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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1 17: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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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歌德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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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和力

亲和力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亲和力作者:(德)歌德排版:辛萌哒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4-01ISBN:9787541145865本书由四川文轩在线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代译序 《亲和力》——一部内涵深沉丰富的杰作

1774年,年仅25岁的歌德以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震动了德国乃至整个欧洲文坛。事隔35载,在年满60而进入老境的时候,他又出版了长篇小说《亲和力》(1809),再一次于德国读者和评论界中搅起了轩然大波。也可以说,在歌德生前,《亲和力》所受到的注意和引起的争论超过了除《维特》以外的其他所有作品。小说问世的次年,一位友人写信给他说:“我从来没有听人谈起什么像谈您这部小说一样地感情激动,一样地恐惧不安,一样地愚蠢荒谬。书店门前也从来没有过这么热闹拥挤,那情形简直就跟灾荒年间的面包铺一样……”

一方面,《亲和力》获得了一些富有鉴别力和洞察力的作家及评论家的高度赞赏。卡·威·弗·左尔格说“这是一件含义无穷的艺术杰作”;威廉·格林认为“它只有歌德才能写出来”;福凯则断定:“这样的杰作,我认为,年迈的大师还从来没有写过。艺术如此精湛、深刻,感情如此热烈、真挚,信仰如此神圣、宁静!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倾心于它。”

可是,另一方面,《亲和力》这部书却为当时的多数读者所不理解,一些个卫道士甚至骂它是“一部不道德的书”,“有伤风化”,而它的作者歌德,也就被斥之为“异教徒”,因为他据说在书里竟然为违犯基督教所谓“十诫”第六诫的人作辩护。相传在一次社交聚会中,一位夫人告诉歌德,她认为《亲和力》这本小说是极不道德的。歌德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冷冷地问答:“很遗憾,它却是我最好的作品。”

时至今日,人们对《亲和力》的评价虽然都已趋于肯定,但是,具体谈到它的主题和思想内涵,仍旧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就题材和主题思想而言,《亲和力》可以讲与《少年维特之烦恼》确有相似之处;但是老年的歌德毕竟不同于青年歌德,《亲和力》的思想内涵事实上要深沉得多。★

歌德在晚年曾经说,他的所有作品“仅只是一部巨大的自白的一个个片断”。《亲和力》也不例外,同样反映了他一个时期的生活经历和思想情感。

1807年12月,歌德在老友耶那出版商弗洛曼家中做客。弗洛曼有一个养女名叫米娜·赫尔茨丽卜。她年方16岁,总是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娇嫩白皙的脸上长着一双顾盼撩人的黑色大眼睛,眼神中总是含着忧郁、智慧和幻想,后脑勺上盘着乌黑的发辫,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初绽的花蕾一般地美丽。在冬日的寂寞中,歌德和随后到来的一位当时算是才华横溢的青年诗人察哈里阿斯·维尔纳尔比赛写诗,可爱的少女米娜自然成了他们崇拜和讴歌的对象。在两个礼拜里,歌德颇为她写了些自己本不喜欢写的十四行诗,不知不觉间,他已忘记这是逢场作戏,而真的爱上了米娜。这是歌德20多年来又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爱欲,内心激动不已,似乎恢复了青春。然而,这却是一次无望的爱情,只能给他带来痛苦:歌德已经58岁,与姑娘的年龄太过悬殊,而且他和克里斯蒂娜于1788年开始同居,第二年便生下儿子奥古斯特,在来耶纳之前不久刚好和妻子正式举行了婚礼。没有别的办法,歌德只能努力克制自己勃发的情感,强忍着痛苦,像以往多次从自己的爱人身边逃走一样,未经告辞便离开了弗洛曼家。《亲和力》就是在这短暂的冬日爱火中产生的。它的篇幅是《少年维特之烦恼》的两倍多,但第一稿仅用7周便完成了。可以想象,59岁的歌德仍和25岁的歌德一样,也是在按捺不住的狂热状态和创作冲动中写成了《亲和力》。

不过,尽管如此,这部小说并非他与米娜那段短短的恋情的直接和简单的记载。在弗洛曼家的经历和感受,只提供了契机和刺激,迫使歌德去思考他曾经为之长期苦恼的一些问题。诚如同时代的著名作家亨利·胡斯所说:“在这部书中,歌德把自己丰富的阅历和对人生的观察思考全都写了下来。”为了证明这个论断,只需举出一个最明显的事实,那就是小说的四位主人公全都在现实生活中有着自己的原型:美丽、善良、谦逊、乐于助人的奥蒂莉十分像歌德热爱的米娜·赫尔茨丽卜;聪明、冷漠、有决断力而人到中年仍丰韵犹存的夏绿蒂,也酷肖魏玛宫中那位既给了歌德爱和鼓舞,又长期在精神上折磨他的封·施泰因夫人——她的名字并非巧合也叫夏绿蒂;至于爱德华和奥托上尉,他们两人身上同样都具有作者本人的某些特征,只不过前者热情奔放,主要像创作《少年维特之烦恼》时的青年歌德,后者富于理智,更似写《亲和力》时的歌德罢了。★《亲和力》这部小说篇幅不算长,情节也说不上复杂,歌德原本只计划写一个中篇,嵌进他已着手创作的长篇小说《威廉·迈斯特的漫游时代》中去。

说的是一对情侣——爱德华与夏绿蒂历尽波折,到了中年终成眷属。婚后,两人在美丽的乡间过着宁静而幸福的生活。一天,丈夫提出是否邀请他俩年轻时的朋友奥托——一位刚从军队退伍回来尚无工作的上尉来家,协助管理他们巨大的庄园。妻子坚决反对这个提议,理由是夫妻间的和谐幸福往往会由于第三者的介入而遭到破坏。然而她终究拗不过丈夫。上尉来了,结果不出妻子所料,两个男子很快找到共同的爱好和工作,把她给冷在了一边。为了排遣夏绿蒂的寂寞,爱德华又主张将她在寄宿学校念书的侄女奥蒂莉接回来。对此夏绿蒂同样心存忧虑,担心年轻的侄女会爱上老单身汉奥托。殊不知情况并非如此,奥蒂莉回家不久,四个人之间便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重新组合:年轻、美丽、温柔的奥蒂莉和热情、豪爽、真诚的爱德华相互吸引,情投意合;贤惠、聪明而余韵犹存的夏绿蒂与干练、稳重而富于理智的奥托上尉彼此爱慕,心心相印。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四人之间的情感变化越加明显。这不仅表现在日常的大小事情上,而且导致了爱德华和夏绿蒂的婚姻关系事实上的破裂:一天夜里,夫妻二人同床异梦,都下意识地把自己怀抱中的对象当成新的意中人,因而获得了极大的欢娱和幸福。第二天早上醒来,面对着初升的朝阳,两人又一样地内疚,觉得自己已犯下奸淫大罪,既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神圣婚约,也玷污了他们对各自的情人的纯洁感情。至此,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平静和缄默,情人之间便相互表白了心迹。不同的只是,夏绿蒂和奥托上尉这一对理智而富有节制;爱德华和奥蒂莉,尤其是爱德华却任凭热情驱使,以致在庆祝奥蒂莉生日时惹出了事端。这时夫妻俩只好摊牌。结果两个男子都离开了家:奥托上尉找到了另外的差事,爱德华却上了战场,以求一死。

夏绿蒂和奥蒂莉开始过着看似平静、实则孤寂的生活。不久,夏绿蒂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就是她与爱德华同床异梦那个神秘之夜留下的后果。而且更加奇怪和令人骇异的是,孩子生下来了,模样却不像自己生身父母爱德华和夏绿蒂,而像他们各自的意中人奥蒂莉和奥托。这难道是乖戾的大自然在固执地揭露人们的隐私?或者这只是证明了,爱情的神秘力量也即小说中所谓的亲和力,是不可抗拒的呢?

两个女人精心地抚养着这奇怪的孩子,奥蒂莉尤其尽心竭力。她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情人爱德华应尽的义务,并以此寄托对他的思念。漫长的冬天过去了,爱德华并没有如其希望的那样战死疆场,而是又回到了他蛰居的别庄。他决心重新安排生活,便说服奥托去请求夏绿蒂同意和他离婚,以便四个人都能按心愿重新合法地结合。不巧夏绿蒂不在家;急不可待的爱德华潜回庄园附近却碰上了奥蒂莉,使她情绪十分激动,于回家途中神思恍惚,将孩子掉进湖里淹死了。面对着孩子的尸体,四个人中最冷静的夏绿蒂才省悟到:有些事情命运固执地做好了安排。理性和道德也好,义务和所有神圣的誓言也好,都休想阻止住它:命运觉得是合理的事情就得发生,尽管在我们看来好像不合理;临了儿它会强行贯彻自己的意志,不管我们怎么反抗都没有用。

基于这样的认识,夏绿蒂同意离婚,然而为时已晚。奥蒂莉深感内疚,一是怪自己破坏了自己心爱的人爱德华和夏绿蒂的婚姻和谐,二是怪自己害死了他们的孩子,断然拒绝与爱德华结合。她郁郁终日,瞒着众人不吃不喝,终致衰竭而死。绝望的爱德华学着她的榜样,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两人被合葬在小教堂里。小说在结尾时写道:而今一对情侣就这么并肩长眠。静穆的气氛笼罩着他俩的安息地,欢乐的天使从穹顶上亲切地俯瞰着他们;而将来,假使他俩一旦双双苏醒转来,那又将是何等美妙动人的一瞬哦。★

从以上故事梗概,我们得到的第一个印象很可能是:此乃一部爱情小说。

果真如此吗?不,至少不完全如此。

不错,《亲和力》是写了两对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但是,爱情仅仅构成了小说的骨架,在这骨架之上还支撑着丰满的血肉,蕴藏着深邃的精神。也即是说,《亲和力》不像一般爱情小说乃至言情小说那样注重情感的抒写,以至于缠绵悱恻,从而感染读者,引起读者的共鸣;相反,倒是对主人公之间激烈的感情矛盾进行冷静的描写和细致的剖析,引导读者思考。因此,整个小说带着强烈的思辨色彩。

至于说《亲和力》是一部“诲淫之作”,更与事实相悖,纯属肤浅和虚伪的无稽之谈。

不错,小说的两个主人公是已经以上帝的名义结为合法夫妻,后来又各自爱上了其他的人。但是,小说仅仅叙述了,令人信服地叙述了他们在感情上的变化,而没有任何一点点露骨的、庸俗的男女私情的描写。加之四位主要人物都是富有教养、品格高尚而且勇于自我牺牲的人,轻浮、淫荡这样的字眼儿,无论如何也加不到他们身上。其中,尤以奥蒂莉的形象最为可爱:她纯洁、善良、美丽、文静而乐于助人,生前受到众多男子的青睐,死后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圣女。就连四人中最易受人非议的有妇之夫爱德华,歌德也认为“至少是极其可爱的,因为他无条件地在爱。”在这里,我们不是又听见了维特和青年歌德的声音吗?所不同的只是,在追求个性解放和反对传统束缚——宗教的、法律的、伦理的束缚的道路上,《亲和力》和老年歌德比《少年维特之烦恼》和青年歌德似乎更前进了一步,远远地走在了时代的前面。正因此,卫道士们加给小说“诲淫”的罪名,当时的大多数读者不能理解和接受它,也就一点都不奇怪。在谈到这个情况时,德国现代大戏剧家和无产阶级革命作家布莱希特愤慨地说:“唯其如此,我才高兴。德国人都是些猪猡。”布莱希特认为,《亲和力》没有丝毫的小市民气,而同时期的哪怕最成功的德国剧作都是打上了小市民的烙印的,因此《亲和力》算得上一部“伟大的杰作”,他布莱希特可以为这部杰作“唱一支赞歌”。不只布莱希特,还有本亚明等当代的一大批著名理论家,同样给予了《亲和力》以崇高评价。

那么,《亲和力》这部小说究竟有何深义,究竟提出了哪些问题来进行探讨,以致引起人们如此的重视,并在不同时代的不同论者中得到截然相反的评价呢?

歌德自己在给朋友的不止一封信中指出,他在小说中放进了,不,藏进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他希望读者反复地进行观察,穿过透明的和不透明的帷幕,最后窥见其中的真义。他还说过,要真正把握书中的细节安排和人物关系,必须把它认真读上三遍。我们这样做了,果真发现《亲和力》围绕着四位主人公的感情纠葛,对恋爱、婚姻及其相互关系等重大的人生和社会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探讨。除了通过主人公的思想、行为和遭遇,形象而又委婉地提出问题和解答问题外,歌德还借其他人物之口,直截了当地让不同的观点针锋相对。例如,关于婚姻的约束力这个问题,小说中那个好心肠干坏事的仲裁人(中间人Mittler)认为,“婚姻是一切文明的起点和顶峰”,因此“必须是牢不可破的”。反之,小说中的一位伯爵却公然宣称,人都乐意扮演新的角色,“在婚姻关系中,不恰当的也仅仅是要求在这充满变换和动荡的世界上实现绝对的、永久的稳定”,因此认为,“每缔结一次婚姻只应生效五年”,五年以后夫妻双方都有权考虑和决定是延长婚约呢,或是各奔东西。这位伯爵所代表的,在当时无疑是一种违反宗教戒条和法律道德准则的惊世骇俗的观点。然而,持这种观点的伯爵,他的一席话不但讲得“得体而又风趣”,在“戏言中包含着深刻的伦理意义”;而且,他还身体力行,未曾离婚就与一位男爵夫人相爱、同居。在小说中,他们是高雅、端庄、快活的一对儿。反之,那位仲裁人却老迈、迂阔、令人讨厌——作者歌德自己显然就十分厌恶这个貌似与人为善的卫道士,以致让他在夸夸其谈中无意间断送了一老一少两个人的性命。这样,通过直接、间接的方式,歌德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显然同情的是爱德华、奥蒂莉和伯爵式的“无条件地爱的人”。上面引的小说结尾的那句话,不止可以视为歌德对于他们的赞颂,而且道出了他希望人们能获得更多的婚姻恋爱自由的理想。因此笔者认为,有的学者所谓“宣扬人在恋爱、婚姻问题上须有所节制,有所放弃和断念,乃是《亲和力》这部小说的主旨”的说法,不符合歌德的创作本意,不符合文本的实际情况。

在歌德时代的德国上层社会,离婚已并非罕见的事,常有朋友以可否离婚的问题去征求歌德的意见,他从无表示反对的时候。《亲和力》一出来,也被某些人简单地看作一部为离婚辩护的书。在现代西方社会,婚姻关系变得如此松散,男女相爱结合更加自由,似乎实现了歌德在《亲和力》里提出的理想,于是不少评论者认定,在歌德的所有作品中,《亲和力》是最富现代意义的一部。笔者也认为这种看法不无道理,因为《亲和力》所包含的伦理意识和观念,确实远远超越了产生它的时代。

在这个意义上,《亲和力》称得上是一部伦理小说,但又不仅仅是一部伦理小说。《亲和力》没有停留在爱情、婚姻、家庭伦理问题的探讨上,而是通过爱情与婚姻时常发生矛盾、婚姻因此不能持久等现象,进一步提出了人性和人生的局限问题,并且企图作出自己的解答。

小说题名作《亲和力》是富有深义的。所谓亲和力,原系瑞典化学家白格曼在1774年创造的一个拉丁文术语(attractiones electivae),译成德文为Wahlverwandtschaft,意即“选择的亲缘关系”。作为科学术语,它指的是在自然界的不同元素和物质之间,相互吸引和聚合的能力和强度是不同的,当不止两种元素在一起,或于两种原来聚合在一起的元素中又参入别的元素时,它们之间就会相互进行“选择”,结果总是亲和力更强的聚在一起,亲和力较弱的则自然分开。在我们的小说中,通过主人公之一的奥托上尉之口,对这个化学术语做了十分明白的解释。歌德以此词作书名,赋予它深刻的寓意,把它所表现的自然现象推演到人与人之间特别是男女两性的关系上,也即恋爱和婚姻上。因为对于人来说,“选择的亲缘关系”,就不是血缘的先天的亲属关系,而是后天经过选择而形成的亲属关系,即通常所谓的“姻亲”。在歌德看来,书中四位主人公之间的爱情感情变化和离散聚合,都是由这带有一定神秘色彩的亲和力的强度差异造成的。

爱德华和夏绿蒂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彼此之间的亲和力当然很强,但在碰上了奥托上尉和奥蒂莉后便各自奔向新的爱人身边,原因是他们与新来者之间的亲和力更强。于是出现了由亲和力强度差异造成的“选择”和重新聚合。

当然,所谓亲和力,在书中只是一种比喻,一种象征。我们和歌德一样,都不会把人与人之间的亲和力,做纯自然科学的机械的理解;因为,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毕竟是有理智的。但是,人与人之间,似乎又确实存在着类似于亲和力的某种神秘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所造成的常常是破坏性的、不幸的影响,又不总是能为理智乃至由理智所创造的诸如宗教戒条、法律准则、道德规范等所抑制和克服。

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亲和力呢?可不可以说是遗传、生理、心理、种族、年龄、社会环境以及文化素养等内在和外在的因素,在人们身上造成的性格、气质和审美理想的差异,而由于这种差异,又形成了人与人之间感情交流和心灵契合的不同强度?看来可以说是,但又似乎不完全是,因为其中确实包含着某些不可理喻的、神秘的东西,某种人所不能控制和抵抗的宿命的力量。《亲和力》这部小说的深刻和震撼人心之处,正在于向我们揭示了人生由亲和力所注定的一种大的局限:就是婚姻的缔结即便并非被动的——爱德华和夏绿蒂在终成眷属前都被迫结过一次婚,也总免不了带有偶然性乃至一定程度的盲目性;第一次的选择很难就是最佳的选择,更不可能有绝对的和永远的最佳选择。所以,人的终身大事,实际上是由不受或者不完全受他的意志和感情所支配的偶然性也即“命运”所决定。同时,人受着同样不由他支配的亲和力推动,常常又不能顺从自己的“命运”,于是就生出了无数“千古知音难觅”和“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慨叹,酿成了无数的恋爱、婚姻和家庭的悲剧。《亲和力》中的四位主人公正是如此,他们中两个死了,两个可悲地活了下来,命运都是悲惨的。因此,评论家们又进一步认为,《亲和力》乃是一部如希腊悲剧一样的命运悲剧。当代著名德国评论家瓦尔特·本雅明在其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亲和力》看法的长文《歌德的〈亲和力〉》中,就特别强调小说所表现的婚姻恋爱关系“神秘的”性质。

爱情小说——伦理小说——命运悲剧,至此是否已经穷尽这部左尔格所谓“含义无穷的艺术杰作”的内涵呢?其实未必。

举个例子来说,倘使请西方现代精神分析学派来评论《亲和力》这部书,来分析一下夏绿蒂生的那个奇怪的男孩,他们多半又会做出新的有趣的解释,并且发现在歌德的亲和力和弗洛伊德的力比多以及荣格的类型学说之间,也存在某种联系吧。

婚姻与爱情发生矛盾,婚姻不能持久,由于婚姻造成不幸和悲剧,这样的问题在人类社会是司空见惯,由来已久,而且仍将长久地存在下去。对于问题的产生根源、解决办法以及避免造成不幸和悲剧的途径,不同时代、不同社会、不同民族和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会有不同的认识。在《亲和力》这部小说中,歌德是以十分严肃的态度,探讨了这些重大的人生和社会问题,表明了自己的认识。我们完全可以不同意歌德那带有宿命色彩的亲和力理论,但他关心人类命运和勇于破除陈腐观念、戒律的精神,却令人钦佩。《亲和力》这部小说也有力地证明,歌德是一位超越了自己时代的伟大思想家。

诗人歌德一生多恋。人们常常以他和女性的关系大做文章,颇多微词。就连我国“五四”时期思想解放的先驱者之一的郭沫若,他虽崇拜歌德,自比歌德,却也对这位“西洋贾宝玉”“只晓得‘吃姑娘嘴上的胭脂’”表示不满。而事实上,在笔者看来,歌德是受了几分委屈。诚然,在他漫长的一生中,歌德是有过一些远比常人为多的“风流韵事”,而且轻率和负心的情况也不只一桩,对此,他在《葛慈》《克拉维歌》以至于《浮士德》中,都做过所谓“诗的忏悔”。可是,综观诗人整个的恋爱婚姻经历,应该说他并不幸福。他觅到的知音不多,少数真正的知音如夏绿蒂·布甫和玛丽安娜·维勒美尔却又不能结合。有的女友如丽莉·薛纳曼和封·施泰因夫人还以自己的任性乖僻,带给他痛苦。歌德最终娶的只是一位制花女工,她虽美丽、善良、贤淑,对歌德的生活多所关怀、照顾,但在精神上离大诗人和大思想家的他却相去远矣。歌德的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剧本《斯苔拉》和诗歌《西东合集》等,都是不幸的或无望的爱情的产物,《亲和力》也属于这类作品。歌德在小说中借助艺术形象,对恋爱婚姻不和谐的问题,进行了冷静而痛苦的思索。读《亲和力》,我们似乎听见了歌德对自己一生多恋所作的辩解:他是一个“无条件地在爱”的人,年龄和社会地位的差异以及宗教戒条、法律准则、伦理规范等,都不能成为爱的障碍;因为,爱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而由人与人之间的亲和力所决定,因此可以讲,爱就是命运。★《亲和力》被视为老年歌德的一部杰作,它在艺术表现方面自然也是成功的。前文已指出它那鲜明的思辨色彩。在一部篇幅不长的小说中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没有精练警譬的语言,生动感人的故事,以及巧妙的细节安排。作者歌德只是事件的冷静叙述者和剖析者,书中主人公是循着一个严格而冷酷的逻辑,一步步接近了不幸和死亡。《亲和力》和《少年维特之烦恼》题材和主题近似,艺术风格却迥异。要想真正理解和欣赏《亲和力》,似乎得花更多的工夫(歌德说“至少读三遍”)。在这个意义上,《亲和力》又可以说是一部典型的德国长篇小说。匠心独运的细节安排,逻辑谨严的推理思辨,浪漫主义的神秘色彩和象征性,三者被作者成功地糅和在了一起。

尤其是富于浪漫和神秘色彩的象征手法的使用,可以说是《亲和力》的一个十分独特之处。以化学术语“亲和力”晓喻两性关系的多方面深刻含义,上文已讲得不少,这儿不再赘述。还有歌德给书中四位主人公取的名字,也大有讲究,也有深义存焉。两位男主人公原本同名,即都叫奥托(Otto),只是为免混淆,才常常一个仅称其姓爱德华(Eduard),一个仅呼其职上尉;而两位女主人公即夏绿蒂(Charlotte)和奥蒂莉(Ottilie),她们的名字中同样隐含着Otto这个名字的女性形式即Otte。甚至还有,夏绿蒂生下来的那个神秘的孩子也取名为小奥托。于是,整个的故事,都可以说是在男女奥托之间发生的事情。不过歌德并非在这里玩字谜游戏,而是于这几个同出一源但性别鲜明的名字中,暗藏了深意。就像亚当和夏娃这两个名字具有了象征和隐喻整个人类的意义一样,在小说中的Otto和Otte也可以被理解为泛指一切的男人和女人,泛指被分为男女两性的整个人类。因此,《亲和力》给我们讲的乃是带有普遍意义的人的故事,探讨了形成人类命运悲剧的自然而神秘的原因。

从以上分析不难看出,歌德对作品的艺术形式是何等重视和讲究。大至整个小说的题名,小至主人公们的称谓,无不有助于表现作品深邃的立意和主题。这就是说,即使在一些不起眼的艺术形式中,《亲和力》也如歌德提醒读者的那样,藏进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值得反复地进行观察,以便穿过透明的和不透明的帷幕,最后窥见其中的真意。

还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的人物塑造十分成功。这不仅指它的四位主人公都个性鲜明,给我们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就连一些次要人物也形象生动,呼之欲出。作者为此十分纯熟地使用了对比的手法,甚至是多重对比的手法,取得了突出的效果。如小说的中心人物奥蒂莉,我们不但会自然地将她与性格截然相反的夏绿蒂对比,还可以与同龄人露娴妮对比;另一中心人物爱德华,我们不但会将“无条件地爱”的他与理智冷静的奥托上尉相比,还可以与同样爱慕奥蒂莉的校长助理和建筑师相比。通过如此多角度的对比、烘托,人物的形象、性格就更加丰满,更加光彩照人。特别是奥蒂莉这个少女形象的塑造,更是令人赞叹,值得深入研究和细加玩味。《亲和力》不但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歌德整个的思想、生平和创作,而且也帮助我们理解西方,特别是现代西方恋爱婚姻的伦理观念和思想基础。东西方在伦理观念上的差异无疑是巨大的。也许正由于这个原因,在40多年前即已问世的第一个《亲和力》的中译本——为笔者的恩师冯至先生的恩师杨丙辰先生所译,才没有得到我国读者的理解和重视。在实行对外开放和中西思想文化交流不断加强的今天,重新介绍歌德这部“最富有现代精神”的作品似乎更加必要。

近些年,《亲和力》这部小说尽管也有了不止一种新译,但遗憾的是研究、评论仍不多见,在读书界引起的反响更是寥寥。也正因此,笔者在结束本文时,想再次强调一下:无论从哪方面考察,《亲和力》都是一部当之无愧的杰作,值得我们充分重视。第一部第一章

爱德华——我们这样称呼一位富有而正当盛年的男爵——为了把才得到的鲜嫩枝条嫁接到一株株幼树上去,在自己的苗圃里消磨了四月的一天午后的最美好时光。眼下他刚刚忙完,把用过的器械收捡进了工具箱里,正喜滋滋地在那儿察看自己的工作,这时园丁也走了过来,欣赏主人亲手完成的劳绩。“看见我妻子了吗?”爱德华问,已经准备离开的样子。“在对面新辟的庭园里,”园丁回答,“她在府邸对面岩壁前搭建的那间庐舍,今儿个就竣工了;一切都挺美的,老爷您准喜欢。那儿风景太好啦:村子就在脚下;稍微靠右一点是教堂,您几乎可以从它的钟楼尖上望到远处;府邸和一座座花园就在正对面。”“一点不错,”爱德华应道,“从这儿往前走不几步,我已看见人们在工作。”“还有,”园丁继续说,“右边的峡谷很开阔,越过茂密的树林你可以眺望明朗的远方。登上岩壁去的小径敷设得舒适极了。夫人精通这个,在她手下干活儿真是非常愉快。”“你到她那儿去,”爱德华说,“请她等着我。告诉她,我希望欣赏欣赏她的杰作。”

园丁匆匆走了,爱德华也立刻跟过去。

他走下一级级台地,一边走一边观看身旁的花房和苗圃,一直走到溪边,然后跨过一道小桥,抵达通往新庭园的小路分为两条的那个所在。他撇下穿过墓地径直通到岩壁前的一条,走上了左边穿过小树林缓缓上升的更远的另一条。走到了两条路重新又会合在一起的地方,他在那张放得恰到好处的长凳上小坐了片刻。随后,他才踏着真正是上山去的小径,攀登上各式各样的石阶和平台,循着狭窄的时而陡峻、时而平缓的道路,最后走到了那间庐舍跟前。

夏绿蒂在门前迎接自己的丈夫,让他坐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使他透过门窗望出去,就可以把那一幅幅像是加了画框似的美景尽收眼底。爱德华非常高兴,希望即将到来的春天将使一切更加充满蓬勃的生机。“我只想提醒你一点,”他补充说,“这间小屋在我看来似乎窄了些。”“对于咱俩可够宽的啦。”夏绿蒂回答。“那自然,”爱德华说,“再来第三个人大概也还有地方。”“可不是吗?”夏绿蒂应着,“即使有第四个人也不成问题。人多了,咱们可以另外准备地方。”“好,现在我们单独在一起,没谁来打搅,心情宁静而愉快,”爱德华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不向你承认,好些日子以来我就怀着一个心事,觉得必须对你讲也渴望对你讲,但就是找不到机会。”“这我早看出来了。”夏绿蒂回答。“只不过我想坦白告诉你,”爱德华继续说,“要不是明天早上有信使来催我回信,我们必须在今天做出决定的话,我也许会沉默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事呢?”夏绿蒂关切地问。“事情关系着咱们的朋友,关系着那位上尉,”爱德华回答,“你了解他眼下的可悲处境;而他之堕入这样的处境,也如其他一些人一样并非由于自己有什么过错。要他这么个知识渊博、多才多艺的人无所事事地混日子,想必是非常痛苦的,因此——我不想再避而不提我希望为他做的事:我希望,咱们能请他来工作一些日子。”“这可得好好考虑考虑喽,不能只看到事情的一个方面。”夏绿蒂回答。“我准备谈谈我的看法,”爱德华针锋相对地说,“在他的最后一封信里,已暗暗流露出内心深藏着的烦闷;倒不是因为缺少什么必需的东西,他这个人知道节制,而我已让人为他准备了必不可少的一切;也并非他对接受我的周济有什么过意不去,我们俩一生中相互欠的情太多了,简直算不清楚谁应该报答谁——他真正的苦恼在于无事可做。他唯一的乐趣,是的,甚至唯一的热情,就是每日每时地用他自己所学的那许许多多东西,去为他人谋利益。现在倒好,要他游手好闲,或者在那么多旧本领都无从施展的情况下再去学习新的——够了,亲爱的,这处境十分难受,而他又那么孤独,所以一定会感到两倍、三倍的痛苦。”“可我想,”夏绿蒂说,“他从其他许多地方也会得到聘请。我本人就为他给好些有能耐的朋友写过信,而且据我所知,也不是没有效果。”“完全正确,”爱德华回答,“但正是这各式各样的机会,正是这各式各样的提议带给了他新的苦恼,新的不安。没有一处的情况是适合他的。人家不是要他去工作,而是要他去牺牲,牺牲他的时间、他的种种思想以及他立身行事的方式;而这,在他却不可能办到。我越是考虑,越是体察这个情况,想要在咱们家里见到他的愿望就越迫切。”“你如此关心自己的朋友,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这在你是太好了,实在令人钦佩,”夏绿蒂接过话头说,“可是,请允许我要求你也替自己想想,也替咱们想想。”“我已经想过了,”爱德华应道,“他在身边只会带给我们好处和愉快。至于他来我们家的花费,对于我无论如何都将是微乎其微的,所以我也不想谈它,特别是我还考虑到,他在这儿绝不会引起我们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不便,他可以住在府邸的右厢房里,其他一切都是现成的。这样就帮了他的大忙,而与他接近又会使我们获得许多乐趣,是的,甚至许多好处啊!我早已希望丈量一下田产和领地,这件事便可以由他去办理和主持。在目前的佃户们的租佃期满了以后,你还有意将来自行管理田产。可这件事情是多么伤脑筋啊!而他不是可以帮助我们获得许多必备的知识吗!放走这样一个人,我觉得太可惜了。乡下人虽然也有地道的知识,但讲起话来杂乱无章,而且还不诚实。从城里和学府里来的那些读书人倒是头脑清楚而有条理,却缺乏对事情的直接了解。咱们的朋友则兼备二者之长,由此将产生上百种其他我乐于想象、与你的打算也有关系的情况;我预见到,它们会带来许许多多的好处。喏,谢谢你友好地听我讲完了自己的话;现在请你也无所拘束地谈一谈,把你的想法全部详详细细地告诉我;我保证不打断你。”“很好,”夏绿蒂回答,“这样,我就想先谈点一般的看法。你们男人们考虑的多半是个别的事情,眼前的事情,这也不无道理,因为你们生来就是为了行动,进行实干的。相反,我们女人则更多地注意生活中的联系,这同样有道理,因为我们的命运和我们家庭的命运都与此相联系,都紧密相关;生活所要求于我们的,也正好是注意这个联系。好,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眼前的生活以及过去的生活;这样你就会承认,请上尉来家里对于我们的打算、我们的计划和我们的安排,都是不大合适的。”“我多么乐于回忆我们最初的关系啊!你我当时年纪轻轻,倾心相爱;后来我俩被分开了,你是因为你父亲贪得无厌,硬让你娶个有钱的妇人,我却由于没有任何特别的指望,不得已答应了一位自己虽不爱、却敬重的富有男子的求婚。后来我们又自由了,你早一点,因为你那老太婆给你留下一笔巨产自己去了;我迟一些,也就是当你出外周游归来的时候。这样,我俩又得重逢。我们常常喜欢回忆过去,我们珍爱自己对过去的回忆,我们可以不受干扰地生活在一起。你催着要我和你结合,我没有马上同意;要知道咱俩年龄差不多,我作为一个女人大概已经快老了,你作为男子则不然。可临了儿我也不愿令你失望,给了你似乎被你视作自己唯一幸福的东西。你长期在宫廷里、在军中、在旅途上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现在希望到我身边来彻底休息休息,静静地做一些思考,享受享受人生;但也只是单独和我在一起。我把自己的独生女儿送进了寄宿学校,她在那儿自然会受到比住在乡下更全面的教育。而且不只是她,还有我亲爱的侄女奥蒂莉,我也把她送到那儿去了;本来在我的指导下,她是很可能成长为一个管家的好帮手的。做这一切都得到了你的同意,目的仅仅在于使我俩能单独生活在一起,能享受咱们早年真诚渴望、现在终于获得的幸福,不受任何人的干扰。因此我们才住到乡下来。我承担家里的事,你承担外边的和关系全局的事。我已下了决心,在一切方面都将就你,仅仅为了你一个人而活着;让咱们至少尝试一段时间,看咱们这样子在一起能坚持多久吧。”“既然你说注意联系乃是你们女人的天性,”爱德华答道,“那我就不应该听你一个劲儿讲下去,或者横一横心说你是对的,尽管在今天以前你所讲的话不错。迄今我们为我俩的生活所做的安排,的的确确非常好;可难道因此就不应该增加任何的东西吗?不应再有任何发展吗?我在苗圃中做的一切,你在庭园中做的一切,难道只供两个隐士享受吗?”“问得好!”夏绿蒂回答,“很好!只不过不应该让任何有妨碍的陌生东西掺和进来!你得考虑,我们的种种打算,包括与娱乐消遣有关的在内,在一定程度上统统都只是着眼于我们双方的共同生活。你曾经想首先把自己的旅行日记依次念给我听,借此机会清理一些有关的文书,并且在我的参与和协助下,将这些极为珍贵、但却凌乱不堪的册页汇编起来,使其成为一部对于我俩和其他人都有意思的完整的文献。我也答应过帮你誊写。我们设想好了,我们将舒舒服服地借助着回忆,一道去周游那个我们未能一同见到的世界。是的,我们已经开始这样做。到了晚上,你又吹起你的长笛伴着我弹钢琴;再说,我们也不缺少与邻人之间的相互访问。所有这一切,至少对于我是构成了我一生中第一个曾经渴望享受的真正欢乐的夏天。”“瞧你讲得多么动人,多么聪明,”爱德华摸一摸额头说,“可听着你的话,我总想到有上尉在旁边一点不碍事,甚至反倒会使一切进行得更迅速,获得新的活力。他也参加过我的一部分游历,也以不同的方式做过某些记载,我们若能共同利用这些笔记,那才会整理出一部漂亮而完整的东西来啊。”“既然如此,就让我坦白告诉你,”夏绿蒂已有几分不耐烦,说道,“你这个打算和我的感情相抵触;预感告诉我,它不会带给我们任何好处。”“这么一讲你们女人就真叫人奈何不得了呵,”爱德华说,“首先是聪明,叫人无法辩驳;然后是殷勤,叫人乐于从命;然后是多情善感,叫人不愿伤你的心;最后是充满预感,叫人战战兢兢。”“可我并不迷信,”夏绿蒂道,“也不把这些隐隐约约的感触当一回事儿,如果它们只是些预感的话。然而,在多数情况下,它们却是一些无意间产生的回忆;我们回忆起了在自己或别人的行事中所经历过的某些幸与不幸的后果。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什么比第三者插足更可虑的了。我见过一些朋友、姊妹、恋人、夫妻,他们的关系往往由于另外一个人偶然或有意的介入而一反往常,遭到了彻底的破坏。”“这诚然可能,”爱德华反驳说,“但只发生于那班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的人们中间;在富有经验而理智清醒的人们则不可能,他们更加自觉。”“所谓自觉,亲爱的,”夏绿蒂应道,“它并非足够有效的武器,是的,对于使用这武器的人来说,它有时甚至是危险的;而从上面讲的这一切中,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我们不应该操之过急。再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吧,别现在就做决定!”“照这个情况,”爱德华回答,“咱们再过多少天也仍旧是操之过急。赞成和反对的理由咱俩都相互摆出来了,目前的问题就在于作决定;依我看,真正最好的办法就是抓阄儿。”“我了解,”夏绿蒂说,“你碰上疑难问题总喜欢打赌或者掷骰子;可对于眼下这件如此严肃的事,我认为那样做是罪过。”“可是,叫我怎么给上尉写信呢?”爱德华高声说,“我得马上坐下来复信了。”“你就冷静而理智地写一封安慰他的信吧。”“这还不等于压根儿没写。”爱德华回答。“可是,在某些情况下这却是必要的友好表示,”夏绿蒂道,“即使内容空泛,也比不写要好。”第二章

爱德华独自待在房间里。适才从夏绿蒂口里听到的那些话,她对于他的遭遇的回忆,她对于他俩目前的处境和打算的生动描述,的确使他那敏感的心觉得欣慰。在她身边,与她在一起,他感到自己非常幸福,因此也真的构思好了一封给上尉的信,一封既亲切又充满同情心,但却冷静和没有任何意义的信。然而,当他走到写字台旁,拿起他朋友的信来准备再读一遍的时候,他眼前马上又出现了那位杰出的男子的可悲景况。这些天来一直折磨着他的种种感情重新苏醒了,他说什么也不能置自己的朋友于如此可怕的境地而不顾。

爱德华是不习惯于违背自己的意愿的。作为一对有钱的夫妻的独生子,他从小就娇生惯养。后来父母亲说服他成就了与一位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女人稀罕但极有利的婚事,他的妻子也千方百计地宠着他,企图以最大的慷慨来报答他对她的好处。不久妻子死了,他又成了个自由自在的人,在旅途中无所拘束,过惯了丰富多彩、变化多端的生活,虽说并没有想入非非,却希望得到很多很多。他心胸开阔,乐于助人,机敏能干,甚至必要时也勇敢无畏——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违抗他的意愿呢!

到目前为止,他万事如意;以他那一往情深的、甚至是富于浪漫精神的忠诚,他也终于达到占有夏绿蒂的目的。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第一次遭到了反抗,遇到了阻碍,而且偏偏在他想把自己青年时代的朋友接到身边来的时候,在他想使自己的整个存在变得完满充实的时候。他烦躁、苦恼,几次抓起笔来又放了下去,拿不定主意该写些什么。他既不愿违背自己妻子的意志,又无法满足她的要求。他的内心是如此不平静,却要他来写封冷静的信,这在他是完全不可能的。最自然的解决办法就是设法拖一拖。他用三言两语请求朋友原谅,原谅他近些日子没有给他写信,原谅他今天仍然不能写得很详细,答应很快再写一封更有意义的能使他安心的信给他。

第二天,夏绿蒂利用又去昨天那地方散步的机会,重新提起了是否请上尉来家的问题。她也许坚信,要打消一个念头,最可靠的办法莫过于把它反复讲透。

爱德华呢,却巴不得重提此事。以其惯有的作风,他的话讲得亲切委婉,因为他尽管敏感而易激动,想达到目的之心异常迫切,脾气也固执急躁,但是为了完全不伤害对方的感情,他还是把自己所有的措辞大大地缓和了,使人仍然不能不觉得他是殷勤可爱的,虽然很难对付。

那天早上,爱德华就这么先使夏绿蒂变得兴高采烈,然后再巧妙地把话题一转,使她完全不知所措,临了儿只能喊道:“我明白啦,你这是要我把拒绝给丈夫的东西,答应给予一位情人。”“亲爱的,”她继续说,“你至少看见了,你的愿望,以及你表达自己这些愿望的殷勤而热烈的方式,它们并非没有打动我,我并非无动于衷。它们逼着我向你承认:我至今也向你隐瞒着点什么。也就是说,我有着与你相似的处境,并已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正如我现在要求你克制自己那样。”“这我倒很愿意听听,”爱德华说,“我发现,夫妻之间有必要经常争论争论。这样可以相互了解。”“现在就让你了解好啦,”夏绿蒂说,“我和奥蒂莉的情况,就跟你和上尉的情况一个样。我极不乐意让这可爱的孩子待在寄宿学校里,那儿的环境令她感到压抑。如果说我的女儿露娴妮生来就是为了走向世界,因此也为了世界而在那儿接受教育;如果说她学起语言、历史以及其他各门功课来也轻松愉快,就像她弹奏钢琴练习曲和变奏曲那样;如果说她生性活泼,记忆力绝佳,可以很快忘记一切,也可以在转瞬间把一切都重新回忆起来;如果说她仪态端庄、舞姿优雅,谈吐大方,事事出众,在小伙伴中是一位天生的女王,被寄宿学校的女校长奉若神明,在她的调教下才得到茁壮成长,为她增加了光彩,博得了世人的信赖,因而使其他女孩子纷纷来入学;如果说校长的头几封信以及每月的情况简报已充满对这个杰出的姑娘的颂歌——我自然知道将这些颂歌译成自己的散文——那么,奥蒂莉的情形刚好相反,校长提到她时永远只是抱歉了再抱歉。这个本来出落得不错的孩子不知怎的就是不开窍,毫无任何天赋和才能的表现。除此而外,校长所补充的为数不多的情况对我同样不是一个谜;因为在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身上,我发现了她的母亲——我最亲密的女友的全部个性。我的女友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她的女儿要是由我来培养管教,我一定会把她教育成一个出色的女子。”“可是呢,这与咱们的计划有抵触。再说一个人在生活中也不应追求太多,老是找一些新的麻烦,所以我就宁可承受或者说努力克服内心的苦闷。我特别苦恼的是,我的女儿深知可怜的奥蒂莉完全寄人篱下,对她于是放肆地利用自己的优越地位,把咱们做的好事儿几乎完全破坏了。”“然而谁又那么有修养,不会偶尔也以残忍的方式对别人显示一下自己地位的优越呢!谁又那么清高,在这样的压力下不也偶尔感到痛苦呢?通过这些考验,奥蒂莉的价值更其增加了。可是,自从看清楚她那尴尬的处境,我就努力设法把她安顿到其他什么地方去。我随时可能得到回音,到那时决不会犹豫的。我的情况就如此,亲爱的。你瞧,咱们两人都有着一颗为朋友着想的忠诚的心,心中都怀着同样的隐忧。那就让咱俩来共同承受它们吧,因为它们相互并不矛盾!”“我们真是一些奇怪的人,”爱德华笑了笑说,“只要能把引起我们忧虑的东西打发到其他地方去,我们就以为万事大吉。整个儿地讲,我们可以做出许多牺牲;但要我们一点一点地舍出来,却很难经受得住。从前我母亲也是这样。在我还生活在她身边的整个青少年时期,她是无时无刻都少不了为我担心。我骑马出去回来晚了点,那必定就是发生了什么不幸;我要是淋了一场雨,那就准发高烧无疑。后来我走了,远远离开了她,这下子倒仿佛她完全没有过我这个儿子似的。”“认真观察起来,”他接着说,“咱俩的行事都既愚蠢又不负责任,竟让两个与咱们如此心性相通的高贵的人去受苦,去受压迫,仅只为了自己不担风险。这要是不叫作自私,还能叫什么呢!你去接奥蒂莉,上尉也由我自己来处理;以上帝的名义,就让咱们试一试吧!”“如果单单考虑咱们俩,那也不妨冒一冒险,”夏绿蒂忧心忡忡地说,“可你真的认为,让上尉和奥蒂莉生活在一幢房子里,合适吗?男的一个和你年龄相仿,也就是正处在——这种讨人欢心的话我只私下告诉你——一个男子才真正懂得爱也值得别人爱的年纪;女的一个呢,又正好是奥蒂莉这么一位非凡的姑娘!”“我可是不明白,”爱德华回答,“你怎么把奥蒂莉看得这么高!我唯一能对自己做的解释是,她把你对她母亲的好感也继承下来了。她挺美,不错。我还记得,当我和上尉一年前周游归来在你姨母家碰见她和你的时候,上尉曾经提醒我注意过她。她是挺美,特别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过我却不知道她给我留下过哪怕一丁点儿印象。”“你这点是值得称赞的,”夏绿蒂说,“因为我当时也在场。尽管她比我年轻得多,但旧日的女友对于你是如此富有吸引力,以致使你忽视了她那含苞待放般的美貌。这也是你为人的一个特点,正因此,我才如此乐意与你共同生活。”

夏绿蒂尽管看上去讲得那么诚恳,实际上却隐瞒了一点儿真情。也就是说,她当初有意识地把奥蒂莉引荐给刚刚周游归来的爱德华,为的是替这位自己钟爱的养女找一门好亲事;要知道,她本人对爱德华已不再存在什么希望了。就连上尉也是受人之托,才提醒爱德华注意奥蒂莉的美貌的。可这一位呢,心里仍旧忘不了对自己的夏绿蒂的旧情,真个叫作无暇他顾。他感到自己那梦寐以求的好事,那让种种变故搞得几乎永远没希望成就的好事,终于可能成就了,便幸福得忘记了一切。

夫妻俩正准备离开新辟的庭园,回到下边的府邸里去,这时一个用人急匆匆地爬上来,老远就笑着冲他们喊道:“请老爷夫人赶快下来!米特勒老爷骑着马冲进了咱们家。他把我们全体吆喝到一起,要我们到处寻找你们二位,问二位,是否真有必要。‘是否真有必要,听见了吗?’他冲着我们的脊背喊,‘可是得快,快!’”“这个滑稽可笑的人!”爱德华叫道,“来得不正是时候吗,夏绿蒂?——快回去!”他命令用人,“告诉他,有必要,很有必要!请他下马。替他把马照看好,领他到大厅里去,给他送一份早点,我们马上就来。”“咱们抄近道吧!”他对妻子说,然后踏上了那条他通常总避免走的穿过墓地的小径。可是当他发现,夏绿蒂在这儿也细心地照顾到人们的感情时,真是惊讶极了。在尽可能不损伤那些古老墓碑的情况下,她对整个墓地进行平整清理,使它变成了一个优雅的所在,能够长久地悦人眼目,引人遐思。

对于那些最古老的石碑,她也给予了应有的重视。按照年代的早晚,它们或者在墙边竖立了起来,或者嵌在了墙里,或者以其他方式各得其所。这样,教堂本身高高的台基也显出了变化,增加了装饰。在穿过小门跨进墓地的一刹那,爱德华一下子特别激动起来;他握住夏绿蒂的手,眼里噙着热泪。

然而那位怪客立刻惊扰了他俩。他在府里一刻也安静不下来,骑在马上穿过村子,一直走到公墓的大门边,停在那儿冲他的朋友们高声喊叫:“你们不会是拿我开心吧?真有必要,我就留在这儿吃午饭。别耽搁我!我今天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呐。”“既然劳驾您跑了这么远,”爱德华也大声对他说,“您就干脆进来好了;让咱们在这个庄严的所在聚一聚。您瞧,夏绿蒂把这块悲凉的土地装扮得多么美!”“这个地方,”骑手大声嚷着,“不管是骑马,还是坐车,还是步行,咱都不进来。那儿安息着的人们和和睦睦,咱跟他们没任何交道可打,至于将来嘛,我就只好任随人家把我脚朝前地拖进去喽。喏喏,事情真的严重吗?”“是的,”夏绿蒂回答,“很严重!这是咱们这对新婚夫妻第一次碰到的困难和无法自行摆脱的纠葛。”“看你们的样子却不像是这样,”米特勒说,“不过我愿意相信你们。你们要骗了我,将来我就不再理你们了。快跟我回去!我的马真需要休息休息了。”

不一会儿,三人已经坐在大厅里,饮食端上来了,仲裁人开始讲自己今天打算做的这样那样的事。这个怪人从前是一位牧师,在孜孜不倦地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时,表现了一种出众的才能,即善于调解各式各样的纠纷,不管是家庭中的也好,邻里间的也好。一开始,他还只限于调解这个那个居民间的冲突,后来却发展到了仲裁整个地区以及许多地主之间的纷争。在他任上,教区中没有一对夫妻离婚,没有人去上边起诉,去搞得议员们不得安宁。他及时地认识到法律知识对他是多么必要,于是潜心学习,很快就有了与最精明的律师较量的自信。他的活动范围惊人地扩大了;人家已打算把他延请到宫廷里去,以便让他从上边完成自己在下边开始了的事业。谁知这时他却中了一大笔彩,用它购置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地产,把地租佃出去,于是管理地产便成了他的活动中心。他打定主意,或者说主要是按照自己的老习惯和老脾气。无事绝不登任何人的门,除非有纠纷要他排解,有困难要他帮助。那些对姓名的含义存着迷信的人们硬是讲,他的米特勒这个名字,就注定他一定得担起这个在所有职司中最不寻常的职司。

饭后的甜品已经端上桌子。这时客人又严肃地提醒两位主人,有话快讲,别再拖延,他喝完咖啡马上就得离开。夫妻二人于是一五一十地道着事情的原委;可他还未听出个究竟,已经不耐烦地从桌边跳起来,几步奔到窗口,吩咐底下的人为他备马。“要么你们是不认识我,不了解我,要么你们心肠太坏,”他大声嚷着,“这也叫纠纷?这也用得着调解?要不就是你们相信,我活在世界上单单是为了给人出主意的吧?这可是一个人能够干的最愚蠢的事呵。谁都可以给自己出主意,做他自己忍不住要做的事。成功了呢,为自己的精明和幸运沾沾自喜;失败了呢,就来找我帮助。一个想摆脱某种祸患的人,他总知道自己希望的是什么;一个想得到比自己的所有更好的东西的人,却完全茫然无知——是的,是的!你们只管笑好了——就像在玩瞎子摸鱼,没准儿也能抓着;但抓着的是什么呢?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啦:反正一个样!把你们的朋友接来也好,让他们走也好,反正一个样!我曾见过最合理的事情遭到失败,最荒唐的事情获得成功。别举棋不定,想破脑袋;就算出了这样那样的纰漏,也别伤脑筋!派个人来找我,我总会帮助你们的。容你们的仆人我告辞了吧!”

这样,还没等到喝咖啡,米特勒老爷便跃上马背走了。“这下瞧见了,”夏绿蒂说,“两个关系亲密的人之间出了问题,第三者很少帮得上什么忙。眼下咱俩恐怕是更加晕头转向,比先前更加茫然无措了吧。”

设若这时不是刚好送来上尉对爱德华最近一封信的回信,夫妻俩大概还会摇摆一阵子。上尉在信中说,他已决定接受人家给他的一桩差使,虽然这差使压根儿不适合他。他的使命是去与那些有钱的贵人们分享无聊,因为人家信赖他,以为他能把他们的无聊驱赶跑。

爱德华对整个情况一目了然,因此对它做了十分刺目的描绘,最后提高嗓门道:“我们甘愿自己的朋友落到这般田地吗?你不可能如此狠心吧,夏绿蒂?”“我们的米特勒,那位怪人到底说得对,”夏绿蒂回答,“所有这类事全都是冒险,其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见。这样的新情况可能产生巨大的后果。幸也罢,不幸也罢,都容不得我们清楚地给自己分出功过是非。我感到,我再没有足够的力量继续反抗你。让咱们试一试吧!我唯一要求你的,就是只试一个短时期。在此期间,允许我更加努力地为他想办法,尽量利用我的影响和各种关系,替他谋一个可能适合他口味并令他感到几分满意的差使。”

爱德华极其温柔地向妻子表示了自己的感谢,然后就兴冲冲地赶去给他朋友写回信,向他提出建议。他坚持要夏绿蒂亲手附上几句,以表示支持丈夫的建议,在他的邀请之后再一次对上尉发出友好邀请。她的书法流利,措辞得体,只是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结果竟在纸上滴了一团墨水。这在她是很难有的事情,因此非常恼火。她想擦掉墨水,结果反使污迹变得更大。

爱德华取笑了她。因为还有空白,他又加了第二条附言:他的朋友从这块污迹可以看出,他们是如何急切地期待着他;他也应该像他们迫不及待地写这封信一样,火速做好动身的准备。

信使被打发走了。爱德华呢,这时却一次再次地坚持要求夏绿蒂立刻差人去寄宿学校,把奥蒂莉接回来。他相信,这是表示对她感激的最有说服力的方式。

夏绿蒂请求缓一缓。她想好了今天晚上要启发一下爱德华对音乐的兴趣。夏绿蒂弹得一手好钢琴;爱德华的长笛吹得却不怎么样,尽管他早年也下过一番功夫,可却缺乏培养音乐才能所必须的耐心和坚持精神。因此他的笛子总是吹奏得与钢琴不协调,一些地方比较好,也许仅仅只快了一点儿;另一些地方又时常停顿,因为曲子不熟。换上另外任何一个人,都很难与他配完一支二重奏曲子。然而夏绿蒂有本领适应他,她自己也时常停下来,让他重新带着自己前进。也就是说,她身兼二职,既是一位杰出的乐队指挥,又是一位聪明的妻子,这位妻子懂得如何把握好全局,即使不能使所有的片断总是符合节拍。第三章

上尉来了。行前他寄来一封十分通情达理的信,令夏绿蒂完全放了心。他如此有自知之明,对于自身的处境和朋友夫妇的处境如此了解,使他和他们在一块儿生活的前景显得光明而愉快。

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之间经常发生的那样,他们头几个小时的谈话如此热烈,几乎想把整个的心都掏出来似的。傍晚,夏绿蒂提议去新庭园散散步。上尉很喜欢这个地方,他注意到了由于新敷设的道路才呈现在面前供人们享受的所有美景。他的眼睛是训练有素的,但也是知足的。他尽管了解还有哪些地方值得改进,可却不提任何条件不允许的要求,或更有甚者,讲自己曾在别处见过更完美的布置什么的,结果像经常发生的那样,闹得领客人参观的主人很不开心。

他们走到庐舍前,发现小屋已极为有趣地装饰起来了:虽然主要用的是些纸花和冬天里有的那类绿枝,其间却也点缀着用真正的麦穗和其他蔬菜瓜果扎成的美丽的把子,充分显示出布置这一切的女主人的艺术鉴赏力。“尽管我丈夫不喜欢人家庆祝他的生日或命名日,今儿个他却不会生我的气,因为我把这为数不多的花环献给一个三重意义上的节日。”“三重意义上的节日!”爱德华失声叫道。“一点不错!”夏绿蒂回答,“咱们朋友的光临完全可以当成一个节日。还有,你们俩大概都没想到今天是你们的命名日吧?难道你们一个不和另一个一样,都叫作奥托吗?”

两位朋友越过小桌子向对方伸过手去,然后紧紧相握在一起。“你使我回忆起了青年时代的那个友谊表示,”爱德华说。“我们俩小时候都叫奥托。可后来一同生活在寄宿学校里,就闹了不少误会,我于是心甘情愿地把这个既漂亮又简单明了的名字让给了他。”“当时你可并不如此大方啊,”上尉说,“我还清楚记得,你更喜欢爱德华这个名字,因为一当它由一些美丽的嘴里唤出来,那声音是尤其动听啊。”

这样,朋友三人围坐在同一张小桌子旁边;也就是在这儿,夏绿蒂不久前还慷慨陈词,反对过邀请上尉来哩。如今爱德华已遂了心愿,本不想叫妻子想起先前的事,可到底还是忍不住说:“这里边完全还坐得下第四位啦。”

正说着,从府邸的方向突然传来阵阵号角声,好像在对相聚一室的朋友们的美好思想和愿望表示响应和赞同似的。三个人都默默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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