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地(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1 18:15:26

点击下载

作者:辛白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放逐地

放逐地试读:

1、放逐地

文/辛白一

我家附近有一片脏乱差的三不管地带,网络普及电脑却跟着没普及的90年代,这里跟风地出现一家“逐浪网吧”,当年生意火爆,如今已是门庭冷落。镶嵌二极管的“浪”字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每当夜幕降临只能看见“逐网吧”三个大字霓虹闪耀,在我多愁善感的笔记本里,把这里叫作“放逐地”。

放逐地自然有一批被放逐的人,杨浪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大学毕业后的某个晚上和家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然后他就跑到这里,从此再没有离开过。没错,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呆在这里,以万年不变的坐姿蹲坐在满是烟头烫痕的“王座”上,带着俯瞰众生的高傲与不屑,嘴里的红梅烟熏得厚厚镜片下的眼睛直眯,又黄又长的指甲噼里啪啦敲打在键盘上,用神一样的走位和微操虐翻对手。

杨浪玩各种游戏,他这具枯朽的皮囊就是你在游戏中见到的那些满身神装、来去如风、狂浪不可一世的大神的……物理硬件,当然我这个只玩QQ农场的人是不可能理解的。他靠卖装备和材料挣点外快,我曾劝他搞搞代练,也算发挥一下特长,他一脸不屑地说:“代练卖的是时间,我很忙,没时间可卖。”真是把我气到要死的废柴逻辑!

杨浪渴的时候就去吧台倒点水,饿的时候就买盒饭吃,每天饭点楼下的炒饭大妈会拎着一个篮子到网吧叫卖。过年的时候家里会送来一饭盒猪肉韭菜馅的水饺,妈妈少不得语重心长地唠叨一番,无非是“你都这么大了也该……”之类的话。杨浪早就练就一手自动关闭听觉神经的神功,只要你对他进入说教模式,就会发现他的表情变得如聋似哑,好像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似的。

杨浪睡觉吗?当然睡觉了,每天清晨第一道阳光射着乌烟瘴气的放逐地,他会在桌上趴两到三小时。据说爱因斯坦一天只睡三小时,杨浪同学早把爱因斯坦甩在身后,大步流星地朝着我爱罗的标准前进。

但他毕竟是人,也有疲惫的时候,每天深夜三点到四点之间,杨浪会打开某些小网站,戴上耳机静静观赏,然后向老板讨一张卫生纸走进卫生间,三分钟后带着一脸神秘的陶然走出来。这三分钟被人称作“神的三分钟”,因为那些逃学包夜的学生会趁机点开他的装备栏,艳羡不已。

不久前,我买了一盒百滋百特的甜甜圈去看他,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令我光火,结果我说了过分的话:“知道吗?你就是一个被放逐的废物!”

但他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我卖材料的钱比你当老师挣得多。”“你想就这样生活下去吗?”“谁都有自己的生活嘛,这就是我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甜甜圈拿走吧,我不爱吃甜的。”“那你替我扔掉好了。”

离开网吧的时候我偷瞄了一眼,杨浪捏着一块甜甜圈三两下吃光,回味地吮吸着指甲上刮到的巧克力酱。我莫名有点心酸。

我当孩子王的同时也在写点东西,写遥远时代的风花雪月,写自己都不相信的美好爱情。我从没想过写杨浪的事,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块石头,一动不动的石头能有什么故事呢?

我要说的故事,就从这片放逐地,从这块石头开始……二

据放逐地的其它常驻成员称,那晚有个穿着黑风衣竖起领口的男人走进放逐地,像个沉默的死神。

他走进来,拎着一口大皮箱,走出去,两手空空。网吧没有监控系统,所以没有留下任何影像。

三点到四点杨浪照例进行“神的三分钟”仪式,他走进男厕所的隔间,看见那口大皮箱,有可疑的鲜红液体湮湿了箱底的一角。

他把箱子拽出来,打开,里面蜷缩着一具赤裸的女尸。

杨浪走出来,对吧台打瞌睡的老板说:“厕所有个死人”,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说“冲水拉绳断了”一样。“有死人。”老板惊醒过来,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什么,有死人?”“女的,没穿衣服。”

老板一边抓扯着自己稀疏的毛发一边冲进厕所,出来之后脸上木然一片,愣怔片刻又冲进去,然后又出来。

后来上厕所的人没有发现异常,老板把尸体藏进隔间了。

不得不说下这位老板,矮个子,半秃顶,兢兢业业攒了半辈子钱开网吧,赚到的钱全部寄回老家盖房子。机器老化,他不舍得换,天花板掉了一块,也不舍得修,于是放逐地渐渐变得又老又旧只有几个常客来。每个走进这里的人都会看见他坐在吧台后面,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晃,他正在和自己顽固的痔疮做斗争。

老板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有不良青年来上网,对他呼来使去,他陪着笑脸相迎。附近的扒手进网吧行窃,老板悄悄地把温馨提示发到每台机器上,提醒大家看管好手机和钱包,其实扒手只有十几岁。

那晚,从没遭遇过这种事的老板一口气抽掉三包烟,眉头越皱越紧。第二天清晨他对网吧里的几个人说:“各位各位,请听我说,有个丧尽天良的混蛋把一个死人放在我们网吧里。”“啊?死人?”“男的女的?”“要不要报警?”大家反应平平。“不不,不能报警!”老板摇着手,“千万不能报警,警察来调查倒没什么,记者要是来了,一曝光,我这里又没有营业执照,到时候肯定要关门,大家没地方上网了不是。”“那你看着办吧,没发臭吧?”“不影响上网就行了,我行会今天要攻沙城,耽误不得。”“扔掉吧,三里街不是新开一家网络会所,扔他们那去。”

老板好像在思考最后这条建议,摇头说:“扔也扔不得,大白天的怎么扔,警察一查就查到这里来了,结果不还是一样。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把它给……”那个词太恐怖,他用手比划着一个掰馍的动作,“那样了,大家就当没看见,好不好?”

见没人理会,他补充一句:“我给大家的卡上各加五十块!”

网吧里爆发出一阵掌声,对于众人的理解和配合,老板感动地抹了下眼泪。三

那是杨浪渡过的最魔幻的一个上午,网吧里依旧乌烟瘴气,回荡着键盘声、笑声和叫骂声,从厕所里飘出一阵阵拉扯钢锯的呲嚓声,偶尔能听见老板意志不坚定的呕吐声。

去上厕所的人会看见满地被卸开的人体部件,有人反应平淡,有人感觉很可怕,兴冲冲跑到外面拽上朋友一起看,老板对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叮嘱说:“可不敢对外面说啊。”“知道知道!”

杨浪走进去的时候,老板正对着拆开的尸体发愁,杨浪说:“找一口大锅,炖软了就好处理了。”“啥?炖?”“我是医科系的,以前处理标本,很随意的事情。”“要咋炖?”“架在火上炖啊,要放点盐和碱,这样皮肉烂得快,另外要放点香料,掩盖一下尸体的味道。”“你是烹调专业的吧!”老板大呼。

下午网吧后面的厨房里飘出一股肉香,不明就里的人嗅着鼻子,口水直流。晚上老板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回来的时候手上和脸上都很轻松。据杨浪的推测,肉应该是喂了野狗,骨头则扔进了废弃的下水井,两样东西这片区域都不缺。

之后的日子平静如初,几个知情人偶尔会冲老板露出会意的一笑,或者在他炖猪肉粉条的时候打趣一声:“上次的肉还没吃光啊!”“别瞎说!”老板总是一脸严肃地厉喝,过后再叮嘱,“那事可千万别对外说。”

放逐地里除了杨浪还有其它常驻客,比如胖妞。

胖妞人如其名,迎面走来时会令人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风熏得人眼泪直流。

胖妞一天来上网十个小时,玩九个小时劲舞团。她噼里啪啦打下一串指令键,然后扬起白胖的右手,跷起兰花指的五根粗香肠在日光灯下定格的瞬间,你仿佛看见了杨丽萍跳孔雀舞的神韵,接着这只手会重重落下,敲击空格键的回响震得人肝胆俱裂。不计其数的空格键毁在这只手下,正因为她,老板才学会修键盘。

不跳舞的时候胖妞就对着摄相头发嗲,作妩媚作,娇滴滴地说:“老公,你看我穿这件衣服美不美!”、“老公,么么嗒,人家好爱你的说!”、“老公,我唱个歌给你听吧。”

年前,胖妞在地摊上花五块钱买了一串高仿珍珠项链,整整一晚上全网吧的人磨牙凿齿地忍受着她嗲声嗲气的炫耀。

她玩了一夜累了,回家睡觉,再次光临的时候是装在一口旅行箱里,超大号的。

当老板冲进厕所,看见打开的皮箱里被塞得满满的一堆肉时,他无助地跌坐在地上,“混蛋呐!”

老板是如此坚强的一个男人,他调整了一下心情,走进大厅,对大家说:“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杨浪想,要是隔三差五有人被抛尸在这里,上网不就不要钱了吗?四

杨浪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胖妞的死上过本地电视台。

年前一天早上,一个出来买菜的大妈看见两条野狗正在争抢一个球,走近一看吓得大叫起来,那是一颗人头。

警方将其定性为一起恶性杀人分尸案,可是调查却陷入泥潭。除了那几个为五十块钱上网费暗爽的知情人外,谁会想到杀人和分尸是在不同的时间由不同的人完成的。

杨浪告诉我,尸体被处理掉之后,有警察到这里来调查,警察问他:“你最后一次见到孟研慧是什么时候?”“孟研慧?啊,胖妞啊……”警察身后,老板正在拼命摆手,杨浪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说,“十二月二十号晚上,她在这里包夜来着。”

问了几个人都是这样的回答,警察走后,老板长松了一口气,握着每个人的手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差一点网吧就面临关门,从此老板提心吊胆起来,每天晚上都抱着一杯浓茶盯着门外,谨防拎箱子的可疑人员进入。

关于放逐地的常驻客,我觉得还有两个人不得不说,其实是三个人,一家三口。

每天深夜这一家三口都会来上网,从八点到三点,丈夫玩时况足球,妻子看芒果台的综艺节目,两人都穿着家居服,三岁大的小孩坐在中间看喜羊羊。因为戴着耳机,妻子笑起来声音特别响亮。

两人几乎天天吵架,为各种小事,吵起来声震屋瓦,有时连胖妞的笑声都能盖过去。

他们一般是这样吵起来的,小孩怯懦地扯扯爸爸的衣服,说“爸爸我饿了”或者“爸爸我困了”

专心敲打键盘的丈夫大声复述:“小孩困(饿)了!”“你怎么不带他去睡觉(吃饭)?”妻子的声音也很响。“我忙呀!”“你在玩游戏!”“那你在干嘛?”“我看完这集就去,快了,还有半小时!”“有你这样当妈的吗?”“有你这样当爸的吗?”

然后争吵升级,各种污言秽语、陈年旧帐、人身攻击,结束语无一例外是“我怎么娶了你这样的女人!”、“我怎么瞎了眼,认识你这样的男人!”

这对活宝一边吵,一边忙各自的事情,两不耽误。

至于小孩的需求则不了了之,好像吵架就是解决问题本身,杨浪经常看见他揉着眼睛蜷缩在座椅里,在父母的争吵声中慢慢睡着。

有一天妻子心情好像特别好,小孩嚷饿的时候她总算干了一件实际的事,大声对老板说:“泡三碗方便面,加火腿肠和卤蛋!”“妈妈我要喝可乐。”“再来一瓶可乐。”“省点花,月终奖也就五千。”丈夫小声提醒,因为戴着耳机,声音还是很响。

她付钱的时候确实掏出一大把崭新的钞票,粉红得诱人。

杨浪打了会游戏,起身去上厕所,隔间门突然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正在向怀里揣什么东西。

而隔间的地上,躺着那个女人的尸体!五

透过杨浪的叙述我想象着凶手的模样,他紧裹着风衣,竖起的衣领遮住半边脸,皮肤粗糙如同砂纸,小小的眼珠里透出狼一样的凶光。

这样一个人一步步走向杨浪,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沉重的足音,像踩在他狂跳不已的心脏上,血腥味扑鼻而来,隐约还能嗅到凶器的味道,锋利的、冷冰的金属味。

杨浪说他当时腿都软了,想冲出去却狼狈地撞在门上,手忙脚乱地拉开门,一边喊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敢跑出网吧,万一凶手追上来只有死路一条,他也不敢大喊,害怕惹火凶手,当时网吧里只有寥寥几人。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瑟瑟发抖,抱着双手祈祷着,虽然他不信神佛。

那个人从两排电脑之间,从他背后走来,那种压迫感好像一根绳子在脖子上不断收缩。杨浪闭着眼不敢看,他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停在他旁边,粗砺的大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他吓得后脖子阵阵发寒。

那个人摸出一根烟塞到他嘴里,杨浪不敢拒绝,用嘴唇含住。然后他点起ZIPPO打火机,给杨浪点上,每个动作都是那样慢条丝理,像个绅士。“叫什么?”那人把脸凑近,问道。“杨……杨浪!”

那双眼睛瞥了一下屏幕,“等级挺高啊,你好好玩游戏,什么也别管,否则……”

他直起身体,硬生生掐断这句威胁的话,然后径直走出去,当时老板正在打瞌睡。

那根烟杨浪不敢用手去碰,烟灰掉了一身,一直烧到烟屁股,他才扔掉。烟的味道他一点也没感觉到。

那天晚上网吧闹开了锅,发现妻子死掉的丈夫大声哭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可千万不能报警啊!万一记者一来,我这网吧就……”“放你妈的屁!”丈夫的表情在悲伤和愤怒之间快速切换,“死的是我媳妇啊!别人我可以不管,这是我媳妇啊!我媳妇!”“我知道,但是……”老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小孩的哭声似乎搅得他很心烦,周围站了一圈围观的人。“还有五千块钱!那是我的血汗啊,我说不让她拿,这倒霉娘们偏要拿着!”男人捂着脸哭得更伤心了,这句话似乎给老板以启示。

第二天上午,网吧里再次回响起钢锯的拉扯声,下午,网吧里再次飘出阵阵肉香,晚上,老板再次拎着袋子往外走,但回来的时候一脸疲惫。

男人带着小孩来上网,两人抱着全家桶吃吮指原味鸡,看得人眼馋不已。旁边空下的座位显得冷冷清清,小孩扯了扯他的衣服说:“妈妈真的不回来了吗?”“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男人一边对付一块难啃的鸡翅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地方!”“胡说,妈妈被那个坏人杀掉了。”小孩指着老板哽咽起来。“他不是坏人,来,吃块鸡!”

根据他们之前的吵架内容推测,妻子好像是个打工妹,和家里多年不联系了。

之后挺长一段时间,父子俩的生活都过得挺滋润,而老板卖掉了一部分不常用的电脑,总是面带愁容,好像一夜之间苍老许多。六

听完杨浪的叙述我差点掀桌,世上有这种事吗?最可疑的就是,和凶手面对面的杨浪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打游戏。“你不懂,游戏对我有多重要!”他淡淡地说,“再说了,你已经看出来了,凶手杀人只为钱,我不必担心的。”“你就不能在家上网吗?现在电脑很贵吗?宽带费很贵吗?”

他沉默不语,这种涉及到“回家”的间接劝说他向来是这种反应。

我灵光一现,说:“慢着!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你在说,这可能是你的叙述性诡计!目击凶手的只有你一个人,会不会凶手根本不存在,那个人实际上是你!”

他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把这种眼神当作鼓励,继续说:“你一天二十小时花在游戏上,你玩的游戏内容多半是暴力的,你的内心早已麻木不仁;你是医科系毕业的,你了解人体的弱点,知道怎样一刀毙命;你是网吧常驻客中的常驻客,你熟悉这里的环境和每个人的活动规律。可以说你具备成为凶手的一切要素!”“那动机呢?”他的表情像在听一个故事。

我自信地说:“自我厌弃,你杀的人和你一样都是放逐地的常客,和你是本质上相同的人,你把对自己强烈的厌弃感投射到他们身上,谋财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不知是否“自我厌弃”这个词触伤了他,他露出一道被揭穿后自我保护的敌意视线,继而又用温吞吞的声音说:“你小说看多了。”

说完他笑了,我也跟着笑,仔细一想我这番业余推理确实站不住脚。

我问:“后来呢?”“什么后来?”“每个故事都得有个结局啊。”“哦,结局啊!”

放逐地住着这样一群自暴自弃的人,从这群人黯淡的眼睛里,你看不见希望、向往、坚持,看不见任何正面的能量。

他们被世界放逐,同时又在逃避世界。

我不认为这样一群人会鼓起勇气把凶手擒获,或者认清自己的自私冷漠改过自新,这个故事不可能有任何我能想象得到的任何积极向上的结局。

因为不可预见,我反而更加期待。七

除夕那天,放逐地格外热闹,黑网吧的优势就体现在这里,领了压岁钱的小学生几乎要挤爆网吧。

老板穿着新做的衣服走来走去,像巡视自己地盘的国王,一脸喜气洋洋,见到几个常客就拱手道声新年好。

杨浪的妈妈照例送来饺子,胡萝卜羊肉馅的,杨浪一边听妈妈唠叨一边捏起饺子,浓浓的汤汁顺着下巴流进领口。

妈妈替他擦干净下巴,说:“这个年一过,你可就三十了啊。”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杨浪,稍纵即逝的伤感神情过后,他淡漠地说:“妈,是虚岁。”“你啊!”妈妈叹口气,“我得回去了,你姐他们要回来过年,你外甥包今年考了两门满分。”“妈,我送你!”

杨浪破天荒地离开他的“王座”,搀着妈妈走下湿滑的台阶,回来的时候两个熊孩子正在看他的装备,一口一个“哇”:“我天,这把魔人剑值五千多呢,叔叔你好有钱啊!”“我爆的,滚开!”“饺子给我吃一个!”“滚滚滚!”

老板走过来对他说:“杨浪,你看你都这么大了,妈妈每年过年来送饺子,看你这样心里什么滋味。”“哎?你也跑来说我?”今天破天荒的事情还真多,杨浪一脸诧异。“不是,我看你在这呆了这么久,要不要当个网管什么的。”

杨浪瞥见老板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闪闪发光,顾左右而言它:“你发财了?”“没有没有!”老板连连摆手,“我添了一个宝贝丫头,我们老家的风俗,‘银拴小子金拴丫头’,你看这背面有她的名字呢!”“哦!”

难怪他会跑来说网管的事,老板最近要回家抱孩子。

到了深夜,吵闹的小朋友全回去了,在放逐地过除夕的只有哈欠连天的老板和几个常客,对他们来说,家早已经是个陌生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老板不在吧台,有人去买烟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后来有人在厕所里发现了老板的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全被拿走了。

这一次再没有人走出来,用可怜巴巴的乞求口吻说:“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大家围着老板的尸体沉默不语,直到有人说:“要不要报警?”“报警有什么用啊?”“要报警也迟一迟,我今晚要领在线大礼包,警察一来,得,玩个屁!”“我得下副本,新年三倍经验。”“我今晚要闯天关,充了三百元宝,偏偏出了这档子事。”“认倒霉吧!”“去别的网吧也不可能啊,现在哪家不是爆满,除了这里!”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杨浪站出来说:“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了,我们自己搞定吧。你去拿锯子,你去准备大锅,你去拿拖把,你去买碱和香料。”“为什么我们干,你干什么?”有人抢白他。“我去吧台给大家一人加一百块钱!”

众人爆发出一阵掌声。果然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一次只用了半小时,老板就化整为零了,附近的野狗过了一个欢乐的新年。

杨浪告诉我,当他锯开老板的尸体时突然想,连网吧老板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他们到底在维护什么。

他说,最后令他安下心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正义、道德、法律这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只有一件事。“如果今晚没有地方上网,实在会很困扰呀!”(完)

2、地走凶星

一、无头孝

山野密林往往多怪事,这个太行山脚下的小村落亦不例外,其中最出名的当属这桩无头孝子上坟的逸闻。

事情发生在九十年代初,某个雾大的早晨一个村民上山拾柴,恍惚中看见一个黑衣服的人跪在一座坟前,好像是在给谁上坟。

原本没当回事,但走近一看,突然吓了一大跳,那个上坟的孝子居然没有脑袋!他吓得跌了一跤,捆柴禾的绳子也松了,柴禾稀哩哗啦地掉落一地。跪在坟前的人被后面的声响惊动,慢慢转过头来。

这下村民看得真真切切,严格来说不能算没有脑袋,他的大半截脸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个空荡荡的下颚骨,看上去格外碜人。

这哪里是个活人,村民吓得当即拔腿逃命,回到家里大病了几日,只要一听见有人进屋就吓得躲到床下去,差点没精神分裂。

病好之后,他经常和别人说这件事,但几乎没人相信他。后来有好事者提出去现场看看,于是一大群人挑了一个正午阳光最强的日子上山“解密”。

一番寻觅,一群人终于找到事发地点。地上还撒落着那个村民当日落下的柴禾和斧头,已经被山林里的湿气捂得快长黑木耳了。

而这里确确实实是座坟,据说是村里几年前死掉的杨老太太的墓。有人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拍脑袋,说杨家的儿子不是被枪毙了么。

杨老太太有个独子,母子俩相依为命,因为家贫,杨家儿子后来出去闯荡,好像也发达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当时公安局想抓他,几次没成功,但他是个孝子,有一次杨母病重,他跑了回来,这一回来正好被公安局抓个正着,很快被押赴刑场。据说枪毙的时候被轰掉了大半个脑袋,抬回来的尸体惨不忍睹,只有一个下巴还在腔子上。

儿子枪毙的消息传来,杨母也很快一命呜呼。母亲葬在村东头,儿子葬在村西头,村里的说法是西边通大路,恶鬼可以被带走。却没料到,这个无头孝子居然化作鬼魂给母亲上坟。

出于同情,有人提议给杨家儿子迁葬,至少让他和母亲死后能在一起,也省得再出那种吓死人的事。当时迁葬挖出尸体的时候,那个孝子的尸体居然没有腐烂,老人们说因为有未了的心愿没完成。

这个孝子被迁到了母亲旁边,一月之后那个当事人梦见一个无头人在梦里朝他磕头,而村子里也一直平平安安的。

火车上,老姜神神秘秘地说完这个传说后,我报以一笑:“看样子咱来对地方了。”

我、老姜还有勺子三人可不是闲得蛋疼的驴友,专往闹鬼的地方跑。说起来,我们的职业很阴暗,也很特别。

我们是猎鬼人,听上去蛮酷的,但当我们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你大概只会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宅男,貌样猥琐的大叔和一个激素亢进的无脑肌肉男。

我和老姜说话的时候,勺子一直在旁边玩九连环,以他的智商想解开可能得花点时间,因为着急而露出的凶相把我们对面的旅客也吓跑了……顺便一提,九连环是上车的时候他从一个小孩手里抢的。“这票干完,我想回老家结婚。”老姜说。“又结婚?”“什么叫‘又’,这次是真的!”他眉飞色舞地说,“手都牵过了,绝对有戏,我的第二春要来了。”“唉,你的冬天还真漫长啊。”

这时列车员报站:“前方到站,XX镇,停车三十秒,要下车的旅客请赶快。”

一个只停车三十秒的小镇,你可以想象它的偏僻,更何况我们的目的地是它下属的某个小山村。当火车把我们三人丢在这里时,我深吸一口周围的干冷空气,唯一的心愿就是这一次能平安返回。二、鬼麻将

驱车一天到了XX镇下属的小山村,和委托人简单谈了一下报酬的问题,因为我们这一行是技术垄断,所以想抬价也容易,怎么危言悚听、夸大险情地吓唬人又是老姜的拿手好戏。

把村长忽悠一通,差不多定下三千这个“公道”价,然后他替我们安排下住处,是间普普通通的民房,已经闲置多年,太阳落山后我们吃了点东西便休息了,养足精神等午夜开工。

凌晨一点,我们带上家伙上山了。

其实这次的鬼危险度只能算C级,鬼害人的手段无非三招,一迷二遮三吓,上来直接掏心窝或者用眼睛瞪一下就死人的鬼只有电影里才有,纯属艺术夸张。

鬼的凶险度分成三级:因为生前心愿未了,或者是因为葬在凶地作祟的是最常见的,这种鬼威胁最低的,吓唬胆小女生的低级玩艺而已,也是我们喜闻乐见的粮票;再往上一点就是被迫去害人的鬼,比如民间传说被老虎吃掉人会化作伥鬼,专门勾引人来让老虎吃,自己才可以解脱,“为虎作伥”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最凶的当属积怨很深的恶鬼,这种鬼主动害人,非常危险,没有三千块以上我们绝不接活。

这次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几天前村里有个人走夜路,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地上有张鲜红的百元钞在招手,他拿起来一瞧,是真的!

前面的路上还有一张,他赶忙去捡,前面又出现一张,他以为是财神爷降临了。就这样边捡边走,不知不觉他走近了山林里,虽然很害怕,但是地上这钱捡一张就能少工作几天,登时让贪婪占领了心灵的制高点。

大约捡了满满一抱钱,突然阴风一吹,他低头一看,手里的哪是人民币啊,分明是一大把硬扎扎的纸钱,而他面前是一座荒坟。

这时从后面突然有只手拍在他肩上,这人吓得扔下钱就跑,没命地跑,回家之后不省人事,现在还躺着呢。

后来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几次,一时间村里变得路不拾遗,你如果深夜朝地上丢一张百元钞,第二天早上绝对没人动它。

于是英明的村长认定村里闹了鬼,大家集资请附近的抓鬼道长,神神鬼鬼地在案发地点设坛作法,可第二天早上道长被扔在村长门前,口吐白沫。最后实在是没辙了,我们这支专业团队就被请来了。

这天深夜,我们三人进了山里在那座闹鬼的坟头等着。这种营生干多了,我的胆也很大,怕倒不怕,就是感觉很冷。

我们三个抽着烟闲聊,讨论了一下这个鬼的情况,理论上来说它是主动害人的恶鬼,但从手法来说比较低级,所以威胁度被定为C级。

这时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从树林里带出来一阵唏哩哗啦的声音,勺子说下雨了,老姜说:“你耳朵吃饭的啊,那是麻将的声音。”“麻将?”我们三人一惊,这深山老林哪来的麻将,当即老姜一拍大腿:“看看去!”

我们循着声音走进旁边的密林,走了一段,我示意他俩停下,前面有动静。只见那片林间空地上有个石头桌子,一个男人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笑嘻嘻地搓着桌上的碎石子,一边搓一边还在对着空气说话。“你啊,刚才拿那张东风早就胡了。”“等会可别耍赖,我这次豁出去了啊。”

一个男人在深夜的密林里一边搓“麻将”一边说胡话,这一幕如果拍下来事后给他看,我想连他本人都能吓个半死。

老姜低声说:“撞邪了!”

我注意到男人的手边堆着一沓纸钱,看样子是“赢来”的。纸钱!?这么说来,那个鬼变幻了害人的手段,不过本质还是一样。“各单位注意,准备营救人质!”我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腰上的皮囊,抓了一把雄黄粉,我腰上有两个皮囊,一袋糯米专撒僵尸,一袋雄黄专撒恶鬼。老姜从腰里掏出捕鬼的网,是用墨线织的,墨线是“正直”的代表,民间多用以镇邪,事实上也是很有效果的。而勺子的武器比较特殊……就是他自己!“上!”

我冲上去撒出一把雄黄粉,隐约听见有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半空中有个隐约的人形在飘散的粉末中移动,这时勺子大吼了一声,老姜立即把网张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把鬼抓住了。

你可能对勺子这个半弱智很奇怪,吼一声也能抓鬼?常言说鬼怕恶人,勺子入这行之前是个混社会的打手,实打实的恶人。他本人是个大龄处男,阳气足,一吼就能把鬼镇蒙,要不然老姜是抓不住的。

老姜手里的网仿佛鼓了起来,悬在半空中,里面有个透明的东西在不停地动,虽然想收进瓶子里有些吃力,不过看样子用不着帮忙。

这边,那个打麻将的男人被我们惊动,一脸半梦半醒的样子,表情很痴呆地看着四周:“哎,人去哪了。”“这人还没醒,勺子,抽他耳光!”我说。

这事勺子最喜欢了,他拎起那个男人就抽起耳刮子来,打得他脑袋甩来甩去。停下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成了胖子,脸肿得连声音都变了:“你们是谁,干什么打我?”“打你?你刚才在干什么?”我问。“我跟她们在打麻将啊,你们把我带到哪了,房子呢?我都赢了好几千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赢的钱!”我把他的脑袋按向桌子,让他看看那些“钱”,意识到自己撞邪之后,男人叫了一声立即昏死过去。三、换命绳

回村之后,勺子把肩上扛的男人放到地上,老姜把那个装了恶鬼的瓶子送到村长家里。见瓶口只是用符纸封着,村长有点讶异地问:“鬼在这瓶瓶里?”“不信你打开看看。”“信!信!”

老姜给村长解释了一下,这种害人的法子叫鬼塞钱,鬼想方设法把纸钱塞给人,如果塞到第四十九张,人就会被夺了心智,严重点的会死。

次日正午我们把鬼处理了,当时村里男女老少都跑来看,其实处理办法很简单,用一个阵把瓶子围起来念念咒就可以了。咒有两种,一种是往生咒,让鬼超生,一种是断生咒,把它彻底消灭。鉴于这个鬼主动害人,我们一致决定消灭它。

三人围坐阵边,念动断生咒,那个瓶子自己晃动起来,而且越动越剧烈。念完三通,老姜生起火堆把小瓶扔进去烧了,装过鬼的瓶子不能再用。

收过报酬我们告辞,因为没车,只能步行到镇上坐火车走。走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村落,看上去挺眼熟,村口的人惊讶地看着我们。

老姜突然笑了:“搞笑!我们居然被鬼打墙了,还是大白天。”“老姜,你怎么看。”“依我看事情没结束,还有个厉害的主!这家伙给我们施障,等于是在挑衅……好,这个挑战书我们接了。”

看见我们再回村,村民们都很诧异。老姜又把村长忽悠一通,把事情的严重性陈述一番,末了说这次算售后服务,不另收钱。村长唯唯诺诺地点头,赶紧给我们安排下住处。

山村的夜晚没什么娱乐活动,我和勺子玩纸牌,老姜不见踪影。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一群村姑围着,唾沫横飞地在说自己抓鬼的事,简直快把自己说成当代钟馗了。

我拖他回去的时候,一路上他还不情不愿,说我干涉他交友自由。我说:“你不能老实点?不是有结婚对象了嘛!”“这不八字还没一撇么!”他说。

我们快走到住处的时候,突然看见窗户里有个人影正扯着一根绳圈在把脑袋往里面放,我心想坏事了,两人连忙冲了进去。

撞开门的时候,勺子刚把自己吊起来,身体还在半空中晃荡。我拼命地抱住他的脚向上抬,老姜手慌脚乱地找东西割绳子。

终于把勺子放下的时候,他已经气息微弱了,按了几下胸,又掐了人中,勺子才悠悠醒转过来,这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居然“哇”地一声哭着抱住了我。“没事了,没事了!”我拍着他宽阔的后背说。

老姜脸色难看地说:“这是吊死鬼换命!妈的,居然换到我们头上来了。”

民间传说吊死鬼最凶,因为是自杀入不得轮回,必须抓替身才能解脱。吊死鬼经常会在人独处的时候,悄悄地把一根绳子放在门槛上,然后潜进屋里,或骗或迷,让屋里的人自己上吊寻死。力量弱一点的会幻化人型,比如变成邻家的阿婆跑来说:“你老公赌钱输光了被庄家追砍,现在跑路了。”被骗的妇女若信以为真,就会自寻短见,吊死鬼不但“开导”你,还会很贴心地给你绑好绳子。而力量强一点的鬼不需要说话,屋里人就会精神恍惚,莫名其妙地上吊而死。

勺子遇见的显然是个厉鬼!

老姜在门槛上找了下,果然找到一根臭不可闻的绳子,他一不留神撞开了门,门外居然围了大片的人,都在围观我们这几个“江湖骗子”被鬼整。

这时顾不上名誉的问题了,老姜关上门,生起炭火烧掉了这根换命绳,然后和我商量起来。显然还有个凶鬼在村里游荡,问题是怎么找到它!“居然整到我们头上了!”老姜愤愤地说,“赌上我的节操也要除掉它。”“你还有节操?要不我们去找村长打听下。”“那老头,拿擀面杖压都压不出一句话,问他顶个屁。”“我觉得会不会和我们干掉的鬼有关系,之前那个墓是谁家的,你问过吗?”“问过了,是个荒坟,没人知道。”

我想了想:“倒是有个凑和的办法,之前那个被害的人不是还躺着么,我们去问问他,好歹算是第一当事人。”“对!”

那个第一当事人是村里赤脚大夫的儿子,叫李响,是个楞头巴脑的书呆子,天性胆小怕事,这样的人鬼最喜欢。

找到李响之后,他仍然在床上躺着,打点滴以维持生命。他那老实巴交的父母看着我们把李响抬到地上,担心地说了句:“你们能把我儿子弄醒吗?”“弄是能弄醒……”老姜没说完后面的话,因为我们要干的事情说出来会吓着他们,我们准备用他通灵。

李响身上残留着之前那个鬼的气息,假如现在这个凶鬼和之前被我们干掉的鬼真有联系,那么他就是通灵唤出这个凶鬼的最好媒介。

把他放平躺好之后,老姜把香炉灰撒在李响周围,围成一个人形,我们烧了香纸,念了通灵咒,默默地等待着……

突然,一阵阴风吹开窗户,钻进了屋里。四、尸坐轿

后来发生的事让所有围观者都为之一惊,李响居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柱子从他背后把他撑起来一样。

然后他睁开双眼看看四周,摆出一副女人的姿势,眉眼娇羞,两手还掐着兰花指在半空中扯着,好像在扯一段看不见的大袖子。“你是什么人!”老姜喝问道,审问鬼魂就要声色俱厉,不然对方是不会招的。

她(应该是“他”,为了理解方便写成“她”好了)突然大笑,然后又哭起来,这副神经兮兮的举动让所有围观者都吓得后退一步。

她并没有回答老姜的问题,而是阴阴地环顾周围的人,被她看的人都心里发毛。然后,她突然跳起来朝最近的人,也就是我扑过来,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还好勺子扛住了他,大概是出于前职业病,勺子还顺手扇了她两耳光。“别打我儿子。”他父亲心急地说。“他现在不是你儿子!”老姜说。

看的出这鬼凶悍异常,但被通灵到李响这个文弱书生的身上,怎么是勺子的对手。就好像用垃圾电脑玩魔兽,任凭你走位风骚,也浪不起来……硬件跟不上嘛。

勺子几下就制住了这个鬼,她敌不过,就凄惨地哭喊起来,哭着哭着突然凶狠地对门外的村人说:“我们姐妹三人是为你们死的,你们要偿命,偿命!”

抓住这一线索,老姜赶紧又喝问了几句,但她却一直在撒泼却不肯合作。哭着哭着,她突然脑袋垂下,似乎是离开了李响的身体。

虽然不多,但总算得了一点信息,我们把李响抬回床上,要走的时候,他父亲扯住我们说:“你们是真神仙,救救我儿子吧。”“神仙?”我笑了,跟他解释说李响是被惊了三魂,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慢慢恢复,这道理就像警察能抓住杀人犯,却没法救活受害者一样。

末了我安慰他说:“躺几天就好了,我给你画几道安魂的符贴在床脚上吧。”

他千恩万谢得差点跪下。

这件事倒是在村里提升了我们的知名度,没人再拿我们当江湖骗子了。

次日我们挨家挨户打听哪家有三姐妹横死的事情,村人都是一问三不知,日暮时分三人碰头,谈起今天的收获个个都摇头叹气。

吃了饭,我们坐在屋里商量,我说:“要么是鬼骗我们,要么是村民在骗我们。会不会这个村藏着什么天大的惨案,所有人都约好不对外说。”

老姜说:“你想多了,依我看,明天再打听一天,再没结果我们就走人,反正钱都收过了。”

这时勺子惊叫一声指着窗外,我们抬头一看,连我也吓了一跳,窗外站着一个白色瞳孔的老太太,就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经典鬼魂形象。

她走到门前,当我们看见她的影子和手里探路的细棍时才知道,这老太太不是鬼,而是个盲人。她说:“你们打听那件事吧,我知道。”我们一听立即来了劲,连忙请老太太进屋坐。

落坐之后,老姜递烟,老太太丝毫不客气地抽起来,然后悠悠地说:“穆家三姐妹的事,那还是明朝时候的旧事了。”“明朝?”我惊讶地说,这也太久远了吧。

老太太的乡音很重,听着很吃力,我把她说的故事转述一下。大约明朝末年,附近山里住着一窝子土匪,山大王是穷苦人家出身,上半辈子没享过什么福,所以玩了命地抢钱抢女人,那些女人被掳进山寨都很悲惨,一开始都是压寨夫人,山大王腻味了就赏给手下,在百来号弟兄的凌辱下一个接一个地惨死或者自杀了。

后来这个山大王又看上了村里的穆家三姐妹,我就不描述她们怎么美若天仙了,反正我这辈子和美女无缘。当时山大王差人送来婚贴,说不日将来迎亲,如果村里不交,就杀光全村人。村人们为了自保,根本没人出面去帮这三个姑娘,这对于穆家三姐妹来说简直是一道催命符。

三个姐妹哭了一夜,最后一起上吊死了,想必她们被逼上绝路的时候,心里满怀的是愤恨和不甘。她们这一死,全村人也崩溃了,这下完蛋了,所有人都要没命了。

在大家恐慌的等待中,次日迎亲队伍终于来到,接着,全村人目击了一幕诡异异常的情景,那些土匪居然像睁眼瞎一样,把三姐妹的尸体抬上了轿,吹吹打打地抬走了。

就好像,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抬走的是死人!

后面的事情老太太没细说,据我的脑补和推测,三具尸体上了山,之后一定发生了很重口的情节。然后,山大王突然生了怪病,而且在山寨里传染开了,得这种病的人都不出三日暴毙,很快,一个山寨死的死,逃的逃。

后来三姐妹的尸体是被人葬了还是被连同山寨一起烧了,已经不可考了。

老太太说完之后,对我们说:“这穆家三姐妹是苦命人,请你们一定手下留情。”

她离开之后,老姜面色阴郁地抽着烟,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年代越久越难搞,看来这次的对手很凶险。五、衣留魂

凶鬼又一次行动了。

事情发生在我们睡觉之后,我是之后才听说全部过程的。

这晚村里的一个光棍汉在家里睡觉,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用小石子丢窗户,他拿起手电向外面照了照,没有人,连狗也没叫。

刚躺下又有人用石子丢窗户,依旧没看见人。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光棍汉终于恼了,卸下门栓冲出去叫骂:“谁啊,吃饱了撑的!”

不得不称赞下他的大胆,要是有人半夜敲我的窗户,我才不会出去。

这时院里熟睡的狗突然狂吠起来,他以为有小偷进了家,就跑了回去,但却发现没有人。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觉还是要睡,于是他就躺下了。

睡梦里,他突然喘不上气来,怎么呼吸空气也进不到肺里,眼看着就要憋死了。

后来就是我们出场了,多亏是他家的狗跑来在我们门前挠门,我们才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了,难怪都说狗通人性。

我们匆匆穿上衣服跟着狗跑过去,看见那人正在床上挣扎,脸涨得像猪肝一样。“勺子,快按他的胸!”老姜指挥道,“你去叫人!”

我叫上人,老姜已经掏出特制的指南针,这东西可以感应微弱的磁场变化。他简单向众人说明情况,我们便急匆匆地领着人往山上走。

到了某个地方,老姜突然一停手,跺了下脚说:“这里,挖!”

虽然不明白,但村里人把我们视若神明,当即就徒手开挖,挖了一会有人扯出了一块布料,再一扯是一件衣服。

衣服显然是新埋进去的,一点腐烂的痕迹都没有,但上面的土却没人动过,一时间大家视为异事。“回去!”老姜大手一挥道。

回去之后,那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状况我是头一次遇见,便问老姜是怎么回事。他指了下屋里,说:“你看少了什么。”

架子上挂着这人的裤子,却少了衣服。“衣服!”“对!有东西把他的衣服偷了,你听说过衣物留魂的说法吗?鬼把人的衣服埋了或烧了,本人就会死,这是很恶毒的害人方式,也很罕见。”

老姜说过去有个人上山砍柴遇到老虎,情急之中上了树,但衣服却掉到地上。结果老虎咬不着人,把地上的衣服撕个粉碎,这人回家之后便精神恍惚,很快病死。

留下几个人守着,我们三人从屋里出来,但谁也没有回去睡觉的打算。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罢休,便去暂住的屋子拿上家伙,朝山里出发了。

在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我们心里都很愤慨,赌上猎鬼人的尊严也要在今晚了结它。

我们找到埋衣服的地方,老姜和勺子留下,我一个人朝深山里走。这是我们常用的猎鬼办法,我是三人里气息最弱的一个,用来作诱饵最合适。

实际上一开始我也是以兼职诱饵的身份接触这行的,当时老姜如实地对我说,前三个作诱饵的人,一个疯了,一个跑了,一个成了植物人,工资高,风险大,问我干不干。想了一下,我这烂命一条能榨点剩余价值总好过在公司里看老板脸色讨生活,便答应了。想起初入这行的生涩,心里还是很感慨的。

尽管在这行已经不算新手了,可一个人走在这静谧诡异的深山里还是有些打怵。这时周围的气温突然降了下来,有一道阴风,不,两道阴风在我周围徘徊,风里依稀有女人的哭声,很低微,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却非常清晰。

突然有一只手拍在我肩上,我虽然心里不怕,全身的汗毛还是本能地炸了起来,我知道这是鬼拍肩,千万不能回头看。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探进皮囊里抓了一把雄黄粉,从肩头上向后一撒,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声。“老姜!”我朝下面喊。“来了。”

他比我想象中来的还快,两人从树丛里跳出来,勺子一声狮子吼,老姜兜开捕鬼网,把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兜在半空。

他一边扯着网一边从口袋里摸瓶子,就好像被一条透明的大鱼扯着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动。

他艰难地摸出瓶子要收这个鬼,突然网子裂开了一个口,整个网立即瘪了下来,他大惊失色道:“不好!”

这时一股阴风夹杂着凄厉的嚎哭声向我撞来,我被掀翻过去,后脑撞在地上全身一阵麻木……这个鬼什么时候变这么强。

老姜抽出匕首对着半空中刺来刺去,鬼怕凶器,老姜这把刀开过光,比桃木剑好使。突然他抓匕首的手被吊了起来,高举在半空,我清晰地看见在他的手腕上出现一个淡红色的五指印。“糟了!这鬼变强了。”

这时勺子把上衣一脱,露出全身纹的咒符,他大吼着扑了过去,把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抱在怀里,那个鬼魂还在不停地挣扎,勺子拼命地压制着它。勺子圈着两条胳膊的动作就像在跳一段怪异的舞蹈。

而另一道阴风仍在我们四周徘徊,显然是两个鬼同时存在。“除灵,不装瓶了,现在就除!”老姜一边说一边握着匕首在四周戒备,提防那个鬼暗算勺子。

我从地上爬起,抓了一把雄黄向勺子身上撒,把他撒得像个石膏像。当粉末从他环抱的双手间飞过的时候,依稀勾勒出一个女人的形体。

直接除灵很反常规,但这也是迫不得已。老姜戒备在四周,我让勺子盘腿坐下,抱紧那个鬼,然后在他周围画阵,开始念断生咒。

这断生咒就像无形的绳子一样,慢慢勒死勺子怀里的鬼,它的挣扎越来越猛烈,叫得也越来越凄厉。当我开始念第二遍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力掀飞了旁边的老姜。“不能念,不能念!”

他被撞飞的时候喊了一句,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什么从后面撞倒,这力量已经不是普通的恶鬼能比拟的了。

我拼命地撒雄黄,那个鬼发出恐怖的声音在四周巡行,躲开我撒出的粉末。坐在地上的勺子表情尴尬,他想过来帮忙,但又不能动。突然我的手一摸,袋子里已经空了,糟糕!“念!”老姜说。“你到底叫我念还是不念啊。”“不能念断生咒,念往生咒!”“为什么?”“来不及解释了,快超度她!我帮你护着。”

我赶紧盘腿坐起,用最快地速度念了两遍往生咒,老姜持刀在旁边戒备着,那股阴风就在我们头上方游动着,发出阴惨惨的怪叫。当我念完的时候,勺子圈起的双臂慢慢松驰了,他说怀里的鬼已经消失了。

我们三人狼狈地爬起来,注视着空中,另一个鬼也渐渐离去了,四周再次平静了下来。“我好像明白了……”老姜若有所思地说。六、凶星咒“这三个鬼一开始就存在,要不然,那个男人跟谁打麻将。”老姜喘匀了气之后和我们解释起来,“但是它们的存在形式很奇特,你们发现没,除掉第一个鬼之后,另两个鬼非但没弱下去,反而变强了。”“所以你当时不让我消灭她,只能超度。”“对,斗争也要讲策略,如果真是这样一个规律,搞的不好第二个鬼一消失,我们仨都要完蛋。所以只能超度,不能消灭。”“但这是怎么做到的,每少一个,剩下的都会变强?除非……”“你发现了?”“恩,她们共享力量!就好像三个人喝酒,酒只有一坛,走一个,剩下的两个就能多喝。”“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这坛酒是什么!”“什么意思?”勺子呆呆地问了句。“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显然有人在捣鬼。”我分析道。“我估摸着这是种特殊的阵法,走吧,先回去睡觉,明天再说吧。”老姜说。

回去之后我们才发现,我的背上和老姜的胸口各有一个淡红的女人五指印,老姜还笑着说:“回去没法和未来的媳妇解释了。”

次日我们请来村里的风水先生,请教他村里最凶的地在哪里。风水先生用罗盘一边看一边带着我们走,最后我们到了村西边和大路相接的地方。

风水先生突然收起罗盘:“不用找了,就是这里。过去这里是乱葬岗,无名无姓的外乡人才丢这里。”“这么大一片地!”老姜说,“具体是哪里最凶,哪个点!”

风水先生瞪了我们一眼:“你们是要害人还是害自己?”“我们是来抓鬼的。”“那好吧。”

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最凶的穴眼,老姜捏了一把土闻闻,又让我闻下,有股臭味,是坟土,显然这里埋过人,后来又挖出来了。“难道这里埋的是无头孝子?”我说。

那个本村的风水先生惊奇地说:“你们也知道那件事?这里确实是无头孝子过去葬过的地方,后来村人担心地太凶,人太凶,怕出祸事,也就不敢再在这里埋人了。”

看来传说里村人被他的孝心感动也是附会的理由,真正原因是担心作祟才迁葬。“挖开瞧瞧!”老姜说“使不得使不得,挖凶地忌讳多,要挑个上上吉日。”风水先生劝道。“我查过黄历,今天不宜放屁,你给我闭嘴!挖!”老姜说完,我们三人动手开挖,挖了一会,下面出现了一块软乎乎的东西,像一大块肉。“果然,果然是凶地出妖孽!”风水先生说。“这是什么?”我问。“太岁!”

我们顿时恍然,民间传说太岁是天上的木星,是凶星,都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动土一是指不能盖房,二是指不宜丧葬。

据说地面之下有一块巨大的太岁,随着木星的运行而移动,这东西被叫作地走凶星!而这个地走凶星最爱在凶地和墓地下面呆着,吸收负能量。

我们把洞向旁边扩宽了一下,发现下面这太岁大得不可思议,最后风水先生拦住我们说:“不敢再挖了,这东西挖出来全村要遭殃!”“我敢定有人在太岁身上动了手脚,再找找,找到就埋上。”老姜说。

最后风水先生让步了,我们小心地挖开,下面这巨大的太岁似乎在有节奏地起伏着,它是个活物。

凶地出妖孽的说法我也有所耳闻,我们老家曾经有过这样一块地,种什么死什么,后来有人好奇挖了出来,下面居然有个硕大的蜂巢。见光的一刻,里面嗡的一声飞出上百只大如拇指的黄蜂,那个倒霉的家伙吓得拔腿就跑,跳到池塘里用一根苇管子呼吸。

结果那些蜂好像有灵性似的,从苇管子里钻了进去。这人被抢救回来之后不能说话不能饮食,呼吸都很困难。他死了之后,人们在他喉咙里发现一枚蚕茧大的蜂卵,把喉管完全堵死了。

风水先生说白天太岁是休眠状态,但我们要万分小心。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在做一件最危险的事情,在太岁头上动土!

突然勺子叫了一声,我们朝那里一看,他挖到了一个小小的木雕人,打火机大小,是个缩手缩脖子的古装小人,下端削得很尖,插在太岁身上,就像在吸取它的能量似的。这木雕小人掂在手里很重,里面好像灌了铜汁。

老姜说:“再找,应该有三个。”

我们终于找齐了三个木雕人,其中一个已经焦枯得像碳一样了,老焦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好歹毒的役鬼术,三个鬼共享凶星的力量,十个猎鬼人也未必能拿下啊。我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根源,穆家三姐妹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我们现在怎么查这个真凶呢?”“问人问不到,我们问鬼。”“我也是这么想的,问题是现在去哪找体质弱、阳气弱的人啊。”

我们三人一起回头,看见那个羸弱的风水先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注意到我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他说:“看我干什么?”“勺子,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风水先生被打晕之后,通灵这种事我们就轻驾熟,但想精确地通灵到穆家三姐妹的鬼魂有点难度,毕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出来,都交过几次手了。

费了一番周折,风水先生突然直楞楞地站起,一如那晚的情景,然后他做出女人的动作来,娇滴滴地问我们:“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我们想问你几件事!”老姜开口道,“如果你肯说,之后我们可以超度你。”

似乎拔掉了三个木人,破坏了那个阵法,这次通灵出来的鬼合作多了,脾气也好些了,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

然而她道出的真相,却让我们三人都大吃一惊……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