胡师傅放松放松,不料越拖胡师傅越是受不住,眼见精神就要崩溃了,胡师傅突然跪在了严刚面前,大声疾呼:“公安爷,我冤枉呀……”

胡师傅如此一跪,把严刚吓了一跳,他急忙扶起他,缓了口气问:“我什么也没说,你冤枉个啥?”

胡师傅哭着说:“别看你没说,我知道你终归要问那曾老廉是不是我毒死的!曾老先生虽和我胡某无亲无故,但他却对我家有恩呀!十年前我家遭火灾,我母亲又得了重病,吃曾老先生的药没向我要一分钱哪!天地良心,我就是个狗,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呀!”

严刚沉吟片刻说:“你说不是你下的毒,谁能证明你的清白呢?”

这一问,把胡师傅问傻了眼,怔怔然好一时才说:“要说证明,曾老廉的孙女就可以证明。她来端汤,我从一摞碗中端起一个就盛,盛好了她端着就去郭家买油条,就是要下毒,我也没有机会呀!”

严刚盯着胡师傅:“你不能说你没下毒的机会,从曾云买汤到你把汤递给她,这中间怎会没机会?谁敢说你不是事先把毒化在碗里,然后放在一边,单等曾云来给她爷爷端汤?”

胡师傅惊讶地望着严刚说:“公安同志,我就是想杀曾老廉,也不会笨到用我家的汤去毒他呀!”

严刚想想也是,就先放了胡师傅,让他好生考虑,发现线索快来报告,然后派人传来炸油条的郭师傅。郭师傅不同胡师傅那般软蛋,进得屋来不卑不亢,脖子朝一边扭着,脸上毫无惧色。严刚看郭师傅傲气,就想打他个下马威,还未等他坐下,就厉声问:“是不是你毒死了曾老廉?”不想郭师傅并不惊慌,而是硬硬地伸出一只手,反问严刚说:“你说我毒死了曾老廉,有证据吗?”这一问,反倒问得严刚张口结舌,怔了半天才说:“只要是你下的毒,证据迟早是会找到的!”没等他话落音,郭师傅站了起来:“那就等你拿到证据后再抓我,我决不跑!”言毕,扭脸走了。

严刚很气恼,正欲上前教训那郭师傅,却被区司法所长拦住了。司法所长悄声对他说,这姓郭的不同别人,当今县长是他的小舅子,抓得起放不起!

三、执著干探

尽管严刚憋了一肚子气,但直觉告诉他,胡师傅和郭师傅都不像投毒之人。当天他一夜没睡,分析了一夜案情。第二天一早,他让人叫来曾老廉的孙女曾云,要她重新再端一回汤,并让司法所的几个同志分别扮演曾老廉、雷月清和那个抓药的人。严刚一直跟着曾云,观察胡师傅如何盛汤,郭师傅如何递油条,曾云走多少路,路过什么地方,到了药铺内,几个人也按当时的情景都站好了……刚刚重演结束,突然传来消息,说是雷月清雷掌柜悬梁自尽了。

事情本来很复杂,不想雷掌柜如此一死,案情急转直下,一下变得简单了!镇上的人议论纷纷,皆说是雷家掌柜毒死了曾老廉。

消息很快反馈到县局,局长很高兴,说果然是有政治目的,果然是对大联营不满,凶手畏罪自杀了!他就是不自杀也决逃不脱人民的法网!接着就调回严刚,让人写了简报,作为政治案件报到了县委。

严刚却不这么认为,他对局长说案子刚刚破了一个头儿,怎么就收场了?凶手很可能不是雷月清。

局长大度地笑笑,问:“不是雷月清,他为何要自杀?”严刚说:“他是让我们杀回马枪吓死的!”局长又笑笑:“第一次他为什么不自杀?”严刚说:“第一次他是盼望公安局给他一个清白,这个清白给他之后又推翻了,他怕说不清不如一死了之!”局长认真起来,肯定地说:“不!第一次他想蒙混过关,这回看蒙不住了,所以就畏罪自杀了!”说完,局长拍了拍严刚的肩膀,道:“我们破案的目的已经达到,我看就算了吧!”

严刚被撤了回来。

不想这个严刚是个死心眼儿,破案有股牛劲儿。他总觉得曾老廉一案另有隐情,所以就把此案藏在了心底,没事儿就想一想。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抓药人,这个抓药人是给谁抓的药?这个带有“煅砒霜”的药方出自谁手?那个病人得的什么病,需要不需要“煅砒霜”这味药呢?严刚像一下子找到了案情突破的契机,急忙去找局长汇报,要求二次去颍河。局长很冷地望了望严刚,停了好一时才问:“我们结案的报告已经报到了县委,而且还得到了表扬,你这样一搞让我如何下台?再说,那个抓药人我们已经调查过几次,根本没什么问题,何必再搞怀疑一切?”

严刚看局长批准无望,便决定抽空私自去颍河一趟,找到那个药方,来个业余侦破。

不料恰在这时候,“反右”斗争开始了,严刚像做梦一般,一夜间竟成了“右派分子”,挨过数次批斗之后,被遣送回原籍进行劳动改造,一去二十余年。

四、历史如尘

等到严刚平反的时候,已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候严刚也已年过半百,满头灰发,腿也瘸了,背也驼了,连牙也掉了不少,一句话,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年轻的刑侦人员的身影了。没想到这个执拗的人还一直惦着曾老廉一案,恢复工作不久,他就提出去颍河一趟。现任公安局长正是当初第一次去颍河的那个特派员,他对此案也一直耿耿于怀,赶巧当时上头又有了“旧案复查”的指示,当下就批准了严刚的要求。

几十年过去了,严刚再次来到颍河时,古镇早已旧貌变新颜。原来的一切皆随着时代变迁让人认不出了。严刚打听了半天,方知当年的当事人大多已经作古,就连较年轻的曾宪同医生也于不久前离开了人世。好在他女儿曾云正好是镇上人家的媳妇,但也年近四十了。曾云见到严刚时愣了许久才像是拾起了那片记忆,长叹一声说:“你还是为当年我爷爷那案子来的?”

严刚郑重地点了点头。

曾云苦笑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淡然道:“逝者如斯,就是破了案也没什么意思了!”

严刚仍然很认真,说:“这是我的职责!我已经为它困惑了将近三十年!”

曾云同情地望了严刚一眼,好一时才说:“那我就告诉你,我爷爷是我父亲杀害的!”

严刚的面部禁不住掠过一丝惊讶,急切地问:“他为什么要害死他的亲生父亲?”

曾云又望了望严刚,恳求地说:“你发誓,一定要保密,决不能对任何人讲!”

严刚怔然许久才艰难而庄重地点点头:“好,我发誓,决不对任何人讲!”

曾云这才长叹一声,又停了好一时才说道:“我父亲当年在开封读书时,曾参加过国民党的三青团,后来又入伍到西安进行过特务训练。我爷爷知道这件事情,劝他向上级主动交待,父亲不同意,父子俩就常常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后来,父亲见爷爷积极得过了头,生怕他把此事说了出去,便起了杀父之心。”“那药方是他开的吗?”“是的。”“他如何投的毒?他投毒的时候你知道吗?”“我不知道!父亲临死时才向我说出这一切。那一天,我端着汤和油条朝药铺走时,大街上人多,我人小个矮,必须钻人缝儿走,父亲说他那一天化了装,一直跟在我身后,瞅准机会,居高临下将砒霜投进了汤碗里。父亲说为此事他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才主动为雷月清开脱。父亲活着的时候,常去爷爷和雷月清的坟头凭吊,看来他心里也是很苦的!”

严刚呆呆地望着曾云,半天也没说一句话。历史如尘,掩盖了许多秘密,当年轰动一时的大案早已被人们忘却,时间埋没了一切。故人已去,就是再揭开谜底也失去了意义,让逝者安息吧!

严刚满脸失落,显得极其颓丧,许久许久才对曾云说:“我想去你爷爷、雷月清和胡师傅他们坟头看看,你多保重!”言毕,步履蹒跚地朝镇外的田野走去……

那时候,太阳将落,西天边际一片红霞。曾云望着那个佝偻的背影,似望到了一个巨大的会动的问号!

与狼共舞

暮色已降临山沟,羊倌正忙着收坡,突然看见洞口站着一只狼崽。羊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正要往馍袋子里装,洞里又跑出来了三只,他一并把四只狼崽都背回了家,关在铁笼子里。

母狼救崽心切,便嗷嗷叫着走东窜西,闹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村里有人说把狼崽放了吧,惹这事干啥?还有人说把它摔死,扔到茅坑里,叫它死没着落,可是羊倌硬是把狼崽死关不放。母狼每夜在村里叫寻,仍没找到狼崽,于是便在村里做起了坏事。它首先钻进羊倌的羊圈,咬死了他一只奶羊。羊倌有两个儿子,没有姑娘,现在的这个姑娘是他抱养的,视为掌上明珠。妻子没奶喂孩子,他只好跑了几十里山路,在县城买了这只奶羊,指望它下个好奶喂养女儿,谁知这只该死的母狼竟把它咬死。

恼羞成怒的羊倌决心要消灭这只咬死奶羊的母狼。他在狼窝附近寻踪追迹,凡是狼经过的路,他下套子挖陷阱,但都没有用,狼还仍然在村里嚎到东叫到西,有时叼走东家的猪,有时叼走西家的鸡。有天夜里,天气闷热难以入睡,很多人都睡在场上乘凉,当夜深人静,人们都纷纷进入梦乡的时候,这只母狼便偷偷地潜入熟睡的人群叼走了一个孩子。恰在这时,被惊醒的人们透过明月看见狼叼着孩子在艰难地行走,便直着声音吆喝:撵狼呀,谁家孩子被狼叼走了!这时熟睡的人们才一哄而起,高喊:撵狼呀,撵狼呀……那瘦骨嶙峋的母狼哪能将一个二十来斤重的孩子叼着奔跑,只好把孩子丢下逃命了。

狼极会记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第二天晚上它终于把张进家的孩子叼走了。张进家住在村边,三间房子,没有院墙。这天张进夫妇因有事都不在家,便交代他的大儿子,晚上把门上好……谁知孩子们瞌睡大,再加天气闷热,晚饭后便席地而睡,忘了上门。正是玉米晒顶抽穗的时候,到处一片郁郁葱葱,狼窜出玉米地,进屋将他两岁的小儿叼走了。

第二天一早,张进和其妻赶回来后,大孩子还在睡着,小儿子却不见了。

张进便拖着疲惫的身子问遍了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孩子的下落。他又跑到羊倌家,将羊倌猛击一掌,我小儿子昨晚被狼叼走了!

羊倌大吃一惊,便跑上山去!

他们先跑到捉狼崽的地方,没见孩子,也没发现狼的踪影。他们又跑到寨子沟、撵狼沟、火狼崖、小尖山……他们几乎寻遍母狼经常出没的所有地方,但是什么都没有,就是狼屎狼尿也没有见着,更不用说孩子的蛛丝马迹了。

张进的妻子见他俩空手而归,便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骂着羊倌,谁叫你去捉那狼崽,将我儿子叼走你安心了?你去寻我儿子!哎呀,我要我的儿子呀!

张进乜斜着妻子喊,说那话干啥,他的羊被狼吃了那么多,他能不恨么?他困乏地蹲下身子,手里还是紧紧地握住枪,夕阳照着他那泪眼在一闪一闪地发光。

张进悲痛万分,决心要为儿子报仇。晚饭后他和羊倌又背着枪,顺着撵狼沟往小尖山进发。他们一路走一路喊着孩子的名字,一直喊到狼窝附近,也没有听到孩子的一点音信。这时羊倌说哥,你看草丛里有两个明点,是狼眼还是两只萤火虫?张进顺着羊倌所指的方向看去,说,不是萤火虫是两只狼眼,萤火虫哪有那么亮的光,你看是绿色的。羊倌说,哥,你到南边去,截断它的路,我到西边防止它往山上跑。他俩刚布置停当,狡猾的狼便尖叫了一声,尾巴一甩,只听一阵飒飒急响,狼已窜到了远处的山丘上,耀武扬威地在月光下站着。

羊倌说,哥,咱既然发现了它,就等于它撞到咱的枪口上了,咱当点心,说啥也不能再让它逃跑。他俩便在山崖下把枪压上子弹推上膛,绕着山丘隐蔽到距狼不远的地方,瞄准了目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这只母狼嗷地大叫一声,腾空一跃,没入草丛。他们懊悔为啥不早几分钟开枪,即使打不死也能将它打个重伤,起码它不能再进村祸害人。

第二天,张进夫妇又和亲朋好友在附近的沟沟岔岔寻了一天,还是没有一点踪影,结果失望而归。张进想,这么大的一个孩子,狼是一下子也吃不完的,就是吃了,那流到地上的血迹呢?连血迹也没有找到呀!

张进想,孩子已经两岁了,它一个干瘦狼能有多大气力?他抬腿进了玉米地走了十几步,便看见一只瘦骨嶙峋的母狼吃惊地跑了。他急忙走到狼跑的地方,只见孩子在地上血淋八叉地躺着,一只胳膊被狼吃掉了半截,内脏全被狼掏吃光了,悲惨情景让人不寒而栗。

张进悲痛万分,他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场,后悔这次为啥没有带枪!

他把孩子抱到地头,回家告知了妻子。妻子两腿吓得瘫软,跌跌撞撞地走不动路。好容易走到停放孩子尸体的地方,看见孩子死不成尸,便哭断了气。张进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合谷,抢救了好一会儿她才算哭出了声。她抱着孩子的头,悲天恸地痛哭了一场,才动手把孩子埋掉。

张进为解心头之恨,便和羊倌每人用枪挑了一只狼崽,在皎洁的明月下第二次上山去了。母狼闻到了狼崽的气息,便真的出现了。它坐在离洞穴十几米远的草丛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狼崽,眼睛向他们射出仇恨的绿光,他们正要扣动扳机,狼却尾巴一甩,又没入了草丛。

张进根据他打猎的经验,把狼所经过的路口埋了许多锯齿型的夹子,还在狼窝附近绑有线抽。他们还到处寻了些死猪死鸡,将肚子里面装上炸药做成挂炮,吊在两米高的树干上……可是说也奇怪,自设下这天罗地网后,这只母狼谁也没有再见过。

没见过不等于这只母狼死去,也不等于这只母狼迁徙。它还是为找狼崽夜夜入村闹事。老人们规劝羊倌,把狼崽放了吧,为狼崽村里出了多少事,叼猪叼鸡不说,你看张进的孩子都被狼吃了,这还不算一个血的教训!

可是羊倌坚持不放,因为狼吃了他不少的羊,特别是这次咬死他家的奶羊,等于砸了他女儿的饭碗,他非把这只母狼逮住不可。张进也是这种想法,说啥也不让羊倌放狼崽归山,只有留住狼崽,才能引来母狼,才能为儿子报仇雪恨。

为此,这四只狠崽还是被羊倌圈在铁笼子里,每天喂些稀饭馍块,可是狼崽太小,不会进食,整天饿得嗷嗷乱叫。羊倌便找来了一只刚断奶的母狗,让狗奶狼崽。狗妈妈把小狼崽奶得滚瓜流油,整天在院内欢蹦乱跳,但它们不是狗,本性是不会改变的。这么小就在院内把鸡撵得乱飞,还咬住小猪耳朵,用尾巴抽着小猪跑,据说狼偷吃猪就是用这种方法把猪赶走的。小狼的这些举动,引起家人和邻里们的不安,养这些野畜干什么?不如早点杀了好!羊倌此时也有些后怕,他要子偿母债,将狼崽杀而食之。当杀到最后一只时他手软了,因为这只狼崽每天在羊倌面前摇头摆尾献殷勤,比他养的狗还讨人喜欢。它除看圈护坡外,还有从不偷嘴吃的优点。就这样,它骗得了羊倌的信任。

冬天已到,一场北风后大雪皑皑,母狼又进村叼猪叼鸡,于是户户都把院墙上扎了一米多高的枣刺,以防母狼跳入院内。狼只好跳进羊群暖圈。暖圈是土木结构的房屋,前边留门,后边留窗,窗空约一尺见方,中间也没窗棂相隔,此窗除给羊群通风之外,还用于清除羊粪。

母狼是无孔不入的,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它从这个窗口跳入羊圈,若有可乘之机,便叼走羊羔。羊倌有着与狼斗争的丰富经验。他待在窗口,守株待兔,当狼跳入窗内时,一声吆喝,狼便掉头跳窗。当狼的前腿在外,后腿不能着地之时,羊倌便急忙一把抓住狼的后腿,用长鞭杆戳进狼的肛门,一直通到狼的脖子,将狼活活地戳死。这正是那只吃孩子的大母狼,肚下的奶泡还没有缩完呢。羊倌把这只死狼背到家里,狼崽还和它亲了又亲,拱了又拱,然后卧在地上流泪了。

张进媳妇听说羊倌把老狼打死,含悲带愤跑到羊倌家,在死狼的肚子上狠狠地跺了几脚,将狼的肠子跺了出来,然后泣不成声地回家了。

羊倌从屋里拿出了一把杀猪刀,在狼崽面前的磨石上磨了磨,然后才把明晃晃的刀刺向死去的母狼,先剥皮挖出内脏,然后又把狼吊在树上把肉割开。这时羊倌从中挑了两块好肉,扔给狗和狼崽,狗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而狼崽却看也不看,闻也不闻,并将羊倌狠狠地瞪了一眼。

几个月后,胖乎乎的小狼崽长成了大狼,成为羊倌的一个得力助手。

羊倌和狼与狗成了好朋友。每天狗、狼吃的和他一样,当狗、狼吃饱之后,主人躺在中间,两边睡着哼哈二将狗与狼。主人在高兴的时候逗逗狗逗逗狼,狼撵撵狗,狗撵撵狼,狼和狗在一起玩耍,从不仇视,从不厮杀。

可是,一天夜里,狗与狼打了起来。羊倌想这两个家伙在斗玩,也没加干涉。又停了一会儿,这两个家伙的争斗大有你死我活的拼杀架势。羊倌自觉不是好兆头,便拿出皮鞭狠狠地抽了狼和狗,两个家伙的争斗才偃旗息鼓,都夹着尾巴卧到屋内。

羊倌出了一天坡,翻山越岭的,确实有些乏困。他看天已黑定,便倒头睡了,这时他自感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睁眼一看,床上有两只绿光在闪,他急忙坐起捏亮电筒,看见狗还在脚头睡得死死的,而狼却两眼瞪得铜铃一般,在床边站着。他没往狼子野心上想,只想狼与狗争斗了那么长时间,可能是狼受了点轻伤,想让主人同情。又停了些时,狼又纵身跳到床上,正要向他张口,狗却跟着一跃跳上床,把狼冲了下去。这一次狗把狼惹恼了,两个家伙在屋里又斗了起来,这次格斗比上次猛烈得多,狼不让狗,狗不让狼,狗将狼的耳根撕了一块,鲜血顺着狼的脖子往下流,而狼又把狗的前腿撕得露着骨头。这时羊倌也有点上慌,便又拿起皮鞭向狼和狗胡乱地抽打一番,才把它们的气焰压下去。这时羊倌有点心惊,便让狗卧在床头,因为狗对主人是忠心不二的,一旦狼真的向他发起攻击,狗也可以抵挡一阵子。

羊倌把狗和狼隔开以后,狼在地上坐着,两眼发出逼人的光。羊倌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他打死了狼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它当然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它长成了凶猛的大狼要抓住机会报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羊倌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害怕。因为它毕竟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发起威来人是难以抵挡的。这时他一手握住枪,一手将狗揽在怀里,意思是让狗提高警惕,在必要的时候要为主人而献身。

羊倌在床上也不敢睡着。狼还是虎视眈眈地瞅着他,尾巴还在不停地扭动着。根据他的经验,狼在捕获猎物时就是扎着这个架势的。他心里在咚咚地跳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不如早点把它宰掉,也不会有今晚的恐惧。这晚羊倌手握枪,直直地熬了一夜。谁知第二天,狗和狼的关系又和好如初,彼此也没多加计较。相比之下狼伤比狗伤轻。上午出坡,羊倌把狗拴在家里,把狼带到坡上。这一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是羊倌走到哪里狼跟到哪里,羊倌坐在地上休息,它卧到羊倌跟前,有时在他身上擦来擦去,嗅嗅舔舔,和往常没有二样。羊倌想,畜牲也和人一样,玩得不高兴也会发脾气使性子,过后也就算了。天黑收坡,狼回家看见狗格外亲切,好像久别重逢的故友,摇头摆尾的,彼此亲密无间,一点隔阂也没有。

这天夜间,羊倌高枕无忧,彻底放松了警惕。狼便抓住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一跃扑到床上,羊倌急忙坐起,用尽平生之力一拳将狼打到床下。狼一时晕头转向好像输了理一样,乖乖卧到地下。

狗看到狼的举动,在羊倌床头扭动着尾巴,发出嗷嗷的叫声。狼好像也识破天机,在地下卧着,一动也不动。

这时室内一片寂静。狼和狗分席而卧,人却在鼾声中假睡。狼听见羊倌的鼾声,便立即坐在地上,扭动着尾巴,两只绿色的眼睛直盯着羊倌。这时羊倌会意,将狗头拍了拍,又伸手从墙上取下了枪,紧紧地握着。又停了片刻,狼便一跃扑到床上,狗在主人的吆喝中腾空而起,将狼抵到地下,狼和狗便拼死拼活地厮杀起来。

羊倌知道狼是硬直不拐弯的动物,凡是它认准的扑杀目标,都会穷追不舍。这是他和狼长期斗争的经验。于是他下定决心,他今晚一定要把狼除掉,如果再让它多活一天,说不定他会被狼活活咬死。

狼真的对他又发起了第三次进攻,这次进攻是穷凶极恶的,扑上去就想将他置于死地,它前腿抓住羊倌的胸膛,张口去咬他的脖子。羊倌急中生智,抓住枪杆就猛击狼头,狼便紧咬枪杆不放,他用力向上一挑,再向外一甩,狼又被摔到床下。可是狼哪肯罢休,随即就又扑到床上,一下将他的胳膊撕掉了一块肉,鲜血直往下流。这时狗又一跃而起,把狼扑倒在地,和狼进行着殊死搏斗。狗虽比狼的个头大,但它没有狼凶猛。狗一下咬折了狼的前腿,而狼却一下啃住了狗的脖子。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羊倌举起枪,照准两个绿光点扣动了扳机,只听一声巨响,闪光的两只狼眼便不见了。

羊倌将狼拉到门外,回头才救治狗。狗在奄奄一息地躺着,他知道狗不会死,狼虽然使劲地咬着它的脖子,但它只是一咬,没来得及换口,就被羊倌一枪毙命了。不一会儿狗便抬起了头,但狗的胸膛被狼撕了一道血口,流了不少的血,幸好没有伤及内脏。他为伤口上了些云南白药,又原样将狗皮肤贴了上去包扎好,养在家里,不到二十天狗就又能出坡了。

事后羊倌说,狼的这次报复行为,完全是他引起的。如果他不把狼崽捉回家,又不一个一个地宰杀,就不会有这场惊心动魄的事件发生。

团鱼王传奇

王三藏在河畔麦地的边沿处。冉冉上升的月亮把青辉洒在黄了穗的麦地里,洒在河堤下的沙滩上,洒在沙滩一旁的歪脖子柳树上,洒在波平浪静的河水里。周围静得很。这里离村子较远,狗叫的声音听起来都隐隐约约的。王三眯缝着眼睛,瞪着河堤下的沙滩;王三竖着耳朵,倾听着什么声响——应是极其细微的声响。

到了快半夜的时候,年近七十的王三瞌睡来了,就禁不住迷瞪起来。迷迷糊糊中,他又警醒了:有声响!沙沙沙……是它来了!王三就折起身子眯着眼睛朝沙滩上看,果见一团东西在沙滩上爬动。

那东西爬到离歪脖子柳树不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伸长脖子,东张张,西望望。王三看见它那细细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亮莹莹的光。它大概觉得周围没有危险,就用两只前爪扒沙子。不久,就扒出一个窝来。然后,它又四处张望了一番,就伏在沙窝上。王三知道,它在那里屙蛋了。王三是下午侦察到那家伙准备在那个地方屙蛋的:从河边到那个地方,有它往返的爪印,而那个地方,又有它扒开沙土又恢复成原样的痕迹。

王三两手撑地,想站起身子,走下去,抱住那东西。但他还没站起,手臂又软下来了。他只是眯着眼望着那东西,呼吸倒是有点急促了。

这时候,有两个王三在争吵。一个说:去捉住它!它不过是个团鱼,你不必跟它讲什么义气!一个说:你王三是个人,你要是去把它捉走,你就还比不上一个团鱼,一个畜牲!

王三到底没有站起来。他呼吸也变得轻缓起来,想咳嗽也强忍住了,生怕惊吓了那个下蛋的团鱼。

那个团鱼——跟自己家的锅盖一样大的团鱼——终于把蛋屙出来了,又扒了沙子把沙窝填平,然后再扭着脖子东张张西望望,才很快地往回爬。

等那团鱼爬到水里,隐没得无影无踪了,王三才站起来,走出麦地,拢着手,萎靡地往自己村子方向走,西斜的月亮照着他,把他的影子拉长了。

回村的路走了一半吧,王三看见前头走来一个人,从那人走路的姿势上看,他断定是自己的老伴。果然,走近一点,那人就说话了:“你没把它捉住吧?”

他说:“没有!”“没有就好!”

王三叹一口气,说:“好什么?”“你走了以后,我躺在床上总睡不着,总觉得有一对小眼睛瞪着我,总觉得有一个声音在骂我。我就出来了,要你别动手!幸亏你也没动手!”“可你这病……”王三拉住了老伴的手。“再想办法吧!我是条命,它也是条命!我们恩恩怨怨地打了几十年交道,要是真昧着良心吃了它,我看我这病还会重!”

王三把她的手捏紧了,说:“你呀你!”

王三夫妇和那个团鱼,打了大半辈子交道。

五十年前吧,那年也是小麦将熟的时节,小姜河涨了大水,水像和着麦麸熬成的稀糊糊,翻翻滚滚,就把水里的鱼鳖蟹虾之类翻滚得昏头转向,惶惶恐恐,不知家在何方。一些人就“乘人之危”,用罾扳,用网捞。那年绣云还不是王三的婆娘,还是小姜河边一个“年方二八”的清秀姑娘,那天她也扛着长柄的捞网走到河边。她的手是很“吃腥”的,她把捞网伸向水里,再往回拖,捞网出了水面,就看见网里伏着一团黑黑的东西,有自家盛菜的土钵子那么大。第一网就捞到一个团鱼!绣云当然很高兴,就把网收回来放在地上,就一双手把那团鱼捧起来,那团鱼的头已缩进脖子,看来温顺得很。但是,当她把那家伙往系在腰上的竹篓子里塞时,那家伙竟突然把头伸出来,脖子一扭,就把她左手的拇指衔住了。“哎哟!”绣云喊起来。手指想往外拉,拉不动,只拉得痛。绣云很紧张,她听说过,团鱼一旦咬住了人,就死也不松口的,除非打炸雷,它的口才惊得突然一张,人才有机会把它咬住的东西扯脱。但现时是雨后的晴天,天上白云都没有一朵,哪有炸雷?“天工”无望,看来还是要试一试“人工”的办法了。

绣云就朝河下游、上游看,扳鱼、捞鱼的都离自己很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求人不如求己。绣云就摸衣袋、裤插口,看有没有什么工具。没有。情急之中绣云就把手伸到头上,毅然拔下自己的发夹,就朝那团鱼的头上戳。戳了两下,那团鱼就把头缩进脖子,当然,把绣云的手指也拉进去了。绣云就用发夹刺那缩进脖子的凹陷处的边沿,没起作用。绣云的鼻尖上已绽出粒粒汗珠,原因不是手很痛,是心情太紧张。

绣云见团鱼的一只后爪伸出了一点,就用牙齿去咬,咬着了一个爪子。她就紧紧咬着不放,希望它痛起来就把自己的手指松开。但绣云把它那个爪子咬断了,它都没有松口。

绣云无奈,就想回到家里去,另想办法。走了两步,突然看见路上一个石头,有棱有尖,就捡起来,用它猛力打团鱼的背壳,“笃,笃,笃……”不起作用。她就又用石头的尖角在团鱼的背壳上划。仍不起作用,只是在它背壳上留下几条印痕,像一个“王”字或“丰”字,只是不规范,那一竖很斜,而且上下都出头不多。

绣云只有回家去解决问题了。心里毒毒地想,一旦把手指扯出来,我就要一刀砍掉你的头!走了不远,看见前头走来一个人。绣云认得是河下游那个捉团鱼的,一村里人称他为团鱼客。姑娘绣云以前没有和他打过招呼,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很多了,就说:“团鱼……捉团鱼的大哥,请你……我的手被团鱼咬住了!”

团鱼客呵呵笑着,说:“那可要打炸雷才能脱开啊!”“你捉团鱼的人,没有别的办法?”绣云有点生气了。“那让我试试!”团鱼客就一只手抓住那个团鱼的边沿,另一只手横操起那长柄的捉团鱼的勾刀,往团鱼缩进脖子的凹陷处的边沿一戳,喊声“松口”。与此同时,绣云只觉得被咬着的手解放了,****地往外一抽,就抽出来了。一看,手指的第一个指节处有几个牙印,那一节指头也是红的,还有点肿,当然还痛。“团鱼有毒吗?”绣云担心地问。“当然有毒!”团鱼客说,“我给你整一整!用药水给你吮吮!”说着就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子,揭开盖子,倒一点粉末在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掌心,然后往自己长着棕色胡髭的口里一捂,再用舌头在口里搅动几下,就捏着绣云那根手指,把它衔在口里,吮,像城里的孩子吮冰棒。吮几下,吐出一些黑中带红的汁水,再吮,吮得吱吱响。绣云的头是矜持地扭向一边的,偶尔也忍不住瞥团鱼客那张脸一眼。那张脸,实在不讨人喜欢:满脸都是麻子,就像有人撒了一脸沙子,再狠力摁进皮肤。

团鱼客一直吮到吐出的汁水是清口水,才把那根手指拉出来。

绣云觉得那手指不那么痛了,红肿似乎也消退了一些。“我带的是蛇药,”团鱼客说,“团鱼药还要另外配几样。你回去吧,等一下我给你送去。你家就在那棵柚子树下吧?”“那是个什么团鱼,怎么咬人啊?”绣云有点担心那是个不同一般的团鱼,毒大得很。

团鱼客说:“它要生蛋了。要生蛋了的团鱼婆子是惹不得的,惹它,它就咬人的;这时节它的毒是最厉害的。”

绣云这才想起那个仇敌还没有处置,就说:“那个团鱼呢?”

团鱼客说:“在我竹篓里。”说着就把它从系在腰上的大竹篓里掏出来。那团鱼又温顺得头和脚都缩得不见了。“给我,我要砍了它的头!”绣云愤愤地说。“还是给我吧!”

绣云以为他要把它作为报酬,就说:“那你拿去吧!”

团鱼客说:“我们放了它的生吧!”“好了它!”这是绣云表示同意的说法。

团鱼客就一双手把团鱼托起,说:“哟,这记号是你给它留的吧!是个‘王’字还是个‘丰’字?哟,这个爪子也断了,你怎样弄断的?”

绣云就把情况说了。团鱼客说:“也好,以后和它相会,还认得它!”说罢往翻滚着浊浪的河里斜着一抛,说:“回去吧!发子发孙发万代!”

那团鱼成抛物线旋转着,像一个飞碟落在水里,落在水里沉下去一点点又浮起来,脖子伸得长长的,四条腿划着水,尾巴也摇曳着。只见它又转过身子,头朝着岸上,点一点,再点一点,然后再转过身子,尾巴一甩,头一栽,就没入水中。“千年团鱼万年龟,团鱼乌龟都是有灵性的。”团鱼客还望着水里,说。“我要是知道它要生蛋了,也不会捉它的。”看来绣云已经原谅它了。

过了个把时辰,团鱼客就把药送到绣云家里,也没要绣云爹妈谢什么,就走了。

团鱼客和绣云的故事照理可以结束了,不料第二年又生出故事来。

这一年的一个夏日的上午,绣云姑娘在村前河边的码头上洗衣服。反复揉了就捶打,捶打了就搓洗,搓洗了又揉又捶打……循环往复。绣云拿起一条裤子甩向水里漂洗的时候,没料到那裤子里夹着的一件小胸衣,也被甩出去了,甩到她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她就拿起棒槌,想扒回来,却还是够不着。她就把脚往水边的石阶边沿移一移,再拱着屁股用棒槌扒水,希望那小胸衣随着扒动的水回归。但那小胸衣似乎还向着河心漂移,绣云急了,就再尽力伸长手臂去扒,不料手臂伸得过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朝前趋,人就栽下去了。绣云不会游泳,腿脚只是****地乱踢,手臂只是****乱划,这一踢一划,身子就更远离码头快到河中心了。乱踢几下乱划几下,身子就翻了个儿,仰面朝天往下沉了。码头边的河水是很深的,绣云的身子不知沉了多深,突然又不继续沉了,还慢慢地往上浮。她的脸庞竟然露出了水面。她吓得半昏的脑袋有点清醒了,就又****地甩动手臂,想向码头上靠,又一边喊“救命”。但是河中心的水流是很急的,她不能往码头上靠,而只是往下游漂移。

突然有人走到码头上,也顾不得脱衣,急忙跳下水,把绣云往码头边拖,再把她抱上码头。绣云这才注意到,救她的是那个——团鱼客。

团鱼客说:“你能仰着游水,怎么就游不上岸?”

绣云抻着自己的衣襟,说:“我哪能游水?我是乱踢乱划!”

团鱼客说:“不会游水,乱踢乱划一通,你的身子是不能浮在水面上的,尤其是脸更不会露出水面的。”

绣云说:“你这样一说,我也感到奇怪了。刚才我不知道沉了多深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顶着我的身体,把我往水面上拱。”

团鱼客笑着说:“哪有这样的事?自己疑起是那样的。”

绣云说:“不是疑起,是真的!”“那是什么原因?”团鱼客像是问绣云又是问自己。“哦,我知道了,可能是……还不好说。”他脸上显出神秘色彩。“是什么原因?”绣云问。“你是有救星的!”团鱼客说。

绣云心里说,救星就是你!她就向团鱼客表示感谢,又羞涩地请他到自己家里去,说要让爹妈请他吃一顿饭才好。团鱼客说:“我经常在这一带捉团鱼,以后碰巧了,再去吃一顿吧!”

绣云就洗好衣服回家去了。

团鱼客留在码头上,用他那把长柄的捉团鱼的勾刀,这里掏一掏,那里戳一戳。又走到码头上游和下游的堤坳上,掏了高出水面的几个土洞,又这里看一看,那里瞅一瞅。

他没有捉到团鱼,空着手,走到靠码头的村子里,找到柚子树下绣云的家,先和绣云的爹妈打了招呼,然后对绣云说:“在水里顶住你的是什么,我知道了!”

绣云早把自己落水被救的情况给爹妈说了,三个人听他这样一说,就问是什么。团鱼客说:“是那个团鱼!去年放生的团鱼!”

绣云的爹妈说,团鱼有这样的灵性?绣云说,你怎么知道的?团鱼客说:“团鱼就有这样的灵性!我察看到了,那个团鱼在码头一带活动。我看了那团鱼的爪印,看得出它一只后爪少了一个爪子,不就是去年放生的那一个?”

绣云的爹妈感叹说,团鱼真是有灵性!团鱼客怕他们不相信,又讲了自己的师傅的一件事。说自己的师傅当年看见一个正在生蛋的团鱼没有捉它,后来掏一个洞,想在那个洞里捉团鱼,结果藏在那洞里的不是团鱼,而是一条蛇。那条蛇特别毒,把他咬了一口,他敷了随身带的药,竟没有大作用,人还是昏过去了。是一个团鱼衔了什么草药给他敷上,他才清醒过来。

这种神话,绣云爹妈还是要信不信。绣云却心有余悸,要是去年不把那个团鱼放生,把它吃了,怎么办?这样想着,就感激地望一眼团鱼客。团鱼客还是满脸麻子凼,丝毫也没有显得光滑一点。

绣云的爹妈留团鱼客吃了饭。不久就请人做媒,把绣云嫁给他。婚后两口子嬉玩的时候,绣云抚摸着丈夫的脸,说:“这么多麻子凼,应该叫团鱼麻子。要不是那个团鱼,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丈夫和她缱绻了一番,说:“团鱼是有灵性的,那个团鱼,我知道我们还会和它打交道的。”

几年后,团鱼麻子和绣云有了孩子。那时候各家各户已经不做饭了,吃食堂。正儿八经的粮食是没有的,吃的瓜菜,罩面找不出半颗油星子——四十多年后,团鱼麻子的孙子学历史时知道那叫做“三年困难时期”。孩子还只有两个月。照理,绣云的乳房应该是饱满丰实的,但是,没有粮食荤腥填充,饱满丰实的乳房也坍塌得像瘪瘪的布袋。瘪瘪的布袋里倒不出什么货色,瘪瘪的乳房里当然也流不出乳汁。孩子吮着乳头,吸不出什么,只有哭了。

一天傍晚,团鱼麻子做工回来,在孩子干瘪的哭声里皱着眉说:“我出去一转,看能捉到团鱼吗?”绣云说:“哪里还有团鱼啊,捉尽了!”团鱼麻子还是拿了手电和那把长柄的勾刀,出去了。

小姜河也干瘪了,因为有几个月没有下雨。团鱼麻子打着手电,在枯水的河床上、在河堤的洞穴边细心察看,寻找团鱼的踪迹。河里的鱼鳖确实被肚子里起了锈的人们“捉尽了”,团鱼麻子找了一个多时辰,哪有团鱼的影子?他从河滩转到一条溪沟里,继续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发现溪坳上一个洞穴的边沿有爪子印。

是团鱼爪子印!

而且不止一个团鱼!

只不过是些小家伙。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团鱼麻子就先用手电往洞穴里照,再把长柄的勾刀往里戳。有货!团鱼麻子激动起来,用勾刀戳几下,然后捋起袖子,就要伸左手进去。这时候,不远处一个洞穴里突然有声响,接着就从里面窜出一团东西来。那不是一个团鱼吗?团鱼麻子就扑上去捉。那团东西爬得好快,不久就进了另一个洞。

捉住你这个大的再说!团鱼麻子心里说着,就走到那个洞穴边,把长柄的勾刀伸进去,一搅,又一搅。然后,就把左手臂伸进去。

咝——痛!团鱼麻子的拇指被咬了一下。你咬我,我也要捉你!他心里说。被团鱼咬一下,在他是不算什么的。他的手在洞穴里探寻着。哟,怎么这样痛?莫不是……他把手收回来,用手电一照,啊,拇指已肿起好大了!

他马上掐了根茅草,在虎口处把拇指缠起来。又马上走到溪水边洗。又赶快掏出药瓶,倒药末。然后把药末扑入口中,再吮吸那受伤的拇指,吮吸得敷衍塞责,远没有当年吮绣云的那样尽心。

是一条毒蛇,他想。他相信自己的药的功力,就顾不得伤指,又把勾刀伸进洞穴。一根长条形的东西溜了出来。蛇!一转瞬,就不知哪里去了。

现在,团鱼麻子放心了。又偏着脑袋,把手伸进去探寻。没有探寻到什么。哪里去了呢?

有声响!朦胧的月光下,他眼睛的余光分明又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洞口窜出一团东西!

这个洞与那个洞是相通的,它从那里窜出来了!王三把手收回来,就去追。那家伙已径直爬到溪水里。好在溪水不深,王三就打着手电,趟着溪水追。别让它游到那个深潭里,王三想。但担心发生的事往往会发生。追了不远,水深一些了,看那东西不清了,盲目地走到深潭边,就根本看不到它的影子了。

把我当猴耍了!王三恨恨地走到那家伙最后窜出的洞口边,亮着手电细细看那爪印,有一只爪子竟只有两个爪。又是它!王三想,是它,看见我在掏那一窝小团鱼,特意从相邻的洞里爬出来,目的是要引开我。它钻进那个有蛇的洞,蛇鳖是一家,它是事先就知道那里是藏了蛇的。幸亏我的药好,要不就等于让你送了命!

王三就又走到先前发现有很多爪子印的洞边,把手伸进去。但是,手伸进去一半就止住了。王三是这样想的,那家伙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保护那些鳖崽子,我何必那么心狠?王三就把手拉出来了。

王三只好捡几个河蚌回去了。

回到家里,王三把捉团鱼的经历讲给绣云听了,绣云不高兴,说:“团鱼那样爱崽子,你当老子的,还比不上一个团鱼!没有奶吃,毛坨瘦成什么样子了!”

王三摇摇头,说:“活在这世界上的生灵,都不容易啊!这一次,也算报了它那年救你的恩吧!”这时候,王三觉得那被蛇咬了一口的拇指还在痛,一看,肿大了,他知道是处理得太潦草的缘故。他重新吮吸一番,又敷了药。可惜,那只拇指后来还是成了蛇头或团鱼头的样子。

绣云看了他的伤指,说:“那家伙也歹毒!它自己咬你一口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引你给蛇咬!只怕它还会报仇的。”

又过了二十年吧,团鱼麻子已经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汉子了,嘴巴边的胡子更粗更浓也更黑了,绣云有一天还发现他头上长出了白毛,只是身子还硬朗。他当然还捉团鱼,可惜河里溪里的团鱼一年比一年少了。二十年来,他没有发现那个冤家的踪迹,也许,它早已被人捉去,成了盘中餐了,当然,也许深居简出,不轻易露面,团鱼是有灵性的。

这一年,先是春旱,但是将到小满的时候,连续下了三天暴雨,小姜河的水也就一天比一天上涨,到了第三天,河堤就关它不住了,它越过河堤,在田野上铺陈肆虐。可怜就有一些房子被水冲倒,那些屋架子、房檩和一些家具就被随波逐流了。

团鱼麻子他们村的地势较高,没有被水淹没的忧虑,村里一些男人就想发点洪水财了。他们脱得只剩一条裤衩,站在水边,看见上游漂来什么有打捞价值的,就游水去打捞。团鱼麻子也是其中之一。他远远看见一根木头漂下来了,就下了水。先是趟水再是游。那根木头本是在河中心的激流里漂着的,漂着漂着居然漂到这一边的缓水里来了,团鱼麻子大喜,很快地游过去,一只手臂抱着木头的尾端,另一只手臂就用力划水。木头尾端系着一条几尺长的绳子,也不知道当初是用来做什么的,像一条水蛇,逶逶迤迤地漂着。岸上的人就很羡慕他,眼看他轻而易举地就要捞回一笔财富了。

但是,且慢!水在急剧上涨,突然一排浪头扑过来,就把那根木头往河中心冲。团鱼麻子没有与自然抗衡的力量,只能让木头带着游。他没有慌张,知道只要紧紧抱着木头,就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木头很快被冲到河中心,又被浪头推着很快地往下游冲。团鱼麻子和木头一道,一会儿被掀到浪尖,一会儿被打到浪谷。团鱼麻子不能不紧张了,河的下游是越来越宽的,一个人究竟又有多大的精力在水里拼?他脑袋也有点晕糊了,觉得手臂也有点痉挛了。

好,木头被冲到原先的河岸上的一棵大树旁了,团鱼麻子想,要是能抓住树干就好了。但是,不行,他伸出一只手试了一下,与那树干还隔着三四尺远的距离。好,木头扭了一下,尾端向树干横过去了,机不可失!他又伸出手,可惜还差尺把远!木头没商量地继续向下游漂,团鱼麻子丧气地紧抱木头,与它相依为命。呃?怎么,木头不动了?团鱼麻子回头一看,那条绳子被拉直了。是绳子缠在树干上了!一定是的!团鱼麻子在心里感谢上天保佑了。

但仔细一看,那绳子分明没有缠着树干,最后的几寸,还在水里一扭一扭呢。啊!是离尾端几寸远的地方,卡在一个树杈上了!哪里就恰好碰到了一个那样的树杈?团鱼麻子再细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树杈?分明是……是……是一个团鱼嘴巴!是一个团鱼用嘴巴将绳子咬住!那团鱼紧靠在树干挡水的一面,爪子紧抓着树干,那脖子被拉得好长!那细细的眼珠都鼓出来了。哟,就是那个团鱼!看它那只爪子,只有两个爪呢!

好兄弟,谢谢你了!

团鱼麻子的好兄弟与洪水抗争着。

那根木头在激流里暴躁地一浮一沉,很想摆脱,却力不从心。

过了好一阵,村里几个人驾着小船来了,团鱼麻子上了船。人们问他,为什么木头到了那里就不动了。站在船尾、一直朝着那棵树的方向的他,说出了团鱼咬住系在木头尾端的绳子的情况。那些人不相信,他就说出了和那个团鱼的恩恩怨怨。有人就说:“团鱼麻子啊,你不应该再捉团鱼了!”其他人都说,你一辈子害了多少团鱼的命,你要是还捉团鱼,就不是个人了!

回到家里,团鱼麻子把情况跟绣云讲了,绣云抱住他,流着泪说:“以后不能再捉了!再捉确实不是人了!”“不捉了,不捉了!”团鱼麻子用那只蛇头或团鱼头一般的丑陋拇指给她擦眼泪。“我跟你说,我要是再捉,你就把我这只拇指剁掉!”

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团鱼麻子确实没有捉团鱼了。

但是几天前,团鱼麻子“食言”了,又去捉团鱼了。

为的是老伴绣云婆子。

绣云婆子得了一种怪病,病犯了就全身抽搐,手脚也又麻又痛,病没犯就是个好人。儿子把她接到省城送到大医院都治不好,一个民间老郎中给她开了药方,那种药要用老团鱼——人工喂养的不行——做药引。团鱼麻子就去捉团鱼。到河边溪边转了几天,别说老团鱼,就是嫩团鱼也没有踪迹,近些年有些人又朝河里溪里撒药,又朝河里扔******,把鱼鳖搞得几乎要绝种。昨天,他竟意外地发现了那个冤家的踪迹,知道那个老团鱼婆子要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的沙地里下蛋。那是手到擒来的事。他就把这事跟绣云婆子说,绣云婆子先是不同意,后来经他软磨硬缠,就说:“我不管,你要去就去吧。”

于是就有团鱼麻子深夜在河边麦地里等团鱼婆子的举措……

回到家里,老两口还没有睡意,闷着头坐了一阵,绣云婆子的病又犯了。团鱼麻子给她吃了一些常备的西药,算是让她睡着了。

团鱼麻子却坐在床头,睡不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绣云婆子的病犯得更勤了,犯起来也更严重。

团鱼麻子就又提出,还是去捉了那个团鱼。绣云婆子生气地说:“讲了不捉就不捉!”

团鱼麻子说:“那样供奉它,它又不是我爷爷!”

绣云婆子说:“可它救了我的命,救了你的命!要治病,就一定要送了它的命?不信就没有别的法子!”又把他左手的拇指掐住,说,“你发了愿的,你不记得了?”“你这个犟婆子……”

这天晚上,团鱼麻子等绣云婆子睡安然了,就拿了手电,出了门,过了村前的桥,往下游走了一阵,就到了一段天然的石堤上。对面,就是那棵歪脖子柳树。

团鱼麻子知道,团鱼婆子屙了蛋,就游到河对面,藏在一个地方,日夜望着藏蛋的地方,不吃也不动,望得眼睛红肿出血,望得身子绵软无力,它要亲眼看见它的崽子孵出从沙土里拱出来才离开;他知道那个团鱼婆子还伏在那个地方的。他很快地找到一个石洞,手只是伸进洞口不深处,就抓着了一个团鱼的头,就把它扯了出来。确有自己家切菜的砧板大!再用手电一照,右后爪的一个爪子是断了的;背壳上有字,成了一个“王”字。是那个冤家无疑了。

冤家被抓着脖子,身子被吊了起来,四只爪子不断抓着虚空。“对不起啊团鱼婆子!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团鱼麻子对它说。

团鱼麻子回到家里,绣云也醒来了,问他到哪里,他说了实话,又说:“你也别怪我啊!”

绣云婆子脸上皱出点笑纹,说:“我怪你做什么?只怪我得了这该死的病!”

第二天一大早,团鱼麻子就到镇上抓药去了。绣云婆子起床后,从水缸里把那个团鱼抱出来,只见它扭头望了她一眼,就把头和四只爪都缩进去了,沉默得像一块石板。绣云婆子用手掌抚摸着它背壳上那个字,那个自己无意刻上的“王”字,说:“那天晚上你在沙滩上生蛋,附近有人要捉你,你就没有闻到他的气味?昨天晚上他伸手进洞捉你,你为什么不咬他一口,提醒他不能捉你?”

她的手颤抖着,那团鱼的身子也颤抖着。

她把它放进一只篾背筛,然后背着走到河边,又把它抱出来,让自己的脸贴着它的背壳。她听见它的内脏里有细碎的声响:像说话,像哭泣,像磨牙……“去吧,远走高飞吧!再莫留在这一带了!”说着,她把它往河里抛去。它翻了几个筋斗,嘭的一声落在水里,却没有沉下去,只见它身子转了一下,就向岸边游过来,脖子伸出好长。它游到岸边,又往岸上爬,而且很快爬上来了,爬到她的脚边,头往上伸着,望着她。她重新把它抱起来,说:“还回来做什么啊?去吧!以后我们别见面了!啊,你的眼睛……你是不是在流泪?”说着又向河里抛去。这一回,它一落到水里就一头扎下去,隐了踪影,只留下一圈一圈的波纹……

团鱼麻子抓药回来后,正在切猪菜的绣云婆子把自己放了团鱼王的事告诉他,他怔了好一阵,才说:“你果真放了它!在路上我就担心你那样做!”

绣云婆子说:“它爬上来后我抱着它时,它眼里好像流出泪来。”“它是通人性的!”团鱼麻子说,“我是不该捉它!我这团鱼头拇指又痒又痛呢!我是发了愿的!我说话要算数!”

团鱼麻子说着,从绣云婆子手里拿过菜刀,把自己左手的拇指按在切猪菜的砧板上,手起刀落,那左手拇指就飙开了,落在地上,居然竖了起来,像一个团鱼头。

第二章

烧不掉的证据

故事发生在1968年的秋天。省法医所所长王克到山崖村去看望老战友阮财旺,不想阮财旺却已被公社民兵抓进了“监狱”。

王克是被下放到林全镇劳动改造的。接到通知乘车到达林全镇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王克怕一旦到公社报到之后,再请假外出就不方便了,于是想趁自己还没有报到之前,先到山崖村去看看老战友阮财旺,晚上就住在他家,正好叙叙旧。

阮财旺是解放军解放南阳时从国民党部队反水过来的,王克是随军南下的学生军。他们被分配在一个连队里。全国解放后,王克转业到省城工作,阮财旺复员回农村。二人一别就是十五年。

天黑时,王克才在山崖村找到阮财旺的家。门里门外解释了好长一阵子,王克才被一个姑娘让进屋里。姑娘叫阮凤霞,她是阮财旺的女儿。阮凤霞告诉王克,她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是跟着父亲长大的。父女相依为命,从没有与人结过冤仇,可是,就因为她的父亲当过国民党的兵,就经常受批斗。

前不久镇中学的一个教师突然失踪了。镇中学教师失踪的第二天,她的父亲去山上砍柴时,意外地发现有人将一个人的尸首抬到柴堆上进行焚烧。他认出其中的一个是镇上有名的无赖陈四,也是一个红卫兵小头目。当下断定,被焚烧的尸首很可能就是失踪了的教师,这些人一定是先杀人,再焚尸,销毁罪证。于是,阮财旺柴也没有砍,就悄悄地跑下山,向镇革委会报告了情况。镇革委会接到报告后,立即派遣民兵连,由阮财旺引路找到了焚尸地点。

在指认的焚尸地点旁边,陈四等几个人正在对着酒瓶野餐。当民兵连长盘问他们在山上干什么,陈四说,我们不是正在野餐吗?民兵连长说有人看到他们在那里焚烧尸体,陈四嬉笑着说,连长你看,我们这不是在吃火烧黄羊肉吗?怎么变成人肉了?接着,就指着阮财旺大骂,说是不是你个反动东西在诬陷老子们?

无凭无据,陈四没抓成。当天晚上,阮凤霞的父亲阮财旺却被民兵抓走了。

第二天,阮凤霞到镇上四处打听才知道,父亲已经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原因是,有人看到是他谋害了镇中的教师,为了转移视线,逃脱罪责,就诬告陈四等人在山上用火焚尸,嫁祸于革命群众和红卫兵小将。

阮财旺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她阮凤霞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反革命分子的狗崽子。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父亲对她说过,她知道父亲是冤枉的,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是在那个公检法被砸烂了的年月里,她能找谁去为父亲伸冤呢?

听到这里,王克压制住自己的愤怒,问阮凤霞说:“孩子,你知道他们焚尸的地点吗?”“知道。父亲被抓后,我到山上找过。”“能确认吗?”王克又问。“地点错不了。我问过我爹。”阮凤霞肯定道。“好。明天你就领我到山上去看现场。”

为了阮财旺的清白,王克决定暂时不去管委会报到,等抓到真正的杀人凶犯之后,再说自己劳动改造的事。

县里和公社两级的公检法单位都被“砸烂”了,像阮财旺这样的冤案找谁呢?这时王克忽然想到,他在省城时就听说,现在人民公社一级也实行了军管,各级都有军管会,上个月单位里老张那个当兵的二儿子张铁,听说就是到林全镇支边来了,说不定张铁这孩子就在林全镇军管会哩。

王克到林全镇公社里一问,张铁不仅在林全镇军管会,而且还是军管会的主任。王克把阮财旺的案子一说,张铁问王克,您能拿出证据吗?“能。”王克果断地说,“但是,证据在现场。你能不能把事情闹大点儿,多动员些群众到现场看热闹,让陈四他们亲自指认烧烤黄羊肉的地坡儿,动作越大,找到证据后罪犯越是无法抵赖。”

省城来人亲自到山上找失踪教师尸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林全镇,跟着上山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当然,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夹杂着陈四等人。因为他们想,尸首早已成灰了,前天又下了一场雨,连死人的骨灰都被雨水冲走了,我看你上哪儿找尸首去!

一路上,让看热闹的人们不明白的是,省城来的那一个老头手里什么也没有拿,倒是有两个管委会的解放军每人挑了一副担子,但不知担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看热闹的群众想,也许是什么先进仪器吧,不然,这老头又不是本地人,空着手咋能找“人”呢?

人群在山上转了一阵之后,来到一处密林深处的一块光秃秃的山坡上停了下来。那里的地皮有一处明显被火烧过。张铁问陈四:“那天你们烧烤黄羊肉,是在这个地方吗?”

陈四心一惊,顺手指着山坡的上边道:“好像是在上边那个地方。”“不。应该是在这个地方。”王克指着干裂的地皮突然说,“你看这地皮,是明显刚被火烧过不久的。”

听到王克的话,陈四更没底了,这老家伙怎么知道是这个地方?但转念一想,反正什么也没有了,想你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就说:“也可能是这个地方。我记不清了,就算是吧。”“我是问你能确定吗?”王克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烧烤的黄羊肉。怎么着了?”陈四不怀好意地说。

要的就是这句话,王克听了立刻对张铁说:“张主任,把东西拿过来。就是这里了。”张铁摆摆手,两个解放军战士把担子挑过来,担子的竹篓里装的是当地烧制的白炭和芝麻。王克让张铁派人从山上捡来干柴,摆放在烧干壳了的地面上,然后,又把白木炭整齐地摆放在干柴上,然后叫人生起火来。

山高风大,转眼之间,火势呼呼往上蹿。过了半个时辰,王克开始把竹篓内的芝麻一把一把地撒向燃烧过的地面……

半晌,王克又命人将地面的芝麻轻轻扫去,这时奇迹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人体图形在地面上显露出来。

火烧过后,地面怎么会显出人形呢?

面对惊愕的人群,王克道,发生这种情况,看似奇怪,其实很正常。这里出现的是一个人的影子,说明这里曾经躺过一具尸体。这个被害人是谁呢?他就是镇中学失踪的那个教师。现在,这位教师的尸体怎么会显形呢?因为罪犯在焚尸时,人体内的脂肪熔在了地面上,冷却后便凝固了。虽然经过了一场大雨,但油脂不会被雨水所化,继续残留在地面的土壤里。现在用火一烧,地面温度升高,土质里的油脂被熔化了;这时撒上芝麻然后轻轻扫去,有油脂的地方将芝麻粘在地上便呈现出人形来。所以说,杀害镇中学教师的凶手不是阮财旺,而是谎称吃烧烤黄羊肉的陈四等人!

在王克解释地面人影为何会出现的道理时,张铁已下令解放军战士将陈四等人缉拿。面对铁的证据,陈四等人最后不得不低头认罪。

步步玄机

黑箱子

何土贵走出山坳,在城里打工十年了,仍是个“三无”农民工,即无积蓄、无职业、无老婆,至今靠打零工糊嘴。这天傍晚,何土贵从货运市场返回出租屋,途中看见一群人正围着垃圾桶骂些什么。何土贵挤进去一瞧,只见路灯下,有个婴儿正躺在襁褓里吮吸手指,原来是个弃婴。“娃儿的亲人恐怕就躲在附近,如果没有人抱走,他们就会转移地方……”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知是谁推搡了何土贵一把,有个老姨妈就攥住他不放:“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模样,不是你才怪!”

何土贵边挣脱边解释,可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真是百口莫辩。众目睽睽下,他只得抱起了这个婴儿,悻悻离开。何土贵本想把那孩子悄悄丢在居民楼下一走了之,但这孩子乖巧得很,一松手就哇哇大叫,抱着便不哭不闹,还眯着小眼睛盯着他。唉,看来自己和这娃儿真有缘了。何土贵跺跺脚,哭笑不得。

前几天,何土贵的妹妹带孩子来城里看病,在他的出租屋住过,回家时忘带走了奶瓶和半袋奶粉,这下正好派上用场。糊弄了一个夜晚,第二天早早起床,何土贵正想着怎样将孩子送到孤儿院时,忽然有人敲门来了。

打开门,何土贵眼睛不禁一亮,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长得漂漂亮亮,像朵花。那女子手拖一只带滑轮的黑箱子,肩挎一个黑包,自我介绍道:“我叫阿芳,进城来做保姆的,因没找到工作,刚才,听见你家里有婴儿哭声,于是就……”哦,何土贵立即明白了,是个推销上门的保姆。

何土贵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屋子,这套小二室一厅,本来和老乡合租,但那老乡上月去了另一个城市打工,现在就他一人居住。何土贵心头突然一热,暗自思忖,如果把婴儿送到孤儿院就留不住漂亮女孩,如果留不住漂亮女孩就……掂量再三,他最后爽快地应允,还做了个颇绅士的“请进”动作。

何土贵问她每月要多少钱,阿芳倒也直白,说先包吃包住了再谈。她放好随身携带物品,就直奔卧室,抱起婴儿。接着,阿芳在屋子四周打量一圈,看着何土贵,嘴巴嗫嚅了几下,没吭声。何土贵心里自然明白,阿芳想问什么,但是他不敢说出这婴儿的真正来历,搓了搓手,抿嘴一笑。

阿芳在屋子里转了转,对何土贵说:“老板,家里好像连块尿布也没有,要不,我下楼去买些回来!”说完,抱着孩子,“噔噔噔”地下楼了。

看着那只带滑轮的黑箱子,不知为什么,何土贵心里总隐隐有一种惶恐不安之感。他曾经当过开锁工,一时好奇心起,找来工具,拨弄了几下,黑箱子“嘭”地启开了。看到里面的东西,何土贵差点吓掉魂,倒退至墙角,两条腿仍抖个不停。天啊,箱子里居然装着一颗炸弹,弹壳上还装有摇控装置!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阿芳这时候抱着婴儿出去了,说不准马上就会用遥控器引爆。此时此刻必须采取紧急措施,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幸的是,何土贵在老家种地时当过半年招聘民警,进县城集训时,武装部教官曾教过他们如何撤卸炸弹装置。事不宜迟,他从床底下找出多功能刀具,颤抖着双手,很小心地卸下引爆装置,再拆开弹壳,小心翼翼地倒出了里面的炸药。

炸弹下面有个塑料瓶,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透明液体中浸泡着一根手指,上面还戴着一枚小巧玲珑的蓝宝石钻戒,指甲涂有玫瑰色指甲油……何土贵的身上又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匆匆忙忙把箱子重新装好,放回原地,才舒缓一口气,可一摸额头全都是冷汗。这时候,他感到有几分庆幸了,要不是这些年干过许多行当,懂得开锁、卸弹技术,不然,自己可能已经粉身碎骨,到阴朝地府报到了。

阿芳抱着孩子回到出租屋,孩子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吮着手指。何土贵仔细瞅了阿芳几眼,从她的装束和举止上看,怎么也不像是个进城当保姆的。他非常害怕,时不时朝那只黑箱子瞄一眼,越来越觉得悚然恐怖。说不定,痛苦与灾难正在向他逼近。“阿芳,这间房子空着,如果你愿意,那以后就住里面。”何土贵指了指他卧室旁边的那间房子,还有意挪了下箱子,提在手上掂了掂,一脸肃默,“哎呀,这黑箱子装着啥啊,这么重?”“老板,箱子装着几套衣裳。”她双眉往上一挑,冲着何土贵嫣然微笑。“该不是装着什么危险物品吧?”“老板,你看我这弱女子,难道还是个恐怖分子不成?”

看阿芳仍在装糊涂,何土贵再也忍不住了,索性豁出去:“箱子这么重,一定装着什么金属物!”

阿芳有些生气了,噘起小嘴,“老板,你不放心,我就打开让你检查。”她掏出钥匙打开黑箱子,看了一眼,大惊失色。慌乱中,她将怀里的孩子放在沙发里,盖上箱子,拖起来就夺门而去……

危险处境

何土贵箭步冲过去,一把拦住她。阿芳惊恐万状:“别拦我,那是炸弹,很危险啊,我把它丢进楼下的水池……”

何土贵告诉她:“那枚炸弹的炸药,我已经给卸了下来,现在没有任何危险了。”阿芳这才停下来,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慢慢喘定气。

何土贵关上门,问阿芳,这大清早就找上门来当保姆,箱子里还装有********,究竟为了什么事、出于什么目的?看何土贵不像开玩笑,阿芳抓紧他的胳膊,像一只受伤而委屈的小鹿,哇地哭出了声,道出自己的处境。

阿芳是因为表姐倪雪才来到这个城市的。倪雪舞蹈学院毕业,到这个城市发展,很快就签约了艺星影业公司。阿芳随后在公司旗下的一个餐厅当上服务员。阿芳虽然出身农村,但天生丽质,经过城市生活陶冶,表姐又给她买了两套时装,不久也出落得青春靓丽,成为男人们觊觎的美女。通过餐厅经理引荐,她结识了一个叫孙久雄的老板。孙久雄出手阔绰大方,经常带她去观看倪雪的舞蹈表演,出入高档茶楼酒吧。几经往来,阿芳禁不住诱惑,搬进了孙久雄的住处,做了地下情人。

前几天夜里,阿芳睡熟了,孙久雄带回几个朋友。他们坐在客厅一边喝酒,一边窃窃私语商量什么。阿芳正好醒来,躲在房门后面偷偷听了一会儿,不禁毛骨悚然。原来,孙久雄正在和几个朋友策划一个********行动,还说要做好那笔大生意。

阿芳如梦方醒,同时也惊呆了,孙久雄欺骗了她,他并不是做什么贸易生意的,而是以********、杀人消灾的罪恶勾当为营生。阿芳决定离开那个恶魔。昨晚,趁孙久雄不在家时,便收拾衣物,离开他的住处……

何土贵明白了,阿芳以前是个二奶,现在想摆脱那个魔鬼,才跑到他这里来当保姆。因他长期在外打零工,接触的行当和人较多,曾听说过,像孙久雄做那种营生的人,个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只要能拿到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想到这里,何土贵感到有股冷汗从脊背冒了出来。如果那个姓孙的亡命之徒追到出租屋,他还能保住性命吗?生命比美女重要。他毫不含糊地摆摆手:“阿芳,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

阿芳的眼泪哗地淌了一脸,双手抱住他的胳膊,不肯放下,哽咽着说:“这位好心大哥,既然你家现在正需要一个保姆,就让我替你好好带这个孩子吧,我相信自己的眼力。现在,也只有你能救我了!”

要是平常,像阿芳这样的美女不知会有多么心高气傲,恐怕不会拿正眼看何土贵一眼。这时候却拽着他的胳膊,泪水涟涟地有求于他。看着楚楚可怜的阿芳,何土贵心软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他吞吞吐吐地说:“恕我冒昧,打、打开过你的箱子。”

阿芳抹了把泪,说:“一定是在我离开时,箱子被孙久雄调包了。如果不是你这位细心的大哥,恐怕我已丢掉小命。”“你知道吗,箱子里还有一只瓶子,里面装着一截手指。”说着,何土贵推开阿芳,抓起她的一双手,左看右瞧,“那根断指上,戴着一枚钻戒。”“什么?”阿芳赶紧打开箱子,从弹壳下面找出那个塑料瓶。看里面果真装有一根断指,上面戴着一枚蓝宝石钻戒,阿芳脑子一炸,心跳得更加厉害了。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可对方已关机。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她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嘴里喃喃骂道:“孙久雄,你们太残忍了!”

何土贵看出了阿芳的神情变化,问道:“这截断指,难道你晓得是谁的?”“我表姐倪雪,平常就喜欢戴蓝宝石钻戒,涂玫瑰色指甲膏,你说,我能不着急吗?”阿芳黯然神伤,无助地望着何土贵,泪水又涌了一脸,“我总有一种预感,表姐是不是遭到孙久雄一伙暗算……”“戴蓝宝石钻戒的女人,街上一抓一大把,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倪雪。”何土贵撕了片手巾纸递给阿芳,劝慰道。

一时间,阿芳不知所措。还是何土贵冷静,他说:“不管这截手指,是不是你表姐的,我们都应该立刻报警。为了保险起见,就对警察说,舞蹈演员倪雪被人剁下了一根指头……”阿芳拿出手机要拨110,可何土贵按住了她的手,“等我先把这根断指交到医院,再用公共电话报案不迟。如果你用手机报警,岂不是惹祸上身,落个嫌疑对象罪名吗?”

何土贵从报上看到过,断指离开人体后,必须存放在医院的特殊保鲜箱里,否则就会坏死。何土贵向阿芳交待:“千万不要离开这间屋子,也别让娃儿哭闹。”说完,要了阿芳的手机号,带上那个塑料瓶,直奔附近的惠民医院。

寻找倪雪

何土贵把那根断指交到惠民医院。

医生告诉他:“这截断指已经离开人体几个小时了,医院可以暂时做保鲜处理,但断指再植的最佳时间是6至8小时之间,否则,进行再植成功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走出惠民医院大楼,何土贵在院子围墙边的一排公用电话前,抓起话筒便报了警:“舞蹈明星倪雪,被人砍断一根手指头,现在生死不明,不过,有人已经将那根断手指送到惠民医院了……”他总算轻松了几分,在街头转悠一会儿,脑海里却时不时晃悠着阿芳的楚楚神态。正想着这时该不该返回出租屋时,手机响了,货运老板叫他过去干活。

刚好有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他钻进去报了个地址。车子启动后,车载广播响起,插播了这样一则启事:艺星公司的舞蹈演员倪雪听到广播后,请立即与交通电台联系。如果有听众知其下落者,也请及时拨打交通电台电话……何土贵先是一怔,继而又暗暗叫喜,公安局这么快就和交通电台取得联系,开始寻找倪雪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平安无事就好。

司机直摇头,把音量调小了些:“昨晚,我还送过几位客人去看倪小姐的舞蹈表演,怎么,她现在是不是失踪了?”

何土贵想对司机说,倪雪不仅失踪了,而且她还被砍掉了一根手指,至今不知生死,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司机嘘了口气,又自言自语:“倪雪如今可是个大红人了,几家公司都想挖她过去,可艺星公司不肯放人,娱乐圈啊,真是太险恶了!”何土贵不懂娱乐圈,只顾给阿芳发短消息,告诉她,警察正在发动市民寻找倪雪。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叫他下车时,何土贵愣住了:怎么开到这个陌生地方?不等他发问,就有两个穿制服的民警把他请下去。原来,出租车里装有微型监控录像,镜头正好对着何土贵的手机。他发送短消息的内容,都让司机给看了个明白。司机凭经验,认为倪雪的失踪很可能与这位乘客有关,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就偷偷给在公安部门上班的朋友发了短信,并用短信联系好见面地点,毫不犹豫地把车子开到市公安局背后的一个侧门边。

在一间讯问室,民警在何土贵手机里找到了他发给阿芳的那条短消息。民警旁敲侧击,问道:“阿芳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

何土贵有些紧张,明白杀人不是一般案件,那是要坐牢的。他害怕自己受牵连,沉吟半晌,把阿芳的话在脑子里梳理一遍,然后竹筒倒豆粒似的作了彻底交待。

得知这些重要信息,各路民警马不停蹄,找到何土贵的出租屋,通过阿芳,直捣孙久雄的住房。然而,孙久雄的住房是普通民宅,搜索一番,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当然,民警不会疏漏蛛丝马迹,对何土贵和阿芳的行踪进行了控制。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后,立即派分局刑侦中队全面展开调查。倪雪所在的艺星公司称,昨晚演出后,她就回公寓了。惠民医院负责人说,他们刚才的确接到了一根手指,目前已作了特殊处理,保养在药物里。至于是不是倪雪的手指,现在不知道。医生强调,如果2小时内,受害者不及时送医院做再接植手术,断指将会坏死。

倪雪是艺星公司力捧的明星,是老板的摇钱树,一时联系不上倪雪,非常着急。为证实那根手指是不是倪雪的,警方在她的公寓卧室收集到几根头发,通过医学鉴定,断指正是倪雪的。艺星公司老板焦头烂额,如果不尽快找到倪雪,她将永远失去一根手指。对于一个舞蹈演员来说,失去一根手指,无疑是对艺术生命的剥夺。更重要的是,艺星公司将受到致命打击。

然而,倪雪在哪里呢?

第二根手指

实际上,斩断倪雪手指的是一个叫“神鹰007”的私家侦探组织。他们打着侦探旗号,实则干着黑社会勾当。孙久雄是这个组织的马仔,并不知道老大是谁,只是听电话安排办事,事成后,信用卡上就会多出他们承诺支付的数目。

几经折腾,何土贵再也没心事去托运市场干活了,给工头打个电话称自己病了,就去了街头一家面馆,叫了碗三鲜面狼吞虎咽起来。

打了个饱嗝,何土贵去柜台付钱时,店主一脸惊喜地告诉他,因他是今天第100位来店里消费的幸运顾客,不收费,还将得到一份奖品。店主递给他一张纸条,说那是总店地址,将有一份神秘礼品等着他去领取。何土贵在街头打零工多年,这奖那奖都与他无缘,这次吃了碗面条,居然中个幸运奖。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窃喜。

他乐滋滋地按地址找到那地方,上下望了望,觉得不对劲,这不是一个废弃的拆迁工地吗,怎么会在这里……正愣怔时,忽然从一堵断墙后面闪出一个人,拔出手枪抵住了他的脑壳:“别动,小心走火!”

何土贵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已被坏人跟踪,落入他们的圈套。他忙举起双手,颤着声:“你们要干什么,有话好说……”“交出那个瓶子,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那人恶狠狠地低吼道。“什么瓶子,你们一定弄错人了。”何土贵佯装不晓得,但心知肚明,是因为那根断指惹祸上身。此刻,他懊恼万分,真后悔不该一时贪色而留下阿芳。他斜眼瞟了那人一眼,是个光头,不晓得是不是孙久雄,心里直发毛。“跟老子少废话,就是那个装有手指的塑料瓶。”光头气势汹汹,用枪头撮了下何土贵的脑袋,还重重踢了他一脚,“老子已拉开枪栓,打开保险,只要扣动扳机,你就见阎罗王去了。”“那个瓶子,我已交到惠民医院……””

光头在何土贵身上搜了一遍后,当头一棒,将他打昏倒地。一辆小车开过来,光头把何土贵塞进后座。驾车的男人戴着墨镜,和光头嘀咕了几句,边驾车边打手机:“老大,我们抓到了那土包子,可他把塑料瓶交到惠民医院。”“这个情况,我早知道了。命令他30分钟内去医院换回那根手指。”老大在电话里发号施令。“用什么货去换?”墨镜停了停,问道。“当然只能用手指换手指。带人速到惠民医院后面的地下车库会合。”

车子开到惠民医院背后的一间地下车库,何土贵已从昏迷中醒来。在那间宽敞的地下车库里,只见两名彪形大汉正挟持着一个弱女子。当看清那个女子竟是自己的妹妹何土香时,何土贵又惊又恼:“你们这群人渣,到底想干什么?”他扭着膊子挣脱,欲冲上去拼个死活,可光头一手攥住他的胳膊,一手用枪顶住他的腰部。“土包子,只怪你太多事了,必须付出代价。现在,老大让你用一根手指,去惠民医院换回那个塑料瓶。”墨镜递给何土贵一把刀,嘴巴朝何土香噘了噘,鼻子一哼,冷笑道,“当然不是用你的手指,请你割下她的一根指头!”

见何土贵迟迟没动,光头急躁了,“老大下了死命令,限定你30分钟内换回那根指头。”说着,他一把夺下何土贵手中的刀子,牙帮子一咬,割下了何土香的一根指手,用纱布包好,装进一个塑料瓶。

何土香只哭了一声,就扑地晕过去。“我们已作了详细调查,那根手指放在惠民医院七楼703室冷藏柜里,由值班主任王从医保管着,现在需要你马上去用这根指头换回来。医院门前停着一辆黄色面包,你拿到手指后,交给面包里一个戴白手套的男人。如果医生不予以合作,你要用这东西对付他。”墨镜递给他一把枪,耸耸肩,“这枪,不会伤及生命。”“你放心,我们是拿钱办事,只要你换回那根指头交给我们,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兄妹。你将那个塑料瓶交到车上后,我们会迅速把你的妹妹送到惠民医院大楼的电梯里。不然的话,我们只好按老大吩咐行事了。”

何土贵不明白,妹妹前几天带孩子来看医生后,早离开这个城市回老家,怎么会被这群歹徒抓到地下车库呢?看她晕倒在地,何土贵心里跟着流血。为了抢时间,他不能莽撞,只能智取。何土贵愣愣地盯着墨镜,又看了眼那把枪,全然不知这伙歹徒究竟为了什么。那根指头对他们非常重要吗?可他身处绝境,已成为他们摆弄的木偶。为了妹妹的生命,何土贵只好按照他们的意思,带着妹妹的指头向惠民医院大楼跑去……

鹤蚌相争

王从医年近五旬,是惠民医院的外科主任,从事人体再植术研究多年,而且有很高造诣。医院收到那根断指后,就交给了王从医,并随时准备给受害者做再植手术。

这时候,王从医正心情焦虑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时不时看一下手表。因为那根断指已开始出现坏死征兆。不知何时,办公室突然撞进来一个人,手上还拿着一个沾有鲜血的纱布包。王从医推了推眼镜,惊奇讶愕地问道:“小伙子,你找谁?”

撞进703室的正是何土贵。他在室内环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冰柜,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他喘了喘息,语无伦次:“王大夫,有件事,想求你帮个忙。我要用这根断指,换回一小时前我交给惠民医院的那个塑料瓶……”说着,递上手里血糊糊的纱布包。

断指,又是一根断指!王从医呆呆地望着他,轻嘘一口气,没吭声。此时,何土贵心里有些发虚,他的手已插进裤口袋,按住了那柄枪。王从医打开纱布包,用镊子夹住手指,摇了摇头,放进了一个存有液体的玻璃瓶。没等何土贵抽出枪,王从医竟主动从冰柜取出那个塑料瓶子,交给了他。正是那个塑料瓶,何土贵看见了里面的那根断指,断指上还有那枚蓝宝石钻戒。

何土贵飞快走出电梯,跑向医院大门,可门前根本就没有什么黄色面包。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光头的声音:“现在,你把塑料瓶放在医院大门左侧的石狮墩上。”“我妹,她、她……”何土贵心急火燎,不知妹妹是死是活,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对方就已挂机。

何土贵按指令把塑料瓶放置好,人却躲藏在一个电话亭子旁。只见墨镜男子闪身而出,左右扫射一周,径直走过去拿起那个塑料瓶。就在他折转身的瞬间,一辆小车停在他身后,跑下来两个人把他拖了上去。

墨镜见势不妙,想脱逃出小车。而拖他上车的是两位便衣民警,想逃没那么容易。民警命令墨镜打电话,将手指交出去。墨镜发现事情已经败露,妥协了,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他称对方老大,说他们已接到那根手指,问要送到什么地方。老大或许感觉出什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最终没能明确告知塑料瓶所要送达的地方。

民警给专案组汇报案情时恰逢塞车,墨镜趁机跳下车,冲向街头。民警乘胜追击,鸣枪示警。岂料,墨镜毫不投降,反而从腰间拔出手枪,朝天打一枪予以对抗。顿时街头大乱,一片恐慌。墨镜狗急跳墙,扑向行人,抓住一个妇女揽在怀里,用枪管顶住她后颈。墨镜和一个民警持久对峙,展开心理战。另一民警抓住时机,几个翻滚绕到墨镜侧面,“噼”的一声,击中墨镜。遗憾的是,那个塑料瓶已被车轮碾得稀烂……

其实,早在墨镜和老大通话结束时,监听定位系统已经锁定老大一伙所在的详细地点。一路民警奔赴本市最豪华的金威大酒店,直捣老大的巢穴。当那个老大出现在面前时,所有人都惊愕了:老大竟是飞梦影视公司的老板刘飞梦!

前不久,香港一家大公司欲斥资5000万请本市一家影业公司代言、包装产品。目前,本地只有艺星和飞梦两家公司具备实力承揽。港方曾多次派人到两家公司了解过情况,最后偏向了艺星公司。因为,倪雪的舞蹈才艺令他们满意,与产品结构遥相呼应、吻合。再者,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倪雪在这个城市百姓心目中人气指数非常之高,远远超过了飞梦公司的主打女明星。

飞梦公司的老板刘飞梦对此十分不满,不服气,质问港方代表:“你们准备请艺星公司包装产品,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高鼻子代表眨眨蓝眼睛,双手一摊:“刘先生,我不得不抱歉地告诉你,飞梦公司没有打造出像倪雪这样的明星。倪小姐真是太棒了,我们的产品不能与她失之交臂!”

刘飞梦的鼻子都差点气歪。飞梦公司自从首推的歌手去国外发展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并且一心想整垮艺星公司,明争暗斗不断。刘飞梦再也坐不住了,这块肥肉岂能让艺星公司独吞?决定使出杀手锏最后一博,争取代理权。

倪雪是艺星公司的招牌明星,其手指被割,而且人也下落不明,到底是谁害了倪雪?艺星公司想到了自己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飞梦公司。这个城市娱乐行业的大小老板都很清楚,飞梦公司老板刘飞梦身上笼罩着某种神秘色彩,传闻中此人有着黑社会背景。本市那个“神鹰007”的私家侦探组织,也是由他所操纵。没了倪雪,就等于断了艺星公司的财路。当然,艺星公司不敢完全肯定是刘飞梦害了倪雪。

真相

何土贵回到惠民医院大楼,电梯已卡在第五层。他一口气跑到五楼,看见仍处在昏迷中的何土香已被拖了出来,有人正在打电话报警。何土贵扒开人群,背起妹妹直奔七楼,找到王从医,然后“扑嗵”一声跪下,满脸悲凄,气喘吁吁:“王大夫,救救我的妹妹,纱布包的那根手指,就是她的……”

何土贵老家在偏僻农村,妹妹何土香为孩子看病回家后,服了几个疗程的药见效很快,但药剂是医院配制的,当地没有销售,她只得赶到城里找院方购买。她昨天坐夜班车来到这座城市时刚天亮,打何土贵手机关机,便七弯八拐地找到他的住处。刚上楼,正欲敲门时,楼道洞口突然蹿出一个男子,问她找谁。何土香以为那男子是哥哥的邻居,如实相告。不料,那男子一拳将她打昏,拉下楼后上了一辆车。直到兄妹相见,被人割断一根手指,何土香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再说倪雪。昨晚演出结束,刘飞梦请一个内线出面,邀请倪雪到金威大酒店吃夜宵。如果倪雪在飞梦,那5000万不就是铁板一块钉在了飞梦吗?刘飞梦越想越气,几杯洋酒下肚,就直奔主题,称飞梦公司愿意花高于艺星公司两倍的价钱和她签约。可倪雪说,她对艺星公司感情很深,从没想过要离开。

看到倪雪十指纤纤地端着杯盏,刘飞梦恼怒不堪,呸,不就是几分舞姿吗,有什么高贵的?吃完夜宵,刘飞梦愤愤而散。

倪雪驾车回公寓路途,遭遇一伙歹徒打劫。歹徒把车开到僻静的巷子。倪雪一脸愤怒:“我是倪雪,你们敢打劫我?”可歹徒嬉皮笑脸:“什么倪雪,我看过她的舞蹈,不像你这副臭模样。恐怕你是个山寨版的!”说着,一把扯下她身上的坤包。看她手指上戴着一枚闪着蓝光的宝石钻戒,歹徒想占为己有,可倪雪拼命护着。另一歹徒拔出匕首,割断了那根指头。

倪雪被“神鹰007”孙久雄一伙所害。他们割断手指后,听老大吩咐,装在塑料瓶里用特制的药水泡着。最后,还把那个瓶子和一颗********一起装进黑箱子,准备送到艺星公司老板手上,胁迫他们主动放弃港方公司的那笔业务。殊不知,孙久雄因疲惫呼呼大睡时,被匆匆忙忙想抱命离开他的阿芳提错了箱子。

民警找到倪雪时,她正躺在一家社区医院,是几位晨练的好心人发现后送她去的。大家正在为那根手指被车辗得稀乱而惋惜时,惠民医院给警方通话了,问他们找到倪雪没有,不然,那根手将无法进行再植了。原来,王从医得知那根指头的来历后,就隐隐感到,歹徒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要去那根手指,便用一根模具手指替代了,不过,那枚蓝宝石钻戒却是倪雪的。

倪雪被送到惠民医院抢救,并成功地接植了手指。手术结束,王从医万分感慨:“像倪雪这样,手指离开人体近10小时能成功接植,这在医学史上简直是个奇迹。”

为给妹妹交手术费,何土贵回到出租屋,准备洗把脸后去找老乡借钱,推门就看到,敞着胸襟的阿芳正在给那娃儿喂奶。何土贵顿生奇怪,一个没生育的女子哪来奶水?他的眼睛一时都看傻了。

阿芳自觉暴露真相,只好向何土贵道出了另一份隐情。

事情是这样的:阿芳和孙久雄同居后,曾替他坠过二次胎。当她第三次去医院做人流时,大夫沉痛地告诉她:“如果这次坠了,恐怕一辈子就不会再有生育能力了。”她感到害怕,决定怀上腹中的孩子。几个月过去,趁孙久雄外出跑生意时,阿芳假称生病回老家休息,偷偷生下了孩子。孙久雄得知后,暴跳如雷,把她们母子从老家接回城里,责令她将孩子丢在街头。并且威胁她,如果不抛弃那个孩子,她将得不到一分钱,还要破她的相,让她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阿芳抱着孩子在街头兜了一整天,仍舍不得弃下亲生骨肉。迫于无奈,趁天黑,她把孩子丢在街头垃圾桶旁。见何土贵抱走孩子,她尾随其后,一直跟着,摸清了何土贵的住处。

何土贵像听天书,看着阿芳,目瞪口呆。

阿芳脸一红,读懂了他眼中的迷惑。“你抱回了这个孩子,就表明,我们母子俩和你有缘分了。土贵哥,你能原谅我吗?”阿芳泪水迷蒙,幽幽地说。

何土贵尴尬地捏了捏手,“只怕那个姓孙的找上门来。因为倪雪的那根手指,孙久雄一伙也割断了我妹的一根手指,正住在医院里,我还得去找老乡借钱交纳手术费呢。”

阿芳扬了扬眉头,走上前,依偎在何土贵胸前,“我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了,孙久雄拒捕时已被警方击毙。”接着,阿芳又指了指沙发上的坤包,“包里有几万块现金,你要多少,自个儿拿吧!”

何土贵摸了一把阿芳的脸,用纸巾为她擦干泪水,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神算

清中期,山东藤县出了位远近闻名的神算——殷怀古。此人是位私塾先生,不但通读《四书五经》,对《周易》更是有特别的研究。乡里乡亲的谁有难事找他,不但分文不取,而且对事情推算得又快又准,久而久之,大家便送了他一个响亮的外号——“神算”。

话说有一年夏天,时至中午,殷怀古无意中从屋内向外一望,正巧看见同村的王德鹏手扒墙头向院内张望。这时只听殷怀古大声问道:“你是不是牛丢了?”王德鹏一听急忙跑进院中,告诉殷怀古昨天夜里他家里的耕牛确实让人给偷走了,这不正在四处寻找呢。殷先生能算出我在找牛,肯定也能算准是谁偷了我的牛。

殷怀古笑着对王德鹏说;“我之所以说你是在找牛,因为此刻正是午时,你从墙外伸头向院内张望,肯定是在找东西,这‘午’字出头不正是个‘牛’字吗?好人做到底,来,我给你占上一课,看看你家的牛是否还能找到。”看罢王德鹏摇出的六爻八卦,殷怀古笑着开口道:“你的牛肯定能找到,但必须在天黑之前查找,否则等到天黑后牛就很难找到了。要想找到牛,有一个条件,你这牛不能用平常的方法去找,在大庭广众之下,越是采用出格的方式越好,越刺激越危险越好。你放心,一切都是有惊无险,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身体和性命。”

听完殷怀古解卦,王德鹏犯了难。他边走边想,拿什么出格的办法去找牛呢?走着走着,不由来到了村外的小河边。此时,河边正有七八个妇女在洗衣服,她们有的在低头忙自己的事,有的在窃窃私语,有两位大嫂不知是谁揭了谁的私事,一边用手向对方撩水,一边开怀大笑。

看到眼前的情景,王德鹏不由计上心来。只见他快步奔到河边,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来到这帮妇女面前,肆无忌惮的洗起澡来。对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这帮妇女先是一愣,这中间有几个姑娘,当即羞得捂住了双眼,有几位年轻泼辣的妇女,抄起洗衣用的棒槌,站起身来边骂边围了上来,王德鹏躲闪不及,身上挨了好几下子。

俗话说得好,光棍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王德鹏慌忙爬上岸,拎起地上的衣服撒腿就跑,那几位大嫂真的被惹火了,手拿着棒槌紧追不舍。王德鹏赤裸着身子在前面跑,后面有妇女手拿棒槌边骂边追,吵嚷声引来了不少旁观者,大伙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看起了热闹。王德鹏见事不妙,一心想着逃跑,找牛的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了路边的高粱地里。

说来也巧,偷牛贼是本村人,牛偷到手后,放在家里不合适,远走天又亮了,怕被人发现,只好把牛牵到村外的高粱地里藏起来。原来这高粱地中间有几个坟头,偷牛贼就把牛拴在坟头中间吃草,只等天黑人静时再牵到远处卖掉。不想王德鹏被妇女们追急了,慌不择路逃到了高粱地里,正好发现了自己的牛。当王德鹏穿好衣服,手牵耕牛从高粱地里出来的时候,才向大家说明了事情的真相,消除了这场误会。

经过了这件事,殷怀古神算的名声传得更远更响了。

晚年的殷怀古辞去私塾之职,在家颐养天年。但周围十里八乡的,谁有什么疑难之事都不顾路途遥远来求助殷怀古。对来者他仍旧分文不取,有求必应,他的善行得到了大家的尊敬,口碑也越来越好。

有一年,四位远路赶考的举子途经藤县,专程绕路赶来请殷怀古占卜,看谁能考中登皇榜。四人找到殷怀古的家,只见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回声,邻居见有人找老先生,就告诉他们说,老先生一早带着孙子上山栽枣树去了。四人在家等了很久也不见老先生回来,只好来到山上找殷怀古。当四人见到殷怀古说明来意时,老先生什么都不说,只是用手指着满山刚栽的枣树,重复着说:“四位请记住,这枣树是我栽的!”举子们以为老先生糊涂了,只好扫兴离去。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殷怀古手捻胡须,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殷怀古去世的二十年后,一天,新任济宁知府接到了一桩民事纠纷案。当把原告传上大堂时,只见原告递上的诉状第一句话是:“请大人躬身一起!”看罢此句,原本正襟危坐的知府不由向公案前一俯身,此刻只见从大堂公案座椅的上方突然落下三块青砖来,只听“啪啪”脆响,把座椅后圈给砸掉了。堂上堂下众人顿时惊呆了,堂上知府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刚才知府大人不向前俯身,这砖正巧落在他的头上,后果不堪设想。原来这大堂年久失修,上面的砖受潮松动,碰巧又遇上老鼠乱窜,正好此时落了下来,完全是意外事故,只是有惊无险。

当知府静下心来再看诉状时,发现诉状只有两句话,并且纸已变色,说明诉状不是现写的。第二句清楚地写道:“四位请记住,这枣树是我栽的!”

原来二十年前殷怀古就算定四人必中,并且今后有人会任职济宁府。并且算出自己亲手栽的枣树,等传到孙子手中时会有强人霸占,所以在他去世前特别向孙子交代,今后枣树如遭人强霸,先不要声张闹事,等到听说济宁府换了新知府后,你再拿着我留下的状子前去告状,那时必赢。

此刻知府才明白二十年前殷怀古的良苦用心,并且从内心感谢老先生今日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对先生的卦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凶画

乾隆年间的一天晚上,湖南耒阳县令马云莫名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死状甚惨,一脸恐怖。一时间,舆论大哗。大家都认为是仇家所致。因为马云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劣迹斑斑。

翌日清晨,耒阳县衙派人快马加鞭把马云枉死一事报到了长沙郡。两天后,长沙郡派出了经验丰富的捕快柳北斗来到耒阳县查询马云非正常死亡一事。

柳北斗到达宋阳县的当天下午,即在县衙捕头杜五的引领下走进了马云的书房。马云的书房在县衙后院,很清静。

杜五指着书房当中的地板说:“当时马老爷就是倒在那里,一脸恐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赶过来,一摸他的鼻息,一搭他的手脉,已经全无。”

柳北斗说:“你且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杜五点点头,慢慢说了起来。

前天晚上天刚擦黑,也就是刚点灯的时候,几个杂役和仆人还在后院各忙各的,突然就听到书房里传来马云的惊叫声和煤油灯落地的响声。几个人转头一看,只见刚刚还亮着油灯的书房此时漆黑一片,立马就有人提着灯笼进了书房。一进书房,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马云倒在地上,鼻子和嘴里都流出白沫,四肢抽搐。当即就有人一边喊着马老爷一边去扶他,还有人飞跑去外面叫郎中,另有人则跑到前院告诉了杜五。待杜五匆匆赶到时,马云已经不行了。一会儿郎中来了,检查一番之后,证实马云已魂魄归西。当天晚上,杜五又叫来县衙仵作验尸,仵作经仔细勘查,得出的结论竟然是惊吓致死。令杜五闹不明白的是,这书房里会有什么东西,居然令马云惊吓到了死亡的地步。

听完杜五的案情介绍,柳北斗不由细细打量起这间书房来。书房里有一张书桌和一张藤椅,靠北墙是一张木床,南墙放着一个木架书柜,上面放着一摞摞的线装书,墙上挂着几幅书画。他一边看一边问:“可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杜五摇摇头,说:“我仔细察看过,屋里什么也没找到。”

这时,柳北斗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副眼镜,问:“这眼镜是谁的?”

杜五说:“是马老爷的,他是一个近视眼,平时看书都要夹眼镜。”

柳北斗拿起眼镜,只见这是一副夹鼻镜,镜框可以开合,佩戴时夹在鼻子上,不用时将其折叠,置于镜盒里。他把眼镜夹到自己鼻子上,向屋内扫视了一圈,霎时,他的眼睛盯住了墙当中的一幅美女图。

柳北斗取下眼镜,走到美女图前。只见画上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妇,手握一柄小圆扇站在一座假山旁边,少妇面目可人,风情万种,非常招人喜爱,上面写着“叆叇”两个字。

杜五指着画说:“这幅画是马老爷前天下午买的,晚上人就死了。”

柳北斗愣了一下,问:“你知道马老爷是怎么买这幅画的吗?”

杜五点了下头,说:“知道,当时我就在场。卖这幅画的是耒阳一个穷秀才李弃疾,那天他把这幅画挂在县衙旁边,说要卖10两纹银,如果有人能看出画中玄机,他则分文不取,引得大家哄笑不止,说你卖的又不是唐伯虎的画,凭什么10两纹银?李弃疾也不辩解,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傍晚我陪马老爷出门散步,马老爷一眼就看到了这幅画,喜欢得不得了。他仔细瞅了瞅,说:‘你画上这个少妇为何要取名叫叆叇呀?眼镜在明朝就叫叆叇,难道这个少妇跟我一样是个近视眼?’李弃疾一听,立马起身向马老爷深施一礼,说:‘老爷真是博学多才,张口就破了这幅画中的玄机。没错,我把画取名叫叆叇是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她的名字,第二个意思是暗示观赏画的人必须戴上眼镜才可品出滋味来。没想到被老爷一眼看穿,俗话说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如此,我这幅画就送给老爷您了。’马老爷听了,高兴得不得了,故作姿态拿了10个铜板给李弃疾,可李弃疾坚辞不受,马老爷便拿了画回来。没想到当天晚上马老爷就踏上了黄泉之路!”

柳北斗听了。不由再次细细观赏那幅画。这次他看出来了,这幅画略有些不合常理,就是左边的空白留得太多了,占了整幅画的1/3。

一天很快过去了,夜幕降临之际,柳北斗对杜五说:“今晚你不必安排我住到客栈里去,我想在你们马老爷的书房睡一晚,可以吗?”

杜五迟疑道:“这不太好吧!书房刚死了人……”

柳北斗摆摆手,说:“我不忌讳这个,你就依了我吧!”

当晚,柳北斗就宿在了马云的书房里。仆人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又端上了一壶热茶。柳北斗在桌旁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思索着。良久,他抬起头来又盯住了墙上的那幅美女图《叆叇》。他总觉得这幅画有些怪异,作画者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叆叇”?没有经典可查,只能说作画者在暗示什么。

柳北斗站起身,手举煤油灯走到画前,仔细看了一番,仍没看出什么头绪。他又走到桌前,桌上还放着那副眼镜。突然,他心念一动,拿起眼镜,把它架到自己鼻子上,再次举着煤油灯走到画前。他把煤油灯凑过去,抬眼望去,只见画在煤油灯下隐隐发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有种晕船般的眩晕,他感到自己的思维好像停滞了,倏忽间,他感到那画里的人在动,纵然他胆子再大,也不由惊得浑身直打哆嗦。手一松,“啪”的一声响,煤油灯掉到了地上,屋内一片黑暗。

听到响声,门外当即响起了叫声:“怎么了?柳大人!”

随即门推开了,杜五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

柳北斗一见,当下叫道:“快,快过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杜五扭头冲门外喊道:“小三,赶快点盏灯送过来!”

柳北斗走过来,一把接过杜五手里的灯笼,说:“你过来看。”

说着,柳北斗扯着杜五走到那幅画前,把灯笼往上一照,说:“看,你看出什么异样吗?”

杜五抬眼望去,什么也没看出来,摇摇头说:“柳大人,没什么呀!不就是一幅画吗?”

柳北斗说:“不可能,你真没看出来?这么恐怖的东西你都看不出?”

杜五还是茫然地摇摇头,说:“我真没看出来呀!柳大人,你看出什么了?”

忽然,柳北斗一拍自己的脑袋,说:“哎呀!该死,没给你戴眼镜!”

说着,柳北斗赶忙取下自己鼻子上的眼镜给杜五架上,说:“你架上眼镜再看。”

杜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抬眼往墙上的画看去。猛地他不由惊叫了一声:“哎呀!这是什么……”

柳北斗连忙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怕,这只是一幅画而已。”

这时,一个仆人端着一盏煤油灯走了进来,柳北斗把灯笼递给仆人,接过煤油灯,举到画前说:“现在你再看,光线要好多了。”

杜五再次抬眼看去,浑身不由打起了哆嗦。他看到了什么?原来在抖动的煤油灯下,他发现那幅画的空白处还隐藏着另外一幅画:一个赤发黑须的恶鬼张开一个血盆大口,舞着两只肮脏的手爪正向自己扑来……不可思议的是,那画里的恶鬼居然在动这幅画让杜五看得冷汗直冒,浑身直打哆嗦,旁边的仆人非常惊奇地问:“杜捕头,你怎么了?”

柳北斗对仆人说:“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仆人走了后,杜五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抬眼再看墙上的画。那个恶鬼不见了。他不相信地接过柳北斗手上的煤油灯。举到画前,怎么照也找不到那个恶鬼了。

柳北斗说:“别找了,若想找到刚才那个恶鬼,你架上眼镜试试。”

杜五一听,连忙把眼镜架到鼻子上,抬眼望去,唬得他又是一跳,那个恶鬼又出现了,仿佛正向自己扑来一般。他赶紧取下眼镜,问:“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柳北斗说:“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这幅美女图的空白处还隐藏着一幅隐形画,这幅画且是一幅立体画,效果非常逼真。”

杜五疑惑道:“什么叫立体画?”

柳北斗说:“这种立体画是西洋传进来的。本朝会画的人还不多。它对人的视觉神经和脑神经有极大的伤害,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幅《叆叇》简直就是一幅凶画。如果不是天大的仇恨,谁又会画这样一幅凶画来害人呢?”

杜五想了想,说:“那只能是李弃疾了,他有天大的仇恨,应该是他来找马云报仇来了。”

柳北斗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

杜五说:“这件事我知道。当年李弃疾出外求学时,因为一起简单的诉讼案。马老爷把他的父亲和母亲关进了大狱,其弟卖光了家产送给马老爷,马老爷见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才把他的父母放出来。放出来时,两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久双双去世,其弟也疯了,后来落水而亡……”

柳北斗说:“家毁人亡,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杜五叹口气,说:“想必是李弃疾来报仇了。只是没想到他在外求学这么多年,居然跟洋人学会画立体画了。他一定是利用自己学到的画功画了这么一幅画送给马老爷。”

柳北斗缓缓地说道:“你分析得完全正确。因为你们老爷戴眼镜,当然知道这眼镜在前朝又名叆叇,而我们不戴眼镜就很少有人知道了,所以李弃疾故意给这幅画取名叫《叆叇》。第一是让马云很容易道出了里面的玄机,于是理所当然他就把画送给了马云;第二是暗示马云看此画要戴上眼镜。马云拿到画后,白天戴上眼镜还看不出什么,待到晚上再戴上眼镜看时,由于灯光的特殊作用,他透过眼镜突然看到画中的恶鬼扑向自己。这就是西洋立体画的真实效果,以致惊吓而死。其实,按理这幅凶画应该吓不死人,只是马云作恶多端,身虚胆怯,忽然一见恶鬼,立时毙命,这也叫恶贯满盈吧!”

杜五揖了揖手,说:“那卑职请示柳大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柳北斗看了一眼杜五,说:“当然是拘捕李弃疾了。”

杜五再问:“那什么时候行动?”

柳北斗伸了个懒腰,说:“明天吧!今天我累了,明天一早我随你们一起行动。”

翌日清晨,柳北斗从床上起来,洗漱完毕,用过早餐,便骑着快马跟着杜五一行人来到了李弃疾家,可惜李家早已人去屋空,显然李弃疾已经远走高飞了。

虽然没有抓到李弃疾,但总算弄清了马云的死亡真相,柳北斗可以回郡复命了。杜五把柳北斗送到城门外,感叹道:“但愿下一个耒阳县令会是个好官,耒阳人们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柳北斗狡黠地眨眨眼,说:“耒阳县衙有你这样有良知的捕头也是一件幸事。好了,我走了,你回家休息吧!昨晚那么辛苦地来回奔波,也确实让你受累了……”

杜五听了,不由一惊,原来柳北斗知道是自己昨晚暗中通知了李弃疾,让他跑了。可柳北斗没有丝毫责怪他的意思,反而有赞赏之意。他正想对柳北斗说句什么的时候,柳北斗已骑着快马走远了……

雪夜鹰飞

正月十四。凌晨。

一场惨烈的追杀刚刚结束。

大雪刚住,天地间充满了肃杀寒冷之气。十来具身着黑衣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一块空地上,与白雪相映,异常醒目。凌秣厉就坐在这些尸体当中的空地上,微微喘息着,用一块从尸体上撕下来的黑布包扎胁下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只要这伤口再深上寸许,他就和躺在地上的这些刺客毫无分别了。

这已经是七天之中,他遭到的第六次追杀了。

敌人的攻击一次比一次迫近,也一次比一次凶猛。看来归二爷为了城外冷香园的那件事,对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了。

谁能想得到,仅仅十几天前他还是快意楼老大归二爷座上贵宾,可一转眼间,他竟成了归二爷的眼中钉肉中刺,派出大批高手对他一路追杀。而这一切,都是从正月初七那天他应朋友之邀去城外冷香园喝酒赏梅,遇上那个犹如樱粟花般妖艳的女子之后改变的。

凌秣厉微微苦笑一下,心下不无悔意。那天,他要是没有喝那么多酒,也许就不会上前调戏那个女人,或者那个女人不是那么容易上钩,又或者他事先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快意楼的骨干“绝代双姝”之一,归二爷的宠妾沈无眉……那么,一切都将不同。

想到这里,凌秣厉不禁又苦笑起来。江湖本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只因他比这些汉子强,所以这些人死了,他还活着,但以后呢?快意楼的势力遍布北七省,且不说归二爷号称京城第一高手,一手大袖神功罕遇敌手,属下更是高手如云,而他不过孤单单一个人,根本无法和快意楼抗衡。

为此,凌秣厉也曾想过回头,直上快意楼向归二爷低头认错。但这个念头一起,立刻又被他否决掉了。他很清楚,不等他闯入快意楼,甚至还没踏上快意楼所驻的那条大街,就会被快意楼的诸多子弟乱刀分尸。

只有逃跑一条路,可逃到哪时哪刻哪里才算完?

凌秣厉慢慢走到最后一个死在他剑下的黑衣人身旁,弯腰去拔他的剑。他拔得很慢,但仍牵动了胁下的伤处,使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痛,现在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该往哪里去?

他把沾满污血的剑在黑衣人身上擦拭干净,插入鞘中,抬头茫然西望。这一带他几年前他曾经来过,依稀记得附近几十里地荒无人烟,唯有往西六十里处,有个叫风云客栈的小小旅店。

风云客栈

狄飞鹰伸出手来,揭开蒙在窗子上的厚厚棉布的一角。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刚才依稀还能看到院里那株槐树透出的些许绿意,才一盏茶功夫,此刻只能看到一团白色的树的轮廓。他苦笑了一下,放下帘子,这场大雪下得实在不是时候,完全打乱了他的行程。“狄头儿,这雪下得这么大,怕是三两天里走不了吧?”说话的是个精瘦汉子,年纪在五旬左右,形容猥琐,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看来已经喝得不少,可仍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嘴里倒酒,大有不把这客栈的酒全部喝光,绝不肯罢休的样子。

不等狄飞鹰开口,坐在他左首的一个铁塔般的粗壮汉子冷冷搭腔道:“孟弃儿,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愿,可以留在这客栈里喝个痛快?”这汉子三十来岁,又黑又高,坐着时居然比寻常人站着一般高,这么冷的天气里,仍敞开衣襟,露出一丛黑扑扑的胸毛。孟弃儿眯着眼睛,嘿嘿一笑:“说得一点不错,可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焦触也。”那焦触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只作没听见。

看着这两人斗嘴,狄飞鹰也不阻拦,嘴角还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狄飞鹰是荆门县的捕头,这次奉命秘密押解钦犯关飞渡前往京城受审,一路上餐风饮露,紧赶慢赶了四五日,眼看就要到达京城,不料被这场大雪困在这个荒僻野地的客栈中。这孟弃儿和焦触是他的手下最得力的差役,数年来一直跟随着他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但这两人性格甚是不合,焦触向来看不惯孟弃儿贪杯的性子,孟弃儿虽不辩解,可说出的话却极是阴损,以致两人聚在一起就如冤家对头般横眉相对,狄飞鹰早就司空见惯,也就见怪不怪了。

见二人不再说话,狄飞鹰目光转向伏在桌子上瞌睡,仿佛不胜酒力的青衣儒生身上,脸上笑意登时收敛,冷声道:“关飞渡,你吃饱了?”关飞渡懒懒地应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只见这关飞渡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眉目清秀,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说道:“多谢狄捕头关心,在下酒饭已足,就请安排寝室休息。明日早起继续赶路,只盼早日上得京城,洗脱冤情,还我自由之身。”

焦触听了,又是“哼”的一声,道:“以你这次犯下的案子,我看你是想早日赶到京城受死才对。”孟弃儿却“嘿嘿”一笑,说道:“这倒难说,关公子手眼通天,认识的达官贵人比你住的那破屋子里老鼠还多,那些官老爷若肯帮忙,洗脱那点儿罪名的确不是什么难事。”焦触怒道:“你……”对着孟弃儿怒目而视,孟弃儿只装作没看见,顾自拿起酒壶往杯中倒酒,啧啧赞道:“好酒啊好酒。”举杯一饮而尽。

这次狄飞鹰没有留意他二人对话,眉头紧皱,似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事情。这里是一家地处荒野僻郊的客栈,名唤风云客栈,虽不甚大,但收拾得蛮干净。楼上是客铺,下面就是店堂了,摆着三四张桌子,除了他们四人所坐的这一桌外,空无一人。这也难怪,大正月头的,若不是身有急事,有谁愿意在这冷得要命的天气出门?“店家,再给我打一壶酒来。”孟弃儿摇了摇空酒壶,仍然意犹未尽,向坐在柜台里烤火的两个伙计叫了一声。那两个伙计对望一眼,恋着那火盆都不愿站起,低低对着话,似在相互推诿,过了好半晌,那年轻一些的伙计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从柜台里端了一壶酒给他们送过来。“这位小哥,我们在这里坐了有些时候,怎么不见你们邹老板啊?”孟弃儿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问道。伙计为孟弃儿杯里斟满了酒,放下酒壶,才道:“回客官,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邹老板,只有个老板娘,姓苏,她今儿身体不舒服,待在楼上一整天没下来了。”

孟弃儿皱了皱眉,说道:“你们这里只有一位姓苏的老板娘?好像不对吧,去年九月我来过这里,还跟邹老板喝过几盅,他的酒量好得没话说,一个可以顶我三个。”

那伙计怔了怔,还未开口,就听得楼上传来一阵银铃般地轻笑:“这位客官就不要打趣小白了,去年是位钱老板在这开店,是个滴酒不沾的老实人,可从来没有什么邹老板。”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位身着大红棉袄的女子斜倚在栏杆上,手上握着一方鸳鸯绵帕,神情慵懒,肌肤胜雪,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俱未想到在这荒僻的客栈里会遇上这么个绝色女子。

孟弃儿醉眼微睁,仰天打了个哈哈:“看来是我记错了,唐突美人,我甘愿罚酒三杯,就当谢罪。”那女子“噗哧”一笑,说道:“这位爷说话倒真风趣!”莲步轻移,缓缓走下楼来,向众人施了一礼,说道:“那钱老板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哥,前些天有急事出门去了,委托我在这里帮他看上几天。奴家姓苏,在此向各位客官见礼了。”说话间眼波流动,在各人脸上依次扫过,似有意又似无意,在关飞渡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狄飞鹰站起身来,抱拳道:“不敢,在下姓狄,我们几个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行路客商,这次行经贵处,被大雪所阻,看这雪势,恐怕得在此待上几天了,叨扰之处,望勿见怪。”

老板娘嫣然一笑,说道:“这位狄爷客气,诸位客官肯来光顾敝客栈,就是奴家的衣食父母,岂有见怪之理?”她眼波一转,又道,“不过看各位的样子,开句玩笑话,似乎不像行路客商,倒像是从六扇门里出来的。”

狄飞鹰淡淡一笑,说道:“老板娘说笑了,我等是做小本生意的,长年在外奔波,未免有股江湖味了。倒是老板娘话语不俗,想必平常见惯大风大雨的,一点也不像是开客栈的。”

老板娘格格娇笑几声,说道:“这位狄爷倒真会开玩笑。”转头唤过那个叫小白的伙计,说道:“这几位爷的房间可曾打扫过?”小白喏喏应声,转身蹬蹬上楼去了,老板娘转头对狄飞鹰说道:“请各位爷稍候片刻。”

就在这时,门帘一掀,一股夹着雪花的冷风从门外卷了进来。狄飞鹰一抬头,只见两个人低着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身上都裹着件极大的灰色斗蓬,头上戴着宽边的雪笠,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目,这二人在门口处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径直走到另一张靠窗的空桌前坐下,其中一人低沉着嗓子,只说了了五个字:“酒,牛肉,馒头。”

不待老板娘吩咐,年长的伙计连忙站起来,往后面的厨房走去,不一刻,就把食物端了上来。这二人也不解下雪笠,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老板娘缓步上前,笑道:“二位客官打哪来啊,可要住店?”先前说话那人头也不抬,只道:“住店。”说了这句话后,两人再也不理老板娘的搭讪,只顾低头狼吞虎咽。

这二人刚进来时,狄飞鹰抬头端详了他们几眼,随后就没再理会,可关飞渡却目不转睛盯着这二人,脸上露出诧异之色。狄飞鹰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认识这两个魔头?”关飞渡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前些年我在邯郸古道上,曾见过他们劫镖杀人,下手很是狠毒。”狄飞鹰看他神情不像作伪,就道:“只要他们不是为你而来,就没什么事情。”

焦触也一直在打量这二人,这时忽然道:“狄头儿,你看。”狄飞鹰顺着焦触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先前说话那人正伸出筷子去桌上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