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柳西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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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最美的遇见试读:
上卷
壹
1.1和黎扬躺在那片不算宽阔的草丛里时,我觉得自己特别像烧烤摊上的鱿鱼,天空上那么一个大火球照着,他竟然和我说这儿草多挡光,好乘凉,还特别细心地在我准备躺下的位置打了个滚儿,用他的话说就是“小的先给您暖下床”。
我用一种极其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他。
实际上我现在特别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瓜上。
我忍无可忍地啐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享受帝王级待遇的乘凉好场所?”
他嘴一扁,特别正儿八经地端坐起来,用一种相当委屈的语气控诉我:“这儿难道不是帝王的殿堂?”
只见他伸出两指,并拢,指着不远处还在操练的人群道:“瞧瞧,瞧瞧,看到那片迷彩服了吗?你不觉得你现在油然而生一种坐看风起云涌、傲视群雄练兵的感觉?这种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但是,今天你做到了!快,现在立刻虔诚地跪下,感谢这百年一遇的恩赐吧!”
我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着说:“我是来乘凉的!乘凉懂不懂!看到顶在你头上的那个大火球了吗?我觉得我现在完全可以直接撒点孜然,然后被当烤串吃!”
黎扬咂巴咂巴嘴,伸手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用十分和蔼可亲的语气试图引诱我:“可可,老话说得好,‘心静自然凉’,虽然我知道像我这种英姿飒爽的男青年在你身边,你肯定无法带着一份平常心面对我。”他顿了顿,用胳膊肘捅捅我,“再说了,现在不都流行晒日光浴嘛,对身体好。你看,现在有免费的大太阳给你晒,多么好的健身机会,你要学会珍惜。”
我一听,怒得狠狠推了黎扬一把。“你说的那日光浴和现在头顶烈日是一回事吗?”
他继续锲而不舍地凑过来,指着小道两旁的大树说:“可可,看到这片歪脖子树了吗?这不挺阴凉的吗?”
我黑着脸扭过头,舒展了一下身体躺下,再不想和他辩论。
对面操练的新生队伍离我们越来越近,听到他们持续不断的步伐声,我禁不住感叹:“真怀念高中毕业放假的时候。”
黎扬自知先前理亏,听到我说话,立马觍着脸连连称是。
高中毕业那会儿,无疑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为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混世魔王的最美好的记忆。
当我无所事事躺在自家柔软的沙发上时,闺密詹蕾已经背起行囊去接受军训的洗礼了。
对于她这般催人泪下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于是当她发信息告诉我说,她站的位置有栋特大的教学楼,并成功遮挡了她的脸部时,我几乎“热泪盈眶”地给她发去了贺电。
而最后一切都在她的控诉与咆哮声中结束。
电话里詹蕾声嘶力竭地喊着:“是有一栋教学楼挡光没错,可只遮了老娘半边脸,老娘现在被晒成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我只好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并极尽所能地批判自己眼下醉生梦死的生活。
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我刚笑话詹蕾没多久,自己就遭了报应。
我绝对忘不了自己拖着行李、一步三回头地投奔军训的怀抱时我妈的表情。
那完全是喜笑颜开,似终于扔掉烫手山芋的神情。
每每午夜梦回,我都吓得冷汗淋漓。
我汗流浃背地翻了个身背对黎扬,身旁的树荫偶尔随着风轻轻摆动,树叶和着风声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首催眠曲。
阳光从叶间缝隙中倾泻而下,光影斑斓。
我放松地眯起眼。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沢言。
他高高大大却有些单薄的身影逆光站着,穿着我们一同军训的迷彩服,迷彩贝雷帽随意地插在肩章带里,迎着光一边仰头喝水,一边看着远处打闹的同学嘴角轻扬。
温煦的光影洒在他周身,像在他背后生出一对洁白的翅膀来。
他转头,眼神和我来不及躲开的视线不期而遇。1.2
我和黎扬,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来自命运的羁绊。
用我的话来说那就是令人发指的孽缘。
高中时,他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在他身上发生的奇人奇事可谓口口相传。
比如,他从没正儿八经地听过课,高中时他相当热衷于在课堂上睡觉。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每回考试他都能考出好成绩。
在当时这完全就是对我们班各大学霸的藐视,于是他被摒弃在了学霸圈外。
而班上的学渣更是对他这种行为痛心疾首,你怎么能做到不好好学,却能考出好成绩呢?
结果可想而知,学渣圈一致对外也放弃了他。
于是,很明显地,高中时,他的朋友寥寥无几。
但他从不缺女朋友,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一个相当“有姿色”的青少年。
小女朋友和他闹脾气要拿巴掌扇他时,他伤心欲绝地和人家说:“你可以打我,但你不能打脸,我是靠脸生活的。”
最后小女朋友甩了他一脸饮料。
他和我哭哭啼啼说这个时,身为同桌的我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而就是这张纸巾,把他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嚷嚷着要和我这个“关心”他的同桌做好朋友,做男闺密。
就这样,我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达三年之久。
大学新生报到那天,我正兴致勃勃地参观学校时,有人从身后抓住了我的肩,那仿佛从深渊里发出的阴森森的声音让我久久无法忘怀——“可可,莫非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我苍白着脸转身,看到黎扬那张青春而不羁的脸庞,差点痛哭出声。
只要一想想我要和这个“祸害”继续当四年同学,我就有一种想要出家的冲动。
他拽过我的行李箱往前走,身体力行地告诉我,我与他的孽缘还要维持相当久的日子。
黎扬用小指戳了戳我的手臂,我转头,他眼神古怪地瞥着我:“看什么呢?魂都给丢了?”
我看着他,下巴往沢言的方向扬了扬问:“他是我们班的吧?”
黎扬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回答:“范围那么广,我怎么知道你说谁?操场上那么多人,你当都被我们班承包了啊?”
我伸手揪了他一把,他“啊”地大叫一声。我喝道:“黎扬你给我好好说话。”
他苦巴巴的一张脸靠近我:“可可,你好歹给我个范围啊,我真不知道你说谁。”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人群,“前头那片绿汪汪的‘水葱’看到没?都是咱们班的人。”
我翻了个白眼:“黎扬你损人的功力见长啊。”
他立马伸出双手放在胸前抱一抱拳:“见笑了。”
我扬手掰着黎扬的脑袋瓜,嘴凑到他耳边说:“看到那个手上拿着矿泉水瓶子的男孩儿了吗?叫什么来着,是叫刘沢言吧?”
黎扬动弹不得,眼珠子斜着看我:“这我怎么记得。”“你不是班长吗?”
他相当无辜地撇了撇嘴:“我这不是临时班长吗?我就是个临时工,打打杂而已,班上这么多人,我小脑瓜子是很聪明,但我也不能把所有人的名字倒背如流啊。”
我松开手,沉默良久,斟酌地问:“开学这么久了,我……我好像没见过他开口说话。”
黎扬摸摸脸,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还没看过他进男厕所呢。”1.3
我终于知晓了沢言一直不开口的原因。
那是军训送别会的当晚。
那天天空难得下起了小雨,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似乎把人的浮躁都浇熄了一大半。
我和黎扬靠在教室后桌断断续续地打盹儿,讲台前面是送别晚会彩排的同学。
我眯起眼打着哈欠问黎扬:“你怎么不上台?好歹你也是班长。”
他张开半眯着的眸子低沉着嗓子嘀咕:“重要的人物都是压轴出场的,比如我。”
我嗤之以鼻,正想和他斗嘴,只听不远处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桌椅倒塌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我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
原本彩排的同学早就停下,此刻他们正试图拉开剑拔弩张的二人。
其中一个便是沢言。
黎扬立马起身跑过去劝架。
被同学们死死拉住的男生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赤红着脸极为愤怒地咆哮:“松开,都给我松开!刘沢言你整天在这儿装大爷给谁看,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非得说什么都点头摇头,装清高?早看你不顺眼了,你给我过来,现在就只会装孙子了?”
沢言被人困住胳膊,苍白着一张脸,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黎扬走上前按住青筋暴起的男生,想要息事宁人:“算了,哥们,都是同学,没必要这样,咱们先冷静会儿,再好好解开误会好好说说。”
男生哼哼冷笑几声,嘴里接连蹦出极为伤人的语句:“谁和他好好说?他以为他是谁?整天装哑巴装忧郁也不害臊?”
沢言忽地就眼神一滞,大力挣脱了束缚,毫不犹豫地挥拳过去。
推推搡搡的人群中我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一切都变得混混沌沌;乱成一团。
李老师相当惆怅地站在讲台上。
底下黑压压的,鸦雀无声。
我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看到他扶着讲台连叹了两声:“今天的打架事件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我们现在这样像个大家庭一般聚在一起,是难能可贵的缘分,同学们都是成年人,面对任何事成熟一点,不要用拳头、用暴力解决问题,有任何事都可以找身为班主任的我,我会尽力为你们解决。”
黎扬探头过来小声嘟囔:“不知道解不解决对象问题。”“一边去,没正经。”我眨巴着眼睛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而李老师接下来的话,让我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脸上:“希望大家也都能理解一下,刘沢言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很好地与大家交流,失语症比较特殊,也希望大家在他做得不好的时候能够更加宽容一些。”
教室里一片哗然。1.4
那晚之后,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滋长,同学们都对沢言相当友好,与他打架的男生也一反常态地对他忍让。
可他多半是面无表情。
我很少看到沢言笑。
有时候我总会想那个午后他微弯的嘴角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对待众人的态度透着一股凉薄,带着一种杨冬的影子。
杨冬,对于我来说一直是讳莫如深般的存在。
他占据了我最为青葱年少的时光和回忆。
很多时候他就像是一个诅咒,如影随形。
高中的一段时间,因为学业的压力,我突然变得很自闭,厌烦了一切,一切看起来都是无用的交际。
杨冬在那个时候向我伸出了手,让我就像是得到救赎一般,整个高中,我一直偷偷喜欢他。
杨冬是我的高中学长。
那个时候才貌双全的他在我们学校很是出名,有相当多的追求者。
他是个善用人心的人。
他会在你心心念念赴约时突然改变主意拒绝你。
也会在你心灰意冷时用他的柔情感化你,让你再次死心塌地。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乐此不疲地操控每一个他的追求者。
他热衷于别人对他的臣服。
与他熟识后我才明白,他是一个凉薄的人。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选择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尊敬他的学妹的角色。
我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内心,不敢越雷池半步。
比起变成被他凉薄对待的对象,我宁肯装成一个无关者,因为这样,我就能一直守着他,看着他。
黎扬一直认为我的行为他无法苟同,他无数次告诫我让我放弃。
可是那个时候,杨冬早就在我心里生了根、成了结。
尽管知道一切都不会有结局,我却始终无法放下他。
我会在黄昏偷偷躲在拐角,像个跟踪狂一般目送他到车站。
我会在他生日时,熬夜为他写一千张告白的小纸条。
我把它们藏在房间书柜的最深处。它们就像是一个秘密,是我始终无法表露和传达给杨冬的秘密。
我会一遍遍地练习他喜欢的钢琴曲,在与他相处的时候不经意间弹奏。
我会在图书馆里偷偷挡住盛满阳光的窗口,只因不愿睡着的杨冬被那束光打扰。
我会在他换了一个又一个新女友,却热衷于介绍给我认识时,面带微笑,诚恳祝福。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有多么喜欢他。
我带着这份藏在苦涩中的情感一直到了大学。
有时候我总会想杨冬这辈子到底会不会有个求而不得、让他愿意驻足的人出现。
我希望那个人能够让杨冬学会如何爱人。
很久前我曾听过一句话,人生中你所以为的一些巧合,不过是另一个人用心的结果。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这句话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伤感。1.5
杨冬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找到了新女友时,我丝毫不觉得意外。
我来到约定的咖啡馆见他。
进入大学后,他变得成熟内敛了许多。
他看到我,露出微笑招呼我坐下,我与他指尖相握算作是礼貌回应。
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不伦不类。
明明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但在身体接触上却比陌生人还要生疏。“恭喜你。”我说。
他摸着下巴心不在焉,又像是在思量某个他无法解决的困扰。
我开口问他:“怎么了,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抬头看我,下巴上是他太过用力后留下的红痕:“这一个,我,我很喜欢。”
我愣住。
杨冬从没说过他喜欢谁。
在我印象里他似乎是个从不曾懂得爱人的人,他喜欢的向来是掌控别人。
可是此刻,他的话打破了从前所有的论证。
他告诉我,他有了喜欢的人。“我想和她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再过几年我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他说。“当然。你觉得幸福就好。”我答。
之后我见到了他口中的那个人。
文文静静,相当知书达理,不难看出,婚后一定是一位贤妻良母。
他们出奇地相配。
我笑着捂住心口。
只是觉得刺痛,痛得我喘不上气。
我端起咖啡杯,掩住脸,不泄露我痛苦并且带有几分扭曲的表情。
我非常喜爱的作家三毛女士曾说,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它的时间。
杨冬大概就是这样。
他从来都不属于我,所以到了他该离开的时间,他就无法再驻足于我的世界。
下午回学校时,黎扬打来电话告诉我,学院里安排了大扫除,人员得尽快就位。
我沉声掩盖住我此时的情绪,我并不是怕他笑话我,相反,他会比谁都担心我,我不想让他再为了我的事费脑子。当了班长后他一直事情很多,我无法为他分担,他相当辛苦,我不想他还要为我分心。“为什么选我去捡树叶啊?这活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我故作轻松地打趣。“可能老师觉得你长得比较老实可靠吧。”他答。“是说我长得挺讨喜、挺好看的意思吗?”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得了,你快清醒点吧,是说你长得很安全,绝不会引来犯罪团伙的意思。”他扯着嗓子在电话里吆喝。
我扯扯嘴角,当下就挂断了电话。
近来,他损人的功夫绝对一流,恨得我牙根痒痒。
贰
2.1我绝想不到,沢言被分到和我一组做扫除。
我陡然就想到之前黎扬说的那句话。
现在它们就像是高音喇叭里的台词,在我脑海里不间断地轰鸣:“可能老师觉得你长得比较老实可靠吧。”
我僵硬地走过去。
我从不曾和他近距离接触过。
他周身总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磁场。
他听到脚步声拿着火钳回头看我,而后竟然笑了。
我惊得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擦擦,确保不是眼睛抽筋出现的幻觉。
我受宠若惊,磕磕巴巴地说:“……好,你好啊。”
他伸出一只手对着我面前一小片草地比画,划分出范围。
还好我机灵,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眯着眼笑:“好,我知道了,这一块归我打扫是吧?”
他眨了下眼睛,转身继续干之前没做完的活。
我走到一边的花坛边,拿专门放置在那里的火钳。
四处都静悄悄的,蝉鸣夹在风声里,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偶尔有三两人群经过,在树荫下拉出长长的人影。
我揉揉眼睛看着花坛边的小道,蓦地想到高中时和杨冬一起的日子。
我们两家同路,偶尔放学后他会找我一起回去。
高中时我们学校有一块大大的操场,他心血来潮就会领着我在那里走上几圈,然后再回家。
我跟在他身后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会挺直背一边放松地扬手一边面朝前面和我聊天。
他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
很多时候我无心去听他到底在讲什么,我看着他头顶的旋儿发呆,然后想很多。
有一次他仰着头对我说:“可可,快看天空。”
我眯着眼抬头,黄昏的午后,漫天晚霞,橙色的光笼罩在他脸庞上,模模糊糊的,像是一幅绚丽的油画,我忍不住叫了他名字:“杨冬。”
他转头看我。
我们就那样静静无声地相互凝望。
我时常怀念那个没有对白的午后。
如今物是人非。
我走到花坛边隔着树荫仰望天空。
晚霞依旧美丽,只是当年那个曾经和我一同观赏的人再不会在了。
我捂住脸,滚烫的泪珠轻易就湿了我的指尖。
这段无法言说的感情最终走向了毁灭。
我仿佛都能嗅到焚烧过后的气味。
隐隐有走动的声音,我听到衣服摩擦时发出的响声。
我忍不住低头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抬头。
只见沢言一副完全被吓到的模样怔怔地看着我,那幽深的眼波里分明写满了对一个哭得蓬头垢面的女疯子万般的同情,我抽咽着幽怨地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而好死不死就在那一刻,一对情侣欢声笑语并其乐融融地走了过来,他们周身充斥着的那极为乐不思蜀且百年好合的氛围,只差没把我的眼珠灼瞎,刚擦干的眼泪又瞬间像开了闸的大坝直冲而下。
我捂着脸只管自己哭个痛快,丝毫不顾被晾在一旁、尴尬无比的沢言,他挠着头有些无助地绕着我转圈,那困扰的样子几乎都让我不好意思再酝酿感情哭下去。我扁着嘴烦躁地嚷道:“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人看着很头晕,你给我坐下!”他立马小心翼翼地坐到我身边,我伸出手,“给我坐过去,大热天的你要和我相互取暖吗!”
他抽了抽嘴角,竟然无比顺从地蹲到了我身前。我与他眼神对视,他憨憨地抓抓脑袋,嘴唇微颤,脸上是些许无措的表情。
我苦笑:“吓着你了?”
他眉眼松垮下来,摇了摇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他伸手接过去帮我抽出一张递来。“谢谢。”我接过低低地说,“我遇到了一些难过的事情。”
他沉默,眼眸里是隐隐波动的光。
我闭上眼,试图让呼吸平缓,可嘴里却止不住地吐露出语句:“我很喜欢一个人,但是以后我不能再喜欢他了。”
他缄口不答,良久,我看到他伸出手擦掉我的眼泪,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深沉如水。“不……哭……”他细弱的声音瞬间就飘散在风里,来不及让人反应。
忽地,我就觉得鼻尖涌上一股酸楚,我由衷地低喃:“谢谢,你……你的声音很好听,你应该多试着说话。”
他表情异样地皱了皱眉。
我意识到大概自己说了令他反感的话,我凑近想要解释,他已经站起来。我踏前一步,他后退,他的眼光带着探寻在我脸上缓缓打转,过了一会儿,他目光暗了暗避开我的视线,转身走了。2.2
最近我一直试图与沢言交流。
他似乎和我形同陌路,相遇的路上也不多看我一眼。
我已经明白自己的过错,虽然我是真心想要夸奖他,但是现在想想那样的夸奖,大概只是我自身想要强加给他的。
我为寻求一个能得到他原谅的办法想得肝肠寸断,几天后终于在我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势下,逮到了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放学的午后我用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将他堵在了楼道间,他面无表情地斜着眼看我,我吞了吞口水,觍着脸说:“刘沢言,你等等嘛,我有话想对你说,你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他避开我真挚的眼神低头很不耐烦地看手表,我锲而不舍继续说道,“哎呀,别心急抢食堂嘛,大不了我请你吃东西,你别生气了好吗?上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话还没说完他直接拨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潇洒的背影差点让我气得吐血,我气急攻心地趴在扶梯上怒号:“急着去食堂了不起!吃吃吃,吃撑你!”
他避而不谈的态度简直让我万分受挫。我只能烦闷地偷偷和宿舍里的小姐妹姿雁说这件事,我想要人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化解沢言心中的闷气。
姿雁却不以为然,她敷着面膜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亚里士多德曾说过‘新时代的男性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心似卷心菜’,你就不要想着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他的心,你会发现压抑……”说着说着她竟然还唱起来了。
我眯着眼若有所思地问:“亚里士多德说过这句话?”
姿雁捶了一下床,一脸正气:“当然说过,亚里士多德·姿雁。”
“……”
时间的指针就这样不缓不慢地走着,一晃就大半个月过去了。
黎扬最近变得特别奇怪,时不时就拉着我和姿雁到外头饱餐一顿,还相当勤快地买各种电影票邀请我们去看。
当有一天我因为作业太多忍痛拒绝他时,他在电话里那喜悦的语气只差没把屋顶掀起来,我顿时就懂了他的心思。
他想要追姿雁。
黎扬在我印象中没有追过女生,大都是一群追求者跟在他身后跑。
虽然他和杨冬一样女友换得很勤,但有所不同的是,交往期间他会尽到一个男友的本分,而且大多数时候他是被甩的那一个。
被甩的原因几乎相同,女生感受不到爱,黎扬似乎只是把恋爱这种事当成一个任务去完成,还是义务制。
比起杨冬不会爱人的情感,黎扬大概是不懂得爱人的方法。
有一天晚上,我把黎扬约了出来。我们很久没有像高中时那样谈心或者斗嘴了,有时我会想,这是不是就是长大,长大会让我们得到一些之前没得到的,但也会磨灭一些我们曾经拥有的。
他亮亮的眸子注视着我。
之前总是带点轻浮的眉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认真的情绪所代替。“你真心喜欢姿雁吗?”
他看着我良久,点了点头。
我伸了个懒腰,靠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
已经很晚了,周围一片漆黑,唯有路边夜灯映照出昏黄的灯光。“喜欢和恋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仰头看着没有星辰的夜空问。
他吹了声口哨,笑起来:“大概像电影里说的,偶尔觉得胸口有点疼吧。”
我扯扯嘴角,讥笑:“那也许是你供血不足,你得去趟医院查查是不是生病了。”
他哼哼两声:“是病了,相思病。”
我猛地就被他的肉麻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之后我很自觉地给他们让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时隔半个月之久,姿雁约我一起吃饭。
正准备从食堂走出去溜达消食时,我看到了沢言。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生。
按姿雁的描述是一位样貌姣好的女生。
姿雁瞪大眼睛,眼神里流露出的八卦情绪简直直破天际。
她捅着我的胳膊肘,还特别使劲地揪了我一把,我痛得啊啊大叫,哆嗦着骂她:“你轻点,轻点。皮都快被你揪皱了。”
她完全不搭理我的控诉,兴致勃勃地说:“看到那女生了吗?看到她的样子了吗?”“看到了。”我答。“怎么样?谈谈感想。”她睨着我。“一堆马赛克。”
她被我的话噎住,深吸一口气谴责我:“去去,什么形容词,嫉妒,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我摸摸空旷的鼻梁,嘀咕:“我嫉妒个什么劲儿啊,我这不没戴眼镜,看不清嘛。”
姿雁白了我一眼,挽着我的手继续走,眼里带着点点向往说:“恋爱有时候好像是一件挺愉快的事啊,我看刘沢言和那女生就很般配,男才女貌,别说,还挺赏心悦目的。”
我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还不忘乘胜追击:“是,是,你说得相当在理,比如你和黎扬也相当男才女貌,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她红着脸看我,突然特别娇羞地跺了一脚,娇嗔道“讨厌”。
我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叁
3.1沢言这几天似乎心情不好,满脸愁云惨雾的样子。
之前我总小心翼翼想要洞察他的反应,试图求得他的原谅。
时间久了,就像养成了习惯,会不自觉地看他。
他撑着下巴坐在靠窗的地方,阳光笼罩在他周身,他的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转动着水笔,萌生出想要安慰他的想法。
我心里挣扎着,一边想,他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更生气?一边又想,说不定他会原谅我呢?给予处在脆弱时候的人以安慰,应该是一件温柔而善意的事吧。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撕下一张纸斟酌着在上面写了几句话。
他离我有一些距离,我只好觍着脸拜托同学帮我传过去。
他看到桌前的纸条愣了愣。
我心里劈波斩浪似的咚咚响个不停,紧张得不得了。
我看着他把纸条打开。
良久,他抬头望向我,眼神平静,却盛满笑意。
身旁的姿雁不解地靠过来问:“你写了什么,快说出来。为什么他这种表情,我感受到一股深深的背德之意。我好害怕。”
我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眯着眼一副迷离的样子看着她:“你猜……”
实际上并非我故弄玄虚,那字条原本也没写什么感人肺腑的字句。
我只是把一直想要对那个男生说的话告诉了他。
我希望他不要再生我的气。
我感谢他在我最伤心的时候安慰了我。
我希望如果他不介意,我能作为朋友在他需要的时候同样安慰他。
似乎从一开始与沢言相遇起,不管我做什么,他虽然会生气、会难过,可最后还是会笑着回头。
他就像一把生锈的锁,很多钥匙想要打开他,但都因为他锈迹斑斑而放弃了,他们可能选了更顺手的那把,其实他是比任何锁都容易解开的,你只要待在他身边,然后摸摸他,他就会义无反顾地为你敞开心扉,哪怕会受伤,他也义无反顾,他比任何一把锁都顺手和勇敢。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抬头朝我笑的沢言,就像和你扁着嘴吵架一直重复再也不喜欢你、再也不和你玩的小朋友,可是只要你伸出手说,对不起,我们和好吧,他就会紧紧牵住你的手。
每每这样想起来,现在的沢言就变得更加珍贵起来,而以前那些痛苦也好,伤心也罢,都变得不再那样痛心了,没有比你回头就能看到爱人更幸福的事了。
即使他不开口说话,或者只能艰难地说短短几句,可比其他人任何一句都动人、都让我满足,爱情抛却了语言,剩下的是什么呢?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但只要他在身边握握我的手,就胜过一切。
爱情没有语言的时候,可能会变得更脆弱,却更透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个字,一个眼神,他便来到我面前,他总知晓我心中所想。
即使我们知道会遇到许多困难。
生活不能总像电影里一样圆满,也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他们也许最后会和一个陌生人共同生活、老去。曾经的一切都磨灭了。但那又怎样呢?现在爱的人在身边就是最大的满足。我相信,沢言也相信,所以大概即使分开,人群里总能一眼认出对方。3.2
我曾问过沢言他原谅我的原因。
他回答我时我们正在小道上散步,雨后的黄昏带着一股清新的湿意。
他低头打字。
我踩着脚下的影子。
一切都让人出奇地心安。
他告诉我,他生活的地方从不曾有人和他说过:“这是我的朋友。”在他的记忆里,很多时候是他自己一个人。小一点的时候小朋友不喜欢和他玩,有时候甚至嘲笑他。大一点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只要不接触就不用听到别人的讥讽。
这么多年,他快要习惯一个人了。
可是就在那天我告诉他,我们可以是朋友。
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可能你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改变了另一个人很多,说那句话的人兴许觉得微不足道,听的人却甘之若饴。
沢言有浓浓的眉、弯弯的眼睛,看你的时候眼波像是汪洋,生气的时候会发红,委屈的时候努力不看你,离开你的时候却不会回头。
杨冬也从不回头。
他说因为没有值得他回头的人。
沢言却告诉我他不回头是因为一回头就会舍不得。
我始终无法对他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或是苦痛感同身受。
就像生活中健康的人永远了解不到病人的痛苦,他们不仅受着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担忧。我小姨做过一次中型手术,我记得当时她麻醉刚醒,她说:“疼,健康的时候完全体会不到这种疼有多疼。”
那么我们这些能够正常说话的人一定也无法体会沢言无声世界的恐惧吧,他们就像看到打开的门外的那束光,却拥抱不了。
我从不觉得身体不完美的人会变得不一样,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正常人,如果每个人都有翅膀,那么他们也有翅膀,只是我们肉眼看不到而已,他们有时候比常人飞得更远更高。
静下来看他们,会发现他们看起来是很美的风景。
肆
4.1姿雁很喜欢说一句话:“人的一生真正为自己活的日子很少,寒窗苦读,毕业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抚养,白头到老,有几年能够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总提醒自己要更努力,这些努力至少可以为我争取一些时间,想放弃工作去旅游时不会为缺钱而烦恼,没有爱情时不会因空虚而堕于肉欲,而这些都是只有靠自己努力才能争取到的,不断努力,时间就会变得多起来,而消沉时间永远不够。”
我总爱同姿雁说,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她不仅扮演着一位待我相当好的挚友,她还客串了我人生中一位可爱的“哲学导师”。
我喜欢与她交谈。
她和黎扬一样总是浑身散发着勃勃生机,他们的青春洋溢随时都能感染我。
以至这些过了很久,我都时常怀念。
怀念我们夜晚无数次的交谈。
怀念她没心没肺打趣的时候。
怀念我、黎扬和她一起并肩而行的时候。
而现在,这一切已经很难再重温。
那天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生理痛把我折磨得面无血色。
我趴在桌前面色惨白地合着眼,姿雁伸手轻柔地帮我揉着肚子,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黎扬走过来摸我的头问:“怎么了?可可。”
我抿着嘴说不出话。
他坐到我身边圈住我的肩膀:“冷不冷,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我睁开眼看到身边的他们,忽地就掉下泪来。
姿雁伸出指尖帮我抹掉,担心地问:“这么痛啊,要不要我们陪你去看看医生?”
我流着泪摇摇头。
就这样我强撑了半节课。
下课时,有人走近我,一部手机递到我眼前,我愣了愣,抬头一看是沢言,我睨下眸子凑近手机屏幕。“怎么了?”他问。“没事。”我低低地应声。
他把手机收回去,指尖起伏,过一会儿又递来:“肚子痛?”
我支吾了一声。
他点点头,手插进口袋离开了。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到姿雁身上,她伸手摸了摸我出汗的额头。“我睡一会儿,上课你就叫醒我。”我说。“好。”她答。
过了没多久,依稀觉察到有人在轻轻蹭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上那双美丽的瞳仁。
沢言放下一个矿泉水瓶子,拍拍我的头坐回先前他的位置。
我讷讷地伸手去摸瓶子,竟然是热的,我默默地把它放在腹部,敛下眸子。
黎扬皱着眉凑过来问:“你们,你们什么关系?”
我摇摇头,无精打采地轻推了他一下:“别闹。”
他撇嘴,若有所思:“老夫夜观星象,近来你红鸾星动。”
我无力和他辩驳,下巴磕在桌边不语。
那天我一直看着沢言,他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掉眼泪了,那个时候想大概是生理期太痛了吧。4.2
那之后过了好几天沢言都没来上课。
我一直在想着跟他道谢,可是总遇不上他。
等到第二周晚自习他依旧没来。
我思考再三决定去问问沢言的室友徐波,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出了小麻烦,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忙。
这么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边已经走到了徐波的面前。“徐波。”我叫了他一声问,“你看到刘沢言了吗?”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看到了,刚不是还在走廊上弄手机么?”他顿了顿,带着点探寻的意味,“你找他有事?”
我点头:“嗯,是找他有点事,他还好吧,没生病吧?”
徐波蹙起眉毛摇头:“没有啊,他看起来好像挺好的啊,就是……”“就是什么?”我有些焦急地瞪大了眼睛。“就是寝室里就他一人天天睡得比小学生还早,跟提前进入老年期似的,弄得我们打游戏都不敢大声了。”
我听得一噎,嘴角抽搐。“哎,你不有事找他吗?要我给你带话吗,我‘小灵通’的美誉可不是白叫的。”
我看着他咧开嘴笑,露出整齐的一排白牙。
我扯扯嘴角:“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找他吧,谢谢了。”
出了教室,放眼望去是空荡无人的走廊,这个点正是自习的时候,大家都在安静地温书,没有多余的人在外头走动。
我顺着走廊一直走,快到走廊尽头时发现了沢言。
他一人蜷着身子靠着楼梯间的扶梯,他头上的应声灯因为我的走动而亮起来,原本黑漆漆的空间一下变得敞亮。
他眯着眼抬头,我正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上沾着一圈湿意,他原本美丽光亮的瞳仁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夜中的雾霭。
我愣住,莞尔一笑,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看到他并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才稍微放松:“你,为什么不去自习?”
他把头低下,脸埋在膝盖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磕磕巴巴地开始解释:“我原本想找你的,但是你一直没有来,我找不着你,我,我没有想要管你的意思,我是说我想向你道谢,上次,谢谢你。”
说完我偷偷瞥眼看他,他依旧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似乎并不想同我说话。
我只好弯着身子抱住膝盖头抵在上面发呆。
良久我侧头看他,他还是原先的姿势,我试探着问:“你睡着了吗?”
他终于回应我了,他在摇头。
我被他的回应鼓动,于是深吸一口气凑近,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了?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帮你分担啊,咱们什么关系啊。”说着我还相当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抖了抖身体,抬头看我,眼里揣着一些疑惑,他低头拿出手机,指尖跳跃,就像是在奏一首钢琴乐一般:“我们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朋友关系啊,小伙子给姐姐说说你遇到什么青春烦恼了?”我皱皱鼻子故作滑稽的样子问。
似乎是被我的举动感染,他原本愁绪满溢的眉间渐渐放松,嘴角露出浅浅淡淡的笑容。
他的手指再次在手机上滑动着:“打字可能没有说话快,你等我。”“好。”我答。4.3
沢言和知韵分手了。
那个承载了他风华正茂、情窦初开年纪时满满的回忆的女生,选择了离开他。
沢言的世界就像是一座围城,别人进不去,他也不想走出来。
知韵的一切于困在围城中的他来说,就仿佛沙漠里的一汪清泉。
高中时曾一起放学的午后,落日黄昏的教室里紧紧的拥抱,夜晚小道紧紧握住的双手。终究抵不过时间与距离。“我们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以为只要‘喜欢’、有‘爱’就能拥有所有。”她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沢言看着她的身影许久,最终也没能把最想问的那句话吐露:“那么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呢?能不能告诉我,即使再难我也会为了你去努力争取。”“是不是我不够努力,所以她不要我了?”沢言把手机递过来这样问我。
我蓦地就想到杨冬。
那个曾叫我名字、与我一同看天空的男生,只要一想到他,我还是会忍不住想流泪,还是抑制不住胸口发闷的痛。
我低头看着绞紧的指尖说:“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是你不够努力,有时候感情的事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你终其一生、用尽一切努力却总也走不进她的心里,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塞得太满,没有可以容纳你的位置。”
我转头与他对视,他水波荡漾的眸子亮得像是夜空的星辰,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到他的眼角,他沉默良久慢慢合上了眼睛,我看到自己的指尖轻轻抹去他睫毛上的湿意,然后我说:“沢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在呢。”
之前我总叫他刘沢言。
那是我第一次单叫他的名,却仿佛叫过很多次般亲切。
最后他问我:“我们是朋友,是吧?”“是。”我笑着答。“你是我的好朋友。”“好。”
伍
5.1那天正逢上体育课,黎扬兴致盎然地叫我与姿雁陪他打羽毛球。
黎扬前不久向姿雁表白了。
表白前他忐忑不安地来找我:“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万一她拒绝我怎么办?”“那就不告诉她呗。”我啃着苹果含含糊糊地回答。“可这要是不告诉她,她万一和别人好了,那我不得吐血?”黎扬急道。“那就和她说呗。”我咂巴咂巴嘴。“喂,你怎么立场这么不坚定。”他不满地看着我。“这样吧,黎扬,咱们猜拳好了,你输了就再缓一段时间,等你准备好了再去,我输了明天你就去表白吧。”
于是第二天晚上,黎扬就在宿舍楼下摆满了姿雁名字缩写图案的蜡烛,还不忘背着尤克里里扯着嗓子在楼下号姿雁最喜欢听的那首歌。
整栋楼的女生都乐颠颠地跑出来围观,小说里常出现的情节现在换到现实里别有一番风味。
我在宿舍被黎扬那“振奋人心”的嗓音逗得龇牙咧嘴地笑,我一边拍桌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喂,姿雁,你倒是给人家点反应,你没看到他这是准备你不答应,就在咱们楼下搭棚子开个唱的架势吗?”
姿雁羞得满脸通红,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她走过来踹了我一脚:“你倒是管管他,让他别唱了,这明天我还不得出了名。”
我捂住被踹的地方扁嘴:“人家不是和你表白吗,我出去算怎么回事?”说了两句,我的声音又被楼下的欢呼声盖住了。
忽地,只见姿雁起身跑到阳台拿起她的脸盆接了一大盆水,我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已经朝着黎扬当头泼了下去,黎扬在下面瞬间给浇了个透心凉,四周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事后,姿雁端端正正地坐在黎扬面前相当诚恳地道歉:“我就是着急了,想让你停下来,我没见过这么大场面,我心里慌得很,我,我就一个不小心就……你别生气了,原谅我。”
黎扬嘴都快气歪了,铁青着脸瞪着姿雁。
姿雁可怜巴巴地去戳他的手臂:“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黎扬看着姿雁,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阴森森地笑起来,连坐在旁边的我都觉得毛骨悚然。“要我原谅你可以,你得听我一星期话,一星期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黎扬扬高了下巴。
姿雁砰地挪开椅子站起来,一脚踹过去,黎扬龇牙咧嘴抱住被踹的大腿假哭:“你这简直就是故意伤人罪。”“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不干,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姿雁扬声说。
黎扬挪动身体靠到我肩上控诉:“可可,你可得为小的做主,你看看这个刁民,不仅泼我一身水,还踹我,你看看她这是道歉的样子吗?有她这么欺负人的吗?”
姿雁听不下去了,嫌弃地拉开他:“你别靠在可可身上,大夏天的热不热啊,我答应还不行吗?”
黎扬眨眨眼笑了。5.2“姿雁,陪我打羽毛球。”黎扬正使唤着姿雁,姿雁撇着嘴满脸的不愿意。
我坐在一边捂着嘴笑。
教我们的体育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伯伯,特别注重身体健康,所以隔三岔五就让我们跟着他做他自创的健康操,下面叫苦连天的一片,他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劝说我们。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做着做着还颇有趣味起来,今天难得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大家简直像出笼的小鸟,撒欢般一下就都跑开了。
我仰躺着靠在周边的护栏网上看他们打球,风迎面吹来,这感觉别说多惬意了。忽地,有人拍我肩膀,我回头,是沢言。“怎么了?”我问。
他站在一边开始比画。“你等等。”我拿出手机给他。“我们去操场走走?”他问。“行啊。”我起身拍拍衣服朝黎扬他们喊:“我们去操场转转啊。”
黎扬没空理我,随便地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重色轻友啊。”我撇嘴嘀咕。
我和沢言并排走在广阔的操场上,已经临近黄昏,太阳也就不那么晒了,偶尔微风拂面,倒也有几许凉爽的感觉。
我迈着步子侧头看他,他正好与我视线相撞。
我在他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
蓦地,我的心就跳漏一拍。
他翘起唇角,嘴微张,似乎是想要说话,我凑近,听到他模模糊糊的声音:“找我。”
我听得一愣:“找你?”
他嘴角扬得更高了,似乎我此刻的表情很让他觉得有趣。
他低头,指尖在手机上轻盈地跳跃:“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要多来找我玩。”“……哦,好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讷讷地应他。
他看起来很满意我的答复,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身体向前迈了一大步,走到我前面,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境不一样了,那种心情是我之前所体会不到的。
一个人他可能在关注你,用他的好默默陪伴你,但你不一定知道,他也并没有想让你了解,这种安静的情感好像比我从前的友情多了些什么,我当时想大概是多了温度,属于沢言的温度。
我忍不住叫他,他回头。
灿若星辰的眸子凝视着我。
我仰头,落日将整个天空都映衬出美丽的橘色,晚霞满天,美不胜收,我说:“沢言,快看天空。”
他眯起眼抬头,然后我看到他笑了。5.3
我与沢言告别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准备去找姿雁他们。
往回走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那条走过许多遍的操场和小道,一眨眼的工夫变得很长,明明刚刚和沢言走的时候那样短。
等我找到姿雁时正好下课铃声打响。
我走过去问:“黎扬呢?不等他吗?”
姿雁一边抹汗一边说:“他去还器材了,我们先走吧,太热了,再下去我都快变成人肉烧烤了,走,咱去小卖部买冰水喝,我需要立刻变成冰山美人。”“好,小的这就扶您过去。”我打趣地伸出手肘,姿雁相当自然地把手放上来,挺直了背:“起驾。”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走了一会儿,她突然板起脸很严肃地看着我问:“你和刘沢言怎么了。”“没怎么呀。”我纳闷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你长点心,别把同情当错觉,到时候伤害了人家看你怎么收场。”
我听得皱起了眉头:“什么同情错觉的,我打一开始就没想同情他,他也不需要我的同情,我觉得他就和我们平常人一样,和他聊得来,他人也挺好的,那么大家愉快地做朋友,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姿雁蹙起眉睨着我说:“不是我特殊化看刘沢言,而是有些事真的选择了就没退路了。你现在和他这么亲近做朋友,那你又怎么能肯定之后你不会喜欢上他?或者他喜欢上你?喜欢一个人需要多久,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侧面,人是感性动物,不管是下半身还是上半身,有些人就是能在一秒时间里吸引你,困住你。你可以躲开为什么不躲开?”“……”谈话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姿雁明白我的心情,我只是想沢言是朋友也好,以后是别的可能也好,我都不准备躲开,人就是爱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也许当我看着沢言说记得来找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头,他听到“我们是朋友时”快乐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么答应了的事为什么要反悔呢?
回教室的路上我正好遇到站在走廊上的沢言,他走过来想和我打招呼,大概我当时脸色不太好,他顿了顿迟疑着又回到了原地。
整个晚上我都心烦意乱,姿雁的话就像是紧箍咒一般,时不时地在我的脑海里打转。
姿雁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肘问:“你是不是在因为我下午说的话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摇摇头,摸摸她的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在想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陪伴在他身边,又不会伤害到他,他就像黎扬还有你一样,是我想要珍惜的朋友。”
姿雁沉默了。
晚自习下课时,沢言拉住我,我有点受宠若惊地问:“怎么了?”
也不管我答没答应他拽住我就把我往教室外拉。
我踉跄着跟着他。
他在不远处的小花坛边停下,我仰着头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傻愣着看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杯奶茶递给我。
我接过握在手心,冰冰凉凉的,杯身还沾满了冰块融化后的水汽,我忧愁地问:“你的书是不是湿掉了?”
他听得一呆。
我伸手去接他的书包,把书拿出来一瞧果然湿了,我用手擦擦水渍说:“你以后不要把饮料放书包里,会弄脏的。”
他睁大眼睛一副相当乖巧的模样看着我点头。
我被他那有趣的样子感染到,笑起来:“奶茶是要送给我的吗?”
他扬眉。“为什么送我奶茶?”
他低头掏出手机,过了一会儿递过来:“你不开心,喝了奶茶会不会开心一点?”
我不太懂他的想法,但不自觉地就心情舒畅起来。
我笑着说:“谢谢,我现在很开心。”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
眸子里溢满愉快的情绪。
那晚我们一起往回走,夏天的晚风吹来,和着蝉鸣,让人觉得内心无比安宁。
晚上我躺在床上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犹如星辰般的眼眸,还有那明明灭灭洒在他脸上的夜灯的光影,迎着那束光,沢言嘴角翘起,我那个时候想,这真是我看见过的最好看、最温暖的笑容了。5.4
姿雁似乎已经默认我与沢言来往密切,只是每当聊天的时候都提醒我适当保持距离。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她:“你在怕什么?”
她垂下眼睛避开我的视线:“你想过以后吗?你真的相信男女之间存在纯洁的友谊?你会慢慢变成他心中特别的那一个,刘沢言只会越来越依赖你,可是之后呢,当你谈恋爱了遇到喜欢的人,他怎么办?当你有了更好的玩伴,他怎么办?你想过这些吗?”
我沉默,似乎每次谈论到沢言的话题总是以沉默结尾,我知道姿雁是为我们好。
她见我不说话,便躺下不再继续。
当她翻身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爬起来把她摇醒,我就是这样,总是在认定的事情上变得固执,承诺的事为什么要改变呢?
我记起高中的时候,我家楼下住着一对祖孙,爷爷是个很和蔼的人,辛辛苦苦地把孙女养大,到了初中那个小姑娘变得很叛逆,总和爷爷吵架,之后姑娘搬过去和父母住了。
我每次回去的时候都可以看到那个爷爷抽一把藤椅坐在门口,有时候会喝茶,看到我会打招呼,有时候摆着一台小收音机,里面放着我没听过的戏曲。偶尔我会和爷爷搭讪几句,有次我随口问道:“爷爷你怎么不去院子里走走,那里有很多老人啊,可以一起玩。”
爷爷却说:“我看着当当从小长大,小一点的时候是我接送,大一点的时候,到点了我就会抽把椅子坐在门口等她回来,这么多年,习惯啦。”
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笑,眼角皱起一道道笑纹。
之后我升高二的时候搬了家,偶尔想起这位爷爷时,会想兴许爷爷也不仅仅是习惯吧,说不定走之前他还握着孙女的手说有空了就来爷爷这里,然后他孙女会说好。所以爷爷一直在等那个小姑娘吧。
不要轻易给人承诺,给了承诺就是给了他希望。如果只是因为随口答应,然后又随意忘记承诺,那个人该有多伤心啊,大概在你玩乐或者做别的事情的时候,慢慢熄灭了那原本燃烧的希望的火焰吧。
我看着姿雁,眼神坚定地说:“我不怕。”
她不懂我的意思。
我又重复了一句:“我不怕,无论什么那都是借口,一个人只有在害怕和退却的时候才会找许多借口,可是在我看来那些借口都没有存在的意义,我答应了沢言要和他做好朋友,那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到底有多长,我不知道,可我希望沢言燃起的那把火在我这里不会熄灭。”
陆
6.1很快我们迎来了新生的第一次校运会。
我陪着姿雁在黎扬的强行勒令下为他加油鼓劲。
还没轮到他上场时,他站在我们面前和一群人东扯西谝,进大学后他性子改了不少,做事的态度也认真了很多,人缘自然也就越变越好了,班上的同学都相当喜欢他,见到他老远就在那儿喊班长。
我听着黎扬贫嘴,正开心时,接到一条短信,我打开一看,是沢言,他问:“你在哪里?”
我回:“在陪黎扬他们呢,你要过来一起玩吗?”
之后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短信回复,我也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等到黎扬比赛结束,我再看手机时才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打开都是沢言的。之间间隔十来分钟,一条是:“我跑一千五。”另一条是:“你来看吗?”
他在邀请我,我当然得去了,我立马起身往操场跑,结果一眼便看见沢言在草坪里晃荡,我跑过去问:“你不比赛吗?”
他看到我摇摇头,我见他还在轻轻喘气,才意识到他应该刚跑完。
我很过意不去地拉住他的手肘仰着头看他:“对不起,我刚看到短信啊,来晚了,错过了你的比赛。”
他眨眨眼,笑着摇头,明明是一副快没力气的样子,却强撑着微笑。
我有些心疼地把他拉到空地说:“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坐这儿?就是草有点扎人,我觉得毕业的时候一定要给学校提提建议,这不利于我们这种祖国栋梁成长啊。”
沢言一听乐了,开始比画,我猜想他大概因为比赛没有带手机,于是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他,他拿过去写了会儿递了过来:“陪着我走一圈吧。”“好。”我答。
和他并肩走了一会儿,我笑起来,他侧头看着我,不甚明了的样子,我转身面对他,倒退着走,他伸出一手扶在我肩上,“很久之前我总是走在一个人身后,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表情,他在想些什么,他也不会关注我在想什么,有时候我会突然变得不太懂自己。我一直以为那段日子,我是活在对他的喜欢之中。现在想想,其实我一直活在他的身影之下,他的身影笼罩了我,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会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我看向远处,有些释然地笑了。
之后我们一块儿往教学楼走,快到楼梯时,他突然停下,我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不走了?你不去参加班会吗?”
他摆手示意我先上去,我和他告别往楼上走,快到转角时,下意识回头看他,发现他还一直站在原地,看到我在瞧他,他就弯了弯嘴角。
那天班会沢言没来参加,我发短信问他,他告诉我他请假了,腿不太舒服。
我看着回复默然许久,班会说了什么也没心思去听了。
那晚我失眠了,一直快到天亮才睡过去。
第二天是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准备换好衣服去食堂买早餐。
我刚穿好衣服拿钥匙时短信就来了,我一边看一边往食堂走,是沢言发来的。
他问:“今天忙吗?你在哪里?”“不忙。去食堂买早餐。”我回。“我们出去吧。”
我想着他昨天腿不舒服,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多走动比较好,于是拒绝了他。
等我走进食堂,突然就有人挡住我,我吓了一跳,抬头看,是笑容可掬的沢言,我有些无奈地叮嘱他:“你怎么跑出来了?腿不舒服要好好休息的,我们下次再出去吧。”
他凑过来又开始做出很乖巧的样子,眨巴着眼睛,双手合十,把手机递过来:“去吧,去吧,就今天。”
我看着他依旧有些担忧:“可是你的腿怎么办?”
他摆手拍拍自己胸口,一副没关系的样子。“真的没关系吗?那这样,你不要勉强,如果不舒服了咱们就回来,好不好?”我看着他,“你要去哪里?”“去看电影吧。”他告诉我。
在车站上了车后,正巧后排有空位子,我拉他过去坐下,指着他的腿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他扬着嘴角摇头。
我看他并不像撒谎的样子,于是稍微放下心来。
他有些开心地转头看窗外。
坐在制冷效果并不好的空调车里,我看着坐在身旁的这个男孩,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偶尔眯起眼,手放在膝盖上抓着手机,白白的、修长的手指,我想他弹钢琴的话一定很好听,还有他总是干净利落的头发,我忍不住问:“你头发是不是很软?”
他回头有些疑惑地看我,我摸摸自己的头发说:“妈妈小时候说头发软的人性子也软。”
沢言抬手摸摸,摇了摇头。
我笑出声来:“你很好啊,以后多交更多的朋友。”
他看着我,然后慢慢点头,又转身看车外。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晃动游离的风景,让我误以为此刻像是变成了两个世界。外面是熙熙攘攘、纷繁复杂的世界,车里是我和静静坐着的沢言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苛责。人们做着自己的事,看着自己的风景,谈着自己的恋爱,带着自己的孩子。这里没有人知道沢言不会说话,他们不会因此羞辱他、奚落他、歧视他、讨厌他。沢言可以这样静静地坐着享受这难得的宁静,不被那些可能受到的伤害打扰。我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可以停留,希望永远不到站,希望他永远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6.2
到了电影院,里面迎面而来的冷气让我禁不住抽了口气。
沢言把手机凑过来问:“你想看什么?”“随便。我都可以。”我看着他。
他抬头看了看公映牌,指着一个电影歪头挑着眉看我。“好。”我点点头。
于是他拿出皮夹准备付款,我也不甘落后地把钱包拿出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心急地摇头,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不用你的钱。”“我带钱了啊,你省着自己用吧。”我拒绝,表达我的不赞同。“你收进去,不用你的钱。”他皱着眉头又把手机递过来,我看着他一副明显不允许被否定的样子,只好悻悻地作罢。
他这才松开手有些开心地往售票处走,我在身后顺从地跟着他:“我去吧。”
他显然明白我说的意思,可是还是摇了摇头。他敲出几个字,“你等着我。”
隔着一小段距离我担忧地望着他,心里被焦急充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那么固执。
后来想想,其实这是属于沢言的特有的温柔。
看电影时,我看到他端坐着相当认真的模样,觉得很有趣,便凑过去贴着他耳朵问:“你干吗这么认真?”
他十分惊讶地捂住耳朵转头看我。“怎么了?”我撑着下巴疑惑地问,不太明白他如此强烈的反应。他摇摇头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又一阵敲击:“因为想感受一下自己不能做的事,如果能做是什么样子。”
我把头转向荧幕,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许久,我感觉到椅子扶手上沢言的手动了一下,轻轻碰到我的手臂,皮肤磨蹭到皮肤,可是我们谁也没动。
回去的路上我们沿着长长的小路一边走一边聊天,那感觉真好,我一直认为那个时候是属于我们的黄金时代,没有忧愁与离别,安静闲适,不必疲于奔波,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活着。
我说着无数笑话的时候,他无数次捧场地大笑,又或是我们相互无话时,只这样静静并肩而行却内心安宁、毫无尴尬。
夕阳洒在他的鬓角,衬着他的肌肤,似有许多光芒坠落在他脸庞,他眯着眼温柔地笑的时候就像一幅绚丽的油彩画,我那个时候想到了我家楼下的那只花斑猫,它总是喜欢午后躺在夕阳下晒着太阳,凑近看的时候他会眯着眼嘴角上翘,每次见到我都会很开心,后来有一天我忍不住偷偷拍下来,也是那天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喜爱它,看着那张照片我只觉得浑身散发着满满的暖意,沢言很像那只可爱的猫,每当靠近他,只觉满满的温暖,他就像是小太阳。
快到宿舍时沢言拉住我,把手机凑过来,上面写着:“谢谢你。”
我摇头说:“没关系啊,客气什么,倒是你,好好休息,腿记得热敷。”
他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摇摇头让我回去。我同他告别往楼梯上走,快到二楼时手机响了,是他的来电,我接听问:“怎么了?沢言。”“……”对面寂静无声,我握着电话转身下楼,隔着宿舍楼的窗口我看着他,他还没走,依然站在原地。看到我走近他,他笑着挥挥手,挂掉电话,抿着唇转身。
回到宿舍时,我收到短信。是沢言的:“再见。”
我看着那两个字,突然就掉下眼泪。
这个男孩刚刚是想对我说“再见”才打过来的吧。可是他努力却发现他说不出。
挂了电话,我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有些人等了一辈子没等到爱的人。有些人却在毫无准备下走到了你面前。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我却觉得带着一些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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