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激情动物小说 雄鹰金闪子(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31 10:5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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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石溪

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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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石溪激情动物小说  雄鹰金闪子

沈石溪激情动物小说 雄鹰金闪子试读:

雄鹰金闪子

作者:沈石溪排版:skip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4-01ISBN:9787558900945本书由上海少年儿童出版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雄鹰金闪子

什么都逃不过金闪子的眼睛。鹰眼是世界上最锐利的眼睛,在几百米高的天空翱翔,一眼就能看见在茂密草丛中惊慌逃窜的灰兔。所以当一片黑影贼头贼脑从一朵蘑菇状乌云里飘出来时,金闪子随意瞥了一眼,便认出来者不仅是同类而且还是同性,不由得心头陡地一紧。同性相斥,这条原理在鹰类中属于至理名言。在老鹰世界里,没有同性朋友这个概念。鹰是食肉猛禽,孤独的强者,习惯独来独往。雄鹰又是领地意识很强的猛禽,陌生雄鹰光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争抢领地。金闪子拍拍强劲的双翼,爪子在岩石上磨砺了几下,沙沙沙,就像人类的磨刀霍霍,透出一片杀机。

陌生鹰越飞越近,在离金闪子筑巢的那棵云南松约两百米的天空盘旋。

金闪子看得更清楚了,来犯者屁股周围长着一圈雪白绒羽,给这家伙起名白羽臀是很贴切的。再仔细打量,这家伙嘴喙呈半透明琥珀色,脚杆粉红,翅膀上那层淡黄的毫毛还未褪尽,一看就知道是只初出茅庐的年轻雄鹰。金闪子悬吊的心放了下来。它鸟龄四岁,对老鹰来说,如日中天正值生命的巅峰;它是捍卫自己神圣的领地,而对方是非法入侵者,心理上它就占了上风;它的嘴喙更犀利,它的爪子更老辣,它的格斗经验更丰富,毫无疑问,力量对比它占有优势。它一定能赢得这场领地保卫战,成功地将来犯者驱赶出去。

金闪子颈毛耸立,鹰眼射出两道凶光,恶狠狠长啸一声。这绝非先礼而后兵,动物界不讲究虚假的客套。这是一种威慑,一种恫吓,一种心理战术。随后,它双腿在岩石上一蹬,摇扇翅膀飞了起来。它迎着强劲的山风飞翔,双翼像鼓胀的风帆,忽而扶摇直上,忽而流星般坠落,颉颃翻飞,两只鹰爪指关节嘎巴嘎巴响,夸张地做出撕抓攫捏的动作。它绝非虚张声势,不敢与白羽臀搏杀。底下这块草木茂盛、食源丰富、方圆百里的纳壶河谷,是它赖以生存的土地,与它生命同等重要。捍卫领地,就是捍卫自己的生存权益,它不惜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事实上,自打它在悬崖间那棵枝繁叶茂的云南松筑巢一年多来,已发生过几十起陌生雄鹰入侵事件。无论是狡猾的老年雄鹰还是强悍的中年雄鹰,它都毫不畏惧地以死相拼,赶走了一个又一个觊觎这块肥沃土地的野心家。它每战必胜,它怕谁呀。它之所以没立刻动手,说心里话,是希望能用威武的形象和威严的啸声,让白羽臀知难而退。

俗话说,两雄相争,必有一伤。对方不是纸糊的泥捏的假鹰,对方也是血气方刚的真正雄鹰,也有可以啄穿兔头的嘴壳和可以捏碎蛇骨的爪子。可以这么说,每一场领地征战,都是生与死的考验。有一次,它把一只秃脖儿雄鹰的尾羽全部拔光,秃脖儿雄鹰威风顿失逃之夭夭,而它自己的左翅膀也受了伤,飞起来歪歪扭扭,痛得钻心,整整一个星期不能捕食,饿得奄奄一息,要不是第四天早晨捡到两只从树上掉下来的雏鸦,它肯定被活活饿死了。还有一次,一只名叫蓝宝的雄鹰非法闯入纳壶河谷,它使出浑身解数,恶斗了几十个回合,蓝宝斗志瓦解终于落荒而去,而它也浑身是血,身体软绵绵像大病了一场,根本抓不到野兔野雉或其他野生动物,被迫无奈只好飞到山外人类居住的村寨去捕捉家鸭,家鸭虽然也是禽类,但徒长一双翅膀,不会飞翔只会在地上蹒跚行走,捉起来倒是挺方便的,可恼的是,鸭群周围有养鸭人看守,它刚把一只肥胖的母鸭抓到手,只听“砰”的一声响,窝棚背后冒出一团火光,算它命大福大,子弹打掉它翅膀上几根翮翎,就差那么一点,它就到阎王爷哪儿报到去了。

多次惨痛的教训,使它明白这么一个道理,假如能靠威慑将入侵者赶走,那是上上策。

遗憾的是,白羽臀似乎眼睛和耳朵都出了毛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在山谷上空翱翔。

是可忍,孰不可忍。树欲静而风不止。该出手时也只能出手了。金闪子抖擞精神,迎面扑飞过去。白羽臀也在空中将身体竖直,用爪子和嘴喙来迎战它。鹰爪与鹰爪碰撞,嘴壳与嘴壳叩击,蔚蓝的天空翻腾起金色的浪。虽然只搏杀了一个回合,战斗仅仅拉开序幕,但它已探明对方的虚实,果真像它所预料的那样,对方爪子还很稚嫩,鲁莽冲动,没什么搏击经验。它完全有把握在十个回合之内就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金闪子一面用爪子撕抓,一面急遽摇动翅膀让自己往上升腾。它的背部与众不同,在翅膀与身体的交汇处,长着一层金色绒羽,就像多长了两只小翅膀,扇动起来会产生更强大的升力;与入侵者格斗时,它便利用这一特长,使自己迅速拔高,当高出对方十几米时,它突然敛紧双翼,恣张背部那片绒羽,就像一颗金色的流星,照准对方笔直坠落下去。它的速度快如闪电,往往对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压在对方身体上,对方会下意识地拼命拍扇翅膀,但翅膀承受不住两只鹰的重量,便歪歪扭扭往地面降落,当降到离地面还有

米时,它潇洒地展开双翼飞升起来,而对方则会顺着惯性跌落在地。遭到如此打击,对方往往魂飞魄散,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带着沮丧的心情落荒而逃。

金闪子,就是用闪电般的速度克敌制胜。

这是它对付入侵者的拿手好戏,也可以说是杀手锏。

今天,它要让胆大妄为、不识好歹、不吃敬酒吃罚酒的白羽臀尝尝杀手锏的滋味。

一眨眼的工夫,金闪子就已蹿飞到白羽臀上方十几米高的位置,已到了施展杀手锏的最佳时机。它做了个鹞子翻身,正要敛紧翅膀俯冲下去,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它敏锐的视线发现,右侧地面草丛里,一条银白色的蛇正在游动!再仔细看去,蛇身银灰与粉白相间的环斑上有一块梅花状疤痕,这不就是杀害它妻子儿女的凶手吗?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一瞬间,它忘了白羽臀,整个身心沉浸在复仇的冲动中。它仄转右翼,迅速在空中调整方位,绕到银环蛇后面,像片枯叶似的悄无声息地飘落下去。

银环蛇的出现,改变了金闪子的命运,改变了白羽臀的命运,也改写了雄鹰与雄鹰之间的关系。

这是条蜕过七层皮的老蛇,这是条凶悍残忍的恶蛇。一般的蛇,畏惧鹰的尖爪利喙,是不敢招惹鹰的。但这条足有一米六长的酒盅般粗的银环蛇,却仗着嘴腔里两枚毒性极强的蛇牙,在鹰巢四周出没。

金闪子曾有过一个温馨的家。妻子蜜蜜香羽色艳丽风情万种,喜结良缘后不久,就孵出两只雏鹰。两个月后,小宝贝身上长出一层绒羽,像两朵金色向日葵,煞是可爱。夫妻同心协力捕食育雏,小日子过得相当红火。过多的幸福,往往伴随着灾难。这天早晨,同往常一样,夫妻比翼双飞外出觅食,在领地北边一棵孔雀杉上逮着一只小松鼠。松鼠身上没有几两肉,还不够喂饱两只雏鹰。于是,蜜蜜香先叼着小松鼠回巢给雏鹰喂食,而它仍在空中巡飞,寻找新的猎物。几分钟后,它听到鹰巢方向传来报警的鹰啸,声音短促而尖锐,告示十万火急,令它心惊肉跳。它立即疾飞归巢,却已经迟了。它心爱的妻子蜜蜜香躺在那棵云南松下的草地上,脖子扭曲,一只翅膀像折断的帆耷拉下来,另一只翅膀倒转过来,在空中无力地扇摇,两眼蓄满痛苦,嘴里发出嘶哑的悲鸣,每一声悲鸣都喷出一串鲜血。

顺着蜜蜜香鸣叫的方向望去,金闪子看见一条银环蛇腹部鼓得像只球,正吃力地摆动身体在草丛中惊慌游窜。它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它与蜜蜜香外出觅食时,该死的银环蛇爬进鹰巢吞吃了毫无自卫能力的两只雏鹰,刚好这个时候,蜜蜜香叼着小松鼠赶到,目睹自己的心肝宝贝变成蛇的腹中餐,它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不顾一切地朝银环蛇扑了过去。鹰蛇扭成一团,蜜蜜香由于极度悲伤而疏于防范,被银环蛇咬了一口。鹰和蛇一起从云南松上摔落下来。银环蛇毒性极强,数秒钟后,蜜蜜香便毒性发作丧失了搏斗能力,银环蛇趁机想逃之夭夭。这条狡猾的蛇,肯定已发现来自天空的威胁,正急急忙忙往一条岩缝里钻。金闪子怒啸一声,俯冲下去。这时,银环蛇的脑袋离岩缝仅有半米远了。它来不及选择角度,伸出鹰爪一把揪住蛇身。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对鹰而言,抓蛇抓脖子,才能有效地置蛇于死地。它揪住蛇身,好比火中取栗,是非常危险的事。果然,在它揪住蛇身的一瞬间,蛇头就反蹿上来,吞吐鲜红的蛇信子,欲往它腿上咬。它用力捏紧鹰爪,尖利的爪子抓破了蛇皮掐碎了蛇肉,但它攫抓的位置非蛇的要害部位,弯钩似的毒牙仍悍然朝它咬来。它是只有经验的雄鹰,它明白,倘若不立即松开鹰爪,蜜蜜香的悲剧将很快在它身上重演。它无奈地松开了爪子。它仅仅飞离地面五六米高,银环蛇掉在地上,倏地钻进岩缝不见了。

等它回到蜜蜜香身边,爱妻已经一缕香魂随风去,只有两只美丽的鹰眼仍圆睁着,那是死不瞑目,期望它能宰杀这条银环蛇替妻儿报仇雪恨。

很长一段时间,金闪子一有空闲就守候在那条岩缝前,希望能再次遇见这条行凶作恶的银环蛇。遗憾的是,银环蛇好像变成风飘走了,杳无踪迹。

没想到,逃遁了近半年的凶手,此刻现形了。

也许是身上那块梅花状伤疤留下了太深的记忆,也许是它熊熊燃烧的复仇怒火触动了蛇头上的热感应器,它还刚开始往下俯冲,老奸巨猾的银环蛇就已察觉危险逼近,细长的身体波浪式扭动,快速向邻近的一棵野枣树爬去。那是一棵百年老树,弯曲如虬髯的树根裸露在地面,形成纵横交错的洞穴。一旦让银环蛇爬到野枣树下,复仇的机会又将从它眼鼻底下溜走。它心急火燎地扑下去,一只鹰爪照准蛇脖捏去,另一只鹰爪照准蛇尾抓去。对鹰来说,对付一米以上的大蛇,抓两头是最佳捕猎方式。捏紧蛇头,可防范蛇反咬一口,揪住蛇尾,可避免被蛇像绳索似的缠住翅膀。可以这么说,只要两只鹰爪同时抓住了蛇脖与蛇尾,任你是竹叶青、五步蛇、响尾蛇还是眼镜蛇,都将成为鹰的美味佳肴。金闪子曾抓过许多蛇,积累了丰富的捕蛇经验,晓得攫捉正在快速游窜的蛇,要有个提前量,也就是说,欲抓蛇脖,必须瞄准蛇头,鹰爪伸下去时蛇往前蹿动,刚好就抓住蛇脖。

银环蛇比它想象的更狡诈,就在它鹰爪伸下去的一刹那,玩了个紧急刹车,突然停止游窜。它没有防备,鹰爪仍刺向蛇头。那蛇头倏地昂立起来,蛇嘴张开,两枚毒牙作噬咬状。倘若它继续将鹰爪抓下去,等于向死神投怀送抱。只好临时改变姿态,身体偏仄,将那只鹰爪缩回腹部。可银环蛇不是盏省油的灯,凭借蛇柔软弹性的身体支撑,蛇头闪电般蹿高,朝它腹部咬来。更糟糕的是,它的另一只鹰爪已经抓住了蛇尾,想扔掉也来不及了。蛇牙已快触及它胸脯了,躲闪根本来不及,只有用翅膀去抵挡。“喀嚓”一声,蛇嘴咬中了它的翅膀,不幸中的万幸,只咬到翮翎,没咬到皮肉。它猛烈拍打翅膀,希望能腾飞起来,到空中再设法收拾这该死的蛇。银环蛇长长的身体突然一抖,旋出个圆圈,像绞索似的套进它的脖子。它一只翅膀被蛇嘴钳制住了,整条蛇的重量都挂在脖颈上,使它无法再逗留半空,无奈地摔落在地。鹰是空中精英,落到地面,鹰的威风丧失大半。它想用喙啄碎蛇头,可银环蛇老练地收紧身体,使它脖子无法转动。它一只鹰爪撕扯蛇身,银环蛇拼命蹦跶,鹰和蛇在地上打滚。

情形对金闪子越来越不利。蛇身体圈成的绞索越收越紧,憋得它喘不过气来。蛇有两种致命武器,一是用弯钩似的毒牙向对方身体注射毒液,

是用强有力的身体将猎物缠得窒息。金闪子明白,它已不可能摆脱银环蛇的死亡纠缠了,最好的结局就是与这条该死的蛇同归于尽。但这种希望也非常渺茫,它的一只鹰爪揪住的是对蛇构不成致命威胁的蛇尾,另一只鹰爪虽然在撕扯蛇身,却也不是可立即让蛇毙命的要害部位。银环蛇仍在一点一点收紧身体,金闪子两只鹰眼鼓得像金鱼眼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脑袋嗡嗡作响,已差不多进入垂死的眩晕状态。

突然,它听见有翅膀振动的声响,一个黑影自天而降,数秒钟后,套在脖子上的蛇圈绞索明显松弛,它总算又可以畅快地呼吸了。它这才看清,原来是白羽臀从天空飞下来参战了。白羽臀虽然年轻却不乏捕蛇技巧,很快抓住蛇的七寸,银环蛇眼珠暴突,松开咬住它翅膀的嘴,白羽臀在蛇的脑壳上猛烈啄咬,银环蛇蹦跶挣扎,收紧的身体渐渐松软。

金闪子终于从蛇的绞索里挣脱出来了,带着对这条银环蛇的刻骨仇恨,它开始实施攻击。

蛇本来就不是鹰的对手,两只雄鹰对付一条银环蛇,那真是小菜一碟。才几分钟时间,活蹦乱跳的银环蛇就变得像根烂草绳。两只鹰你一口我一口,活吞蛇肉,很快就吃得只剩下有毒的蛇头和一根白森森的蛇骨。

对金闪子来说,鲜美的蛇肉,不仅填满了辘辘饥肠,还是精神盛宴,总算了却了复仇的夙愿,可以告慰九泉下的蜜蜜香和一对可爱的雏鹰了。

吃掉了银环蛇,金闪子摇扇翅膀升上蓝天。白羽臀也跟着飞了起来。两只雄鹰在山谷气流中滑翔。金闪子突然意识到,让一只陌生雄鹰在自己领地上空自由自在翱翔,对它雄性的尊严是一种挑衅。一山容不下二虎,对鹰而言,一片天空容不下两只雄鹰。它理应凶猛地扑上去与入侵者厮杀。虽然刚刚与银环蛇搏斗过,但并没消耗太多体力,除了被拔掉一些颈毛外,也没受什么伤,它是有把握将白羽臀驱赶出去的。可是,它才与白羽臀联手打败了银环蛇,又共同啄食了一顿蛇肉大餐,立刻翻脸不认鹰,大打出手,凶猛攻击,似乎也不妥当啊。更让它踟蹰不前的是,它刚才差一点就被银环蛇绞死了,是白羽臀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不不,应该说是出手相救,这才使它转危为安并报仇雪恨。鹰是有思维的猛禽,白羽臀应该看得出来,它当时已被银环蛇绞缠得快窒息了,白羽臀完全可以在空中潇洒地多盘旋几圈,等它被银环蛇绞杀后再俯冲下来,尽可坐收渔人之利,同样能猎杀筋疲力尽的银环蛇,还能毫无障碍地接收这片肥沃的土地。白羽臀假如不想救它的话,此时此刻它肯定已成为银环蛇的腹中餐了。毫无疑问,在它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白羽臀出于同类相助的想法,俯冲下来替它解了围。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情感,一种同生死共患难的友谊,它怎么好意思向白羽臀兴师问罪呢?

就在金闪子犹豫不决的时候,白羽臀已在临近的绝壁上,找到一只可供栖身的岩洞。白羽臀像个勤劳的建筑师,从山沟灌木丛衔来枯枝败叶,搭建鹰巢。刚忙碌完,太阳就落山了。白羽臀钻进新建的巢睡觉去了。

卧榻之侧,有他鹰酣睡,金闪子心里别扭极了,整夜未能入眠。

对人类中靠耕种为生的农民来说,春华秋实,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但对生活在滇北高原纳壶河谷一带的鹰来说,秋天是个食物匮乏的季节。鹰的主食是啮齿类动物,各种老鼠和各种野兔。春天时节,鼠呀兔呀为了寻找配偶,纷纷从地洞钻出来,大地一片葱绿,一眼就能看见在绿草地里追逐嬉戏的猎物;夏天时节,母鼠或母兔产下幼崽,为喂饱一大窝嗷嗷待哺的嘴,母鼠和母兔们频繁地爬到地面来觅食,成为山鹰捕捉的对象,而一旦母鼠或母兔丧命,那些幼鼠或幼兔受不了饥饿的折磨,受本能的驱使,会从安全的洞穴爬到地面来,当然也就成为鹰可口的点心;冬天时节,大地银装素裹一片洁白,任何一个小斑点在雪地跃动,都逃不脱鹰敏锐的视线,当然也就不愁找不到食物充饥;唯独秋天时节,幼鼠和幼兔已经长大,不会再懵懵懂懂爬到地面来送死,枯叶落地,牧草衰败,狼毒花盛开,赤橙黄绿青蓝紫,大地色彩斑斓,就像穿了件巨大的迷彩服,鹰眼再锐利,也很难发现躲藏在里头的啮齿类动物。

有些觅食能力偏弱的鹰,常常在金秋季节饿死。

眼下正是可怕的秋荒季节。金闪子在第一缕阳光照亮纳壶河谷时,就离巢巡飞觅食,在天空盘旋了四五个小时,日头偏西了,仍一无所获。早已饥肠辘辘,秋风萧瑟,高空更添料峭寒意。它的翅膀沉甸甸的,心情也是沉甸甸的,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告别饥饿。

蓝天白云间,白羽臀也在巡飞觅食,双翼最大限度地平展开,借助山谷那股上升的气流长时间滑翔。很明显,白羽臀也因找不到食物而体力虚弱,用滑翔来代替飞翔,以节省宝贵的体能。

掠过一片墨绿色的高山针叶林,转到纳壶河谷北岸那片开阔的草滩,突然,金闪子双眼一亮,发现有两个小红点火焰似的在枯黄的草丛间跳动。它喜滋滋疾飞而去,飞近些仔细一看,不由得心凉了半截,那两个火焰似的小红点原来是一只母豺带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豺。在纳壶河谷,豺又被称作红狼,全身皮毛鲜红,是一种凶猛的食肉走兽。秋天是豺的生产季节,随处可见蹒跚学步的幼豺。细皮嫩肉的幼豺当然是鹰感兴趣的猎物,但母豺看护得极紧,很难有机会下手。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一只饥饿的鹰在天空盘桓,一只母豺带着两只幼豺在山岭行走,走着走着,有一只幼豺落到后面去了,离前面的母豺有五六十米远,天上的鹰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便朝那只落单的幼豺俯冲下去,母豺仿佛后脑勺也长眼睛,刷地来了个急转弯,像离弦的箭飞射过来,那鹰飞到落单幼豺头顶时,母豺离那只惊慌失措的幼豺还有七八米,鹰以为能抢在母豺到达之前将幼豺攫抓上天,仍加速俯冲下去,母豺突然狂嚣一声飙飞起来,像只火球一样撞向鹰,就在鹰伸爪去抓幼豺的一瞬间,母豺一口咬住了鹰的一只翅膀,刹那间,傲视天穹的雄鹰成了豺的美味佳肴。

吃豺不成反被豺吃,真乃鹰间悲剧也。

豺是不好惹的,金闪子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只有将不断涌动的口水强咽下去,准备撤离。就在它偏仄翅膀转身之际,突然,前方那片鱼鳞状薄云里,“嘀呀嘀呀”,传来鹰捕猎时兴奋的尖啸声,金闪子举目望去,原来是白羽臀飞过来了。此时此刻,地面除了这对豺母子外,看不到其他动物。毫无疑问,白羽臀把幼豺锁定为攻击目标了。可是,白羽臀并没马上俯冲下去,而是飞到金闪子面前,翻腾旋转,嘴啄爪撕,做出一连串的搏击动作。心有灵犀一点通,金闪子很快明白白羽臀的用意,是在恳求它与它一起俯冲下去捕猎幼豺。这是个好主意,值得一试。虽然鹰是孤独的强者,在鹰的历史上从未有过两只陌生的雄鹰齐心协力对付猎物的事,但任何顾虑都无法抵消因饥饿而引发的狩猎冲动。饥饿是最好的教师,传授崭新的生存技巧。它克制住同性排斥的心理障碍,也在云端发出嘹亮的啸叫,以示呼应。

这是一场配合默契的捕猎,堪称团结协作的典范。

金闪子率先朝幼豺俯冲下去,母豺听到天空传来翅膀的振动声,警觉地竖起耳朵,放慢脚步,紧贴在幼豺身边,与幼豺并排行走。金闪子仍俯冲下去,飞到离幼豺头顶

米高时,水平线盘旋,不时伸长鹰爪做出攫抓的动作,当母豺蹿跳噬咬时,便立刻缩回鹰爪。母豺的蹿高极限不到三米,自然无法伤到金闪子。屡屡咬空,好不恼豺也。更让母豺气愤的是,金闪子就像一只哄不走赶不开的苍蝇,老在幼豺头顶盘来绕去的,对还没防卫能力的幼豺来说,好比头上高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剑,不免让豺心惊胆寒,丧魂落魄。母豺显得越来越急躁,狂吠乱嚣,胡扑乱咬。金闪子再次伸出鹰爪去,母豺再次起跳咬空,所不同的是,这一次金闪子飞得更低,鹰爪也伸得更长,差一点就抓破了幼豺的头皮,母豺气得发疯,穷追猛咬。金闪子只是缩回鹰爪,身体却并不拉高,仍贴着地面飞行。金闪子飞得这么低,飞得这么慢,仿佛加把劲就能追上,这对母豺无疑是个极大的诱惑,它咆哮着紧追不舍。

幼豺孤零零站在一个草墩上。

白羽臀在高空看得真切,立即从云朵中钻出来,收敛翅膀,飞快俯冲下去。

这是一个艳阳天,阳光浓艳,白羽臀虽然收敛翅膀悄无声息地俯冲下去,但太阳所造成的恐怖的投影却笼罩在幼豺身上。幼豺恐惧地尖叫,笨拙地朝母豺方向奔逃。母豺赶紧扔下金闪子,回身救援。但已经迟了,白羽臀抢在母豺前一秒钟到达幼豺身边,鹰爪伸下去一捞,驾轻就熟地玩了把海底捞月,就将幼豺凌空拎了起来。

母豺癫狂蹿扑,紧盯着白羽臀身影追撵。

这时,发生了意外。白羽臀在攫抓幼豺时,唯恐遭母豺扑咬,根本来不及讲究姿势和角度,一把捞下去,竟然抓到的是豺前腿。幼豺虽然还在哺乳期,但毕竟是食肉猛兽,不乏殊死搏杀的勇气,被鹰爪拎起后,身体仰卧在鹰腹下,另外三只豺爪搂抱住白羽臀的身体,张嘴就在白羽臀胸脯乱啃。幼豺才长出细密的乳牙,虽然咬一百口也构不成致命威胁,但还是能造成难以忍受的疼痛。白羽臀竭尽全力在飞,却飞得歪歪扭扭。更糟糕的是,白羽臀身体还不够强壮,翅膀还不够有力,抓着一只五六斤重的幼豺,似乎负荷太重,无法迅速升高,尽管双翼以最高频率摇动,却也只能在距离地面十几米的高度忽上忽下地飞行。母豺当然不肯轻易放弃,沿着地面浓重的投影拼命追逐。

金闪子明白,白羽臀力气快要耗尽,顶多还能支撑半分钟,就会出现两种情况,要么越飞越低被母豺扑蹿擒捉,要么松开鹰爪放弃这场狩猎。离地仅十来米,底下是铺着厚厚一层枯草的草坪,幼豺不可能摔死,母豺一定会吸取教训,或者像罩子似的把幼豺罩在自己身体底下,或者带着幼豺躲进密匝匝的灌木丛,再要抓住这只幼豺可就难了。

痛苦莫大于已到嘴边的肥肉又逃走了。

金闪子飞了过去,发出悠扬啸叫,那是鹰在空中拦截雀鸟的信号。

白羽臀拼出所有的力气摇动翅膀,身体又往上升腾了两三米,再也无法支撑,无奈地松开了鹰爪。幼豺笔直摔落下来。母豺站在地面抬头仰望,激动地等待幼豺失而复得。

在白羽臀松开鹰爪的同时,金闪子在天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当幼豺快坠落到母豺头顶时,准确地在空中抓住了幼豺,动作娴熟而精湛,就像在表演高空抛接杂技。它一只鹰爪掐住幼豺后脖颈,另一只鹰爪掐住幼豺的背脊,抓得稳、狠、准。抛接点离地面这么近,幼豺柔软的尾巴都扫到了母豺的耳廓。它加速摇动强有力的翅膀,身体腾空而起,飞向悬崖上那棵挺拔的云南松。

母豺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才对着渐渐远去的鹰发出凄厉的长啸。

两只雄鹰落到云南松旁一块突兀的岩石上,分享这难得的美味佳肴。

无论是金闪子还是白羽臀,都是第一次吃到新鲜的豺肉。

无论是金闪子还是白羽臀,假如单独觅食的话,是不可能在母豺身边抓到幼豺的。

一只雄鹰加上另一只雄鹰,等于所向披靡。

最让金闪子高兴的是,秋天是豺的生育季节,如果能把幼豺列入鹰的食谱,那么秋天不再是饥荒季节,不用担心会饿得头晕眼花变成一具饿殍了。

没想到,两只雄鹰在一起,不一定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也可以互帮互助,成为朋友。

这是一只美丽的雌鹰,仿佛每一片羽毛都用霞光擦过,闪耀着青春的光芒,眼睛风骚活泼,脖子娇柔妩媚,叫它滴滴娇再恰当不过了。

对雄鹰来说,觅食不易,觅偶更难。不知是何原因,上帝在造鹰时,打破了性别均衡的原则,雄鹰比例远远高于雌性,雌鹰奇货可居,美丽的雌鹰更成了稀缺资源。自打蜜蜜香被银环蛇咬死后,纳壶河谷还是第一次有异性光顾。金闪子打了整整半年光棍,对寿命仅有十几年的鹰来说,已经算是漫长的煎熬了。单身的日子不好过,没有雌鹰就不是个完整的家。

所以,当滴滴娇靓丽的身影出现在纳壶河谷上空时,金闪子的视线立刻就被吸引住了。滴滴娇升上云端,金闪子的视线移到云端,滴滴娇滑向山峰,金闪子的视线移向山峰。

异性相吸,这条原理在鹰类中也属于至理名言。

孤独的雄鹰渴望伴侣,金闪子恨不得立刻就把滴滴娇迎进巢去,做新娘做娇妻做生儿育女的母鹰。但它晓得,在这个问题上,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雌鹰也有尖喙利爪,也有猛禽的胆魄和力量,想用暴力逼迫雌鹰就范,那是绝对行不通的。雌多雄少,必然是雌性有更多的选择,雄性只能被动地接受选择。所以对雄鹰来说,求爱是必须学会的生存技能。

金闪子精神抖擞地从鹰巢跳到树梢一根横枝上,朝着在天空巡飞的滴滴娇,“呼啦呼啦”大幅度扇摇翅膀,并发出温婉悦耳的鸣叫。大幅度摇扇翅膀表明,它是一只有能力搏击长空的雄鹰,温婉悦耳的叫声表明,它又是一只对配偶忠诚体贴的雄鹰。这是雌鹰择偶的两个先决条件,好比是进入婚姻殿堂的通行证。接着,它又以一种绅士般优雅的姿态,款款起飞,舒缓地摇动双翼,激情澎湃地鸣叫,忽而侧身滑翔,忽而原地旋转,用鹰特有的方式轻歌曼舞,殷勤地表演欢迎仪式。

迎接雄鹰的是利爪,迎接雌鹰的是橄榄枝,这是“人”之常情。

滴滴娇仍平稳地在气流中滑翔,不热情也不冷漠,显出几分矜持。

金闪子忽然迎着明媚的太阳迎着强劲的山风进行逆风飞行,风把它柔软光洁的绒羽吹散开来,它将双翼完全恣张开,在阳光的梳洗下,每一片翮翎都闪耀着金属般凝重的光华。它是在向滴滴娇展示青春与健康。对飞禽来说,羽毛是识别年龄与健康状况的标志。羽色闪闪发亮,那是青春的光焰。柔软光洁的绒羽还表明,身上没有让雌鹰厌恶的寄生虫和体癣之类的皮肤病。父鸟强壮健康不生寄生虫,子鸟一般来说也就强壮健康不生寄生虫,这对雌鹰来讲具有很大吸引力。接着,它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猛飞,矫健的身影迅速变小,变成一个金色逗号消失在天涯尽头,又很快踅返回来,小圆点渐渐放大,飞回到悬崖间那棵傲然挺立的云南松上,在巢前热情洋溢地鸣叫。

瞧,我有多么辽阔的狩猎领地,有取之不尽的食物资源,还有能遮风挡雨的窝巢与婚床,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和我们将来的小宝贝过上远离饥寒的小康生活!

无论走兽还是飞禽,在自己所中意的异性面前都会充分展示自己的长处与优势,将缺陷与弱点隐匿起来。

在动物界,纯粹的爱情是十分罕见的,婚姻大都是一场生存利益的交易。

滴滴娇轻柔地鸣叫几声,在那棵云南松上盘旋,一圈一圈又一圈,渐渐降低着高度。异性相吸的规律在起作用了,金闪子优裕的婚配条件似乎已打动滴滴娇的芳心,滴滴娇差不多就要做爱情的俘虏了。

就在这时,突然,邻近绝壁上传来白羽臀心急火燎的鸣叫声。紧接着,白羽臀从岩洞里飞了出来,以滴滴娇为轴心,翻滚旋转腾升侧飞,展示身上亮丽的羽毛,毫不掩饰地表达求偶意愿。

只要是雄鹰,都会对滴滴娇一见钟情的。

金闪子立刻有一种预感,它与白羽臀之间的友谊无可挽回地画上了休止符号。

两只雄鹰或许可以拥有同一片天空,但绝对不可能拥有同一只雌鹰。可以分享食物,却不能分享爱情。这是友谊的盲点,也是矛盾的焦点。

滴滴娇惊讶地瞅着两只雄鹰,飞离那棵云南松,在峡谷上空翱翔,发出责问式的鸣叫:

——这是怎么回事,同一块领地里竟然有两只雄鹰,叫我选择谁好呀?

金闪子高声鸣唱:选择我,选择我,我才是纳壶河谷的主人!

白羽臀也死乞白赖地叫唤:选择我,选择我,我才是最优秀的雄鹰!

滴滴娇在两只雄鹰之间徘徊,并不想偏袒谁,也不想得罪谁,出于雌性的本能,它当然愿意选择更强壮更勇猛更出色的雄鹰,唯有如此,它将来孵出的雏鹰才能更好地存活下去。

人类社会有句不好的俗话:女人是祸水。套用到鹰身上,或许可以修改为:雌鹰是战争导火索。

金闪子和白羽臀怒目相视,互相威胁地鸣叫,各自亮出尖利的鹰爪。

一场在大自然里司空见惯的争偶决斗,拉开了序幕。

假如面对的是只毫无感情纠葛的陌生雄鹰,金闪子会毫不犹豫地先发制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飞过去,尖喙与利爪并用,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将竞争对手从自己的领地里驱赶出去。辉煌的胜利不仅能扫除求偶道路上的障碍,而且还是让雌鹰心花怒放的精神婚宴。可它面对的是白羽臀,它无法忘记,白羽臀曾经在它快要被银环蛇绞杀时出手救过它,它似乎很难下决心对白羽臀展开狠毒的杀戮。人类社会讲良心,禽类社会也有良心这个概念。但仅有一只雌鹰,非此即彼,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它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让白羽臀先动手,把先发制敌的机会让给白羽臀,当白羽臀的爪子在它胸脯撕出血口,当白羽臀的嘴壳在它身上啄掉羽毛,就等于偿还了救命之恩,谁也不欠谁了,它就可以心安理得无所顾忌地进行搏杀了。

欠债还债,欠情还情,理所当然;争偶决斗,你死我活,天经地义。

白羽臀扑飞过来了,金闪子将鹰爪缩回腹部,嘴喙也闭合起来,准备承受对方凌厉的撕啄。令它不解的是,白羽臀扑到离它三四米远时,突然在空中用翅膀拍打,用鹰爪撕扯,用嘴壳啄咬。这个时候,双方的身体还没有接触,打得再凶撕得再狠啄得再猛也根本伤不到它金闪子一根毫毛呀,仿佛这不是在两雄争斗,而是在进行表演。金闪子怀疑白羽臀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搏杀时顶要紧的就是避免打空撕空啄空,避免无谓地消耗体力。

你还没有接触对方的身体,就拼命地拍打撕扯啄咬,是不是在发神经病哟?

然而,白羽臀仍认真地拍打撕扯啄咬,鹰眼怒睁,颈毛恣张,嘴里还发出激烈的鸣叫,仿佛确实是在与一只看不见的无形的雄鹰进行生死搏杀。

这很奇怪,是个值得探究的谜。

过了一会,白羽臀双翼大幅度扇摇,发出嘹亮的欢呼声,展现出胜利者的姿态,好像在宣告:我所表现的搏杀技巧比你高明,我的磅礴气势压倒了你,我的战斗意志胜过了你,这只美丽的雌鹰理应投入我的怀抱!

刹那间,金闪子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它解开了白羽臀在双方身体并没接触时就拍打撕扯啄咬之谜。白羽臀没有神经错乱,也并非是在与看不见的无形的雄鹰在搏杀,而是正在与它金闪子比试高低。这家伙也许跟它抱有同样的心理:曾经在一起互相协作共同觅食,不好意思立刻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可又舍不得将美丽的雌鹰谦让出去。或许在内心深处,也有着同样的惧怕:在搏杀时自己身体也受到伤害而影响捕猎。一方面是无法避免的争偶决斗,另一方面是希望彼此都不受到严重伤害。这是矛盾心态,这是两难境地。这家伙居然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身体并不接触,却表现搏杀技巧和决斗风范。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好办法!

两雄争斗,非死即伤,干吗非要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呢?作为同一种类的动物,谁强谁弱,谁聪慧谁愚钝,谁老练谁稚嫩,并不一定要通过流血的拼斗才能见分晓,大家心里其实都有一杆秤,通过模拟的搏杀、无形的拼斗也能决出输赢来的。

何乐而不为。和平竞争,对谁都没有害处。

竞争并不一定是暴力的流血的,它们找到了一种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诸多种内争端。

金闪子气宇轩昂地投入这场别开生面的争斗。它发出尖锐的啸叫,也像在与一只看不见的无形的雄鹰进行生死搏杀,腾升、俯冲、旋转、侧飞、推搡、撞击、拍打、撕扯、啄咬,攻势凶猛凌厉,酣畅淋漓地表现出雄鹰搏击长空的气势和威风。

偶尔,彼此的鹰爪也会相碰,彼此的嘴壳也会相撞,但仅仅是指爪叩碰指爪,嘴壳冲撞嘴壳,“噼噼啪啪”发出可怕的声响,却绝不会抓伤筋骨啄穿肌肤,绝不会再自相残杀。

这是一场新颖的争斗,开创了和平竞争的新纪元。

金闪子毕竟更成熟些,羽毛更亮丽些,飞行姿态更矫健些,搏杀的气势也更恢宏些,渐渐占据上风。

白羽臀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败下阵去,在空中巡飞三匝,突然收敛翅膀几乎笔直地朝一丛狗尾巴草坠落下去,快到地面时,又突然展开双翼,一只鹰爪在狗尾巴草丛里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又以直冲云霄的气势飞升蓝天。那只粉红色的鹰爪捏着一条老鼠的尾巴,老鼠还没有死,倒悬在空中,吱吱叫唤,挣扎扭动。金闪子注意到,滴滴娇的视线被白羽臀精彩的捉鼠本领吸引住了,赞赏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白羽臀,一颗芳心有转移的危险。

也难怪滴滴娇会将兴趣转移到白羽臀身上,这确实是场精彩绝伦的捉鼠表演,在距地几百米的空中,一眼就能发现藏匿在草丛中的老鼠,又能笔直俯冲下去,一把揪住正在仓皇逃窜的老鼠的尾巴,这足以证明,它是一只出类拔萃的雄鹰。

美女爱英雄,动物界亦如此。

这家伙运气真好,金闪子妒忌地想,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

白羽臀一面围着滴滴娇巡飞,一面得意地摇动爪子间那只老鼠,柔声鸣叫着,意思很明确,是在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假如你愿意把爱的红绣球抛给我,我就把这只老鼠当做彩礼送给你。

滴滴娇在两只雄鹰间犹犹豫豫地飞来绕去,似乎还真想去吃在鹰爪下挣扎的老鼠。真要是收了人家彩礼,不嫁过去也难了。

金闪子急得像羽毛点着了火,它“呦呦”高叫着,以最快的速度升上蓝天,俯瞰大地,环顾天穹。老天有眼,就在这成败关键时刻,左侧山谷下那片杂树林里,飞出一对斑鸠,大概是想外出觅食的,扑棱翅膀并排往山谷外飞去。金闪子用力拍扇翅膀从高空斜斜冲刺下去。它从来没飞得这么快过,像流星,像球状闪电,像离弦的箭。爱情给了它神奇的力量。也是它运气好,正好是顶着阳光顶着疾风在飞,飞临两只斑鸠头顶,两只斑鸠才发现有鹰从背后偷袭,急忙想分散逃命,但已经来不及了,金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飞过去,先伸出左爪一把掐住公斑鸠的脖子,然后翩然滑转,伸出右爪抓住母斑鸠的脊背。同时逮着两只斑鸠,这是空前绝后的表演,绝无仅有的辉煌,创造了鹰界奇迹。

当它飞回到悬崖那棵云南松上时,滴滴娇已站在巢前用惊喜的眼光迎候它……

而白羽臀,晓得大势已去,自己在这场求偶争斗中败北已成定局,正耷拉着尾巴,垂头丧气地飞回绝壁那只岩洞,发出孤独而又凄凉的鸣叫。

虽然身上连一根绒羽都没有碰掉,但精神上依然会有失败的创痛。

金闪子簇拥着滴滴娇钻进窝巢,这里有温馨的婚床。它拥有广袤的领地,拥有娇媚的妻子,还拥有忠诚的朋友,它是只幸福的雄鹰。但它仍有一个未了的心愿,那就是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只美丽的雌鹰飞临纳壶河谷,让白羽臀也能有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

双角犀鸟

在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里,有一座葫芦岛。

春天,岛上开满了吊钟、黄蝉、金葵、绣球等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野花,把罗梭江熏得芬芳扑鼻。羽毛艳丽的翠金鸟、花枝招展的蓝孔雀、红冠金背的啄木鸟、胸脯雪白的点水雀,都在岛上的树梢、草丛和芦苇里垒窝搭巢。还有成群的沙燕、黄鹂、鹧鸪、血稚、白鹇也纷纷飞来这儿饮水觅食。葫芦岛成了鸟的世界。

在这鸟的世界里,生活着一对双角犀鸟。

这是一种名贵的鸟,长着一只月牙形的大嘴壳,金黄光滑,坚硬如铁。冠额中间凹陷,两侧凸起,形成漂亮的双角。脖颈和肚皮上的羽毛洁白,背脊和翅膀黑得发亮。雌双角犀鸟长得婀娜美丽,每一根翎羽都梳理得十分整洁。雄双角犀鸟长得威武雄健,漆黑的翅膀和尾翎上有一条白色的斑纹,展翅飞翔时,犹如黑夜中一道炽白的闪电。

葫芦岛上长着一棵古老的菩提树,高大挺拔的树干上,有一个宽敞的树洞。清晨,露珠顺着菩提树叶尖尖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像一条甘甜的小溪,挂在树洞前。中午,茂密的树叶不但遮住了炎热的阳光,还会婆娑起舞,给树洞吹来习习凉风。傍晚,最后一抹玫瑰色的晚霞灌进树洞,把阴寒潮湿的夜气变得温馨暖和。那对双角犀鸟在这个宫殿似的菩提树里已经生活了整整两年了。

两年前有一天,那只雄双角犀鸟正在湛蓝的天空翱翔,突然看见一只年轻的雌双角犀鸟衔着一条细长的竹叶青在半空中颉颃翻腾。雌双角犀鸟没有经验,啄在竹叶青的尾巴上。竹叶青竖起脖子,眼看那对毒牙就要咬到雌双角犀鸟的胸脯了,雄双角犀鸟疾飞过去,用长喙准确地夹住毒蛇的七寸,救下了雌双角犀鸟,于是,它们结成终身伴侣。两年来,它们形影不离,日夜厮守在一起。黎明,它们比翼齐飞,用巨大的翅膀驱散比奶浆还浓的雾块,在森林里盘旋,采食野果,捕捉老鼠;黄昏,它们翩然飞到罗梭江边,啄起一串串珍珠似的江水,互相给对方沐浴梳洗,然后衔尾而归。

在相亲相爱的幸福生活中,雌双角犀鸟生下了五枚蛋,个个光滑圆润,薄薄的白蛋壳上,泛着生命的光华。雌双角犀鸟开始孵蛋了。雄双角犀鸟飞到江边,一趟又一趟衔来稀泥和木渣,给菩提树洞垒起了一堵结实的土墙。墙上只留一个小小的孔,使留在树洞里的雌双角犀鸟能把嘴尖伸出来,接受雄双角犀鸟喂给的食物。

不久,五只雏鸟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蹬破蛋壳,平安出世了。它们个个都长着一身金色的绒毛,一睁开天真的眼睛,就叽叽喳喳张开嫩黄的小嘴,嚷着要吃食。雄双角犀鸟承担起一家子的生活,不知疲倦地在森林里奔波忙碌,衔来雏鸟顶爱吃的蜥蜴、地狗、蟑螂,一口一口喂进小宝贝的嘴里。夜晚,它栖息在树洞前的枝桠上,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守护着自己的家。它太辛苦了,丰满的身躯消瘦下来,两只眼睛布满血丝。

葫芦岛上的鸟居民感激双角犀鸟经常为它们消灭偷吃卵蛋的老鼠和蛇,因此,大家都愿意帮助雄双角犀鸟。“咯咯咯”,红腹角雉发现一只鼯鼠,叫唤雄双角犀鸟来叼食;“哦哦哦”,孔雀扒出一只蝎子,欢迎雄双角犀鸟来啄取;“嘀哩哩”,太阳鸟看见一条蜈蚣,邀请雄双角犀鸟来擒捉。

森林里清新的空气和丰富的食物,使五只雏鸟健康成长起来。它们的羽毛逐渐丰满,翅膀上长出了浅黑色的硬毛,柔软的嘴壳也变硬了。它们不顾爸爸和妈妈的劝告,成天“笃笃笃”地用小嘴壳啄土墙,迫不及待地想钻出树洞,去蓝天下自由飞翔。雄双角犀鸟和雌双角犀鸟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过三天就啄破土墙,带领雏鸟练习飞行,教它们觅取食物的本领。二

翌日清晨,雄双角犀鸟同往常一样,离开葫芦岛,飞越罗梭江,到森林里去寻找食物。

雌双角犀鸟把雏鸟抱在温暖的翅膀下,“木——木——”轻声唱着催眠曲,让小宝贝睡个回笼觉。

突然,静谧的树林里传来白冠噪鹛“利滴——利滴——”的尖叫声。白冠噪鹛上半身洁白如雪,下半身红得像火,十分机警,一遇危险,便凄声啼叫,是密林哨兵。雌双角犀鸟闻声大惊,急忙从小孔向外窥望,见百鸟骚乱,惊慌飞逃。不一会儿,一条浅棕色上套着深棕色的连环花纹的蟒蛇,昂着头游过湍急的罗梭江,爬上岛来。转眼间,这条一丈多长、碗口粗的蟒蛇就盘上菩提树,身子缠在树洞前的枝桠上,竖起三角形脑袋往四周打量。

一股浓烈的腥臭灌进树洞,把五只雏鸟熏醒了,都想从妈妈的翅膀下钻出来瞧热闹。雌双角犀鸟吓得屏往呼吸,用翅膀紧紧夹住雏鸟,不让它们发出声响。可是,不懂事的小宝贝“哈木——哈木——”地大声叫嚷起来,埋怨妈妈把它们的脑袋夹疼了。

雏鸟的叫声终于被蟒蛇听见了。蟒蛇玻璃球似的眼珠里射出一股饥饿与贪婪的光,盯住树洞,舌须像火焰一样,吞吐剧烈,呼呼有声。雌双角犀鸟缩在树洞的角落里,尖厉地叫起来:“戈哈木——戈哈木——”希望雄双角犀鸟飞来相救。

这时雄双角犀鸟正在遥远的森林里追逐一只奔突逃窜的黑线姬鼠呢。

蟒蛇弓起脖子,脑袋像把流星锤一样,用力叩击着土墙。本来土墙是很厚的,但现在内壁已经被淘气的雏鸟啄薄了,因此,不一会儿土墙便被击坍。蟒蛇张开巨口封住树洞。

五只雏鸟吓坏了,小脑袋拼命往雌双角犀鸟的胸脯上拱,恨不得钻进妈妈的肚子里去。雌双角犀鸟护着小宝贝,用大嘴壳不顾一切地朝蟒蛇啄去。但树洞太窄,它施展不了本领,被蟒蛇一口咬住,吞了进去。接着,五只可怜的雏鸟也被蟒蛇一只接一只吸进黑咕隆咚的肚内。蟒蛇空瘪瘪的肚皮变得鼓鼓囊囊。

晨雾消散后,雄双角犀鸟叼着一只黑线姬鼠返回葫芦岛。刚飞过罗梭江,它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啁啾喧闹的鸟世界变得死一样沉寂。吊在芦苇秆上编织精巧的针线鸟窝倒坍了,一窝孔雀蛋滚散在草地上,两只刚刚出壳的小鹦鹉在臭水塘里挣扎。四周连一只飞鸟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雄双角犀鸟急忙飞到菩提树一看,一条蟒蛇缠在树洞前的枝桠上,宽大的嘴巴边还粘着几根雏鸟的绒毛。“戈哈木——”它急切地呼叫着,回答它的只是树林空洞的回声。它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它回想起在五只雏鸟还是五枚蛋时,每天夜里,雌双角犀鸟依偎在它身边,用神秘的鸟的语言,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将来如何把小宝贝培养得正直、勇敢。如今,这幸福的憧憬像彩色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它回想起自己叼着食物,飞到树洞前,小宝贝争先恐后来抢夺食物的模样,柔润的小嘴壳啄咬着它的大嘴壳,痒丝丝,甜蜜蜜,激起千种柔情、万般慈爱。如今,这一切都葬身蛇腹了。

它不愿孤零零活在世上。它扶摇直上万米云空,突然敛紧翅膀,一头栽落下来。它要将自己的身躯连痛苦一起跌得粉碎。三

雄双角犀鸟笔直地从高空坠下来,经过菩提树洞,蟒蛇残暴、狰狞的脸赫然映入它的眼帘。它如果这样轻易地死了,谁来替雌双角犀鸟和小宝贝们报仇呢?谁来把死神从鸟世界里赶走呢?不,它不能死,它要活下去,与蟒蛇搏杀,即使最后被蟒蛇吃掉,也死得光彩。

在离地面还有五米高的时候,它改变了主意,猛地张开翅膀,一个翻身,重新升上天空。

蟒蛇被呼呼声响惊醒,睨视了雄双角犀鸟一眼,傲慢地扭了扭身体,舒展了一下筋骨,又闭目养神了。蟒蛇自恃能一口吞进一头麂子,所以根本不把雄双角犀鸟放在眼里。

雄双角犀鸟悄悄飞到蟒蛇背后,趁对方不防备,用尖刀似的长喙,在蛇尾上狠狠啄了一口,便立即转身飞遁。

蟒蛇尾巴被啄开一个小洞,它疼得“哧溜”一下缩紧身子,扭过脖颈想要反击,但雄双角犀鸟早已稳稳地飞落在对面一棵栎树上了。

蟒蛇恼羞成怒,从菩提树上溜下来,爬上栎树去追雄双角犀鸟。雄双角犀鸟等蟒蛇逼近时,一拍翅膀,又飞到菩提树上。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蟒蛇累坏了,扑哧扑哧喘着粗气,放弃了这徒劳的追逐,爬到罗梭江边一块空旷的草滩上,把长长的身体盘成一堆圆圈,脖子从圆圈的中心竖起来,守护着自己的身体。

雄双角犀鸟伫立在树枝上,与蟒蛇对峙着,耐心地等待机会。

太阳偏西了,落日的余晖把草滩晒得暖烘烘的。蟒蛇是出名的睡觉大王,平时吃饱了,一觉要睡十天半月。这时它太困乏了,不知不觉缩回脖子,脑袋沉重地靠在身体上,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雄双角犀鸟瞅准机会,平稳地展开翅膀,像一片云彩,悄然无声滑翔下来,在蟒蛇脖子上啄了一口,旋即振翅高飞。

蟒蛇“吱”的一声又竖起脖子,恶狠狠地望了雄双角犀鸟一眼,钻进一米多深的斑茅草,想把自己隐藏起来。雄双角犀鸟居高临下,目光锐利,一眼便从茂密的茅草丛里认出蟒蛇躲藏的位置,频频出击。

蟒蛇爬到岩壁下,钻进石洞。雄双角犀鸟跟踪而来,把铁钳似的长嘴壳伸进石洞,狠狠夹咬。蟒蛇在狭小的石洞里转不过身,只得退出洞来,强打精神与雄双角犀鸟怒目相对……

七天后,蟒蛇疲惫不堪,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好游过罗梭江,逃离葫芦岛,窜进对岸的森林。雄双角犀鸟紧追不舍。

蟒蛇饿了,一面逃,一面寻找可以充饥的小动物。雄双角犀鸟一面在蟒蛇头顶盘旋,一面高声报警:“戈哈木——戈哈木——”

正在溪边喝水的小马鹿飞快逃进森林,正在荷叶上卷食蚊子的青蛙立刻潜进水塘,正在树洞里呢喃的雀鸟马上展翅远飞,正在咬噬树根的老鼠赶紧钻进洞去。

整整一个月,蟒蛇睡不成觉,也吃不到东西。这天下午,它终于精疲力竭了,在树林里挣扎爬行,黏黏的蛇涎流了一地,听凭雄双角犀鸟把它身体啄得皮开肉绽而无力反扑。

雄双角犀鸟兴奋地高叫着,又一次俯冲下去,想对准蟒蛇的脑袋作致命的一击。飞到离地面还有两三丈高的地方,突然,它觉得自己的翅膀和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整个身体悬在半空。它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只顾追逐,不小心钻进了猎人布下的鸟网。

这是一张用透明尼龙丝织成的网,挂在两棵大树的中间,网口像只漏斗,鸟钻进去后,便自动锁闭了。

雄双角犀鸟“戈戈”乱叫,在网里扑棱冲撞,但尼龙丝坚韧结实,怎么也挣不破,它拼命啄咬网眼,也无济于事。

蟒蛇舒了口气,逃进莽莽森林,不一会便无影无踪了。

明媚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洒落下来,千万条金色的光线被风一吹,飘飘逸逸,像仙女在梳洗长发。突然,寂静的树林里响起了跫然足音,不一会儿,树林里闪出一个穿着花筒裙和窄袖紧身小衫、圆髻上插着一串喷香的缅桂花的傣族小姑娘,她拍着小手,用银铃似的嗓音叫道:“阿哥,快来看,鸟网里关着一只大鸟!”

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傣族男孩急忙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扯下鸟网,逮住了雄双角犀鸟,兴奋地叫道:“它的嘴巴真大,长得真漂亮!”

他们是兄妹俩,哥哥叫岩刚,妹妹叫玉囡,星期天到森林里来捉鸟玩的。四

雄双角犀鸟被兄妹俩带到一幢竹楼上,装进一只大鸟笼。鸟笼是用金竹编织成的,很精致,也很牢固,悬挂在凉台的栏杆上。

岩刚从椰子树干做的饭甑里挖了一坨糯米饭,搓成一个个小球,塞进鸟笼,说:“大鸟,你饿了,快吃吧!”

雄双角犀鸟闭着嘴,呆呆地望着笼外自由的天地,流下了绝望的眼泪。“阿哥,你看,这只大鸟真怪,不肯吃饭,还哭!”玉囡趴在栏杆上,歪着脑袋打量着雄双角犀鸟,焦急地说。

岩刚想了想,说:“鸟顶爱吃虫,我们捉一些活的来,它饿极了,肯定会吃的。”

兄妹俩抬起锄头,到竹篱笆边挖蚯蚓,还逮了一些蚂蚱和壁虎,塞进鸟笼。雄双角犀鸟对这些珍馐美肴望都不望一眼。一条壁虎爬到了它的大嘴壳上,它也不啄不咬,一摆脑袋,把壁虎甩出了鸟笼外。它活着是为了报仇,如今希望破灭了,它情愿死。

一连三天,雄双角犀鸟不吃也不喝。岩刚和玉囡除了吃饭睡觉,成天默默地望着鸟笼出神,两张红润的小脸变得憔悴了。

第四天中午,天闷热得像蒸笼。雄双角犀鸟渴极了,舌头像块晒干的海绵。它微微张着嘴,蹲在鸟笼里,已十分虚弱。玉囡用一只小竹勺舀了一勺甜井水,送到雄双角犀鸟嘴下,柔声劝道:“喝吧,喝点吧。”

雄双角犀鸟猛翘嘴壳,把一勺甜井水打泼了。

玉囡脸色变得灰白,眼睛里闪动着晶亮晶亮的泪花,终于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出来。“谁欺负我的小孙女?”随着叫声,一位眉毛花白、缠着红头巾、穿着对襟圆领绸衫的傣族老波涛(傣语:老大爷)挎着一支猎枪,肩着一对花翎野雉,三步并作两步奔上竹楼。他是真正的猎人,刚从森林里狩猎归来。

玉囡抱着爷爷的大腿,伤心地说:“这只大鸟不肯吃东西,快要饿死了。呜呜……”

老波涛站在鸟笼边仔细观看了一阵,说:“孩子,你们逮着了双角犀鸟。这是一种名贵的鸟,富有情义,雌鸟和雄鸟形影不离地生活在一起。只有当雌鸟孵窝时,雄鸟才单独外出找食。一对鸟儿只要一只遇难,另一只就会日夜啼叫,绝食而亡。这是一只雄鸟,它思念雌鸟和小鸟,太伤心了,所以才不肯吃东西,还淌眼泪。唉,人们把双角犀鸟称为钟情鸟,果然名不虚传。”“爷爷,这么好的鸟,我们放了它吧!”岩刚动情地说。“让它快点回家,和雌鸟、小鸟团圆。”玉囡也仰起头来央求道。

老波涛把岩刚和玉囡搂进怀里,高兴地说:“好孩子,爷爷同意你们放了它。双角犀鸟是国家规定保护的珍禽,我们应该保护它们。”

玉囡从爷爷怀里挣脱出来,抓起一团蚯蚓,塞进鸟笼,说:“大鸟,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就放你回家去!”

雄双角犀鸟从玉囡温和的眼光和充满柔情的声调里领会了她的善意。它轻轻地呼叫一声,大口大口地吃起蚯蚓来。

岩刚和玉囡的脸上绽开了笑靥,像两朵美丽的金凤花。等雄双角犀鸟吃饱后,兄妹俩打开了鸟笼。

雄双角犀鸟钻出鸟笼,在岩刚和玉囡头顶盘旋了几圈,长鸣一声,向森林飞去。五

雄双角犀鸟沿着罗梭江,搜寻了两个月,还不见蟒蛇的踪影。

这天,它飞到野象谷,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格玛——格玛——”的凄惨叫声。它急忙飞过去一看,原来在一棵大榕树上栖着一窝棕颈犀鸟。雄棕颈犀鸟外出觅食时,不知是中了猎人枪弹还是遭到猛兽袭击,反正没有回来。雌棕颈犀鸟和四只雏鸟被封在厚实的土墙里,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西双版纳密林中的犀鸟共有四大家族:双角犀鸟、白喉犀鸟、冠斑犀鸟和棕颈犀鸟。白喉犀鸟脖颈上的羽毛纯白,翅膀灰黄;冠斑犀鸟头顶上只隆起一只角,亦称独角犀鸟;棕颈犀鸟喉部的皮肤裸露,底色金红,镶有天蓝色花纹,看上去非常美丽。

这四种犀鸟虽然不是同宗同族,但像亲戚一样,相处得很友好,因此,雄双角犀鸟一看棕颈犀鸟遭难,就毫不犹豫地飞到榕树上,笃笃笃,用坚硬的大嘴壳使劲把土墙啄开了。接着,它飞到树林里,叼来蝼蛄、蚂蚁、四脚蛇、鸡嗉果等食物,把雌棕颈犀鸟和四只雏鸟喂饱。

过了一会,四只雏鸟恢复了力气,围着雄双角犀鸟撒起娇来。有的爬上它的背脊,有的骑在它的脖子上,有的用小嘴壳拨开它的翅膀,要玩捉迷藏呢。小家伙不懂事,把它当作亲爸爸了。

雄双角犀鸟望着这些天真烂漫的小棕颈犀鸟,心里一阵痛楚。它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恨不得立刻找到蟒蛇,拼个你死我活。它小心翼翼地将四只小棕颈犀鸟送回它们妈妈怀里,退出树洞,准备继续去寻找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时,雌棕颈犀鸟耷拉着长长的尾翎,翅膀颤抖起来,四只雏鸟也一起哀叫起来。雄双角犀鸟望着小棕颈犀鸟,心软了。它们都刚刚换上硬毛,要学习飞翔和觅食了。这是最危险的阶段。它们稚嫩的小嘴壳和柔软的小翅膀还不能有效地保护自己,极容易遭到蛇类与秃鹫的伤害。它们需要勇敢的爸爸来保卫它们。

雄双角犀鸟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下来。

早晨,它教雏鸟张开翅膀,从高高的树洞滑降到绿茵茵的草地上,耐心地教它们用小嘴刨开草根,啄食躲在腐草和落叶下的蟋蟀与屎壳郎;傍晚,它张开大嘴壳,含着雏鸟飞回榕树洞;入夜,它像个门卫,蹲在树洞口一块木疙瘩上,防备懒猴、九节狸等夜间活动的野兽来偷袭。

雌棕颈犀鸟从遥远的田野里衔来新鲜的稻草,从深深的峡谷采来香茅草,铺在树洞里,榕树洞散发出诱人的温馨。每当夜阑林静,雌棕颈犀鸟便缩起身子,紧贴洞壁,让出半个窝,“玛玛——”低声叫唤,邀请雄双角犀鸟到树洞里来避避夜露晨霜。

雄双角犀鸟摇摇头,谢绝了雌棕颈犀鸟的好意。它知道,自己只要后退一步,就能重新得到一个温暖的家,但是,它不能让雌棕颈犀鸟的脉脉温情消蚀了自己复仇的决心。它宁愿顶着料峭山风露宿洞外,天天蒙一身清霜。

一个月后,四只小棕颈犀鸟的翅膀长齐了,嘴壳长硬了,已经能追捕到飞翔中的蝙蝠和叼啄花斑小蛇了。雄双角犀鸟看到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就决定告辞了。

这天,它带领小棕颈犀鸟找到一窝土拨鼠,饱餐一顿后拍拍翅膀,准备离开。雌棕颈犀鸟用美丽的脖子抚摸着它那被风风雨雨弄得有些零乱的羽毛,缠缠绵绵,恋恋不舍;小棕颈犀鸟在它腹部翯白的绒毛间钻来钻去,苦苦哀求它不要离开。它深情地用大嘴壳给四只小棕颈犀鸟梳理了一遍羽毛,鸣叫一声,毅然飞离了野象谷。六

雄双角犀鸟找遍了整个原始森林,还不见蟒蛇。这天,它飞回葫芦岛,刚刚越过罗梭江,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它警觉起来,顺着葫芦形的岛岸飞了一周,发现沙滩、草地和岩石上,都残留着蛇爬行后的痕迹,于是它绕着一棵棵大树盘旋观察。飞到一棵麻栗树前,它突然发现一根掩映在绿叶中的树枝特别粗壮,形状也扭曲突兀,十分显眼。“戈哈木!”它冲着这根奇形怪状的麻栗树干叫了一声,抬起大嘴壳,作出一副准备搏击的姿势,进行试探。

那根麻栗树枝蠕动起来,树叶“沙沙”作响,突然钻出一只三角形蛇头,“咝咝”吞吐着舌信,蛇眼恶狠狠地盯着雄双角犀鸟。

正是那条凶恶的蟒蛇。三个月来,它吞食了两头鼷鼠和四窝斑鸠,不但养好了伤,还养得身强力壮。一个月前,它重新占领了葫芦岛,作为自己的巢穴。刚才,它盘在岩石上晒太阳,看到雄双角犀鸟飞临葫芦岛,大吃一惊,急忙躲到麻栗树上来,企图把自己棕色的蛇皮与麻栗树棕色的树皮融为一体,骗过雄双角犀鸟的眼睛,但是它的诡计失败了。它晃着脑袋,张开巨口,色厉内荏地进行恐吓。

雄双角犀鸟勇敢地扑过去,像上次搏斗中那样,灵巧地避开蛇头,啄咬蛇身和蛇尾。

几个回合下来,蟒蛇像上次那样败下阵来,仓皇溜逃,雄双角犀鸟紧追不舍,双方绕着葫芦岛,又展开了一场持久的追捕。

五天五夜后,蟒蛇渐渐地放弃了反扑,爬到悬崖上一片罂粟花丛里,躺着不动了。雄双角犀鸟用翅膀劈倒罂粟花枝,毫不留情地猛啄蛇身。蟒蛇艰难地扭动着长长的身体,看上去连蜷缩的力气也没有了。过了一会儿,蟒蛇把头埋在一蓬粉红的罂粟花下,挺了挺脖子,终于变得木然僵直了。

雄双角犀鸟又啄了十几次蛇尾和蛇身,蟒蛇像根砍倒的木头,一动也不动。它欢呼一声,拍拍翅膀飞到蟒蛇头顶,去啄咬蛇头。它尖尖的嘴壳刚刚拨开那蓬粉红的罂粟花、碰到滑腻腻的蛇头,突然,蟒蛇“刷”的一声,闪电似的竖起脖子,仰起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朝它咬来。狡猾的蟒蛇,原来是装死。它急忙转身想避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它只觉得左脚像被火烙似的一阵剧疼,身体像绑着一块铅巴似的往下坠。低头一看,原来蟒蛇咬住了它的左脚,正在往下拽呢。它大吃一惊,拼命扇动翅膀,罛翥升腾,想把左脚从蟒蛇的嘴里抽出来。

蟒蛇沉重的身躯跟随扑扑棱棱的雄双角犀鸟,爬出很远,仍然紧紧咬住雄双角犀鸟的左脚不放。前面遇到一棵槟榔树,蟒蛇一甩尾巴,死死缠住槟榔树干。

雄双角犀鸟悲愤地鸣叫着,用尽全身力气猛扇翅膀,翅膀上的羽毛一片片散落下来,在风中打着旋。渐渐地,它的力气快耗尽了……

蟒蛇得意得脸都扭歪了,眼珠子也变得贼亮贼亮。

雄双角犀鸟眼看自己就要被蟒蛇拽进怀里,突然尖叫一声,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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