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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2 07:4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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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非)纳尔逊·曼德拉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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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己对话:曼德拉自传(传奇人物曼德拉未曾面世过的私人档案)

与自己对话:曼德拉自传(传奇人物曼德拉未曾面世过的私人档案)试读:

献给

泽娜妮·扎内特姆巴·诺玛松托·曼德拉(Zenani Zanethemba Nomasonto Mandela),她于2010年6月11日在车祸中不幸丧生,年仅13岁……监狱是认识自我的理想场所,同时也是从现实的角度定期探寻个人的思想和情感的理想场所。在评判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习惯以外部因素作为标准,例如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社会影响力、知名度、拥有的财富和教育水平。当然,在衡量一个人的成功方面,这些物质标准很重要。因此,许多人都在努力奋斗,积极获取这方面的成功,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在评判作为人的发展时,内部因素则显得更为重要。诚实、真诚、纯朴、谦逊、真正的慷慨、不慕虚荣、愿意为他人服务,这些内在特质是每个人都很容易做到的,同时也是我们精神生活的基础。但是,如果没有认真地进行自我反思,没有认识到自我、自己的缺点以及错误,上述特质就不可能形成。监狱不能带给一个人什么,但是在这里,一个人至少每天都有时间去反思自己全天的行为,去克服一些不好的方面,然后发挥出内在美好的方面。定期沉思,在每天睡觉前和自己对话15分钟,是很有好处的。刚开始的时候,去剖析自己生活中的负面因素或许很困难,但是一旦坚持尝试10次,就会得到很好的效果。不要忘记,所谓的圣人其实就是不断努力尝试改进自我的罪[1]人。注释[1]选自曼德拉在1975年2月1日写给温妮的信,当时温妮被囚禁在克龙斯塔德监狱(Kroonstad Prison)中。见本书第181页。

序言

在纳尔逊·曼德拉被囚禁在罗本岛期间,我和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也是远距离地对他逐渐有了了解。在多数人的心里,他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也是南非乃至全世界范围内追求公正、公平和尊严的化身。他所作出的巨大牺牲激励着各国人民,促使他们为人类的进步作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

许多人追随着他,而我,也在努力按照最适当的方式追寻着他的脚步。第一次开始积极参加政治活动的时候,我还是个大学生。当时,我参加了撤资运动,并参与到帮助南非结束种族隔离制度的运动中。但是,作为青年人,我个人所面临的障碍永远无法与每天生活在种族隔离制度下的人相提并论。而且,我也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勇气支撑着曼德拉度过了这么漫长的监狱岁月。是他唤醒了我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也是他使我认识到每个人都有捍卫正义事业的义务。他所作出的人生选择,使我们认识到一个人不能仅仅满足于接受现状,而是应该尽我们所能去追求理想的世界。

这些年来,我怀着十分谦卑的心情关注着他,崇拜着他。同时,他在追求公正公平梦想过程中所作出的牺牲也激励着我。如今的世界充斥着冷漠和绝望,而曼德拉的人生故事正是与这样的世界对抗的过程。他从一名囚犯到一个自由的人,从一位追求解放的斗士发展为推进和解的热心人士,从一个政党领袖到一位国家总统,致力于推进国家的民主进程和发展。卸任后,曼德拉继续为实现公平、机会均等和人类尊严而努力工作。他对改变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作出了巨大贡献,很难想象,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如果没有他,历史会变成什么样。

在当选为美国参议员后,我来到了罗本岛当年囚禁曼德拉的囚室内,此时距离我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校园内首次涉足政治生活,参加撤资运动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如今,罗本岛监狱已经变成了一座纪念碑,用来纪念为实现南非的和平过渡而作出牺牲的众多志士。站在这间囚室内,我试图回溯466/64号囚犯曼德拉在这里度过的那段岁月,那时他的斗争是否能够取得胜利还是个未知数。我也试图把这位改变了历史的传奇人物想象为一名普通人,一名为改变社会作出巨大牺牲的普通人曼德拉。《与自己对话》(Conversations with Myself)向我们展示了普通人曼德拉的一幅生活画卷,这对于全世界人民来说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通过跨越几十年的日记、信件、演讲稿、访谈录和其他类似文件,本书向读者展示了曼德拉从平淡的常规监狱生活到作出竞选总统决定的整个生活历程。在这本书里,我们看到了一位学者、一位政治家、一位热爱家庭的男人、一位写出传记《漫漫自由路》的人和一位把梦想和实际结合在一起的领袖。他就是曼德拉!如今,通过这些作品,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他追求自由的漫漫路途的各个阶段和他所经历的坎坷曲折。

通过书中的完整描述,纳尔逊·曼德拉提醒我们,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和普通人一样,他也有缺点,但是正是这些缺点启发和鼓舞了我们,因为如果我们坦诚面对自己,就会发现,在战胜恐惧和疑虑的过程中,在我们的奋斗的结果还是未知数时,在宽恕他人的努力中以及在挑战自我的过程中,我们都会遇到或大或小的、个人或政治层面的挣扎和斗争。本书所讲述的曼德拉的生活经历并不是一位永远不犯错误或永远获胜的人的经历,而是一位愿意为自己的信仰涉足险境,一位努力工作以使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的经历。

总的来说,这就是曼德拉希望传递给世人的信息。我们生活在一个表面上看很难改变的时代,人们会很容易屈服于异议和自己的弱点,然后选择一条更加简单的道路,从而也就逃避了应该向他人承担的责任。曼德拉也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但是对于他来说,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阳光照射进罗本岛的监狱,他就会期待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一个值得他牺牲的未来。而在面临复仇的诱惑时,他又意识到了和解的可贵,于是他最终让原则战胜了权力。更可贵的是,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休息时,他依然没有放弃鼓励自己的人民去奉献,过去没有放弃,我想他未来也不会放弃。

在当选美国总统前夕,我很荣幸地与曼德拉进行了一次会面。就任美国总统后,我偶尔也会与他通通电话。但是,他已是壮士暮年,而我常常忙于公务,因此我们的每次谈话都很简短。但是,在谈话中,很多时候我都能够感觉到他的善良、豁达和智慧。我意识到,在已经造就的历史表面下隐匿着的是一位普通人,一位选择希望、摒弃恐惧——选择前进而不沉溺于过去被囚岁月的普通人。同时,我也意识到,对于曼德拉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去了解他、去认识他才是对他更好的尊重。美国总统 巴拉克·奥巴马

引言

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一个闻名于世、万人敬仰的名字。而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已然成为他所处时代的英雄,一位20世纪历史长河中的伟大人物。他与同时代的其他政治领袖将近30年的牢狱生活已经成为“新南非”的一个传奇,一个神话。他是神圣的偶像。从传记到期刊文章,从故事片到电视纪录片,从茶几上的大部头著作到报纸副刊,从自由之歌到赞美诗,从机构网站到个人博客……他的生活经历无处不在。但是,他到底是谁?他真实的思想是什么?纳尔逊·豪利沙沙·曼德拉(Nelson Rolihlahla Mandela)对曼德拉文学、出版产业和公共演讲领域作出了巨大贡献。他的自传《漫漫自由路》自1994年出版以来一直是畅销书。自1990年获释后,经授权的作品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办公室奔涌而出。他接受过无数次访谈,作过多次演讲,录制过无数次录音,出席过数不清的会议。从根本上讲,《漫漫自由路》是一本经过精心撰写刻意而成的合集。书的初稿是在罗本岛上经艾哈迈德·卡特拉达(Ahmed Kathrada,与曼德拉有着生死之交的战友、朋友和狱友)所称的“编辑委员会”的努力下完成的。20世纪90年代初期,曼德拉与作家理查德·施腾格尔(Richard Stengel)合作更新并扩充了书稿,并由卡特拉达和其他顾问组成另外一个小组对编辑过程进行审查。他的演讲的完成过程也是如此。除了少数的即兴演讲外,他所有的演讲都是极其正式的,并且配有精心准备好的演讲稿。因此,说他的演讲是集体努力的结果也不足为奇。同时,这些年来,记者们也发现,透过他正式的公众形象进入他的内心也是很困难的。他是“领袖”、“总统”、“公众代表”、“偶像”,仅仅向他那公众性外表瞥上一眼,就已经让人觉得他光芒四射了。但是,问题仍然是:他到底是谁?他真实的思想是什么?

出版《与自己对话》一书的目的是通过私人档案资料向读者展示日常生活中的曼德拉。这些档案资料包括曼德拉写给自己或亲密友人的私人书信和言语。这里展示的不是为了迎合公众的需要和期望而包装好的曼德拉,而是真实的曼德拉。在这本书里,读者看到的是他的书信、演讲和回忆录的手稿、在会议中作的注释(或涂鸦),他的日记、他的梦想、他的体重和血压、他的工作安排、他对所经历过的事件的思考、对过去的反思以及和朋友的对话。在这里,他不是偶像,也不是远离普通人生活的圣人,他就像你和我,是一个普通人。正如他自己所描述的一样:“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不是在与神打交道,而是和平凡如你我的普通人打交道:这些普通人是充满矛盾的男人和女人,或稳重或浮躁,或坚强或软弱,或出名或无名,在他们的血液里,蛆虫和剧毒杀虫剂每天都在较量着。”

曼德拉步入成年后,养成了勤于记录的习惯,同时对保存这些记录也很着迷。1929~1934年间,他是卫理公会成员,会员卡上记录了他的会员身份,这些会员卡他都保存了下来。1962年,在访问非洲诸国期间他每天都在记日记;被囚期间,他还保持着在笔记本上写书信草稿的习惯。当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斗争、地下活动和监狱生活,这些档案资料都遭到了破坏。为保证安全,一些记录被秘密地保存起来,一些交由别人保存,一些在路上已经丢失,还有一些遭政府没收的档案也被毁坏或充当了证据。如今,曼德拉的私人档案资料都已经散落,很不完整。而最完整的记录保存在纳尔逊·曼德拉记忆和对话中心(Nelson Mandela Centre of Memory and Dialogue)。同时,在南非的国家档案馆、国家安全局、曼德拉家庭博物馆和立里斯里夫信托基金会(Liliesleaf Trust)里也保存了大量重要的记录。另外,一些与他人通信的零星信件保管在个人手中。

2004年,纳尔逊·曼德拉记忆和对话中心落成。在落成典礼上,图书项目《与自己对话》同时启动,此项目也是纳尔逊·曼德拉基金会(Nelson Mandela Foundation)的中心任务。最初,记忆和对话中心主要是将零零散散的“曼德拉档案资料”整理归档,但没过多久就发现,那些已收集但尚未归档的资料也变得同样重要。2004~2009年,曼德拉不断向该中心捐赠私人资料。作为记忆和对话中心的记忆项目的负责人,我很早就意识到,如果把中心的材料好好地整理一下,出版一本很重要的书是大有可能的。2005年,中心的档案保管员和研究人员组成一个小组,开始了这项艰辛的工作——收集资料、使资料内容语境化,以及整理和描述资料。同时,对一些条目和文章进行初步的鉴别和筛选,挑选出能够成书的材料。这个小组的成员包括:塞罗·哈唐(Sello Hatang)、安西娅·乔塞亚斯(Anthea Josias)、鲁斯·马勒(Ruth Muller)、博尼斯瓦·尼亚蒂(Boniswa Nyati)、露西亚·拉施尔德斯(Lucia Raadschelders)、扎内勒·里巴(Zanele Riba)、拉齐亚·萨里赫(Razia Saleh)、萨姆·文特尔(Sahm Venter)和我。

2008年,我开始与出版商杰夫·布莱克韦尔(Geoff Blackwell)和鲁斯·霍布迪(Ruth Hobday)讨论这本书的出版工作,出版计划也随之具体化,项目的最终阶段也确定了下来。我们向曼德拉作了简单的说明,他祝愿我们的工作成果能够顺利出版,但是他表示自己不愿意参与到这项工作中。卡特拉达同意担任项目的特别顾问,高级研究员文特尔和档案管理员哈唐、拉施尔德斯、里巴和萨里赫担任项目负责人,由我指导,负责最终的选题和编辑工作。最重要的是,历史学家和作家蒂姆·卡曾斯(Tim Couzens)也加入了我们,负责提供专业知识和不受中心的日常工作干扰的学者意见。之后,比尔·菲利普斯(Bill Phillips)也加入到项目的最终编辑阶段,他在20世纪90年代担任过《漫漫自由路》一书的高级编辑。事实上,《与自己对话》是一本由纳尔逊·曼德拉自己撰写的书,书里记录的是他的声音,很直接,很清晰,同时也有一定的私密性。而我们小组所做的编辑工作也同样很重要。小组根据主题、材料的重要性和及时性的要求,从大量现有的和过去获取的资料中精心挑选,完成了本书的内容。我们自认为已经仔细查阅过曼德拉私人档案馆中的大部分资料,但是,到最后还是发现有很多私人珍藏的资料没有查阅到,也没有利用到。例如,工作进行到最后几个月的时候,我们偶然发现前监狱看守杰克·斯沃特(Jack Swart)还保存了一些资料——在曼德拉最后14个月的监禁期间,他在维克多·维尔斯特监狱(Victor Verster Prison)担任看守。还有一次,那是在项目将要结束的时候,南非国家情报局向我们公布了一小部分关于曼德拉的材料,这些材料的绝大部分对小组的工作是很有帮助的。曼德拉的材料在南非国家情报局属于高级机密,这就意味着以后还可能有新的材料向世人公布。

为完成这一图书项目,我们查阅过曼德拉的所有私人资料,但最终选择的重点包括以下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狱中信件。曼德拉在罗本岛上写了很多信,都交给监狱看守寄出。他在两本硬皮练习本上认真地抄写了这些信件,它们记录了自1969年到1971年曼德拉在狱中最为艰苦的那段时间,字里行间满是辛酸和痛苦。1971年,监狱当局偷走了这些信,2004年才经一位曾经担任过安全警察的人返还给他。曼德拉所在的监狱设有信件检查员,因为他们,曼德拉从来都不确定自己的信件是否能够邮寄到目的地,所以,他把这些信件称为“残酷无情的命运”。如今,南非国家档案馆还保存着几封他在被囚禁期间的信件,这些信件监狱当局当时并没有邮寄出去。档案馆同时也保存着那些没有被邮寄出去的信件的副本。

第二部分是两组对话录音磁带,记录下来的不是文字而是声音。这些谈话极其亲密,也不怎么正式。谈话过程中,曼德拉还时常陷入沉思,开始与自己对话。第一组磁带是在与理查德·施腾格尔合作撰写《漫漫自由路》期间录制的,对话长达55个小时。第二组磁带记录的是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之间的对话,大约有20个小时。1964年6月12日,艾哈迈德·卡特拉达、曼德拉和其他6人被判终身监禁。20世纪90年代,经曼德拉邀请,卡特拉达开始负责《漫漫自由路》和曼德拉的权威传记的审阅工作,传记的执笔人是安东尼·桑普森(Anthony Sampson)。脱离了公众视野,曼德拉与这两位老战友之间的关系是十分轻松的。在录音中可以听到,他们经常轻声笑着,偶尔也会哈哈大笑,而曼德拉所讲的内容和讲话的方式也是无比风趣。第三部分是笔记。1962年,曼德拉还没有被囚禁,那时他就有随身携带笔记本的习惯。这一年,他访问了非洲各国(以及英国),去学习军事战略,参加游击战训练并向新独立的国家和民族主义运动领袖寻求支持。在整个访问和受训过程中,他一直携带着笔记本。之后他回到南非,在遭当局逮捕时还携带着一本笔记本。在获释后的岁月里,在与南非当局谈判寻求南非的民主发展的过程中,甚至在总统任期内,他都没有放弃这个习惯。这些笔记本里记录的是注释、备忘录、会议记录和信件的草稿等。也有几篇很长的文章,每一篇都有好几页(极少有人会对这样的文章感兴趣,限于篇幅,不在这里引用)。这些文章主要记录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工作委员会上每位发言人的发言要点,内容很细致。他为什么要记录下这些,我们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出于他曾经作为律师的职业习惯,毕竟,律师需要仔细地记录客户的信息。也或许是在过了70岁高龄之后,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不再自信了。

第四部分是自传《漫漫自由路》未完成的续篇草稿。1998年10月16日,曼德拉拿出一张蓝色的信纸,提起他最心爱的钢笔,果断地写下了几个罗马数字,然后写下标题:“总统岁月”。其时,他的手刚劲有力,充满力量。在标题下方,是“第一章”几个字。然后,他又在信纸的顶部写下了“草稿”两个字。但是,在他担任总统的最后几年里,因为忙于包括布隆迪谈判在内的各种事务,被各种政治活动、慈善事业和络绎不绝的访客包围,他的写作最终耽搁下来。顾问建议帮他安排一位专业作家,他拒绝了。对自己所写的东西他有很强的保护欲,总是希望能够自己完成。有一段时间,他们给曼德拉安排了研究助理,但是对这样的安排他很快就感觉到不习惯。最终,他感到精疲力竭,再也没有力气写下去了。

曼德拉的私人档案资料没有任何内在的组织原则或系统的安排,这毫不奇怪。《与自己对话》中所选用的资料是按照潜在的原则分类的,主要的依据是曼德拉的生平、他的沉思和反思的主题。本书包含四个部分,每部分都设有引言和题目,题目均是从经典的文学内容、形式和题材中选择的,包括田园生活、戏剧人生、史诗人生和悲喜剧幕。曼德拉钟情于经典文学,进入大学之前和在大学里,他学习的都是拉丁语。另外,他在希腊文学方面涉猎广泛,在大学和监狱里都扮演过其中的角色。

本书的形式直接借鉴马尔库斯·奥勒利乌斯(Marcus Aurelius)的《沉思录》,这本《沉思录》涵盖了公元2世纪的思想、沉思录和格言警句。马尔库斯·奥勒利乌斯不是一位多么伟大的哲学家,也不是作家,但他是国家领袖、罗马皇帝、政治家、勇于行动之人、战士,他很清楚沉思录、笔记和日常自省对自己的益处。他的写作是在斗争中进行的,他的书也充满了智慧。这本书最初的书名按照字面意思翻译过来是“献给他自己”。因此,无论是从内容性质还是从作者身份的角度看,这本《沉思录》与生活在18个世纪之后的一个男人和另外一本书都有着极大的关联。凡尔纳·哈里斯(Verne Harris)纳尔逊·曼德拉记忆和对话中心项目负责人2010年8月

第一部分 田园生活

警察突然搜查了曼德拉在家乡索韦托奥兰多的房子,后来在1985年,房子又因着火被烧毁,曼德拉在乡村泰姆布兰德(Thembuland)保存的童年时光记录也就丢失了,或许也是永久地消失了。这些记录包括母亲传下来的一本家庭回忆录,里面没有父亲的照片,但是有母亲的照片。曼德拉许多优秀的品质是从童年时期形成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倾听。他生活在泰姆布兰德,习惯于认真倾听长者的言语或是部落集会上的发言,他亲眼目睹国王、酋长或是首领带领着大家,把不同的意见统一起来。传统的部落要求人们遵守纪律和秩序,拥有良好的自控能力,并保持对他人的尊重,而为曼德拉提供深造的教育机构也极力提倡这些良好的行为方式。7岁时,曼德拉进入库奴村(Qunu)的小学读书,学校离他的出生地姆维佐(Mvezo)不远,但是学校只有一间教室。之后,他进入位于库科尔韦尼(Qokolweni)的克拉基伯雷寄宿学院(Clarkebury Boarding Institute)学习,后来进入希尔德顿卫理公会教会学院(Wesleyan College of Healdtown)深造。之后,他在位于小镇艾丽斯附近的福特哈尔大学(University College of Fort Hare)获得他一生中的第一个学位。这所大学吸引了南非众多显赫黑人家族的年轻人,多年来,众多和曼德拉生活在同样世界里的同辈人来到这里学习,其中最著名的是凯泽(K·D)·马坦齐马(Kaiser Matanzima,曼德拉的侄子,比曼德拉年长)和奥利弗·坦博(Oliver Tambo),后者后来成为曼德拉的政治伙伴、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和终生密友。

1941年,曼德拉离开位于东开普省(Eastern Cape)的泰姆布兰德,去追求不同的生活和命运。离开家乡之后,他从来没有与家乡的传统文化脱离。但是,他所选择的是与家乡人民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他参与的组织——非洲人国民大会(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的政策也阻碍了他与家乡的联系。他与马坦齐马的私人关系就是最好的证明。曼德拉很喜欢他,也很尊敬他,但是在与推行种族政策的政府的关系方面,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被囚禁期间,曼德拉渴望接受马坦齐马的探访,但是狱友们认为,接受他的探访就意味着政治上的妥协,曼德拉最终放弃了与他见面。之后,在他囚禁岁月的最后几个月,他们终于在监狱会面了。

曼德拉获释后,在库奴村建立了自己的家园。每当曼德拉回到故乡,部落里的首领就会过来拜访他,向他请教。他的孙子就任姆维佐领导人职位时,他还兴致勃勃地参加了就职仪式。2007年,曼德拉在福特哈尔大学投资设立了纳尔逊·曼德拉教育和乡村发展学院(Nelson Mandela Institute for Education and Rural Development)。

第一章 时间的深渊

“我将坚守我们的誓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出任何不利于其他人的话……但是,问题是,大多数成功人士都极容易犯虚荣的毛病。在他们的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向公众吹嘘自己的功绩,在他们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英语语言进化得还真可以,对于自我吹嘘,竟然有这样一个甜蜜[1]的名称——自传……”[2]

1. 选自曼德拉在1971年3月1日写给法蒂玛·米尔的信

我将坚守我们的誓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出任何不利于其他人的话……但是,问题是,大多数成功人士都极容易犯虚荣的毛病。在他们的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向公众吹嘘自己的功绩,在他们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英语语言进化得还真可以,对于自我吹嘘,竟然有这样一个甜蜜的名称——自传,他们是这么称呼的。这是一种不断地夸大别人的缺点,以衬托和强调作者值得夸耀的成就的东西。我很怀疑,我能不能安静地坐下来,去思考一下我的经历。我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成就,也没有让我能够自我夸赞的技能。即使每天痛快地喝上几大杯甘蔗酒,我相信自己也没有勇气去尝试写本自传。有时候,我甚至相信,上帝创造我的本意就是向这个世界展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就代表了普通人的本来模样。没有什么东西能诱惑我,让我去给自己做广告。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得已必须去写一本自传,那这本自传也应该是在我入土之后才能出版。或者,我会在离开之前提前暗示一下,可能我无法继续遵守我的誓言了。反正死人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如果哪天背后的事实浮出水面了,而且是完全真实的绝对真实的事实,那么我多年安安静静保持的形象也就被毁了,不过,这就是子孙后代的事了,与我们也没有关系了……我就是那种什么都知道一点,但是什么都不专业的人。我确实是懂得很多领域的知识,但那都是表面的碎片式的知识。应该往深层次里研究一下南非和南非人民的历史,但是至今我还是没有掌握到这方面的专业知识。

2. 选自曼德拉在1986年2月17日写给乔伊·莫西洛(Joy Mosieloa)的信

当一个人按照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走过了45年后,即使在每一次危险来临前他都能够清晰地预知,但是对于那些影响他整个生命的事件的真实发展的过程和方式,他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永远无法清晰地预知。不过,如果我可以提前预知到这些年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还是会作出同样的决定,至少我这样认为。但是,在作这样的决定的时候,我可能会有一点望而生畏的感觉,那些我明知道要发生的人生悲剧足能够融化我内心钢铁般的意志。

3.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曾经我也是接受过训练要成为酋长的人……后来,他们逼我和一[3]个我不喜欢的女人结婚,我就逃跑了……这件事改变了我的人生。但是,想象一下,如果我没有逃跑而是待在家里的话,现在我可就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酋长了,整天挺着啤酒肚,拥有数不清的牛羊。

4. 选自和理查德·施腾格尔的对话

大多数人都会受到自己成长背景的影响。我在农村长到23岁……之后,就离开了那个小村庄,去了约翰内斯堡。当然……每年大多数时间我都会在学校生活,只有6月和12月学校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家,而且6月的假期只有一个月,12月开始的假期大概有两个月。因此,每年的大多数日子我都是在学校度过的。[19]41年那年,我23岁,去了约翰内斯堡,开始学习……西方的生活方式和其他东西。但是……在家乡的小乡村形成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你得佩服我,我始终对土著文化保持着敬仰之情……当然,西方文化同样是我们无法漠视的。因此,我的确是受到了两种文化的浸染。可是,说我的这种情况很特殊是不太公平的,因为很多人都是如此,都是同时受到两种文化的影响……现在我是习惯说英语了,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更何况在监狱里的时候我都没法接触到科萨(Xhosa)文学。退休后,我想做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读一些我渴望读的文学作品,[包括]非洲文学。对于科萨和梭托(Sotho)文学作品,我都能读,[4]我也喜欢阅读这类作品,但是,繁重的政治活动把我的时间都耽误了……现在我是什么都读不了了,想起这件事我就非常后悔。

5.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那时,没有谁能够安静地坐下来,定期地、系统地给我讲一讲我们国家的历史、文化、地理、自然资源和存在的问题,以及怎么计算、怎么称重量和测量尺寸。和其他的科萨族孩子一样,我在成长过程中只能通过问问题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从自己的经验中学习,观察大人并尝试着模仿他们的行为。在这个过程中,当地的风俗、礼节和禁忌等起到了重要作用,从这些风俗礼节和禁忌里,我获取了大量的信息。在家乡,我有很多亲戚,但是大多数是男孩。很小的时候,我就不再整天围着母亲转了,我和这些男孩子们一起乱跑,一起玩耍,一起吃饭。我还真记不清楚什么时候独处过。就连晚上也都和其他孩子混在一起,和他们一起吃东西,盖着同一条毛毯睡觉。5岁的时候,我就和其他男孩一起出去放羊放牛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迷恋上了非洲大草原。稍微大一点儿的时候,也单独出去放过牛……当时,大家很喜欢玩一种叫“基萨”(Khetha,意思是挑选你喜欢的那一位)的游戏。我们在路上随便截住一群女孩,让她们从我们之间挑选一个她们喜欢的男孩。游戏规则规定,男孩必须尊重女孩们的选择,而一旦她们选好喜欢的男孩,就可以在这个男孩的陪同下继续往前走了。但是,女孩子们一般都很精明,她们通常会一起选好一个最丑或最木讷的男孩,然后在路上嘲笑或戏弄他……我们唱歌跳舞,尽情享受远离大人的自由。晚饭过后,母亲或姨妈还会给我们讲一些世代流传的故事、传说、神话或寓言,它们可以激发想象力,又是极有价值的思想品德课。回首童年岁月,我一直相信,正是因为这种家庭生活方式和大草原上的群体玩耍和劳作经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对团队合作的重要性有了认识。但是,我长大后接受的正式教育强调的多是个体的发展,很少讲授团队合作的价值,这样也就慢慢抹杀了童年时期取得的小小进步。20世纪40年代开始参加政治斗争后,我没费多大力气就适应了组织的纪律和原则,这也是童年生活方式的功劳。

6.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摄政王不太愿意让我回库奴村,他担心我会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担心我借着这个机会逃学,这是可以理解的。偶尔,他也会让我回去,但只给我几天时间。大多数时间,他会派人把我母亲接到皇室所在地和我见面。每次回库奴村看望母亲、姐妹和其他家人的时候,我都很兴奋。尤其是和堂兄亚历山德拉·曼德拉(Alexander Mandela)在一起时,我感到特别开心,他激励我,鼓励我积极地提问题以获取知识。在我们的部落里,最早有资格做老师的或许就是他和我侄女帕蒂韦·雷尼纳(Phathiwe Rhanugu,她比我年长很多)了。教室外面的世界轻松有趣,吸引着我,如果不是他们的建议和耐心的劝诫,我可能早就抵挡不住诱惑跑出去玩了。那时,影响着我、占据着我的思想和行动的只有酋长职位和教堂。毕竟,我所知道的英雄几乎都是酋长。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对摄政王都很尊敬,这种尊敬更是夸大了这种酋长制度的重要性。在我看来,酋长职位已经不仅仅是部落生活的轴心了,而是获得影响力、权力和社会地位的重要途径。和酋长职位同样重要的是教堂。但是,影响着我的不是《圣经》中的人物和教义,而是牧师马蒂奥洛(Matyolo)。他在我们那一带的知名度和摄政王是一样的,但是因为他掌握着教会的无上权力,所以在涉及宗教事务时,他就成了摄政王的上级和领导。另外,部落人民所取得的进步是由教会学校促成的,获得成就的人也都是教会学校培养出来的,比如,我的学校、学校里的老师、政府部门文员和翻译人员、农业模范和警察。后来,酋长的职位就带有双重性质了,他不仅代表着部落人民,还要为政府服务。我不再局限于我的家庭背景或是那些带领人民抗争的少数酋长,而是以更加现实的眼光看待这个职位。酋长们的祖先都曾带领人民冲杀在抗争抢占豪夺的战斗中,作为这样的祖先的后代和传统的领袖,酋长们肯定会受到人们的尊重;但是作为压迫政府的代理人,酋长们就变成了被批判和仇视的对象,毕竟政府是黑人的敌人。政府控制了酋长制度,把它当做专制压迫的机器。在经历过很多事情后,我对传教士们的角色的评判也更加客观,因此也慢慢发现,单单依靠与牧师的个人关系来评判宗教是很不明智的。但是,也不能轻视这两个体制在部落人民中的影响力,否则将是很危险的事情。因此,在处理与它们有关的事情时,我一直都很谨慎。曼德拉的卫理公会教会会员卡,1930年。

7. 选自曼德拉自传未出版的续篇

获释后不久,我前往E.L.[东伦敦]与西伦科·索库帕(Silumko Sokupa)会面,之后为了解当地形势,又与ANC[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地方委员会的相关人员见了面。在向我简单介绍情况时,他们告诉我恩基卡斯族(Ngqikas)的国王扎内西韦·桑迪莱(Zanesizwe Sandile)要到宾馆拜访我。我大吃一惊,因为让一位国王到宾馆来拜访我可不是一种礼貌的做法。我马上让委员会的人给国王打电话,说我会去宫殿正式拜访他,请他千万不要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国王来了。我向他道歉,解释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是在城市里出生和长大的,他们一点儿都不了解传统的领袖。这次并不是不尊重他,而是他们无知,无视了礼节。科伊族(Khoi)首领奥特舒梅奥[5](Autshumayo)、拉拉布族和班巴塔族的马乔马(Maqoma of the Rharhabe,Bambatha)、祖鲁族的塞蒂瓦尤(Cetywayo of the Zulu)、佩迪族的曼普鲁(Mampuru of the Pedis)、文达族的齐弗哈兹(Tshivhase of the Vendas),还有其他很多领袖,一直都站在抵抗压迫的最前线,人民尊敬他们,崇拜他们……甚至在实施种族隔离的政府推行最残酷的压迫政策时,仍然有像泰姆布族的萨巴塔(Sabata of the Thembus)和祖鲁族的西普里安(Cyprian of the Zulus)这样勇敢的领袖反抗政府的压迫,拒绝背叛自己的人民……但是,很多传统首领还是没有意识到历史的教训。他们似乎已经忘记,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一些货真价实的君主最终失去了统治权力……他们可是君主……是他们自己或先辈主动放弃了统治权力,心甘情愿地让位于由人民选举出来的代表来实施统治,最终国家实行君主立宪制,而国王也保住了王位。这些君主包括如今的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二世、西班牙国王卡洛斯、荷兰女王贝娅特丽克丝、丹麦玛格丽特女王二世、挪威国王哈拉尔五世,还有瑞典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如果哪个君主固守着自己的统治权力不肯放手,那么他可能在很久以前就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了。但是,我们永远不能忘记,南非的传统酋长制度是受南非的法律、风俗、文化和传统保护的,因此决不允许废除。我们必须在民主原则的基础上,寻求适当的办法帮助传统的酋长们在新成立的政府里扮演更有意义的角色。

……我不太清楚实施种族隔离的政府的首创精神……在班图斯坦(Bantustans)的其他地区发挥了多大的作用,但是在特兰斯凯(Transkei)就有一所专门为传统酋长子弟设立的学校,在这所学校里,可以学到管理领地的基础技能。并不是说非要开设这样的学校,但是完全可以依靠政府的资源,帮助酋长子弟接受最好的教育。对于我自己来说,资源还是有限的,但还是把一部分酋长子弟送到了南非大学还有英国和美国的大学中去深造。接受过文化教育以后,几乎所有的传统酋长都会接受民主化进程,而那种促使他们拼命维护封建统治形式的自卑情结也就随之消失了。

8. 选自1971年1月1日曼德拉写给诺玛比托·布哈拉(Nomabutho Bhala)的信

这是你写给我的最短的信,整封信里只有一个长句,但却是很久以来我收到过的最棒的一封信。我原以为,50年代过后,在我们这一代已经没有煽情者了,而且在过去的50年里,我已经听过无数次说服力极强的雄辩家的演讲,也阅读过世界著名人士撰写的一流传记,所以,我认为,单单是一篇散文的华丽辞藻或哪位雄辩家的流利口才已经很难打动我了。但是,你在这张最柔软的纸上草草写下的句子却打动了我,这种感动甚至超过了以往我所阅读的文学作品带给我的感动。很多在你梦想中占据重要位置的英雄人物的生活都很简单,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书面记录,他们毕竟生活在3个世纪以前。你我都无法清楚他们是怎么策划让他们名留千古的一切行动的,也无法看到他们如何实施这些计划。他们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否则至少我们可以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样,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像你这样生活在20世纪下半叶的现代都市人,享受着这个社会所取得的巨大进步和成就,早已不会受到古老部落生活的影响。但是,新石器时代那些衣着褴褛、举止豪迈的英雄们仍然会在你的脑海、你的人生计划以及你的梦想中徘徊。这些古代英雄都是非常出色的人——如果有例外,也是住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古代人;根据经济形态和工具判断,他们仿佛生活在石器时代,但是他们却挥舞着铁制的武器建立起或大或小的国家。后来,冲突频现,国家摇摇欲坠,但是在一个经济组织形式和科技发达程度超过他们千年,并且能够随意利用科学资源的敌人面前,他们依然表现得非常出色,硬是坚持统治了一个港湾[一]百多年。我认为,你能够拥有这样的梦想,原因很简单。因为跟别人相比,你对我们的祖先了解得更加透彻一些,而且在你看来,在那个争斗似乎永不止歇的世纪里,我们的祖先都是英雄,我们这一代应该效仿他们,以他们为楷模。在祖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确实表现出了无可比拟的爱国热情。尽管国家经济体制几乎还处在原始的状态,武器也极其落后,但是他们没有把这些当做借口,逃避自己保卫祖国的神圣职责。如今,在我们国家,似乎注定应该推行隔离制度,但是当代青年不能惧怕这种制度。当初,众多部族英雄联合起来揭开了斗争的序幕,之后,这次斗争也变得世人皆知。而我们的英雄最终也出色地发挥了自己的力量。如果忘记他们,那么我们所继承的历史遗产永远也[6]不会完整。大部分黑人的祖先是科伊科伊族人,他们的领袖奥特舒梅奥(南非第一位被流放罗本岛的黑人政治犯)、奥达索(Odasoa)和戈戈索(Gogosoa)都是很出色的领导人。在1799年爆发的第三次解放战争中,克拉斯·斯图尔曼(Klaas Stuurman)史无前例地与Kama朝代(Amagqunukhwebe,科萨语)酋长库瓦(Cungwa)联合了起来。很多人,包括参加过无数斗争、付出巨大牺牲的自由战士们都极其鄙视阿巴特瓦人(Abatwa)。但是,还是有一些南非历史学家客观而友善地记述了阿巴特瓦人不屈不挠的精神和高贵的品质。阿巴特瓦人和波尔人(Boers)曾经在斯尼乌山(Sneeuberg)有过一场大战,阿巴特瓦人由酋长卡雷尔(Karel)带领,波尔人出动了由100多名队员组成的突击队,他们在Poshulis Hoek展开了一场大战。如果你阅读过这次战役的报道,就会明白阿巴特瓦人对南非的贡献,他[7]们曾经是这个美丽国度的唯一居民。在无数次战斗中,他们拼死抵抗,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胆识,甚至在最后一支箭射出后也没有停止战斗。在我们投入战斗之前,这些先人已经在为一个自由的南非而战了。他们为我们开辟了道路,他们的联合斗争是南非悠久历史的源头。我们继承的三类遗产,激励着我们去斗争,去为生命中最神圣的事业赴汤蹈火。“非洲英雄”包括所有的古代斗士。许多年过去了,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雄辩和成熟的斗士们前赴后继,南非的历史越来越悠久,与之前的历史比起来内容丰富了千倍。像塞洛佩·泰马家族、贾巴武家族、杜布家族、阿卜杜拉赫曼家族、古尔家族、阿斯瓦[8]特家族、卡查利亚家族等,如今你们这一代也加入了这个光荣的队伍……

我也喜欢伟大的梦想,尤其对你的梦想很感兴趣。说不准在你下一个梦想里,会有些什么让齐卡·恩蒂(Zika Ntu)的子孙后代感到兴奋,甚至也能引起所有的著名英雄的后代的兴趣。人们热衷于鼓励一部分势力的发展,各个部落的社会组织急速进入社会化的最终和最高形态,民族之间混战,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世界化梦想就不能仅仅停留在“需要”这个层面,而是要成为一种人们必须承担的责任。把所有自由力量联合起来是梦想,而经过斗争、牺牲和传统文化,联合这些力量的纽带已经形成。曼德拉抄写的《南非土著:霍屯督人和班图入侵土著布希曼人领地的侵略史》一书的部分内容,见本章注释⑥。注释[1]选自曼德拉在1971年3月1日写给法蒂玛·米尔的信,见第9页。[2]法蒂玛·米尔教授(Professor Fatima Meer),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3]曼德拉是泰姆布人(Thembu),也是皇室成员。当时,摄政王为他选了一位新娘,希望曼德拉能和她结婚。[4]科萨(isiXhosa)和梭托语(Sesotho)是南非11种官方语言之一。[5]奥特舒默(Autshumao,曼德拉称其为奥特舒梅奥),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6]南非有四支原住民,科伊科伊族(Khoikhoi)属于其中一支。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7]对Poshuli's Hoek战争的描写见曼德拉读过的《南非土著:霍屯督人和班图入侵土著布希曼人领地的侵略史》(The Native Races of South Africa:A History of the Intrusion of the Hottentots and Bantu into the Hunting Grounds of the Bushman,the Aborigines of the Country)一书,该书的作者是乔治·W·斯托(George W Stow)。(见曼德拉在本书第18和第19页中的誊抄内容。)[8]对这些人物的介绍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

第二章 亲密同伴

“在西方文明的浸染中,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非洲身份,也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的经历,那时我们围在部落里老人的身边,听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学习他们的智慧。这是我们祖祖辈辈和部落传统学校教授孩子知识的方式。在建立了我们自己的政府之后,在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国家之后,[9]我依然敬重我们的老一辈,依然喜欢和他们谈论往事。”

1.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在西方文明的浸染中,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非洲身份,也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的经历,那时我们围在部落里老人的身边,听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学习他们的智慧。这是我们祖祖辈辈和部落传统学校教授孩子知识的方式。在建立了我们自己的政府之后,在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国家之后,我依然敬重我们的老一辈,依然喜欢和他们谈论往事。听他们讲述我们国家的历史、文化、传说和传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这些“历史学家”们包括维尔·斯科塔(Mweli Skota)、塞洛佩·泰马(Selope Thema)、[阿尔伯特·]卢图利酋长(Chief Albert Luthuli)、Z·K·马修斯教授(Z.K.Matthews)、摩西·[10]考塔尼(Moses Kotane)和J·B·马克(J.B.Marks)。他们对非洲历史的通晓程度让人吃惊。他们已深深扎根于非洲的土壤中,他们用科学知识丰富了我们的传统和文化,可以描述出北方人民的每一次运动,能够头头是道地讲出这方面的各种理论,还可以总结出历史上我们人民内部之间冲突的原因,与白人对话,甚至还可以预知未来的发展方向。这就是这些“历史学家”的优点所在。能够继承我们祖先的这种口头传承文化的老一辈人现在已经消失了,或者说正在消失。借助于科学的发展,获取各领域知识的方式虽然已经被现代化,但是年青一代依然重视老一辈的经验。对于年轻人来说,每天都会有新的实际问题出现,他们喜欢用教室和课本里的知识来验证老一辈人的实践经验。

2.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是的。宿舍导师在大学里主要负责学生的管理工作,他这个人很厉害……有一次,他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人,他的房子常常有鬼怪出没。为了把鬼怪驱逐出去,他想尽了办法,但都无济于事。最后,他决定离开这个村庄[由小茅屋或房舍组成的村庄]。于是,他把家当打包装在一辆马车上,动身去其他村庄。半路上,他遇到了一位朋友。朋友问他:“你现在是去哪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马车上就有声音传来:“我们在搬家,要离开我们的村庄。”原来是其中一个鬼怪在说话。这人以为搬家就可以把鬼怪甩掉,但事实上鬼怪一直跟着他。导师就说:“这个故事的寓意是:出现问题的时候,要面对它,不要逃避。如果不解决问题,问题就会一直跟随你。出现问题了,就要勇敢地面对它、解决它。”这就是故事中的道理……我从未忘记过,我也很相信这个道理——有问题就必须面对,而不要试图掩盖。例如,在政治上,会出现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而对于这些问题,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采用不受大家欢迎的方案。如果有人提出“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几乎没有人会响应,然后问一些问题,例如:“我们有没有资源?我们有没有作好充分准备?我们有没有能力采取行动?”有一些人为了给别人留下一种激进的印象,遇到问题就不去面对,尤其是不去面对那些会使他们不受欢迎的问题。要获取政治上的成功,就必须要让人民对你的见解有信心,要清楚、礼貌、平静地说出并解释你的观点,但是不要直白地说出来。[11]

3. 选自1987年12月22日曼德拉给南非大学的一封信

我特此申请免修拉丁语1这门课程,理由如下:在1938年大学录取考试中我通过了这门课,1944年也通过了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University of the Witwatersrand)本学科的特殊课程考试。但是,现在我已经基本上忘光了这门课程的内容。如果要重修这门课,我就得从头学起。对于一位69岁高龄的老人,这可是一件难事。我曾经是一名非常合格的律师,在被捕和判刑以前已经在律师行业工作了9年。如果我要重新做律师,就不必学习拉丁语学位课程。但是,我也不打算再继续从事代理律师或辩护律师职业。就算以后哪天会继续做律师,我也不会去学习拉丁文,因为我已经被判处终身监禁。如果您同意我的申请,我打算把拉丁语1这门课改为非洲政治。

4.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在与非洲人国民大会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发现:在一次大范围的国民运动中,必然会存在矛盾,这些矛盾或数量众多,或极其相悖,或是最基础的或是其他类型的。如果一个组织由不同的社会阶层和社会团体组成,而且在这些阶层和团体之间,各自的长远利益产生了冲突,并且这些冲突可能会在关键的时刻爆发,那么在这个组织内部就可能产生一系列的冲突。还有一种矛盾,它会把同一个阶层或团体分裂得七零八散。在割礼仪式上,因为实行不同方法而产生了各种偏见,这就是一个例子。在福特哈尔大学时,我的一个朋友没有遵守习俗实行割礼,当我发现这个事情时,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甚至带点儿讨厌。那时我21岁。后来,与非洲人国民大会接触后的经历和一些进步的观点帮我消除了青少年时期的偏见思想,使我认识到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慢慢地,我明白自己完全没有权利依照自己的风俗标准去评判其他人,不管对自身所属群体的风俗有多么的引以为[12]傲;我也认识到,仅仅因为别人没有按特定的风俗行事就鄙视他们,是一种沙文主义的危险表现。我想,如果一种风俗一方面能够团结民众,另一方面又不会在目标上与反种族压迫斗争冲突的话,我就应该适当地尊重这种风俗习惯。但是,我绝不会把自己的习俗强加在别人身上,当然也不会遵从一些有可能冒犯我们同志的风俗,毕竟在如今的形势下,想获得自由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5.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哦,是的!是的!我感到很自豪,因为我们老师就曾告诉我们:“现在你们已经成为福特哈尔大学的学生了,你们将来会成为人民的[13]领袖。”我们一直没有忘记老师的话。当然了,对于黑人来说,如今取得一个学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国王一定为自己的儿子(这个家族的一员),在福特哈尔大学读书而感到自豪。

6.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幻想和幻想的破灭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二者不停地交替。20世纪40年代初,我的实际经历与期望之间的反差就给了我沉重的打击。读大学时我以为,毕业后我会自动成为人民的领袖,带领他们努力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大部分福特哈尔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就是遵循这样的生活模式。很多学生离开教室后,就直接找到一份很舒适的工作,拿着稳定的薪水,在社会上还有一定的威望。事实上,人们也确实很尊敬这所大学的毕业生,这些毕业生在教育界尤其享有很高的声誉。但是,我的经历却与他们大不一样。我进入的是一个重视工作经验和常识,但高学历却并没有决定意义的圈子。我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跟我的新环境几乎没有直接联系。普通教师都不太愿意谈论种族压迫、黑人机会欠缺和受到侮辱这样的话题,而这些也是他们目前所经历的。没有哪位老师哪怕能简单地告诉我,用什么方法可以彻底消除种族歧视,我应该阅读相关方面的哪些书籍;也没有老师告诉我,在我希望成为纪律严明的自由运动的一分子时,应该加入什么样的政治组织。我只能通过偶然的机会,尝试并从一次次的错误中来学习这些事情。注释[9]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见第23页。[10]关于以上人物,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11]曼德拉在狱中继续学习法律学位所要求的课程,于1989年获得学位。[12]割礼是科萨族一种传统仪式。接受过割礼,就标志着一个男孩进入成人阶段。曼德拉在16岁时接受了割礼。[13]福特哈尔大学建于1916年,是南非第一所推行高等教育的黑人大学。

第二部分 戏剧人生

在福特哈尔大学时,纳尔逊·曼德拉曾扮演过刺杀亚伯拉罕·林肯总统的约翰·威尔克斯·布斯(John Wilkes Booth)。在罗本岛上,狱友把古希腊悲剧诗人索福克勒斯撰写的《安提戈涅》(Antigone)改编成了一出戏剧,曼德拉出演了剧中残暴的国王克瑞翁(Creon)。为了曼德拉的学习,艾哈迈德·卡特拉达买了一大堆希腊戏剧文学著作——守门人对这些书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所以毫不费周折,书就运了进来。但是扮演坏人无疑激发了曼德拉恶作剧的幽默感。在罗本岛上,自第一次开始拿起书本,他就时不时地引用莎士比亚,并对希腊悲剧情有独钟。有一次,他还拿自己的表演开起了玩笑。在最初的政治生涯中,他就了解到了戏剧形体动作的威力。事实上,自1941年起到1962年入狱,他的生活就是一部很不错的戏剧。20世纪40年代末,非洲人国民大会确定了曼德拉的领导地位;50年代到60年代,他积极参加了所有反种族隔离的运动。1962年8月他入狱时,他已是“民族之矛”(MK,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武装力量)的领导人,而且成为反种族压迫运动中最著名、最受欢迎的人物。同时,也是南非的头号通缉犯,被称为“黑色海绿花”(The Black Pimpernel)。1963年到1964年间,南非历史上最重要也最富戏剧性的瑞佛尼亚审判(Rivonia Trial)开庭审理。在这次审判中,曼德拉顺理成章地成了社会焦点。1944年,在经历了几次恋爱后,曼德拉娶了沃尔特·西苏鲁(Walter Sisulu)的一位年轻的亲戚,伊芙琳·梅思(Evelyn Mase),他的戏剧人生也到了新的阶段。他们生了4个孩子:女儿马卡齐韦(梅基),以及两个儿子——马迪巴·桑贝基勒(桑比)和马克贾托(贾托),还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他们的大女儿,也叫马卡齐韦,但出生后9个月就夭折了。结婚十几年后,他们终究承受不了生活中的痛苦和彼此在一起时言语的尖刻,最终离婚。在以后几年里,这次失败的婚姻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大的痛苦。1958年,曼德拉娶了光彩照人的姑娘温妮·马迪基泽拉(Winnie Madikizela)。曼德拉一直都很欣赏坚强的女人,像鲁思·莫帕蒂(Ruth Mompati)、莉莲·恩戈伊(Lilian Ngoyi)、海伦·约瑟夫(Helen Joseph)和鲁思·弗斯特(Ruth First)等,但他似乎不太在意温妮能变得多坚强。他们育有两个女儿:泽娜妮(泽妮)和津齐斯瓦(津齐)。曼德拉常常管温妮叫“扎米”(Zami),这是温妮的班图语名字“诺姆扎莫”(Nomzamo)的简称。与第一次婚姻相同的是,曼德拉的第二次婚姻同样遭受了来自他的公众生活的剧烈影响。他的戏剧人生就是家人的痛苦人生。

第三章 精神的翅膀

“只有空头政治家才不会犯错。只要参与政治活动,就难免会出错。处于政治斗争中心的人需要处理很多实际和紧迫的问题,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也没有范例可供参考,这时难免就会出现很多错误。但是,如果在适当的时候,他们能够灵活变通,并提前以自我检讨的方式对工作作好检查,就会获得必需的经验和前瞻能力,从而避免一些常见的错误,在错综复杂的事[1]件中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法。”

1.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只有空头政治家才不会犯错。只要参与政治活动,就难免会出错。处于政治斗争中心的人需要处理很多实际和紧迫的问题,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也没有范例可供参考,这时难免就会出现很多错误。但是,如果在适当的时候,他们能够灵活变通,并提前以自我检讨的方式对工作作好检查,就会获得必需的经验和前瞻能力,从而避免一些常见的错误,在错综复杂的事件中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法。

2.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政府推行的种族隔离政策摧毁了亚历山德拉的社会结构,如今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一座“鬼城”,但是,这里的生活依然很精彩,每次[2]想起它,总能唤起我美好的回忆。在这里,我学着适应城市生活,对白人至上主义思想也开始有了切身的体会。这个地方有很多漂亮的建筑,但它其实是一个典型的贫民窟——拥挤异常、污秽不堪,还有营养不良的孩子或光着身子或衣衫褴褛地四处乱跑。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宗教派别,充斥着匪徒和低级酒吧。在这里,生命廉价无比。到了晚上,这里几乎就是刀枪的世界。通常,警察会搞突然袭击,或检查通行证,或检查人们是否已缴纳人头税,或检查酒馆营业是否合法,然后大批大批地逮捕民众。尽管如此,依然有5万多人住在这里。这是南非少数几个居民能够自由获取财产的地区之一,没有政府的强制条例,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此,亚历山德拉是一个代表自由的符号,同时对住在这里的人们来说是也一个挑战。

它的存在说明我们国家的一部分民众已经脱离了农村,成了永久性的城市居民。在所有讲非洲语言的群体中,住在这里的人们的政治意识比较强,且善于表达,白人已经逐渐注意到了这里的人们的团结意识。而我则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样的城市中才能产生人民的领袖,因为这里生活着大批武装工人和大量富裕且极有抱负的新兴商人阶层,种族隔离的观念让他们受到了很多挫折。以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居住在亚历山德拉的人们所必须经历的。14年前我被捕入狱,在那之前的日子里,我没有把奥兰多市当做自己的家,虽然那里有我的妻子、孩子和房子,而是把亚历山德拉当成了自己的家,一个没有房子的家。

3.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我和拉扎尔·希德尔斯基之间的深厚友谊,还有在我面临各种困[3]难时他给予的热情帮助能够足足写满一个章节。我有一位很特别的朋友,叫约翰·姆恩霍马(John Mngoma),他是一位演说家,并且精通祖鲁文化。我很喜欢听他讲一些过去的有趣事情,一听就是几个小时……听他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还有在刚到约翰内斯堡时与他的接触过程中,我的内心慢慢变得坚强,很快就会忘记自己面临的困难,贫困,所遭受的痛苦、孤独和挫折。在跟他交往的过程中,我开始相信自己可以自立,也可以接受陌生人的善意支持,而且这些陌生人是值得尊敬的。在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向他们寻求支持。现在,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组建了家庭,虽然离我的家乡很远;我也取得了一些进步,虽然是很微不足道的,但至少我是在利用自己的资源,是自己在努力。对于那些在我困难时帮助过我的人,我有一种特别的依恋。这类友谊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不是单单源自个体,而是建立在家庭基础上的关系,因此,如果维系这种友谊的某个成员离世,也不会影响到整个群体的友谊。

4.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曼德拉:在希尔德敦(Healdtown)的时候,我交了个朋友。后来,我去了约翰内斯堡,我们的友谊日益深厚。这位朋友叫撒迦利亚·莫莱特(Zachariah Molete),在希尔德敦卖酸奶。如果你对他好,他就会送你优质的酸奶……40年代初,我去了约翰内斯堡,住在……亚历山德拉。当时他父亲开了家……杂货店,而他自己又是卫理公会教堂的总管,在教堂活动中很照顾我。我当时忙于参加各种斗争,他就为我提供日常生活用品,于是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有一次,他来找我,说:“你晚上可得小心点儿!现在有伙盗窃犯可是很猖狂,大家都叫他们‘蒂塔·拉恩赫’(Thutha Ranch)。”“蒂塔”的意思是“收集带走”。这伙盗窃犯真的是猖狂至极,能把整座房子洗劫一空——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叫他们“蒂塔·拉恩赫”的原因。撒迦利亚·莫莱特又跟我说:“他们就在你的住处附近活动!”那时候,我一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有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门外好多人走动的声音吵醒了。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撒迦利亚对我说过的那帮盗窃犯。外面是争吵声,而且声音很大,有个家伙说:“我不管,我们进去,我们必须进去!”另一个家伙反对道:“伙计,别进去了。里面这人是个学生,他肯定没钱,里面估计啥都没有。”然后他俩就吵了起来,第二个家伙很是坚持,一直在说:“别管这个学生了,伙计!别进去了!”后来,那个坚持进屋的家伙恼羞成怒,狠狠地踢了一下门,那扇门很旧,门闩一下子就断了。最后他们没有进屋,离开了。

施腾格尔:他踢的是你的门?

曼德拉:是啊,当然是我的门。当时我很吃惊,也很害怕。不过他们最后走了,没进来。我把我的床搬到门后,只有这样才能把门重新关上。后来,我就那样睡下了。我非常感激……不管他是谁……那位把我从被抢劫的危险中解救出来的人,他说:“别去,别去抢劫他!”这人还真不错。

5. 选自曼德拉1979年12月9日写给女儿津齐·曼德拉的信,因为曼德拉“未经允许”把这封信藏在了圣诞卡片里,信件被检查员扣留

有的时候,我会想起在奥兰多东部的圣约瑟夫拳击馆所经历的事情。拳击馆和DOCC(唐纳森·奥兰多社区中心)的墙上刻着我甜蜜的回忆,好多年了,一想起它,我就会感觉特别开心。50年代在DOCC训练的时候,拳击馆内有专业的也有业余的拳击手和摔跤手。[4]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是约翰内斯·莫洛西(Johannes Molosi)。他曾经是拳击冠军,对拳击历史、拳击理论和实践都非常熟悉和在行。他是个很不错的教练。

但是,50年代中期,他对拳击馆不再那么用心了,动不动就离开,而且很久都不回来。拳击手们对他开始不满意了。有两次我都把这事压下去了,但是在拳击手多次反抗后,他依然我行我素,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这一次,我是没有办法让双方和解了。最后,拳击手们离开了DOCC,在圣约瑟夫开了一所拳击馆。我和桑比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西蒙·查巴拉拉(Simon Tshabalala)现在在国外,当时担任这所新建立的拳击馆的经理。明星拳击手当然还是杰里·乌恩亚·莫洛伊(Jerry Uyinja Moloi),他后来成为Tvl[德兰士瓦]省的轻量级拳击冠军,同时也是角逐全国冠军的主要选手。除了杰里,我们还培养出了3位冠军。他们分别是击败了莱斯利·汤埃(Leslie Tangee)的埃里克·恩特塞莱(Eric Ntsele,南非最轻量级拳击比赛冠军)、弗雷迪·恩希迪(Freddie Ngidi,德兰士瓦省次轻量级冠军)和约翰内斯·莫科特迪(Johannes Mokotedi,德兰士瓦省次轻量级冠军)。拳击馆还培养了另一批有潜力的运动员,比如来自布隆方丹(Bloemfontein)的彼得,他是次轻量级选手,还在他家给我们提供了车库。当时他还是杜布(Dube)假期培训班的学生。桑比也是一位很棒的拳击手。有的时候,他去兰德方丹(Randfontein)、弗里尼欣(Vereeniging)或其他地方比赛,我等他常常等到深夜。我和这些运动员朋友们亲昵得就像一家人,你妈妈[温妮]后来也过来了,这个大家庭就变得更加亲密。如果我不能陪伴她,杰里和埃里克就会开车带她四处逛逛。后来,爸爸和妈妈订婚的时候,拳击馆所有人都参加了我们的订婚派对。顺便提一下,弗雷迪也在我们的公司上班,他人很安静,大伙也很信任他,非常喜欢他。有一次圣诞节前夜,我回到办公室,知道我看到谁了吗?是弗雷迪,他竟然就那么躺在总办公室外面的过道里,身体瘫软,显得很无助。他那个样子确实吓着我了,我连忙把他送到了医院。那庸医瞥了他一眼,竟然说我们的这位冠军一点儿事都没有,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看来,他是在圣诞节狂欢上没有控制住,过于放纵自己了,才搞成这个样子。之后,我把他送回他在OE[奥兰多东部]的家里,才放心了。顺便再提一下,我早就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情。在DOCC的一场争吵中,斯基雷指责杰里在背后使坏,背叛他,就像古罗马的马克·安东尼背叛恺撒大帝一样。桑比就问,安东尼和恺撒是谁,那个时候桑比才9岁,什么都不懂。斯基雷很气愤地大喊:“不要跟我们提起死人。”他那个气啊,差点儿都把孩子的内脏给挖出来,幸亏当时我在场。他跟我抱怨,感觉这个孩子太不懂礼貌。我提醒他,我们是在我家里,而我是一家之主,所有事情应该由我来定夺。当然,在拳击馆我就没有这个权力了。桑比交了会费,就应该和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没有权力让他按照我们的指示做事情。选自曼德拉1979年12月9日给津齐·曼德拉的一封信,见37页。2010年,人们在南非国家档案馆发现了这封信,信上还附着一张由监狱检查员写的纸条,内容是用南非荷兰语写成的:“曼德拉把这封信夹在了圣诞卡片中,因此,信件将被扣留,但是我们会把卡片寄出去。我们没有通知囚犯曼德拉,他还不知道这封信没有邮寄出去。他未经允许就把信夹在了卡片中。1979年12月20日,我跟长官迪普莱西(Brigadier du Plesssis)讨论了这件事情,他同意了我的决定,然后指示我把这封信保存在曼德拉的档案中。”

我们在拳击馆待了一个半小时,晚上回到家都已经9点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口渴得厉害,感觉身体里一滴水都没有。这时,妈妈就会给爸爸冲上一杯新鲜凉爽的橘子汁,然后再端上晚饭,还搭配着酸奶。她那些天很开心很快乐,身体也不错,看起来容光焕发。而我们的房子就像蜂巢一样闹哄哄的,今天是以前学校的老朋友来拜[5]访,明天是巴拉[巴拉瓜纳医院]的同事或拳击馆的会员来,有时甚至连我们公司的职员都来拜访我们,找你妈妈聊天。有两年多的时间,我和她就像在度蜜月。下班后如果还不能回家,我就会很反感,但是她和我一直在提醒彼此,这种幸福的日子有多难得,不一定什么时候艰难的日子就会来敲我们的门了。在那段时间,我们确实和朋友们相处得很好很开心,我们完全没有时间自怜自叹。20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起那段美好的日子,就感觉那段时光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清晰无比。

6. 选自曼德拉和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施腾格尔:

这段时间参加了不少社交活动吧?你之前说过,第一次来约翰内斯堡就被带到很多聚会上,主要是共产党的聚会,你还见到了迈克尔[6]·哈梅尔。关于那时你们和白人一起参加的社交活动,还保存有很多[7]书面形式的记录,当时乔·斯洛夫和鲁思·弗斯特也参加了……

曼德拉: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像在这个国家里所有白人之间和黑人之间的社交活动一样,是很平常的。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我们那时是白人和黑人一起参加聚会或活动。

施腾格尔: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很特别,不是吗?

曼德拉:……白人和黑人一起参加聚会确实很特别。但是,在我们国家,聚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不像我们那样定时举行罢了。关键是这些团体组织已经很习惯接纳新成员,[共产]党也是这样。

施腾格尔:我知道了……至少对于白人来说,他们并没有觉得白人和黑人一起参加聚会或活动有多大胆,多刺激,是吧?

曼德拉:不,不是的。这儿的白人是在民主传统的熏陶下长大的。另外,更合理的解释是,他们已经投身到被压迫人民的斗争中,有时需要邀请非洲黑人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施腾格尔:你去没去过这些聚会?

曼德拉:去,但不是个[聚会迷]。有一次,乔还向沃尔特[·西苏鲁]抱怨:“纳尔逊一点儿都不喜欢聚会。”

7.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曼德拉:我在约翰内斯堡接触到了很多思想。

施腾格尔:参加会议的时候呢,难道你就只是坐着那儿听?

曼德拉:……我从来都不发言,除了辩论——但也只是学术性的辩论,而不是政治会议中的辩论。比如说布隆方丹队与约翰内斯堡队辩论时,约翰内斯堡队邀请我去做他们的辩手,我就参加了。但在参加会议时,我通常不会发言,后来加入[非洲人国民大会]青年联盟后,情况才有点改变。但是,我发言的时候还是会很紧张,非常紧张。

施腾格尔:为什么紧张呢?是因为你在人生中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还是因为如果发言的话就会有危险?

曼德拉:……其实我不懂政治。那时候,在政治方面我还很落后。但是,我一直在和懂政治的人打交道,他们告诉我发生在南非国内外的很多事情。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学业上只得过D,但是懂的事情却比我多得多……在福特哈尔[大学],我选修了两门历史[文学学位]课程,对南非历史了解得很多,也懂得很多欧洲历史。但是盖伊·拉[8]德贝盖伊·拉德贝却远比我懂的多,他懂得的不仅仅是历史事件,他还能从历史事件背后挖掘出深层次原因,然后解释给我听。于是,我开始以另一种角度重新学习历史。那时,我遇到了很多像他那样的人。比如,大家都很喜欢的迈克尔·哈梅尔,他是文学硕士。还有在维思[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就读的鲁斯蒂·伯恩斯坦,他获得过文学学士学位……这些家伙……都精通历史,我不是[共产]党员……但是我[9]会很认真地听他们讲,那是很有趣的。

施腾格尔:你第一次参加共产党的会议的时候……你是反对共产主义的?

曼德拉:是的。的确如此。

施腾格尔:那你最后参加了他们的会议,是不是就代表你开始赞同共产主义?

曼德拉:不,不。因为有人邀请我,我才去的,而且我确实对这样的聚会很感兴趣。共产党是一个新组织,组织里有欧洲人、印度人、有色人种和非洲人。对我来说很新鲜,是我以前不太了解的,所以对它很感兴趣。

施腾格尔:相对于政治,你是不是对社会观察家这个身份更感兴趣呢?

曼德拉:哦,不,我并不是真的对政治感兴趣。我只是对,是的,是对社会问题……感兴趣。那些共产党员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毕竟,看到一些真正没有种族隔离意识的白人……对我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施腾格尔:那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不是感到解放了?是不是感到特别高兴?

曼德拉:不是,我只是感觉到很新鲜很有意思,不能说那就是一种解放。这就是为什么一涉及政治,我就攻击共产党员的原因。我不认为共产主义就是一种解放,马克思主义对我来说实际上只是一种新的意识形态。[10]

8. 选自1970年6月20日曼德拉给夫人温妮·曼德拉的一封信

确实,“肉体的枷锁常常会成为心灵的翅膀”,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莎士比亚在《皆大欢喜》这部戏剧中用另一种形式表达了同样的意思:逆运也有它的好处,就像丑陋而有毒的蟾蜍,[11]它的头上却顶着一颗珍贵的宝石。

也有人说:“只有伟大的目标才能产生伟大的动力。”

虽然在事业上已经经历了26年的风风雨雨,但是我对这几个简单词语背后的意义的理解依然肤浅而不完整,偶尔还带点学究气。在每一个社会改革家的生活中,都会存在这样一个阶段:他在台上演讲,听众掌声如雷。而对于他,这种演讲只是释放了堆积在他脑海中的碎片式信息所带给他的压力,这些信息他自己都未必理解。他只是想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不是以平静的心态,通过简单的方式去阐释一些原则和思想,而这些原则和思想中所蕴含的真理则是需要通过个人经历和深入学习才能表达清楚的。在这一方面,我也不例外。我们这一代是有弱点的,我也无法摆脱这种弱点,而且是不止一次地设法摆脱却没有结果。坦白说,回头看看我早期写过的文章和演讲稿,连我自己都震惊了——内容极其迂腐做作,还没有原创性,很明显是为了宣传和加深听众印象的目的。

9.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谈论1952年的“蔑视不公正法运动”

在那次之前我就进过监狱,但只是因为一件小事,而且只被拘留了一天,其实还不到一天,早上进去,下午就被放了。起因并不是因为我公开反抗什么,而是因为去了趟你们所说的白人厕所,按规定那个厕所只能白人使用。其实,我就是去白人的卫生间洗手,然后就有人来逮捕我了(轻笑声)。我的错啊,当时就没注意到那个标志牌。他们抓了我,把我带到了警察局。可是最后又把我释放了。但是,现在这些人进监狱是因为他们有一个信念,他们要反抗不公平的法律。学生们(他们都是我的同志)离开教室,带着对自己国家和人民的满腔热血,来到大街上进行抗议。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

10.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我一般不干涉别人的事,除非别人请我。即便是别人请我,我也总是想办法让他们和好如初。作为一个律师,在一对夫妻找我进行离婚诉讼时,我总是问他们:“你们真的没办法解决问题了吗?真的尽力了吗?”有些人其实还是很欢迎我这么问的。事实上,我用这种方式挽救过一些人的婚姻。但是,也有一些人痛恨我这么问,因为她和丈夫刚吵过架……她当时很愤怒。我问她:“我可以叫你丈夫来吗?”她就会很激动。从那时起,就算到了法庭,她也不愿意你见到她丈夫……很明显,她是想让你完全以她的立场去办事。这时,事情就有点儿难办了。但是我一直都在尝试让夫妻复合……当然不一定总是能成功。

11. 选自1984年12月27日曼德拉写给温妮·曼德拉的一封信,引[12]自给K·D·马坦齐马的一封信[13]

看起来……你和政府都想把我和我的同志们释放至乌姆塔塔。也许我得提醒你一下,1977年你第一次请求来监狱探望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没有接受你的请求,因为当时我的同志们和我自己都认为,由于你参与了《班图斯坦计划》(Bantustan Scheme)的实施,我们[14]不能接受你的请求。今年2月份,你再次表示要来探访,希望能讨论关于释放我们的问题。我们再次重申了我们的立场,你又未能如愿。必须向你说明,我们绝不接受把释放我们与班图自治联系起来。很感激你对受监禁的政治犯所表示的关心,但是在我们已经明确反对你把释放我们的问题和班图自治联系起来的情况下,你依然坚持这样做。这如果不是挑衅,对我们也是一种干扰。奉劝你不要再这样继续固执下去,因为这样下去必然会使你我的意见冲突。我们坚决拒绝被释放到特兰斯凯或其他班图自治区去。你应该清楚,正是因为我们反对种族隔离,才会被囚禁在此,然后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种族分离发展,会使在同一个国家的民众完全陌生化,同时也正是政府直到今天都在迫害我们的原因。在这里,我们请求你能够放弃这个激起众怒的计划,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与你讨论这个问题。选自1984年12月27日曼德拉写给温妮·曼德拉的一封信,见第44页和第46页。

12.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施腾格尔:我们谈起过你在1955年9月的旅行,那时候政府已经[15]解除了对你的禁令,但是谈话后来中断了。在你回忆录的手稿里有很多关于那次旅行的事情,而且内容很详尽。你是不是觉得那个时候是你最后一次享受自由,所以那次旅行对你很重要?

曼德拉:不对,你说错了,政府是从1952年12月开始限制我的自由的,而不是在9月恢复了我的自由。那次是政府第一次限制我的自由,依据是《暴乱集会法》(Riotous Assemblies Act),期限为一年。另一次的期限是两年。后来,根据《镇压共产主义条例》(Suppression of Communism Act),政府只允许我在约翰内斯堡活动,期限是5年。在这漫长的5年间,我不能出去旅行。禁令期满后,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揭开了新的篇章,所以决定抓紧时间到全国各处走走看看,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积极参与政治活动,政府肯定还会给我下禁令,然后规定我只能在某个地方活动。那次旅行之所以对我很重要,原因就在于此。

13.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施腾格尔:国际俱乐部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曼德拉:……约翰内斯堡国际俱乐部为各民族团体提供见面的场地……它坐落在小镇上,人们可以在这里与朋友会面、交流思想并且接待来访者……在这里还有可口的饭菜,还可以玩游戏……参加辩论等等,是一个社会活动场所。有一次,俱乐部里来了一个美国人,不,应该是两个美国演员:卡纳达·李(Canada Lee)……和西德尼·波蒂埃(Sidney Poitier),后者如今已经是很出名的演员了。我们在俱乐部里招待他们,那个时候俱乐部里真是乐趣多多啊。那些日子里,各民族的人们可以聚在一起,以后我几乎再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光。

施腾格尔:俱乐部是在镇上吗?具体在哪里呢?

曼德拉:是啊,从这一直往西走……

施腾格尔:你是那里的秘书长?

曼德拉:对。我是俱乐部的秘书长。

施腾格尔:还有一个人——我想应该是在你卸任后,他开始担任俱乐部的秘书长,你们曾经还是朋友——他叫戈登·古斯(Gordon Goose)。

曼德拉:戈登·古斯,哦,对。

施腾格尔:那么,你开始跟人们有所交往了?

曼德拉:是啊。他是英国人,来自英格兰,还是位虔诚的教徒。他的妻子是犹太人,叫厄休拉。厄休拉双目失明,但是很能干,非常非常能干,现在是老师。我刚刚被释放去看望他们的时候,她还在教书……有一天下午5点钟,戈登不能去接他妻子,就请我帮忙去[接他妻子]。她……当时工作的地方……在专员街(Commissioner Street),离这里就只隔几个街区。我到了那儿,扶住她。因为她是盲人,她就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胳膊上,就在这儿[做手势]。然后,我们一起走出了学校。看到我们的那些白人差点儿杀了我。她……可是很漂亮的……白人看到一个黑人拉着一个漂亮的白皮肤女人,天哪,他们几乎要把我杀了啊。但是,我假装……我很勇敢,就像能够打败整个世界一样,就那么忽视了他们。然后我们上了车。[后来]我的工作转入地下后,总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住的地方离我的藏身之处没有多远,所以晚上常常去他们家。

14.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凯西”·卡特拉达谈论詹姆斯·莫罗卡博

[16]士,莫罗卡在1952年的蔑视不公正法运动审判中,想与包括曼德拉和卡特拉达在内的19位被告人划清界限,自己独自拥有了辩护律[17]师

卡特拉达:[《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61至62页中你说:“我去看望莫罗卡博士,他住在奥兰治自由邦(Orange Free State)的塔巴恩丘(Thaba Nchu),刚跟他见面,[我]就提出了行动进程计划,但是他不太感兴趣。他当时非常伤心,想出去透透气,他这个人有时非常傲慢。”

曼德拉:会“很傲慢”吗?

卡特拉达:对,傲慢。

曼德拉:不,老兄,我可不喜欢你这么说他。

卡特拉达:啊哈!

曼德拉:……首先,他肯定不是傲慢的人。另外,我不想在这样的传记中作出不好的评价。

卡特拉达:好吧。

曼德拉:……我想,我们应该这么说“看到一位非洲人国民大会领导人在努力撇清自己和在他的领导下制定的政策和行动的关系,让我们感到非常失望”。但我不太想讨论他是否自大和背叛人民这两方面的问题。

卡特拉达:哦。

曼德拉:我觉得要避免谈论这类问题……我在监狱里的时候,给他的孩子们写过信,孩子们回信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别人说他的好。

卡特拉达:说他们的父亲的好?

曼德拉:他们的爷爷的。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我们评论一位领导人的时候,即使是批评他们,也应该[18]拿他们与[尤素福·]达多博士尤素福·达多博士……[沃尔特·]西[19]苏鲁这样的领导人……进行比较……这样的话会对被批评的领导人好一些,他们毕竟都是经过革命运动锻炼出来的……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整个集体领导艺术中。对于莫罗卡博士来说,他只是属于另外一个派别,在领导能力这方面确实有局限,但是他的领导还是很受人们尊敬的。

卡特拉达:是的。

曼德拉:……就是批评也要让人心服口服,要以事实为根据,抱着诚实的态度,从现实出发。但同时不要超过某个范围,就像建筑物一样,它们都是有骨架的,而我们也算是建筑师了。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你说过,参加革命运动的作家不仅仅是在记录,他们也是建筑师,对革命组织的建立和组织内部的相互信任都是有贡献的,我非常同意你的这个说法。

15. 选自曼德拉与施腾格尔关于非暴力的谈话

[阿尔伯特·卢图利]酋长是圣雄甘地的狂热信徒。作为基督徒[20]和甘地的信徒,他很相信非暴力……但是我们中的很多人就不相信……因为如果你把非暴力当做一种信条,那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都得坚持使用非暴力手段……但是,我们坚持只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才采用非暴力。一旦具体情况不适合使用非暴力手段,我们必须放弃,然后采用更加适合具体情况的方式。这就是我们斗争的方法。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壮大组织,让领导权发挥更强大的作用。如果采用非暴力方式可以实现这些,我们就选择非暴力方式。但是如果在实际情况下,采用非暴力方式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我们就会转向其他方式。

16. 选自曼德拉和艾哈迈德·卡特拉达的谈话

卡特拉达:你看过甘地的事迹吧?

曼德拉:哦,是的。你说对了!

卡特拉达:那,我说对了?

曼德拉:但是尼赫鲁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

卡特拉达:……书上是这么写的,[《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62页,“他放弃了童年时期对他影响很深的基督教,就像圣彼得三次否定耶稣一样,他感觉很痛苦。”那么现在,你觉得这么写你“放弃基督徒的信仰”合适不合适?

曼德拉:不合适,这样说绝对不合适。

卡特拉达:那么,这种说法是错的?

曼德拉:……完全错了,我从没有放弃过基督教信仰。

卡特拉达:好的。

曼德拉:信仰基督教是正当的,当然,它也有不好的地方。

卡特拉达:嗯,确实如此。

曼德拉:是呀,它确实有一些不好的地方。

17. 曼德拉与理查理·施腾格尔的对话

施腾格尔:鲁思·弗斯特是怎样的一个人?

曼德拉:你说鲁思?她的死是南非的一个悲剧。从某种意义上说,[21]她是南非最耀眼的明星之一。我……在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她,我们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她当时属于进步人士。但是不像其他进步白人,只有在屋子里和人谈论时或是仅仅在公众面前才表现得很激进,她会在大学的某个走廊或者在大街上停下来和你谈话,而且谈话的气氛很轻松很舒服,她很引人注目。在大家开会的时候,不管她坐在哪儿,你都会感觉到她的优秀。而且……她不跟愚蠢的人打交道,她对那样的人极其没有耐心。她精力充沛,工作认真,办事有条理。无论你做什么工作,她都会向你施加压力,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她无所畏惧,敢于批评任何人,但是,有时候错误的批评方式……也会惹恼别人。她极其坦率,说话直言不讳。同时,她像她的丈夫乔·斯洛夫一样非常宽宏大量。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非常激进的共产主义者,那时他们的朋友很多,有自由党人也有很有名气的商人。那时候,持不同政见的人经常在她家的房子里聚会。她真的是非常优秀,我很喜欢她,也很尊敬她。当我在监狱中听到了她去世的消息后,我很伤心。

施腾格尔:她的房子曾经是聚会中心?

曼德拉:是的。

施腾格尔:那你会去她那里吃饭吗……?

曼德拉:去那儿吃饭是常有的事。我和她还吵过一架,大概是在……1958年。在一次审判中,我输了官司,之后就有好几名妇女被捕入狱。她就开始批评我,说我处理那件案子的方式不正确。其实我知道她对法律不太熟悉。但是,当时我们是在电话里讨论的。那段时间,我在处理2 000多名妇女的案件,努力为她们安排辩护律师。整天不是忙着为她们辩护,就是帮她们安排辩护律师,压力真的很大。随后……我在一个案子中输了,三名妇女被送进了监狱,不过,我们最后又把她们保释出来了。但就在那时,她打电话过来,说我处理这个案子的方式不对。我就对她大吼,让她去死。不过,我立刻[大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她毕竟是位女士,是我的好同志。不管她错在哪里,她都会坚持自己的话。所以,那天晚上,我和温妮没有回家,去了她家里。她当时和一位……在大学里……做演讲的人在一起。我直接走了进去,什么也没说,抱住她然后吻了她一下,就走了出去。[轻笑]哈,他们还想说“请坐”之类的——但是我直接就走了。我们就那样和好了。我听见乔当时说:“我跟你说过纳尔逊是不会生你气的。”我就这样走了,我们也就和好了。我不希望和她之间产生什么芥蒂。虽然我发了脾气,但也很快就意识到那样说她,对她是不公平的。她是个非常真诚的同志,如果我哪里做错了,她有权指责我。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最终还是和好了。我极其尊敬她,后来我转入地下活动后,还跟她保持着联系。

18. 选自曼德拉和艾哈迈德·卡特拉达的谈话

老天!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下禁令的含义……不能参加各种集会,活动被限制在特定的管辖区域内。政府第一次对我下达禁令是在1952年12月,他们当时的根据是《暴乱集会条例》……禁令下达后,我不能参加社会集会,只能在约翰内斯堡市内活动。现在,想起那次行动自由被限制,还感觉跟发生在昨天一样,对我影响极大。不过,那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躲我,因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政府对我下达了禁令。唯一的例外是一位叫本杰明·约瑟夫(Benjamin Joseph)的律师,他在哈利·莫库纳(Harry Mokoena)那儿工作。有一天……我在福克斯街碰到他,他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走近我时,他跟我说[压低嗓子]:“纳尔逊,别跟我说话,赶紧走,千万别跟我说话。”他是我碰到过的唯一躲避我的人。

19.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在约翰内斯堡被禁的两年里,我的律师工作和参与的政治活动也给我造成了很大压力,我像是得了幽闭恐惧症,都快要窒息了,当时我多么渴望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啊。在南非这座最大的城市里生活了整整14年,但是我对乡村生活依然向往。我再次渴望看到那诱人的辽阔草原、青翠的山峦、嫩绿的小草和树木、起伏的山脉和深深的峡谷,还有那勇往直前、冲过悬崖流入大海的溪流。

20.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有一天晚上,杜马·诺奎和其他一些朋友聚在我家,为我送行。[22]这位年轻有为的辩护律师像往常一样开心,夜深了,他的头脑却越来越活跃,说话也越来越流利,大家被他逗得笑声不断。偶尔他会突然间唱起歌来——而且还是用俄语和汉语——唱歌的同时还手舞足蹈,就像在指挥一个合唱团。午夜来临,我们准备离开。要走的时候,我两岁的女儿马卡齐韦醒了,问我她能不能跟我一起走。那段时间,根据政府禁令,我不能离开约翰内斯堡,而且工作压力也很大,根本没时间陪家人。但是我很清楚,在我要去特兰斯凯而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时候,他们渴望和我在一起的心情一直在啃噬着他们的心。有那么一刻,一丝内疚感袭上心头,即将要出去旅行的兴奋感顿时也烟消云散。最后,我吻了吻马卡齐韦,把她抱上床,在她睡着后我就离开了。注释[1]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见本书第35页。[2]曼德拉在亚历山德拉居住过。那里很拥挤,是一个贫民窟,因为不通电,被称为“黑暗之城”。[3]拉扎尔·希德尔斯基(Lazar Sidelsky),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4]他的真实名字是约翰内斯(斯基雷·阿多尼斯)·莫洛齐[Johannes(Skipper Adonis)Molotsi]。[5]温妮当时是巴拉瓜纳医院的社工。[6]迈克尔·哈梅尔(Michael Harmel),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7]乔·斯洛夫(Joe Slovo)和鲁思·弗斯特(Ruth First),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8](Gaur Radebe),见附录人名、地名和事件。[9]莱昂内尔(鲁斯蒂)·伯恩斯坦[Lionel(Rusty)Bernstein],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10]威尼弗雷德·诺姆扎莫·马迪基泽拉-曼德拉(Winifred Nomzamo MadikizelaMandela),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11]“逆运也有它的好处/就像丑陋而有毒的蟾蜍/它的头上却顶着一颗珍贵的宝石”选自莎士比亚戏剧《皆大欢喜》第二幕第一场。[12]凯泽·达利旺加(K·D)·马坦齐马[Kaiser Daliwonga(KD)Matanzima],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13]曼德拉同时使用“乌姆塔塔”(Umtata,殖民地时期的拼写)和“马塔撒”(Mthatha,后种族隔离时期的拼写)。[14]1951年的《班图人管理机构法》(Bantu Authorities Act)颁布后,政府为南非黑人建立了“家园”,或称“班图自治区”。[15]政府可能会对个人和组织下达禁令,规定多种限制。[16]詹姆斯·塞贝·莫罗卡博士(Dr James Sebe Moroka),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17]艾哈迈德·穆罕默德(凯西)·卡特拉达[Ahmed Mohamed(Kathy)Kathrada],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18](Dr Yusuf Dadoo),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19]沃尔特·西苏鲁,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20]阿尔伯特·卢图利酋长(Chief Albert Luthuli),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21]1982年8月17号,鲁思·弗斯特住在莫桑比克,那天她收到个包裹,打开后,包裹里的炸药爆炸,她当场被炸死。[22]1955年,曼德拉将要去德班、特兰斯凯和开普敦度过工作假期。关于菲利蒙(杜马)·诺奎[Philemon(Duma)Nokwe],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

第四章 没有理由杀戮

“……对于那些为人民的更广大利益服务的人,那些长大后离开家乡、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家庭的人,家乡永远都是家乡。车子驶上约克路后,我感到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是开心的,而主街好像永远也无法到达似[23]的。”

1.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24]

出发后的第三天晚上,我终于回到了家乡马塔撒。对于那些为人民的更广大利益服务的人,那些长大后离开家乡、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家庭的人,家乡永远都是家乡。车子驶上约克路后,我感到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是开心的,而主街好像永远也无法到达似的。离开家乡已经13年了,这次到家的时候虽然没有丰盛的牛肉和挂满彩灯的树木迎接我,但我还是有一种《圣经》里流浪者回家的喜悦。我急切地想见到母亲,见到那简陋的小屋,见到伴着我长大的伙伴们,见到那迷人的草原和那些构成我童年美好回忆的所有事物……我以为到家后就能把警察甩在兰德(Rand),没想到他们那敏感的触角竟然伸到了这里。到家的第二天早上,我正和两位酋长在屋里悠闲地喝着咖啡,一名白人男子跟着女主人进了我家。他一点儿礼貌都没有,很傲慢地问:“你是纳尔逊·曼德拉吗?”“你是谁?”我反问道。虽然我对他的傲慢很不满意,但是很明显,他对我的无礼更加反感。犹豫了片刻后,他告诉了我他工作的部门。然后就要求我跟他去一趟警察局。我问他是不是要逮捕我,他说不是,我就拒绝了他的要求。接着他就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离开约翰内斯堡以后都去过什么地方?准备在特兰斯凯待多久?离开这里后具体要到哪里?回特兰斯凯有没有得到许可?一边问还一边作着记录。我告诉了他我住的地方,然后明确地告诉他特兰斯凯是我的家,回家用不着找谁批准。然后就拒绝回答其他的问题。他离开后,酋长们批评了我,说我太鲁莽,其实一些问题是可以回答的,那样就不至于太冒险。我跟他们解释说,他太无礼太傲慢,不回答他的问题就是对他的傲慢的回敬。但是我感觉最后还是没有说服他们……后来和妈妈一起待在她的房间里,我很开心,像是又回到了孩提时代。但是,让她这么一个人住着,家里距离最近的医院都有22英里,我感觉很内疚,而且这种内疚感时时刻刻都摆脱不了。我和我的姐妹们都在外面过着各自的生活,但是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让母亲在物质上能过得更舒服一些。但是她还是很习惯简朴的生活。如果一个孩子给她钱,她会把这笔钱存起来,在其他孩子有困难的时候,她就把这笔钱拿出来让他们用。我已经努力了好多次,想说服她跟我一起去约翰内斯堡生活,但是她始终离不开这片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一个人抛下自己的家人,然后辛辛苦苦地努力,却是为了让别人的家庭过得更好一些,我一直在想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不是正确。自己的母亲已经年近六旬,为她盖一座梦想中的房子、给她买可口的食物和漂亮舒适的衣服,然后全心全意地去爱她,去照顾她,难道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吗?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政治难道不是一种逃避赡养责任的借口吗?我时时刻刻都在和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良心问题作斗争,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常常安慰自己,为了让母亲过得更舒适更悠闲一些,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但是有时候,我还是会被这些良心方面的问题困扰。不过,我确信自己是在为实现全体人民的自由而全心全意地努力,这样的生活使我的生命更有意义,而我自己则更有民族自豪感,也真正地感觉到了愉悦之情。在她去世前不久,她给我写了封信,在信里她鼓励我,要坚信自己的信仰,要为之努力奋斗,这封信让我的这种自豪感和愉悦之情膨胀了不止千倍万倍。

2. 选自曼德拉和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曼德拉:顺便提一下,我开车……离开伊丽莎白港(Port Elizabeth)的时候,大约是上午10点。那天天气很热,我正在开车——驶出伊丽莎白港不久就到了荒郊野外,那儿灌木丛生——突然间就看到了前面有条蛇在横穿马路……因为天气太热了,它几乎都蜷曲起来了——它也受不了啊。它蜷曲着向前爬,但是离我的车太近了,我什么都来不及做,就那么直冲了过去。知道吗?当时我的心就开始疼起来,它死的时候,身子都跳起来了。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早点儿看见它啊。可怜的家伙。我没有任何理由杀死它,它对我没有任何威胁。这件事让我感觉非常难过。

施腾格尔:你在回忆录中也提到过这件事情,那你在碾死一条蛇这样的事情上会迷信吗?

曼德拉:不,不会,我不迷信。

施腾格尔:那么是厄运,还是凶兆?

曼德拉:哦,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可迷信的。我只是说自己杀死一只动物,一条爬行动物,这是让我烦恼的地方。从车子的后视镜里,你都能看到它在为了活命而拼命挣扎。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很凄惨的事情。不过,当时……从伊丽莎白港到许曼斯多普(Humansdorp)的那一路上确实很漂亮,在浓密的森林中穿行,四周一片寂静,除了……鸟叫声和大自然里的其他声音,真的是非常安静。风景如画啊!然后……这里还是野外。你知道吗?在抵达克尼斯纳(Knysna)之前,我还看见一只狒狒。它穿过公路后,就站在一棵树后面,不停地偷看我。我喜欢……这样的事情……哎呀!美丽的克尼斯纳……我真的相信,如果上帝回到地球上居住,他一定会住在这儿。

3.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在西开普省跨教派学会的一次会议上,我发言了……现在想不起来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过还记得当时是我强调了教堂在斗争中的作用。南非白人用讲坛宣传他们的观点,我们的牧师也应该这么做。我讲完之后,牧师亚普赫塔(Japhta)开始祈祷。他的祈祷文很不错,他说:“上帝啊,我们一直向您祈祷,请求您给我们自由。那么就在现在,请您赐给我们自由吧!”在这些句子里,有一些东西我感觉是非常重要的。

4.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我已经完全投入到争取自由的事业中,而且也看到了有些为自由而战的战士们是有生命危险的。虽然如此,到现在为止,黑人自己还是没有组织过主要的政治活动,甚至连如何组织都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而且,到目前为止,我所建议的所谓的牺牲也仅仅是周末不能回家,或者晚上回家晚一点儿,或者是外出演讲抨击政府的政策。

5.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那时,我的大儿子马迪巴·桑贝基勒[桑比]刚刚5岁。有一天,他问他妈妈我住在哪里,因为我常常很晚才回家,到家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早上走的时候他又没醒。在这段忙乱的日子里,我非常想念他。我很喜欢跟小孩子聊天,陪他们玩耍,给他们洗澡,喂他们东西吃。我也喜欢在他们睡觉之前给他们讲故事。我一直不能跟家人团聚,在我的政治生涯中,这是一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我很喜欢在家里休息,安安静静地读书,呼吸点儿从厨房里飘来的饭香味儿,然后和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偶尔带妻儿去外面游玩。如果连这些简单的快乐都享受不到,在日常工作中就会感觉到失去了生命中某些珍贵的东西。

6.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25]

施腾格尔:那让我们回到1944年,你遇见伊芙琳的时候。

曼德拉:好的。可以。

施腾格尔:……你是通过沃尔特·西苏鲁认识她的吧,她是沃尔特的表妹。

曼德拉:对,确实是。

施腾格尔:聊聊你第一次遇见她时的情况吧?

曼德拉:噢,我不太想谈论这件事情。你也知道我们的同志都不太喜欢讨论我的离婚问题……其实我自己倒无所谓,我是不愿意大家把我看成那种总想把自己生活中的瑕疵抹去的人。但是,我说服不了大家,包括沃尔特·西苏鲁……他们都认为,这个问题涉及的不仅仅是我的个人生活,他们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楷模,然后大家以我为中心建立我们的组织。但是,现在如果要说伊芙琳,我得跟你说清楚,我们离婚的真正原因是我们在政治观上的分歧。我不想说她的坏话,你知道吗,她其实很可怜,连自己的事情或自己的观点都写不出来,她也会接受采访,但是她却在歪曲事实……说起她,我就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所以,我想还是不要谈论这个问题了。

7.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的谈话

卡特拉达:现在说的是关于伊芙琳的事情。

曼德拉:噢?

卡特拉达:下面我说的这句话你曾经纠正过。“伊芙琳说,曼德拉抱怨过她给儿子的钱太多,都把他给宠坏了,然后就卡住了她的喉咙。孩子当时在邻居家,回来后,发现妈妈的脖子上有掐痕。”

曼德拉:嗯!

卡特拉达:这不是真的吧?

曼德拉:没有这事。奇怪,我怎么记不起有这样的事情啊。

卡特拉达:你还记得吗,你也纠正过这样的话:“伊芙琳成了耶和华的忠实信徒,她总是在读《圣经》。曼德拉反对《圣经》,因为他认为《圣经》会控制人的思想,白人夺走了黑人的土地,给他们留下的只有《圣经》。”你说过这“不是真的”。

曼德拉:是的,确实不是真的。

卡特拉达:我们继续谈谈“卡住了她的喉咙”这件事情。

曼德拉:不是真的,对于整件事情,我确定“不是真的”。

卡特拉达:哦,那我知道了。

曼德拉:毫无疑问整件事情不是真的,这是肯定的。如果我那样卡她的脖子,她早就把我揪到警察局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其实我们是在吵架。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我都不知道她还准备了这些东西。你记不记得那些炉子,那些旧炉子?

卡特拉达:啊哈。

曼德拉:煤炉?还有一块烙铁。

卡特拉达:呀,是火钳吧?

曼德拉:对,是火钳。

卡特拉达:没错。

曼德拉:吵架之前她把火钳放到了炉子里。我们争吵的时候,她就把那根火钳从炉子里拿出来,你知道吗,她居然想用那根火钳烧我的脸。我一把抓住她,把她的胳膊扭住,然后把那根火钳从她的手里抢走。

卡特拉达:她手里就没有火钳了。

曼德拉:整个过程就是这样的。[26]

8.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抵制马铃薯运动

卡特拉达:好的。出版方还有个问题,在[《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30页,你写道:“1959年,另外一次最为成功的运动之一是抵制马铃薯运动。”

曼德拉:是啊。

卡特拉达:“……大家都知道,在德兰士瓦省的白人农场里干活儿的黑人劳工的生活条件都很糟糕,但究竟有多糟糕,谁也不知道。后来杂志社记者亨利·恩杜马洛自己去农场亲身经历之后,把他的经[27]历写了出来。”下面你又继续写了一两段关于这次抵制活动的内容。出版方问你:“您是否以个人形式参与了这次抵制活动?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把这些内容删掉。”

曼德拉:哦。

卡特拉达:他就是这么问的。我不太赞同,那次抵制马铃薯运动毕竟还是很重要的……

曼德拉:是啊,确实是。

卡特拉达:……对于我们都很重要。

曼德拉:是啊,我那时候……是在1959年发生的,对吧?

卡特拉达:大概是的。

曼德拉:确实是。不是在[19]57年?

卡特拉达:不是,不是……

曼德拉:我记得有一次开会的时候,莉莲[·恩戈伊]手里拿着[28]一个马铃薯说:“看,我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吃马铃薯了。看看这个马铃薯,它长得真像人……”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因为它们是上了肥料的,而这些肥料就是人类的血肉。”她说了类似这样的话。我记得那时候是[19]57年。不过有可能你是对的——或许就是1959年。我还记得在抵制运动开始时OR[奥利弗·坦博][轻笑],有一天买了些炸鱼和炸土豆片,然后[29]就开始吃。我记得是姆坦布[·帕特里克]说:“看,非洲人国民大会的领导人打破了抵制运动。”

卡特拉达:[笑声]

曼德拉:……OR当时都没意识到还有这项抵制活动,他就说:“拿走这些东西!快点儿拿走!”但是他都已经吃了![笑声]

9.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安德森·库马尼·哈尼莱(Anderson Khumani Ganyile)服用传统药物的事情

曼德拉:老天,那老兄竟然相信巫医。那次,我们要带他去莱索托(Lesotho),走之前得去莫福洛(Mofolo)的白城(White City)去接他。因为当时我还在接受叛国罪审判,所以我提前提醒他,跟他说:“我只能在指定的时间来接你。”一大早我就去了——大概是7点钟,他从一间侧房里钻出来对我说:“哦,我马上。”然后就又回房间去了。天啊,我想我等了大概有30分钟,然后我就发怒了,对自己说:“这样不行,我得把他拉出来。”他当时正忙着吃药和洗身子。天啊,他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怪味儿,你知道吗,就像一只鼬,一只臭鼬。那种味道是各种东西混合出来的,包括草药的味道,这个男孩真让人生气。

卡特拉达:噢!

曼德拉:他竟然让我等了30分钟![30][31]

卡特拉达:而他自己把自己当成治病的术士为自己治病。

曼德拉:就是啊。[32]

10.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1960年的国家紧急状态

卡特拉达:[《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81页中,你写道:“入狱后,一个人就会开始珍惜很多小的事情——比如能够自由自在地散步、过马路、进商店买报纸、讲话,甚至能够自由地保持沉默——对于这些能够自己支配的简单事情,处于自由中的人们往往不会珍惜,只有戴上镣铐后,一个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些小事情给自己带来的乐趣。”他们[出版方]问你:“能不能把这样抽象的内容具体描述一下,结合一下那天你所做的具体的事情?这些事情看起来很不错,比如多写一些和你家人团聚的事情……”

曼德拉:没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除了那天我开车去城里,收到了两张罚款单……

卡特拉达:因为超速?

曼德拉:呃?

卡特拉达:被罚款是因为超速吗?

曼德拉:不,不是。是因为违章停车。

卡特拉达:哦。

曼德拉:诸如此类的,后来温妮就跟我说,这是让我最后一次开车,以后就不让我再开了。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就这些了。

11.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有可能控诉他的那些证据是[33]否已经从瑞佛尼亚的立里斯里夫农庄转移走

卡特拉达: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乔[·斯洛夫]一起到比勒陀利亚(Pretoria)去见你,向你咨询一些事情。

曼德拉:哦,对,我记得。

卡特拉达: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拒绝让我们见你。后来,乔说:“他是我的证人,我们得去问他一些事情。”见到你之后,我们讨论了立里斯里夫农庄的事情,然后你就提起你在瑞佛尼亚还有一些东西。乔就说:“不要担心。现在所有的东西都转移走了。”

曼德拉:[笑]嗯,我知道!我知道!

卡特拉达:[笑声]他居然跟你说,所有的东西都转移走了。

曼德拉:是的。我知道。[两人都在笑]

卡特拉达:但是其实所有东西都没有转移走,而且都被警察发现了。

曼德拉:是啊。

12. 曼德拉和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地下工作

曼德拉:可以这么说,一些不出名但却很重要的大人物……认同我们的运动,而且一直对我们很支持,总是慷慨解囊。我们不会说出他们具体是谁。但是,只要他们相信我们能够做好保密工作,他们就会一直保持这种慷慨。一旦筹划探访,就意味着我得去见那些处于基层的人们,然后跟他们说:“我得去福兹堡参加会议了。”不过事实上确实又发生了些事情。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顺便举两个例子,两个非常突出的例子。我参加福兹堡会议时,看见了[本·]图罗克和其他人,毛尔维[·卡查利亚]去了[34]福德斯堡的一户人家。

卡特拉达:在佛雷德道普(Vrededorp)。

曼德拉:佛雷德道普。是的。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他说:“有人今晚要来住这里。你能给他提供住宿吗?”他们很尊敬毛尔维,就很热情地答应了。那天,我穿着一件工作服,[35]而且平时也不怎么梳头发。我去了这户人家,地址我是知道的(毛尔维给了我房子的地址)。我要告诉他们晚上我会过来住宿。我敲敲门,一位妇女走了过来,她开了门,然后说:“哦,您有什么事吗?”我说:“毛尔维安排过,他要我住在这里。”她说:“我们没有房间了。”然后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笑声],知道吧?因为她看到的是一个野蛮粗鲁的家伙。

13. 与理查理·施腾格尔谈论1962年8月5日被逮捕时的情景

是在豪维克(Howick),对,就是在豪维克——一辆福特V8轿车超了我们的车,里面的人命令我们停下来。停车的时候,他们选的位置特别好。左边是很陡的河岸,像这样的[做手势]。而我就坐在向左的位置,在左边。那时候我身体特别好,什么样的墙都能爬上去。我看了看后视镜,有两辆车停在那里。然后我就想,如果逃跑就太荒谬了,他们会开枪打死我的。我们停下了车。一名男子走过来——他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没有穿制服[穿便衣]——他直接走到我旁边,然后说:“我是福斯特警官。”然后让我们看了他的搜查令……他的一切行为都很合理——非常非常合理,而且他还很有礼貌。他问我:“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说:“大卫·莫察马伊(David Motsamayi)。”他就说:“不对,你不是纳尔逊·曼德拉吗?”我继续坚持:“不,我是大卫·莫察马伊。”他说:“你肯定是纳尔逊·曼德[36]拉。这位是塞西尔·威廉斯。”我要逮捕你,而且你得掉头回彼得马里茨堡(Pietermaritzburg)。”我说:“好吧。”他接着说:“……少校要坐你的车,他坐后面。你直接开回去吧。”就这样,我们掉转了车头。我那时有一把手枪,但是没有许可证。我把枪拿出来,放在司机座位和我的座位之间。两个座位虽然是隔开的,但是下方是连在一起的。两座位中间有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小空间。我把枪塞了进去,还塞进去一本笔记本。在和后座的少校说话的时候,我把枪拿出来又放进去,放进去又拿出来。我也想过,拉开车门滚下去。但是,我不清楚河岸到底还有多长,河岸上有些什么。我对那边的地形不熟悉。后来我想,不行,这可是赌运气,我还是跟警察走吧,以后再找机会。所以,我就这样到了警察局,他们把我铐了起来。

14.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1960年国家处于紧急状态时遭扣留但却可以回办公室的情况

卡特拉达:“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那儿,偶尔会到楼下咖啡馆去转转,买点东西。有时温妮会来看我,跟着我的警察有几次就把头转了过头。我们之间有君子协议:我不会逃跑,以免给他带来麻烦,而他给我适度的自由,如果我逃跑,这种自由就没有了。”出版方一直在问的问题是:“后来你说你很想尝试逃出去。是不是你的思想有所改变,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义气与原则在作斗争?”

曼德拉:你知道吗,这可是个技术问题。

卡特拉达:啊……

曼德拉:我的意思是,按照犯人的身份来讲,我会抓住一切机会逃跑。但是在和某位值得尊敬的人打交道时,我不愿意连累他,使他陷入困境。这就是我的立场。

卡特拉达:啊哈。

15. 与理查理·施腾格尔谈论诉诸武装斗争的问题

曼德拉:作为权威人士,总会有走向……公众,领导组织进行战斗的阶段。公众是很有说服力的。你有了一个想法,而且直觉告诉你这个想法很正确,但是因为你面对的是人民,他们很强大,能够收集到各种事实,而且能够把这些事实系统化,他们会动摇每一个人,你的想法就很难实现了。如果你想采取行动,而且也确定此次行动是正确的,那么就要直面这种形势,要去实施。这不是违反纪律。但是需要选好机遇,确保历史会支持你。

施腾格尔:我想让你谈谈组建MK[民族之矛]的想法是怎么形[37]成的。在瑞佛尼亚审判过程中,你已经作过简要的描述。你说,在20世纪60年代后几年里,你和一些同志已经达成一致,认为暴力是不可避免的。那么这整个过程是怎么发展的呢?是不是先私下里和大家讨论,然后由工作委员会作最后的决定?这个决定是不是逐渐形成的?

曼德拉:不是。事实上,我是先和沃尔特·西苏鲁同志商量了一下。1953年他要出国,我对他说:“到中国以后,你告诉他们我们要进行武装斗争,要组建军队。”接着我就在索菲娅城(Sophiatown)作了演说。我们是被迫这么做的,但是我相信对于我们来说,武装斗[38]争是正确的策略。转入地下斗争之后,我就和沃尔特同志讨论了这件事情,最后决定在工作委员会上提出来。像我刚刚跟你说的,我们最后在委员会上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是很快就被否决了。摩西·考塔尼——南非共产党总书记,当然也是工委会和全国执行委员会的委员——他认为时机还未成熟。他说:“由于政府采取了各项严酷的措[39]施,因此现在不能继续用老方式进行斗争。但是,困难让你们变得全身瘫软,你想谈论革命,想谈论武装斗争,但事实上如果我们更有创造性一些,更坚定一些,我们一直使用的老方式还是有空间的。你的想法的结果只能是帮助敌人屠杀人民,你从来就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情的后果。”就这样,他很快否定了我,然后接着以极快的语速说起来,而且所有人都支持他。后来,我和沃尔特讨论了这件事……当时反对意见太多,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笑声]他的确熟谙外交手腕,不过他这个人很值得信任,和他一起作决定的时候,他确实值得信任,非常可靠。所以,我们重新考虑了这个问题,他一直都很足智多谋,他跟我说:“我们得单独见他,和他讨论一下这件事情。我安排他来和你见面。”当时我已经转入地下活动。考塔尼后来来见我,我们在一起谈论了一整天。这一次,我非常坦白,我说:“你一直在做古巴共产党做的事情——他们也说过革命时机尚未成熟。你知道的,他们判断的依据是斯大林提出的旧方法——革命形势怎么能由斯大林和列宁决定呢。我们要从自己国家的形势出发来作决定。按照南非现在的形势,我们是应该考虑发动一次革命,发动一次武装斗争了,人民都已经组建了军队,就要开始进行暴力行动了。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他们就要开始行动了。人民没有资金,没有经验,也没有执行武装斗争决定的政治机构。而唯一可以执行这项决定的机构是非洲人国民大会,它可以领导广大人民进行斗争。你的看法依然是一位以陈旧的方式领导运动的领导人的看法,要知道使用旧方式时,我们的组织是合法的;作为领导人,你没有考虑到我们目前的行动都是非法的。所以,你必须得有些创新性,必须要改变你的看法。”为了挑战他,我说得很直率,你知道,我完全可以挑战他。他说:“我不会跟你保证什么,不过,你把这件事情在委员会上重新再提一次吧。”然后,在委员会上我就再次把这件事情提了出来。这一次,他说:“他还是没说服我,不过我们给他一次机会吧。就让他去做,把这些想法付诸实践,我们都支持他。”我们走下讲台,会场里每个人都同意了。我们后来去德班参加了非洲人国民大会执行委员会会议。阿尔伯特·[40]卢图利酋长、延格瓦和其他一些人强烈地反对这件事情。但是我们清楚,还得争取酋长的同意,因为他把非暴力当成必须遵守的原则,而我则把其当做一种策略,当然在法庭上是不能这么说的……在叛国罪审判的法庭上,[我们说我们把非暴力当做必须遵守的原则,]因为如果我们说这只是一种策略,在合适的时候则会诉诸武力,那么就会在民众和国家面前留下漏洞。但是,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一直避免提及这个问题。我们一直相信非暴力运动是一种策略,当形势要求我们使用非暴力的方式时,我们就会采用非暴力方式;如果形势要求我们不能再使用非暴力方式,我们也就不再继续使用。我们知道,酋长肯定会……反对,他确实很反对,但是最终我们还是成功地说服了他。摘自曼德拉的一本笔记,记述了曼德拉参与非洲人国民大会武装力量“民族之矛”(MK)的成立和转入地下斗争的情况。

16. 与理查理·施腾格尔谈论“民族之矛”的形成

他们后来就说:“很好。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观点。那我们现在就委任你,批准你建立这个组织。也就是说,你,曼德拉,可以去组建这个组织了……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完成这件事情:与其他人协调,与其他人合作。但是,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成立就是为了执行非暴力政策;所以,只有通过召开全国会议,这个策略才能改变。我们要坚持执行非洲人国民大会的老政策。”之后,事实证明,他们所说的决定还真不错。我们到了法庭上……当整个国家的人民在注视着这几分钟时……他们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支持自己的决定,因为在这里是非洲人国民大会在作决定。像阿尔伯特·卢图利酋长、摩西·考塔尼和南非印[41]度人大会主席蒙提·奈克尔博士这些领导人,他们都在喊:“让我们继续非暴力,摈弃暴力行动。”对于我提出来的论点,他们如果找不到反驳的证据,他们就会说:“你去吧,去开创和组建那个组织吧。我们清楚你采取这个措施所面临的形势,因此我们不会惩罚你。但是别把我们牵扯进去,我们要继续非暴力运动。”国家和人民见证了这一时刻,他们[批准了]我们的决议,但是却没有接受我们递交的文件。而我们,作为辩护方,递交了文件后说:“这些能支持我们的观点。”这就是组建民族之矛时发生的事情。

17. 和艾哈迈德·卡特拉达的谈话

曼德拉:我们必须说明人数的多少决定于某个地区的具体情况。人数是不确定的,大多数人要出国接受训练。但是后来,我们觉得,在发动革命的地方进行培训会很有价值。但是,大家必须明白,这样做是极其危险的,因为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政府,一个很强大的政府,一个强大的敌人……他们依靠相关设施可以监控各地,地面上发生的事情都能侦测得到。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们只能让一少部分人接受训练。

卡特拉达:好的。[《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135页,你写道:“在民族之矛最高指挥部下达了命令之后,12月16日清晨,在约翰内斯堡、伊丽莎白港市和德班市,电站和政府办公室内都有炸弹爆炸事件发生。由于失误,我们的一个同志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他是第一位在执行公务过程中牺牲的民族之矛成员。”[42]

曼德拉:是[佩特鲁思·]莫莱费吧?

卡特拉达:是啊,出版方问你:“这是第一例与民族之矛有关的死亡事件吗?你觉不觉得对于这件事,你也有一点点责任?”

曼德拉:我们认为是的,他就是第一个。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我们当然有责任,他是我们的战士,也是我们的干部。他的死亡说明……我们还没训练好我们的人民,这件事让人很不安。但是我们在大步朝前进发的过程中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对于人员伤亡这个问题——在开展政治活动过程中,如果使用了新的策略,伤亡就是不可避免的。

18. 曼德拉与理查理·施腾格尔的谈话

施腾格尔:[阿尔伯特·卢图利]酋长曾经问起过你,说在建立民族之矛这件事上,你为什么没有和他商量一下。他是在你旅行中还是在你回到南非后问起你的?

曼德拉:不是,都不是。是在我们旅行之前问起的。酋长他自己忘记了。我跟你提起过,在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执政委员会会议上,我们和他讨论过进行武装革命的事情。他当时是反对的,但是最终我们还是达成了一致。我们后来去参加由非洲人国民大会、南非印度人大会、南非总工会和南非妇女联盟联合召开的会议时,他跟大家说:“同志们,我们已经决定了。”其实,他的完整的话是:“我们已经决定了,必须开展武装斗争,必须建立军队。但是,在这里我还是想呼吁:让我们回到最初的立场上吧。”他这样说,好像非洲人国民大会根本没有作出决定一样。我们当时都同意了,然后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我们都没有睡觉——讨论怎样发起武装斗争——开始武装行动。他说我们没有和他商量过,是因为他生病了,很容易忘记事情。但是我们确实很深入地探讨过这个问题。

19.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野生动物

卡特拉达:在约翰内斯堡的时候,有没有去过动物园?

曼德拉:去过,去过了。动物园里大部分的动物都看到了。

卡特拉达:不过,那个时候,是不是没有去克鲁格国家公园?

曼德拉:没有,确实没有。只去过一次,那时候是……?

卡特拉达:你回来之后?

曼德拉:……从监狱出来之后。

卡特拉达:啊哈。

曼德拉:你呢?有没有去过?

卡特拉达:嗯,去过,也是去年12月去的,不是今年12月,是去年12月。

曼德拉:看到动物了吗?

卡特拉达:……第一次,天啊,什么都没看见。

曼德拉:哦……

卡特拉达:当时下雨了。

曼德拉:明白了。

卡特拉达:广播里报道说下雨天去的话不会看见什么动物,因为在雨天,动物们都不会到它们平时饮水的地方去饮水。

曼德拉:对,说得很对,事实确实如此。

卡特拉达:所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曼德拉:嗯,在那里,如果你射杀一只黑斑羚就等于是自杀;那是在谋杀动物。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那些动物看起来多值得人信赖啊。它们已经习惯了游客,会接近你,然后看着你,不会跑开。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不能射杀它们,反正我是绝对没有勇气去射杀它们的。

20. 曼德拉与理查理·施腾格尔的谈话

施腾格尔:在此之前或之后,有没有把耶稣和金融家作过比较?

曼德拉:比较过,我想一定是比较过,或是可能比较过。因为我很清楚……

施腾格尔:解释一下吧,你是怎么把他们放在一起作比较的呢?

曼德拉:……使用和平方式还是武力方式完全取决于当时的形势……耶稣使用了武力方式,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只能依靠武力解决问题。而且……因此没有什么原则可以限制人们不能使用武力,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当时的情况。这就是我看待这个问题的态度。

施腾格尔: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基督徒都会选择使用武力,因为就连耶稣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都会使用武力?

曼德拉:每个人都会如此——在和平方式不适用的时候,而推动运动前进的唯一一条路或者解决问题的唯一一种方法就只剩下武力的时候,就要使用武力。这是世界各地……根据上百年的历史总结出的教训。注释[23]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见第57页。[24]本小节和下面两小节的内容,指的都是1955年曼德拉行动自由后的一次旅行。[25]伊芙琳·恩托科·梅思(Evelyn Ntoko Mase),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26]1959年爆发的抵制马铃薯运动使人们开始关注马铃薯农场里的南非黑人劳工们奴隶般的工作条件。[27]亨利·恩杜马洛(Henry Nxumalo,1917~1957),记者、《鼓》杂志社助理编辑,撰写了马铃薯农场的报道。[28]莉莲·马塞迪巴·恩戈伊(Lilian Masediba Ngoyi),见附录人物、地名和事件。[29]奥利弗·雷金纳德·坦博(Oliver Reginald Tambo),见附录人物、地名和事件。[30]原文为“inyanga”,祖鲁语,字面意思是“树人”,指的是南非传统的治病术士。——译者注[31]哈尼莱正在服用的草药可能是传统医生或术士开的。[32]1960年南非陷入紧急状态后,大批民众被逮捕,多数是包括曼德拉在内的非洲人领袖。另外,政府还取缔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和泛非主义者大会。[33]1962年8月5日,曼德拉被捕。1963年7月11日,警察突袭立里斯里夫农庄,逮捕了“民族之矛”成员,查封了相关的文件。[34]本·图罗克(Ben Turok),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伊斯梅尔·艾哈迈德(毛尔维)·卡查利亚[Ismail Ahmad(Maulvi)Cachalia],详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35]曼德拉在转入地下工作后,乔装打扮成过好多角色。[36]塞西尔·威廉斯(Cecil Williams,1979年离世),白人,戏剧导演,反种族隔离活动家。[37]民族之矛(MK),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38]在他的演说中,曼德拉提出被动抵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39]摩西·考塔尼(Moses Kotane),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40]马萨巴拉拉·邦尼(M·B)·延格瓦[Masabalala Bonnie(M B)Yengwa,1923~1987],反种族隔离活动家、牧师、非洲人国民大会成员之一。[41]甘加图尔·穆罕布里(蒙提)·奈克尔[Gangathura Mohambry(Monty)Naicker]博士,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42]1961年12月16日,佩特鲁思·莫莱费(Petrus Molefe)在安放炸弹时炸弹过早爆炸,他被当场炸死。

第五章 破灭的世界

1962年曼德拉游历非洲和英国伦敦途中的日记。

1. 选自1962年曼德拉保存的游历非洲和英国伦敦途中的日记

1962年1月17日

和移民官再次见面的时候,他要求我再也不要四处乱跑了,要不然就有可能被SAP[南非警察]逮捕。

我感觉,或许他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不过同时应该也希望我和BP[贝专纳保护国]的人们见面。

1962年1月29日

去埃塞俄比亚大使馆领签证,路过会议中心时,有人告诉我赶紧[43]躲一下,不要往那边看,科林·利格姆没准儿能认出我。

1962年4月15日

今天在宾馆里安静地看了一天书。

1962年4月19日

今天乘坐弗里敦(Freetown)到蒙罗维亚(Monrovia)的航班,去蒙罗维亚。罗伯茨菲尔德机场离蒙罗维亚48公里。到市区后,住在蒙罗维亚市宾馆。

1962年4月20日

今天看了一天书。

1962年4月23日

今天在宾馆安静地看了一天书。

1962年4月25日

下午2点。[44]

今天与总统见面,他告诉我利比里亚人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我们实现民族独立,并让我代他向酋长[阿尔伯特·卢图利]问好。

1962年4月26日

错过了去阿克拉(Accra)的航班,重新预定了明天早上9点的航班。

1962年5月5日

OR[奥立弗·坦博]现在在斯德哥尔摩,他打电话说5月7日到。

1962年5月7日

午饭时,OR到了。晚上7点半,我们在非洲代表团总部会面,我们聊得很亲切。

1962年5月27日

我们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的航班离开拉各斯,前往科纳克里,途中在蒙罗维亚停留。飞机在阿克拉停留了45分钟,中午12点抵达蒙罗维亚后,我们开车回到蒙罗维亚市宾馆。

1962年6月1日

我们乘飞机前往达喀尔,住在当地的德拉派克斯(de La Paix)酒店。

1962年6月7日

我们乘坐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往L[伦敦]。

1962年6月15日[45]

与《观察家》的编辑大卫·阿斯特见面,迈克尔·斯科特和科林·[46]利格姆也在场。我把南非目前的形势告诉了他们,这次的讨论空前热烈,每个人都进行了评论,而且都是赞美的言语,让人备受鼓舞。

1962年6月16日

看了扎米、泽尼、津齐、霍姆波在南非的录像带,也看了点儿别

[47]的。

1962年6月18日

我和OR一同乘坐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航班前往喀土穆,下午6点飞过阿尔卑斯山,7点抵达罗马。

1962年6月26日

上午7点20分飞往亚的斯亚贝巴,抵达后前往拉斯宾馆(Ras Hotel)。

1962年6月29日

第一次学习关于爆破的课程,老师是贝费卡杜上尉(LtBefekadu)。

1962年6月30日

今天练习了如何爆破。

1962年7月1日

今天记了一天笔记。

1962年7月7日

贝费卡杜上尉带我到一家餐厅,享用了一顿民族风味大餐。

1962年7月8日

我和科尔·塔德萨(Col Tadesse)、贝费卡杜上尉一起到小镇上的一家餐馆吃饭,吃完饭后又去看了一场电影。

2.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他1962年游历非洲的经历

卡特拉达:“他们安排了一架飞机,首先要飞往博茨瓦纳(贝专

[48]纳)北部的一个小镇,叫‘卡萨内’。”

曼德拉:对。

卡特拉达:“……小镇坐落在几乎所有非洲南部国家的交界处,像当时的安哥拉、罗德西亚北部和南部以及西南非洲。”他问,这是你第一次坐飞机,是吗?

曼德拉:是。

卡特拉达:第一次?以前没有坐过?

曼德拉:不是,不是。我之前坐过飞机,在1952年蔑视不公正法运动时,坐过几次。

卡特拉达:嗯。

曼德拉:当时是要去伊丽莎白港。

卡特拉达:“如果是第一次坐飞机,有没有感到焦虑,或者充满期待?你坐的是什么样的飞机?这些事情看起来虽然微不足道,但算是人的瞬间感受,是读者希望了解的。毕竟,在第一次出国游历的时候,你还身负重任,这也算是一个矛盾混合体了。”

曼德拉:……那次不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但是,还是很惊险……我们遇到了风暴,机舱内一阵混乱,人们都很不安。后来好不容易飞到了卡萨内的旅馆附近,飞机跑道又被水淹了。飞机抵达时,成群的大象和其他动物——斑马——都在那儿吃草,压根儿没法降落……飞机降落时的声音会惊到这些动物……最后,飞机转向,飞向其他地方,飞过旅馆上空……他们是想告诉店主我们已经到了,还有就是告诉他飞机降落的地点。降落地点离旅馆很远……他[店主]来晚了……解释说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一群大象……它们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离开……所以他们只能等一会儿,等着这些大象离开。

卡特拉达:啊!

曼德拉:下飞机后已经是黄昏了,回旅馆时,我们看到一只狮子横躺在路上睡觉……不管怎么说那条道……也算得上是一条小道了。

卡特拉达:呀!

曼德拉:……那次是我第一次经历丛林生活。晚上,都能听到狮子的吼声,天啊,那些狮子就像在茅屋外面吼叫一样。你想啊,在它们吼起来的时候……窗户——玻璃——都在震动,我吓得都不敢出去。

3.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谈论与埃塞俄比亚国王海尔·塞拉西(Haile Selassie)的会面

施腾格尔:现在跟我聊聊国王海尔·塞拉西吧,你见过他。

曼德拉:他是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真的,让人非常难忘。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位国家元首的礼节……应该是礼节性的动作。这家伙穿着很正式的西装,见到我们就弯腰鞠躬。但是那还不能说是真正的鞠躬——他直愣愣地站着,只点了一下头……然后……他坐下来和我们打招呼,他讲的是[阿姆哈拉语]……会谈结束后,他召见了所有代表团的代表……奥立弗·坦博希望我代表大家跟他谈一谈。之后,我很简单地跟他说明了一下南非当时的情况……他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就像块木头……连点头的动作都没有,就是不动,像座雕塑……后来,在参加一次阅兵仪式的时候我们又见到了他。那次更是让我印象深刻[吹了声口哨],可不是一般的深刻啊。他当时在为士兵……颁奖;每位毕业生都能拿到毕业证书……仪式很棒,这家伙也很棒——他居然还给毕业生授予奖章。毕业生里还有美国的军事顾问……一大批来自各国的军事顾问……国王也给他们授予奖章。看着一名白人朝一位黑人国王走过去,还向他鞠躬,这个过程很有意思。

4.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他的军事训练

卡特拉达:关于[《漫漫自由路》一书的草稿]第166页的内容,他们想知道,“你是否能够很熟练地射击?在乌季达,你参加的军事训练是不是比这次的训练更多一些?”

曼德拉:对,是这样的。在乌季达时,训练确实是多了一些。但是,在埃塞俄比亚的军事训练是最棒的。在那里训练了两个月,学到了怎么用不同类型的枪支射击不同的目标……还有在不同距离下的射击,怎么瞄准固定靶射击,怎样瞄准移动靶射击。他们把靶子立起来,然后靶子突然消失,再出来……又消失。有的时候,靶子还会跑起来,你必须在它移动的过程中射中它。所以说,所有很不错的训练都是在……埃塞俄比亚完成的。另外还有远距离行军,那真是累得厉害……得背很重的背包,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背着背包、水壶,扛着枪,翻过一座座山,然后还要遵守很多规定等等,真的是有点儿……艰苦。

5.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他的第一次射击

卡特拉达:……下面的内容是关于你的第一次军事训练:“以前我从来没有持枪射击过,但是枪握在手里的感觉很舒服。瞄准,扣扳机,之后子弹呼啸而出,然后好像在石头上蹭了一下。我的教官用阿拉伯语大声说了些什么,他是在表扬我射击得很准。但是,那次只是运气,后来就再也没有射中过那块石头。”

曼德拉:确实没有,第一次射击时,其实也没射中那块石头。

卡特拉达:哦?

曼德拉:不过,离石头很近了。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我和石头之间隔着一条河呢,河水从一条狭长的山谷中流过,射击目标就在河的对面,我只是击中了目标石头边上的一块石头。

卡特拉达:啊,知道了。

曼德拉:不过已经差不多了……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握过枪的人来说,那次射击已经很准了。我得好好跟你讲讲这位小伙子是怎么教我的——他可不会说英语。

卡特拉达:呀。

曼德拉:他只说阿拉伯语。

卡特拉达:继续讲。

曼德拉:好的。你知道吗?我记得我跟你演示过的——不过,到底有没有我不记得了,他不会说英语,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扛枪,那可是一把毛瑟枪啊,很沉的。他拿着枪,然后说[急速的敲击声],明白吗?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我应该紧紧握住。然后他又说我得站稳了,他说[跺脚声]。

卡特拉达:啊?

曼德拉:[再次跺脚]明白吗?

卡特拉达:啊,知道了。

曼德拉:不会说[英语],还能这么耐心地教我,他真的不错。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他人是很不错,但是我没有命中那块石头。

卡特拉达:啊?

曼德拉:我命中的是目标石头边上的那块石头。

卡特拉达:边上的那块?

曼德拉:嗯,是的。

6.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

虽然遭受过殖民者的掠夺,埃及这个国家依然保留了璀璨无比的古代艺术和文化。我很早就渴望能够到埃及参观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再看看拉姆西斯二世的木乃伊。在埃及所有法老中,拉姆西斯二世的权力最大。整个上午,我都在博物馆里记笔记,而且记得很详细。之后,奥立弗[·坦博]带我去了吉萨(Gizeh),金字塔就坐落在这儿,整座金字塔是巨型石头结构,下部是方形基座,与地面连接得很结实,三个斜面的顶部连接在一起构成金字塔的顶点。整座金字塔由灰泥和巨大的石块制成,另外还有一座同样用灰泥和石块制成的纪念碑式的建筑物。金字塔和这座建筑物背负着各自的重量伫立了上千年。参观完金字塔后,我们去乘船,准备环绕这个岛屿在尼罗河上游览一圈。一个9岁的男孩熟练地划着我们的船,我的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战友奥利弗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男孩,很怀疑地说:“这个小男孩能划船?不会吧?”说话的同时,他还极不放心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船上比较安全的地方。后来,另外一名年龄较大的男子开始划船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在非洲最长的河流上的游览持续了一个小时,我真的很喜欢。

早在公元前5000年尼罗河文明就开始兴盛,而我感兴趣的是缔造这样璀璨文明古国的古代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白人经常鼓吹,世界文明始于欧洲,非洲的古代文明根本比不上他们的,非洲的思想者们总是习惯寻找科学证据来驳斥这样的谬论,而这种习惯已经成为他们的重任之一。我对于尼罗河文明缔造者的兴趣正源于此。当时,我与博物馆的一个馆长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回答很谨慎。他提出的一些理论我也很感兴趣,同时也很感激他能提出这样的理论,但是,在离开博物馆时,在这一点上我并不觉得自己比进博物馆时懂得更多了。

7.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谈论阿尔及利亚的自由战士们

曼德拉:你说穆斯塔费(Mostefai)?对啊,他确实是阿尔及利亚驻摩洛哥的代表团团长。

施腾格尔:嗯,那他和你谈论的内容应该很广泛吧?

曼德拉:是啊,我们在一起聊了好几天。

施腾格尔:不错。

曼德拉:他回忆了阿尔及利亚革命。天,那可是杰作,可以跟你这么说,除了穆斯塔费博士给我作的简述,还真没有别的什么话能启发我了。

施腾格尔:真的?他是怎么启发到你的?为什么能启发到你呢?

曼德拉:……他回顾了阿尔及利亚革命的历史、他们的问题所在和革命是如何爆发的。他们受到……越南奠边府的启发,觉得可以打败法国。他们居然借鉴越南,居然认为可以打败法国!他们甚至为打败法国专门设计了军装和装备。但是,最后却感觉做不到。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游击战。为了能够随时行军、进攻或撤退,他们改造了军装,也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的裤子的裤腿很短,鞋子很轻便。而让人感觉最好的是,他们可以牵着法国军队的鼻子走,他们走到哪里,法国军队就不得不跟到哪里。他们从突尼斯和摩洛哥边境进攻,法国军队也就不得不从西线和摩洛哥边境调集军队。他们在内地也有军事进攻,但是主力主要是从这两个区域和国家发起攻击的。他们从突尼斯发起进攻,然后深入到阿尔及利亚,法国军队不得不从西线和摩洛哥调集军队抵抗,撤军后,他们又从摩洛哥发起攻势,这样,法国就必须调集军队到摩洛哥边境。他们就这样牵着法国军队跑。这个过程很有意思,真是很有意思。

施腾格尔:那你是不是觉得南非的MK[民族之矛]可以借鉴这种模式?

曼德拉:可以把这些当做参考来制定我们的作战战略。

8. 选自1962年曼德拉在摩洛哥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ALN)的同志们一同参加军事训练期间的笔记

摩洛哥

3月18日[49]

我和R[罗伯特·雷莎]离开[拉巴特]前往乌季达边境的一个小村——ALN在摩洛哥的总部所在地。我们乘火车离开,在3月19日早上8点抵达。

3月19日

一位军官到车站接我们,之后开车把我们送到[总部]。ALN政[50]治部部长阿卜杜勒哈米[·卜拉希米]接待了我们。

西·贾马尔(Si Jamal),阿贝拉曼(Aberrahman),拉比(Larbi)和努尔丁·朱迪(Noureddine Djoudi)当时都在场。我们简单地讨论了SA[南非]接下来的形势,之后他们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和一些具有探索性的问题。之后,讨论场地转移,以便于我们观察训练营地和前线的情况。

下午4点,朱迪和另外一位军官带我们去了泽甘甘(Zegangan)训练基地,泽甘甘位于当时称为摩洛哥西班牙保护国境内。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6点,和基地司令官西·贾马尔见了面。他带着我们参观了基地的军事博物馆,里面陈列着ALN的各种军备,包括从1954年11月1日起义时使用的武器到最新型的武器,看起来很有意思。

吃过饭后,我们参观了士兵剧院,观看了音乐表演和两个短剧。短剧讲的是阿尔及利亚人民如何反抗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法规宣传,看起来很棒。参观完之后,我们回到营房睡觉。

3月21日

参观完ALN印刷工厂和装备传送总部后,两名军官带着我们去了布洛克(Bouleker)。在布洛克,我们首先参观了北部分区的部队总部,这里的战略位置是最重要的,还有重兵把守。之后,我们一起吃了午饭,有兔子肉,还有新鲜的面包。

之后,我们前往阿尔及利亚边境的一个部队总部参观。见到了防空战壕,进去体验了一下。营地周围聚集着很多难民,他们很让人同情。之后,我们返回乌季达,展开了讨论。

下午6:30讨论开始,我们原打算9:45回到拉巴特。而9:30时,我们才刚刚处理完大约1/4的工作,因此我们决定第二天开车回拉巴特。

9.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拉比上尉强调的另外一点是,我们国家的精英阶层必须意识到大众阶层也是需要国家关注的群体,不管他们有多穷,文化水平有多么低。在所有的活动和行动中,必须同时有精英阶层和大众的参与,这里的大众指的是农民、劳工、城市中的工人等阶层。

第三,大众阶层也必须意识到,对于那些带有罢工、抵制和类似游行性质的政治活动,仅仅依靠他们的参与也是注定会失败的。必须意识到政治活动的最基础最本质的形式是军事行动。

10.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在组建军队和发动大众支持时,提高他们的政治觉悟固然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忽视掉一些实际问题。例如,一位跟政治活动没有什么关系的妇女,就因为她的男友、丈夫或儿子已经参军了,她或许就会对革命有很大的帮助。同样,如果哪个村子的村民表现出来高度的积极性,也同样应该受到鼓励。

有一次,在未获得ALN[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批准下,村民们袭击了一个法国邮政局。在另外一个村子里,村民们擅自挖出了一条地下通道。

有一段时间,ALN不允许士兵结婚。但是,ALN后来修改了这项制度,士兵们可以结婚。嫁给ALN的士兵的妇女和她的家人立即就成了ALN和革命的支持者。

11.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在组建革命队伍的过程中,有一些重要事项必须牢记在心:

请求友邦帮助训练人民固然很重要……但这只能是计划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要建立自己的学校,这些学校又可以在国内或边境上建立训练中心。

有战争就会有伤亡,所以在行动前必须计划好,要有后备力量作为补充。如果不作必要的准备,革命不仅不会成功,还会增强敌人的信心。最应该做的,是在最开始就要向敌人展示你的实力。

必须灵活应变,而且要具有独创性,否则,最终敌人会把你击垮。

同时也必须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被杀戮的人就越多,人民也容易产生疲惫感。

12.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革命者们组织领导了壮观且成功的进攻,为阿尔及利亚人民赢得了尊严。在阿尔及利亚,按照带状区域组建有突击队,突击队员们的作用很特殊。虽然他们参加的活动没有带来什么经济效益,但是对提升国民的士气很有帮助。但是,他们参与的任何此类行动都不能失败。突击队员参与的行动,包括对城市内的法国士兵的佯装攻击,或在电影院内制造爆炸。

在批准新兵入伍时,不应仅仅考察他们的誓言,还要考察他们本身。有一个村子,曾经有200名村民宣布说他们已经作好了加入ALN[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准备。后来,ALN通知他们,第二天就会和敌人交战。最后来的这批志愿者只有3个人。还有一次,新兵们接到通知,必须在午夜时分到达某个特定的地方,到达后会有专人向他们分发武器。午夜时分,他们到达了指定地点后,却有人通知他们,向他们分发武器的人还没有到,所以建议他们返回,第二天夜里再来。有一些人就开始抱怨,在遇到复杂的状况时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应付的。

13.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在城镇和农村中开展的游击战必须协调起来。

14.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发动革命时必须牢记的事项。

必须提前拟定好周密的计划,以保证革命的成功——尤其重要的是要提前组织好。首先必须在农村建立起相应的网络体系……必须系统地学习所有革命运动,也包括那些失败的革命运动。良好的组织是非常重要的。在维拉亚(wilaya)[省],需要花费一年时间才能建立起合适的组织。

必须避免以地方名义发动的单独起义。许多起义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民众没有形成统一的革命意识。因此,在起义之前,必须要组织好,以保证起义的持久性。

15.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如果部分民众没有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革命组织者也不必过度担心。很多ALN[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优秀指挥官和军事家在入伍前都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军人和好战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在阿尔及利亚,妇女们不仅会射击,还可以拆装狙击步枪。

16.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如果能够确定革命会成功,就必须决定好发起革命的确切日期。法国国防部长访问突尼斯和摩洛哥之后,宣布阿尔及利亚处于和平状态。但是第二天,阿尔及利亚的民族起义就爆发了。

然后他又宣布,只是少数地区爆发了起义,还没有蔓延至全国。可是,很快,起义就蔓延到了全国。起义日期的拟定也有可能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

17.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我们必须要有勇气承认,殃及大众的报复性行动势必会存在。但是,我们会谨慎选择报复行动的目标,尽力避免殃及大众。因此,目标最好远离大众,尽可能靠近敌人。要让人民和全世界看到,我们的起义是群体性的革命运动;但是要他们觉得,参加起义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

必须争取全体人民的支持,协调好各个社会阶层。虽然基本的支持力量来自普通民众、劳苦大众和文盲阶层,但是也不能排除精英阶层。

最后,必须协调好革命运动的国外代表团和最高司令部之间的关系。两个部门的人员数量必须相等,人员素质必须统一。

18. 选自曼德拉1962年所记笔记

1962年3月14日 穆斯塔费博士

阿尔及利亚革命的最初目的是通过借鉴印度尼西亚和中国的军事行动来击败法国。根本没有考虑到和谈。

斗争伊始对斗争的定义将决定革命的成败。

必须制定总体规划,部署好每天的行动。除了这样的能够控制革命总体形势的总体规划外,还要对下一步的行动拟定计划,比如,对接下来三个月的主要行动进行规划。不能仅为斗争而斗争。每一个个体的行动必须以实现我们的战略目标为前提。

我们必须制定:a)军事目标b)政治目标c)心理目标

制定上述战略目标的时间是有限的。但是,一旦制定,就很有可能开创出新的革命形势,而新的形势又需要改变总体规划。要按照战略目标制定战术方案,除了军事行动的方案外,还应提高大众的政治觉悟以及在国际范围内动员盟国。革命的目的是推翻目前法律意义上的政府,建立人民自己的政府。执法部门、行政部门和物资供应部门应具备同等的权力。

必须通过政治组织对民众和民众的各种活动进行绝对的控制。战士们应该生活在群众当中,与他们打成一片。

我们的目标是壮大和发展我们的军事实力,削弱敌人的实力。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同样,发起一场革命很容易,但是在发起革命以后能否将其继续和保持下去就很难了。在发起革命之前,指挥官应该对革命形势作出整体分析。

19.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1962年的伦敦之行

曼德拉:说实在的,在机场,英国人确实把我弄得有点难受。我不是说他们粗鲁,你应该也知道,他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我要出示我的护照,奥立弗[·坦博]说:“你去这个柜台,我去那边那个。”我们俩就各自去一个柜台。到了柜台前,看到一个小伙子坐在柜台后面,我就把护照递给了他,他看了看,然后很有礼貌地向我问了声好,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英国?”我说:“我要写本书,来这里的图书馆和博物馆查一些资料。”他又问:“什么书?”我就答:“主题是南非政治思想革命。”他就说:“哦,那不错,先生——题目不错,那么你打算申请在英国逗留多久呢?”我接着答:“只需要两周吧。”他又说:“不要申请两周,申请一个月吧!”我想了想……在英国应该会过得很愉快,于是同意了:“好吧,那就一个月。”他居然又接着问我:“你有没有预订返程机票……”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我真是被他给镇住了,我说:“还没有,但是我带钱了。”我印象中当时口袋里有20兰特。[笑声]然后我说“我带钱了”,就去摸口袋,他又说:“不是,不是,不用担心。”因为……他很清楚……我带着钱,他并不是要收费。他们真是太细致了。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奥利弗去的那个柜台负责接待的家伙暗示他:“别,别,别那样做。”他[做手势]指了指奥利弗,意思是:“这个家伙在黑名单里。”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他在和那个家伙暗暗通气的同时,还在问我一些非常细致的问题。但是,你知道吗?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糟糕。

卡特拉达:啊?

曼德拉:最后[他]说:“一会儿我会给你一张表格,填完以后,你就可以申请到1个月的逗留期限了。”然后,他祝我好运。但是同时,他和奥利弗所在柜台负责接待的那人还在暗自商量着什么……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是自由战士。但是,在英国的日子还是相当愉快的,我们和一些英国政治家会面,他们很欢迎我。又与……工党党员丹尼[51][52]斯·希利,休·盖茨克尔见了面。后来,他们要求我与[首相]麦克米伦谈谈,但是……我们真的很蠢;日程安排太紧凑,去和大卫·阿[53]斯特(David Astor)、安东尼这样的人物见面……[54]

卡特拉达:桑普森。

曼德拉:桑普森,还有其他人……

卡特拉达:你那时没有跟阿斯特住在一起,对吧?

曼德拉:不,不。跟奥利弗住在一起。

卡特拉达:啊,知道了。

曼德拉:……在英格兰、在伦敦游历,是很有意思的,伦敦可是曾一度称雄世界的大英帝国的首都。我真的很喜欢。后来又去了书店,买回来一些关于游击战的书籍。

20.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谈论游击战

曼德拉:中国革命真是一部杰作,是真正的杰作。如果你了解到他们开展革命的方式,就会相信所有事情皆有可能。中国革命真是个奇迹。《红星照耀中国》(Red Star Over China)这部书的作者是位美国作家,是哪位作家来着?

施腾格尔:是的。

曼德拉:他叫什么?老天,多著名的名字。

施腾格尔:斯诺。

曼德拉:埃德加·斯诺。

施腾格尔:是的。

曼德拉:这是我读到的第一本关于中国的书。

施腾格尔:哦?真的吗?

曼德拉:是的,埃德加·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这可是一部很不错的作品,内容简单,有感染力。但是作者不是共产党员,他就有……优势了,因为如果他不是共产党员,就可以用批判的态度看待中国。同时,这本书也是一项建设性的工作。斯诺记述了中国革命在中国东南部发起的过程,当时蒋介石和其他党派企图包围这个地区,打压革命并最终摧毁革命。书里也记述了发起革命的先烈们的斗争过程。最后,革命者们发现如果继续停留在这个区域,就很有可能被全部歼灭,最后他们决定冲破铜墙铁壁,向南部转移,后来北上转至快到边境线上,并从那里发起了进攻。

施腾格尔:是啊,长征。

曼德拉:对,就是长征。那可真是个奇迹。从他们经历的很多事情上可以看出来,他们逃脱封锁的过程就是一个奇迹。

施腾格尔:你已经阅读过很多关于革命失败的资料,肯定从这些资料中学到过不少经验教训,那么哪些可以用于MK[民族之矛]?你认为怎么努力才可以避免MK遭遇失败的结局。

曼德拉:首先应该搞清楚,发起革命的基本原则都是什么,我们的基本原则就是坚守武装革命和武装斗争。我读克劳塞维茨(Clausewitz)的作品是因为它虽然没有涉及游击战,但是讲述了战争的规则和原则……另外,顺便提一下,我也读过梅纳赫姆·贝京(Menachem Begin)撰写的《反抗》(The Revolt)。

施腾格尔:哦。

曼德拉:梅纳赫姆·贝京撰写的《反抗》。对我们而言,这本书的内容非常鼓舞人心,因为里面所描述的革命运动是在没有山地的国家里发起的,革命总部位于以色列内陆……当时以色列的边境线上驻扎着英国军队,甚至自南向北的国土都已经被他们占领。但是,他们的斗争很激烈,也很有意思。我也读过密特朗曾领导的法国游击战的资料,还有东欧各国游击战的资料。刚刚提到的就是我读过的文献资料。

21.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对话

曼德拉:在转入地下活动的那段岁月里……我读过克劳塞维茨的书……还读过德尼斯·赖茨(Deneys Reitz)的《突击队》,在马来西亚读过两本,在菲律宾虎克党起义(Hukbalahap)期间读过这本书,和路易斯·塔鲁克(Luis Taruk)的《人民的诞生》(Born of the People),也读过毛泽东的书。但是在这里[埃塞俄比亚]……就是学习射击。

施腾格尔:就是,射击还是实际些。

曼德拉:是啊,确实很实际。

施腾格尔:对了,是不是有两个射击场,你都可以去?

曼德拉:是的。一个是供所有士兵训练使用的,离我们的营地很远。还有一个是……皇家禁卫军——仪仗队——训练用的射击场地,这个离我们的营地相对近一些。这两个场地我都会去。

施腾格尔:你是一位什么样的射手呢?

曼德拉:对于一个……我的意思是,理智。我很理智。在[摩洛哥]的时候,我第一次握枪。有人教我怎么用枪,告诉我枪的结构。他们把枪拆开,让我看其中的各个部分。然后又组装起来,之后就让我自己练习拆装,直到我完全熟练为止。

22. 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武装斗争

……创建MK的时候,比较有争议的事情是……MK的控制权问题。我们希望避免军国主义倾向;希望把军队交给一个中央政治组织带领,并接受其指示,这同时也是MK的原则……我们强调,政治训练和军事训练要同时进行,士兵们的心里必须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拿起武器,他们在为什么而战。我们也必须教育他们,革命并不只是扣一下扳机,然后射击那么简单——革命是一个组织,以夺取政权为目标。这才是我们强调的。注释[43]科林·利格姆(Colin Legum,1919~2003),作家、记者、反种族隔离活动家。[44]威廉·瓦坎纳拉特·沙德拉奇·杜伯曼(William Vacanarat Shadrach Tubman)总统(1895~1971),1944~1971年担任利比里亚总统。[45]大卫·阿斯特(David Astor,1912~2001),英语报纸出版商和编辑。[46]迈克尔·斯科特(Michael Scott,1907~1983),文员、电影制片人、反种族隔离活动家。[47]录像里是温妮和曼德拉的两个女儿。霍姆波(Gompo)是曼德拉家的小狗。[48]博茨瓦纳1966年独立前称贝专纳。——编者注[49]罗伯特·雷莎(Robert Resha),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50]阿卜杜勒哈米·卜拉希米博士(Dr Abdelhamid Brahimi,1936~),1984~1988年担任阿尔及利亚总理。[51]丹尼斯·希利(Denis Healey,1917~),英国工党政治家。[52]休·盖茨克尔(Hugh Gaitskell,1906~1963),英国工党政治家,1955~1963年担任工党主席。[53]哈罗德·麦克米伦(Harold Macmillan,1894~1986),1957~1963年担任英国首相。[54]安东尼·桑普森(Anthong Sampson),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

第六章 肉体的枷锁

“……以我现在的状况看,回忆过去要远比思考现实和预测未来吃力得多。在入狱前,我从来就没有充分地重视过回忆的力量,这些过去的事情在[55]脑海中串成了线,永无休止。”

1. 选自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类似《安提戈涅》这样的戏剧……就像托尔斯泰等大作家笔下的经典文学作品一样,这些希腊戏剧都值得一读。因为读完……那些作品以后……你就会感觉整个人的境界都提升了,你对……人类的敏感度也提高了。总之,阅读希腊悲剧和文学作品是一个人所能体验到的最棒的事情之一……

2.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他是否被出卖

卡特拉达:你肯定知道那件事情,他们给沃尔特[·西苏鲁]打[56]电话,说我出卖你了?

曼德拉:是……媒体给他打的电话吗?

卡特拉达:不是,是匿名电话……有人跟沃尔特说……“我是来向你告密的,出卖曼德拉的那个人是卡特拉达。”

曼德拉:哎呀!

卡特拉达:[笑声]

曼德拉:哎呀!……老天,这些谎言都已经被事实击碎了。

卡特拉达:是啊,我还记得他们也诬陷过阿尔贝蒂娜[·西苏[57]鲁]。

曼德拉:对啊,真的是这样。我记得的,他们确实这么诬陷过阿尔贝蒂娜和沃尔特。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那些我都晓得,但是我还真不知道这些谣言还涉及了你呢。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但是,沃尔特来监狱探望我的时候,看上去都不像原来的他了;这样的诬陷弄得他好像都动摇了。

卡特拉达:媒体还报道过什么,沃尔特和阿尔贝蒂娜出卖你,阿尔贝蒂娜居然和温妮[·曼德拉]……还打架了……

曼德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到报纸了,上面有关于沃尔特这件事情的报道。

卡特拉达:啊,也是。

曼德拉:我和他谈过,我说:“我对你有足够的信心……一点儿都别担心。”但是他还是很担心,担心有人趁机利用这件事情。

3.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他被捕的事情

卡特拉达:出版方想问问你:“在你意识到一切都完了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着重是你的感受。或许你会被枪毙,你那个时候害[58]怕吗?”。

曼德拉:不,我不害怕。举个例子,在一辆车经过我,向我们发信号让我们停下的时候,我就很快地作了决定,因为我从后视镜中看到,后面有很多车,而且在我左边的高台上飞驰,这样的位置对他们很有优势,我已经没有地方可跑了,所以我想所有一切都结束了。我能看到大山,看到莱索托的山……我还想,逃跑是很冒险的,还不如就照原来的样子开吧。所以说,我不怕被枪毙,一旦我决定了,我就不会逃跑。

4. 1985年7月8日曼德拉写给希尔达·伯恩斯坦的关于瑞佛尼亚审[59]判的信。

你的记性好吗?如今,各种现代化设施围绕着人们,大家或许都不需要记忆什么东西了,这些媒体和设施有报纸、广播、电视、视频、电脑、优秀的著作,也有档案馆、图书馆,以及其他。以我现在的状况看,回忆过去要远比思考现实和预测未来吃力得多。在入狱前,我从来就没有充分地重视过回忆的力量,这些过去的事情在脑海中串成了线,永无休止。

但是,我仍然记得那天,在比勒陀利亚,你坐在我的后面,当时鲁斯蒂[·伯恩斯坦,被告人]正忙着和[检察官珀西·]尤塔唇枪舌剑。在他们交锋的过程中,我很早就有一种感觉,那个检察官不是尤塔,而是站在瞭望台上发号施令的家伙。但是我们的证人语气温和自信,很轻巧地就把尤塔的插言挡到了一边,就连[法官卡特斯·]德·威特似乎都缴械投降了。

休庭以后,我忍不住跟你说,证人表现得还不错。你还记得伯恩斯坦夫人是怎么回应我的吗?她说:“还不错是什么意思?他哪里是还不错,是很优秀!”事实上,他确实如此。如果伯恩斯坦和我们一样笨手笨脚的,那在那些比他更冷静的人面前他也会失去底气的,托尼的婚礼也就参加不了了。而且,说不定,伯恩斯坦家里的劳力问题会变得更复杂。你和基思、弗朗西斯、帕特里克,还有托尼[伯恩斯[60]坦的孩子],肯定不会忘记鲁斯蒂获释的那天。

我还记得,在比勒陀利亚的第一天,我和另一位同志穿着卡其色服装,你还很担心。现在,表扬完你的丈夫后,你也不忘记表扬一下我们的着装。我记不清楚在鲁斯蒂释放那天我能不能跟你们说话,但是我记得,后来我在罗本岛的一个垃圾堆里捡到一份报纸,根据上面[61]的报道,他当时在赞比亚。

5. 和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PAC(泛非主义者大会)主席罗伯[62]特·索布克韦

卡特拉达:索布克韦和其他犯人被关押在和你邻近的囚室里。

曼德拉:对,是的。

卡特拉达:我们当时想方设法和他说话。

曼德拉:是啊。

卡特拉达:当然,监狱当局对他很不好。

曼德拉:是的。

卡特拉达:他只穿着短裤,还没有鞋子穿。

曼德拉:是啊。

卡特拉达:我们想尽办法和他说话,问他……能为他做点什么吗。他就问我们要香烟和勺子,然后,你也知道,那里有个小洞。

曼德拉:啊,是。

卡特拉达:然后,我们就从外面偷运进来了香烟和勺子,好像还有一些食物,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他需要的主要还是香烟。

曼德拉:是啊,我知道。我想香烟也是害死他的凶手之一。

卡特拉达:哦,对,肺癌。

曼德拉:是啊,他当时已经有肺结核了。

卡特拉达:是啊。

6.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的谈话

卡特拉达:在[《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15页中,你谈到了温妮[·曼德拉]第一次来探望你时的情形,那时你所在的地方如今叫福特(Fort)。你写道“谢谢她带过来那些东西”,她带过来一些衣服和一个包裹,你写的是“谢谢她带过来那些东西,时间不多,我们很快地聊完家里的事情,我向她保证我们的事业是有生命力的,我们的朋友都是非常忠诚的,我还说正因为有了她的爱和奉献,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看透我、看穿我。”

曼德拉:顺便提一下,你知道她给我带的是什么吗?几件丝质睡裤和睡衣。

卡特拉达:哈哈。

曼德拉:然后我就说,“不是吧……”

卡特拉达:[笑声]

曼德拉:“……这套装备在这儿可用不着啊。”[轻笑]

7.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的谈话

施腾格尔:聊聊你第一次失去意识晕倒的情况吧。

曼德拉:啊,知道了。我和[罗伯特·]索布克韦一起去医院,说起来是医院,其实就是监狱里的医院。我就那么倒下去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最后还……把一边脸给划伤了,就是感觉是什么地方有个开口。就这些。就是倒下去,然后又站起来了——哦,人们在外面交头接耳——看,那个人真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呢。但是我确实是没有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倒下去了。但肯定是晕倒的,奇怪的是,过后什么事都没有。我当时还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8.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罗伯特·索布克韦

曼德拉:没有,我跟索布克韦之间并没有冲突。你肯定记得,他是我的客户,我是他的律师,我们都很尊重对方。跟索布克韦相处是很愉快的。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他很绅士,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冲突,在监狱里相处得也不错。

9.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谈论反种族主义

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接受过多种族制度,而是要求建立一个没有种族隔离、没有种族歧视的社会,因为所谓的多种族制度其实就是种族扩张。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国家里会有很多种族,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是要求“种族”这个概念永久性地存在。而我们更喜欢说,我们要建立一个没有种族隔离的社会……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也明确说明了我们讨论过的结果,我们不是多种族主义者,而是反种族主义者。我们一直在为建立一个社会而奋斗,在这个社会里,人们不用再担心自己皮肤的颜色……因此,这不是种族的问题,而是思想方面的问题。

10.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曾经帮助4名被监禁的同志[63]越狱的警察约翰内斯·格雷夫

卡特拉达: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同志答应付给他2 000英镑,这[64]笔钱后来交给了拉卢[·奇鲍]。

曼德拉:我知道。

卡特拉达:他现在……很久以前他就开始安排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停。我记得最主要的行贿者,或者是最早说服那个家伙的人是莫[65]西[·穆拉]。

曼德拉:是的。

卡特拉达:在一定程度上说,我想这件事情应该是集体行动。

曼德拉:是的,确实是。

卡特拉达:之后……具体的安排是通过拉卢把钱交给他。首先,这笔钱要拿到拉卢住的地方,然后这个家伙自己过来取,但是在他们给他钱的时候,他却被警察抓住了,所以,最后还是没有付给他钱。

曼德拉:啊?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老天!

卡特拉达:然后,这家伙就被逮捕了,判了6年……

曼德拉:啊?

卡特拉达:……不过,3年之后格雷夫就获释了,但是他确实服过刑了。

曼德拉:真是这样吗?

卡特拉达:另外,我还是想问这个问题,哈罗德[·沃尔普]说,[66]在你被引用的一句话里,你曾经说过我们必须偿还这笔债务。

曼德拉:如果那个年轻人被抓进监狱的话,我们就必须偿还。

卡特拉达:啊,好的!6年徒刑他至少服了3年。几天前,我还跟乔尔提过这件事,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的2 000英镑,在现在到底值多少?

曼德拉:是啊。

卡特拉达:能值不少钱呢。

曼德拉:嗯,对啊。

卡特拉达: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赠送他一辆ANC[非洲人国民大会]专用车,对我们来说也不损失什么,这么多车,再不用的话很多就要报废了。

曼德拉:先记下这个人,记下他。

卡特拉达:嗯。我已经记下了,但是,自从从哈罗德那儿得知这方面的消息后,我还是想深入地了解一下,媒体报道你曾经说过我们必须偿还……

曼德拉:是的,确实是。

卡特拉达:……这笔债,但是那是……

曼德拉:……伙计,我强烈地建议,我们必须还。

卡特拉达:好的。对于我们来说,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宣传。

曼德拉:是啊,是啊。

卡特拉达:这家伙现在住在开普……

曼德拉:格雷夫?

卡特拉达:格雷夫和……

曼德拉:他现在在做什么?

卡特拉达:种地吧,应该。

曼德拉:真是让人羞愧啊,他现在或许过得很艰难,我跟你说,种地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卡特拉达:所以我想,我们应该……

曼德拉:不,不,我们得讨论一下,还得再讨论一下。

11.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瑞佛尼亚审判过程中对其指控的否认

曼德拉:在瑞佛尼亚审判过程中,我们从来没有承认过对我们的指控,一直在否认。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我们说那是政府……

卡特拉达:确实是。

曼德拉:……是罪犯,应该……

卡特拉达:确实是,他搞错的一点是……

曼德拉:是的。

卡特拉达:……在你的陈述中……

曼德拉:对啊。

卡特拉达:……在被告席上,你必须承认……

曼德拉:是的。

卡特拉达:……很多事情。

曼德拉:确实是。

卡特拉达:但那并不代表要承认我们有罪。

曼德拉:是的,是的,确实是。

卡特拉达:不代表承认我们有罪。

曼德拉:嗯。

12. 曼德拉在1964年4月20日瑞佛尼亚审判上演讲的最后一部分

我的一生已经奉献给了非洲人民的斗争事业。我在反对白人专政的同时,也反对黑人专政。我怀抱一个美好的梦想,那就是在南非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人们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享有均等的机会。我将为这个梦想奋斗终生,并努力让它实现。然而,如果有必要,我随时准备为之献出自己的生命。

13. 选自和艾哈迈德·卡特拉达关于死刑的讨论

就像我现在所说的,我们讨论了死刑,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思考一下这个问题。虽然我们自己面临着死刑,但还是不能仅仅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思考,要从整个斗争的角度上去思考。我们应该光荣地死去,应该反抗。这是我们能够为组织和人民所做的事情。当然,在一个人被关押在囚室里的时候,他往往只会考虑到自己,考虑到自己面临着死刑,这……就是人。但是,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作出这样的决定,我们很开心。这毕竟是我们能够为组织和人民所贡献的最后一份力量。1964年6月12日为瑞佛尼亚审判结果准备辩护,曼德拉草草地记下以下5点。在此次审判中,曼德拉和他的同志们都有可能被判处死刑。这5点内容包括:1. 在被告席上发表的声明2. 我所说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真实的想法3. 在南非,许多爱国志士已经抛洒了热血,他们只是要求能够得到文明的待遇4. 军事力量逐渐强大5. 如果我必须得死去,我会当众宣布,我将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形象面对死亡

14.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讨论瑞佛尼亚审判的判决日

卡特拉达:“审判的第一天,温妮[·曼德拉]不能参加,我感到很愤怒。她的行动自由已经受到限制,不能来约翰内斯堡,所以如果她想旁听审判的话,就必须得到警察局的批准。她申请过了,但还是被拒绝了。另外,我还知道,最近警察突袭了我们的房子,拘留了当时住在房子里的温妮的一位年轻的亲戚。不止我的妻子温妮遭到警察的骚扰,阿尔贝蒂娜·西苏鲁和卡罗琳[·莫特索亚雷迪]也同样遭[67]到了骚扰。”现在出版方想知道,在[《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93页中:“你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吗?”

曼德拉:当然,这是自然的。他们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68]

15. 曼德拉1969年7月28日写给塞夫顿·武特拉的信

我们的同志纪律严明,而且极具献身精神,他们正在为我们崇高的事业努力奋斗,正因为如此,我们应该随时作好准备,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承担起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不管审判进行到哪个阶段,这都是我们政治事业的指导方针。坦白说,面对死亡的威胁,我还真不想做烈士。当然了,如果必须的话,我还是会作好牺牲的准备。但是,对生的渴望依然存在,而对死亡的熟悉感却让我对丑陋的死亡之手极其蔑视。事情的关键阶段总是只持续几个小时,因此在得知利沃尼亚袭击(Livonia swoop)消息的那天,我在睡觉的时候很担心,感到精疲力竭,不过第二天早上醒来,最糟糕的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我的精力和勇气就又恢复了。我甚至想,即使我对我们那极其珍惜的事业没有作出任何贡献,我们面临的这种可怕的后果在更广泛的意义上也能起到积极的作用。这种信念,支撑着我那隐隐不绝的勇气,一直到了诉讼的最后一天。审判判定我们有罪,但是那些有影响力的白人和黑人机构,以及一些著名的白人和黑人对我们表示了极大支持,这就证明了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失去了勇气,那么在审判过程中我们的同志和支持者们的喇叭声和赞美声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16.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瑞佛尼亚审判判决前的想法

曼德拉:当然是很轻松,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我们认为肯定是死刑。其实,那天早上,法官已经判定我们有罪,在宣判前,你记得吗,他……好像……很紧张,我们还说:“瞧着,他肯定要判我们死刑。”

卡特拉达:是吗?

曼德拉:我们以为是死刑,甚至已经放弃努力了。可是,那种感觉还是很严肃的,你想啊,如果现在有一个人跑过来告诉你,“你的生命已经终结了”,那还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不管怎样想,我们都努力让自己在这么不幸的结果面前显得坚强一些。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我和勇敢的战友们站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可比我勇敢得多。我想,这一点应该记下来。

卡特拉达:好的,至少把这个作为这一章的结尾。

曼德拉:太好了。注释[55]选自1985年7月8日曼德拉给希尔达·伯恩斯坦的信,见第102页到103页。[56]卡特拉达指的是1962年8月5日曼德拉被捕的事情。[57]诺齐克莱洛(恩齐基)·阿尔贝蒂娜·西苏鲁[Nontsikelelo(Ntsiki)Albertina Sisulu],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58]见本章注释①[59]希尔达·伯恩斯坦(Hilda Bernstein),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60]鲁斯蒂·伯恩斯坦在瑞佛尼亚审判中被无罪释放。[61]审判结束之后,伯恩斯坦一家逃离南非。[62]罗伯特·曼加利索·索布克韦(Robert Mangaliso Sobukwe),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63]这4位同志是阿卜杜哈伊·贾萨特(Abdulhay Jassat)、穆萨(莫西)·穆拉[Moosa(Mosie)Moolla]、哈罗德·沃尔普(Harold Wolpe)和亚瑟·戈德赖希(Arthur Goldreich)。1963年8月11日,他们通过贿赂约翰内斯·格雷夫(Johannes Greeff),自马歇尔广场警察局逃脱。[64]伊苏(拉卢)·奇鲍[Isu(Laloo)Chiba],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65]穆萨·穆罕默德(莫西)·穆拉[Moosa Mohamed(Mosie)Moolla],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66]哈罗德·沃尔普(Harold Wolpe,1926~1996),经济学家、作家、反种族隔离活动家、南非共产党(SACP)成员。[67]卡罗琳·莫特索亚雷迪(Caroline Motsoaledi)是伊莱斯·(莫科尼)莫特索亚雷迪[Elias(Mokoni)Motsoaledi]的妻子,关于伊莱斯·(莫科尼)莫特索亚雷迪,见附录人物、地点和事件。[68]塞夫顿·西菲沃·武特拉(Sefton Siphiwo Vutela),温妮的妹妹南茜·马迪基泽拉(Nancy Madikizela)的丈夫。

第三部分 史诗人生

在当今的有利形势下,纳尔逊·曼德拉的整个人生已经成了传奇,成了一部叙事史诗。他的人生经历已经融入南非的整个历史中,从殖民时期到种族隔离时期,最后再到民主时代,他无处不在。如果没有曼德拉个人的长期努力,就很难想象这个民族通往自由的漫漫路途能够走到何时。但是,真正赋予曼德拉的人生以“史诗”称号的是他27年的监狱生涯。他已经成为全世界追求公正的象征,同时也是全球最著名的囚犯,一位在1990年获释后即刻走向世界舞台的人。曼德拉第一年在罗本岛监狱的时候,生活条件和伙食都很差,工作也很辛苦,夏天酷热无比,而冬天又异常寒冷,监狱看守也很野蛮。亲人的探访每6个月才有一次,而且每个囚犯每半年只能邮寄一封信。身体上的折磨固然很残忍,但是心理上的痛苦更严重。监狱当局气量极小,又极冷酷无情。他们在探监室内安装了玻璃,对犯人的监视无处不在,令人发指。甚至连所有写给爱人的,内容极其私密的信件都要经过第三方——监狱检查员的核查。在曼德拉适应周围环境的岁月里,监狱当局(监狱政治犯们不懈地努力,反抗监狱体制中的有关原则性规定,当局迫于压力)也在适应他们。1982年转入波尔斯摩尔监狱后,尤其是在1985年与种族隔离政府开始会谈之后,曼德拉所获得的特权越来越多,影响当局的能力也越来越强。1988年12月转入维克多·维尔斯特监狱(Victor Verster Prison)之后,他自己占据了一间宽敞的平房,而且可以随意跟人聊天谈话。不时的,政府也会带他出去,或参加高层会议,或只是旅游。他已经准备接任南非总统了。

第七章 草昧之人

“我和扎米在一次聚会上看到过你,但是你很快就离开了。几天后,我离[1]开了扎米和孩子们,现在成了一名老百姓,命运起起落落。”[2]

1. 选自1985年7月8日曼德拉写给阿奇·古梅德的信

最后,我推荐你读一下发表在《JHB[约翰内斯堡]日报》上的一封信,信中记述的是被维多利亚女王定为叛国罪的9名罪犯。在全世界的抗议下,女王最后流放了这几个人。很多年之后,这9个人中,有一位成为澳大利亚总理,一位成为美国陆军准将,一位成为澳大利亚司法部长,另外一位继任澳大利亚司法部长,一位成为加拿大农业部长,一位成为美国陆军准将,一位被任命为美国蒙大拿州总督,一位成了纽约市杰出的政治家,还有一位成为纽芬兰省总督。

2. 选自1969年4月8日曼德拉写给阿明娜·卡查利亚的信,信中讲[3]述了叛国案审判结束后一天内他的经历

我和扎米在一次聚会上看到过你,但是你很快就离开了。几天后,我离开了扎米和孩子们,现在成了一名老百姓,命运起起落落。离开她们的决定是很难作出的。我明白我离开后,她们要经历很多磨难、痛苦,遭受很多羞辱。有一段时间,一想起她们,我就感到很焦虑,但是我没有怀疑过扎米的勇气和果断。很多时候,我甚至怕收到她的来信,每次看到她落魄憔悴的样子,我就能清楚地意识到,过去8年的动荡生活对她的健康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3.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描述了他第一[4]次被押解到罗本岛的经历

1963年5月底的一个晚上,他们命令我收拾行李出发。在接待处,还有另外三名政治犯在等着……当时比勒陀利亚地方指挥官奥康上校(ColAucamp)告诉我,我们要被转移到罗本岛。我讨厌从一个监狱转到另外一个监狱,太麻烦,而且很多时候会遭到侮辱性的待遇,会有很多限制,有的时候甚至会被他们用手铐铐上。而且在转移的路上,每停车一次,都要穿着让人感觉羞耻的囚衣面对狱警和民众。不过,想想要去的是罗本岛,我还是感到很兴奋。因为从童年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岛了。人们总叫它埃斯奇蒂尼(esiqithini,意思是“在岛上”)。马卡纳(Makana)也叫恩克塞莱(Nxele),他在第四次科萨战争中担任科萨军队的指挥官,后来被政府流放到罗本岛,他试图游[5]回南非内陆,中途溺水而亡。从那之后,罗本岛在科萨人中就变得尽人皆知。他的死对科萨人民是一个沉痛的打击,人们把他溺水的经历编成了一个成语,即“乌库扎·库卡·恩克塞莱”(Ukuza kuka Nxele),意思是“希望渺茫”。第一个被流放到罗本岛的黑人英雄不是马卡纳,而是奥特舒梅奥,白人历史学家称他为“斯特兰特卢珀人哈里”(Harry the Strandloper)。1658年底,在科伊科伊人和荷兰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奥特舒梅奥就是在这次战争中被(荷兰殖民地管理人、开普敦发现者,于1652年登上好望角的)[杨·]范·里贝克([Jan]Van Riebeeck)流放到罗本岛上。其实应该说,奥特舒梅奥是迄今为止第一个从罗本岛成功逃脱的囚犯。尝试多次越狱之后,他最终划着一条破旧的小船成功逃离,虽然这条船称得上千疮百孔,根本不适合航海。在他之后的不同时期,有很多爱国人士和自由战士被囚禁在罗本岛上。众多英雄,如在1834年的第五次科萨战争中担[6]任总指挥的[酋长]马乔马、1873年经特殊法庭审判判定犯有叛国罪的赫鲁比族(Hlubi)酋长朗加利巴勒(Langalibalele)和自爪哇岛流放到罗本岛上的政治犯阿卜杜勒·拉赫曼·曼图拉酋长等,都成为了[7]这个岛的历史的一部分。葡萄牙殖民主义者把无数非洲爱国者关押在费尔南多波岛(Island of Fernando Po),这个岛从此在葡萄牙历史上也变得极其特殊;英国政府把印度爱国者关押在安达曼群岛上;法[8]国人则把本·贝拉流放到[艾克斯]岛([Aix]Island)上。而南非的统治者们则选择了罗本岛作为政治犯流放地,罗本岛从此也就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它曾经是麻风病人隔离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成为海军作战要塞,保卫着开普敦港口。这座岛从远处看只是露出海面的一小块石灰岩,成年累月经受冰冷的本吉拉海流的冲刷。岛上荒凉阴冷,寒风凛冽。它的历史就是南非人民的被奴役史,但它现在是我的新家。

4. 选自曼德拉在狱中撰写的未出版的自传手稿,描述了他被押送回比勒陀利亚的经历

我一直都没搞清楚为什么刚从比勒陀利亚转到罗本岛,两周后就又被押送回来,但是我知道狱方向新闻界发表了一个声明,他们称我在罗本岛上时,入狱前加入PAC[泛非主义者大会]的囚犯企图谋害我,为了我的安全,才把我转回来了。他们可真是公然在说谎,因为在罗本岛上与我接触的PAC成员只有我的侄子和他的朋友,而且他的这些朋友跟我的关系也不错。后来我与PAC的很多成员见面谈过之后,就更加坚信这是政府当局在捏造事实——或许只是为了掩盖他们自己的某些事由,也或许是为了离间监狱内外的PAC和ANC[非洲人国民大会]组织。但是,这次转移与之后的瑞佛尼亚审判肯定没有关系,因为政府是在1963年7月11日出动逮捕非洲人国民大会领导人的,那个时候离我从罗本岛转移回来已经近一个月了。

5.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监狱看守

卡特拉达:你说“全部看守无一例外,都是白人,他们讲的话是南非荷兰语”,其实不太确切。

曼德拉:对,是不太确切。

卡特拉达:还有南方人呢。

曼德拉:是啊。

卡特拉达:有曼氏人,也有看守会说英语。

曼德拉:是啊,大多数都会。[9]

卡特拉达:大多数是南非白人,还有一位总说“bass”的。

曼德拉:[笑声]你还记得那个南方人?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挺着大肚子的那位?

卡特拉达:是啊,南方人。

曼德拉:他说什么了?[10]

卡特拉达:[安德鲁·]姆兰格尼锤锤他的肚子,说……

曼德拉:天哪!

卡特拉达:你不记得吗?就是姆兰格尼。

曼德拉:记得啊。

卡特拉达:[笑声]是啊。

曼德拉:但是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你知道吗?他这个人其实不错,能言善辩。我现在记不得他跟我说什么了,但是他认为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这个说法很有智慧,而且一针见血。

卡特拉达:是啊。不,不,有些事情正在记录之中。

曼德拉:我记不起来了,记不起来了。

卡特拉达:我也记不起来了,啊,“他们也要求我们叫他们‘bass’,但是我们没有叫过。”

曼德拉:是的。

6.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在罗本岛上戴太阳镜的事情

卡特拉达:说起在采石场戴太阳镜的事情,你说过就算他们允许,[11]我们也得自己去买。

曼德拉:是啊。

卡特拉达:他们不给我们提供。

曼德拉:是啊,就是,不过他们其实是给我们提供了,只不过是很廉价的,还记得吗,那种太阳镜……

卡特拉达:那种太阳镜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7.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在采石场里的工作情况

卡特拉达:在说起采石场的午饭时,你说我们是坐在地上吃的。其实不是,还记得那儿有些砖块吗?我们放了几块木头在那儿。

曼德拉:啊,我记起来了。

卡特拉达:然后我们坐在上面。

曼德拉:是的,没错。

卡特拉达:所以说,我们并没有坐在地上。

曼德拉:对,对。

卡特拉达:然后是[《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49页,你说你的眼睛有点儿问题,是跟……石灰石有关,是真的吗?

曼德拉:啊,没有,那是一位专家说的……

卡特拉达:啊?

曼德拉:阿莫利斯(Amoils)是……一位顶级的眼科专家,他为[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治过眼睛。

卡特拉达:哦。

曼德拉:哈佛大学还颁过奖给他。他很仔细地检查了我的眼睛,然后说,我的眼睛里有穿孔,主要是因为那个采石场,是石灰采石场。[12]他也为史蒂夫[·奇韦特]治过眼病。他认为史蒂夫的眼睛跟我一样。

卡特拉达:真是这样的吗?

曼德拉:是的,他说,就是当时所处的那个环境所造成的,每天都要看着沙子之类的那些刺眼的东西。

卡特拉达:哦……得把这一点加到书里。

曼德拉:是的,应该。

卡特拉达: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曼德拉:他也这么说。

卡特拉达:我们可要借题发挥一下。

曼德拉:好的。

卡特拉达:那些医生把这件事给故意忽视了。

曼德拉:是啊,就是……

8.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罗本岛上的普通法罪犯

卡特拉达:你说起被带到岛上的罪犯,他们也来教育我们怎么干活儿?

曼德拉:不应该说他们是罪犯。

卡特拉达:是的,我知道。我们说“非”,意思就是“普通法”。

曼德拉:普通法罪犯……

卡特拉达:来到采石场的普通法罪犯是来教我们干活儿的,你还记得吗,那个很胖的人?

曼德拉:我想想,啊,想起来了。

卡特拉达:还有一位,不时地过来给我们理发的那个泰哈(Tigha)。

曼德拉:哦,我记得。

卡特拉达:其实他们中有一些是来监视我们的。

曼德拉:[大笑]很显然,是的。

卡特拉达:也是过来教我们怎么干活儿的。

曼德拉:是的,不错。

卡特拉达:他们用凿子铲子演示给我们看,好让我们干活儿再卖力点儿。

9. 曼德拉与艾哈迈德·卡特拉达谈论银行抢劫犯

卡特拉达:[《漫漫自由路》一书草稿]第51页中写道:“比方说,我们中间还有一名银行抢劫犯,他的名字叫‘我的宝贝乔’(Joe My Baby)。”

曼德拉:是啊,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外号,他的姓是西拉巴尼(Sihlabane),他确实是银行抢劫犯,不过我们不应该那么说他。

卡特拉达:啊?

曼德拉:因为他很负责任。

卡特拉达:是啊。

曼德拉:他是我们中间最棒的小伙子之一。

卡特拉达:他很不错。

曼德拉:确实很不错。

卡特拉达:波皮斯(Poppies)和他,记得吗?

曼德拉:啊?对,是的。

卡特拉达:波皮斯和他。

曼德拉:是的,是的。

卡特拉达:他们自己决定,一位负责政治犯,为政治犯们服务,私运东西入狱供政治犯们使用。波皮斯负责给受到“三餐”刑罚的普[13]通犯人送食物或其他东西。

曼德拉:啊,是啊。

卡特拉达:他们曾经私运过食物。

曼德拉:是的,不错。

卡特拉达:主要是给那些受了惩罚的犯人吃。

曼德拉:嗯。

卡特拉达: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很不错。

曼德拉:确实都是非常不错的人。

卡特拉达:波皮斯是个专业技术很高的偷车贼。

曼德拉:我也认为如此。

卡特拉达:他曾经通过走后门搞到食物然后卖给印度人。[两人大笑]他还给他们起了名字,那个印度人叫什么,我都知道。

曼德拉:是吗?

卡特拉达:波皮斯曾经为他们提供过杂物。

曼德拉:哎,这家伙真不错。他死了,真可惜。

卡特拉达:死了?

曼德拉:是的,被枪毙的。

卡特拉达:你是说波皮斯?

曼德拉:是的。

卡特拉达:哦。

曼德拉:是啊,他出狱不久,他们就把他枪毙了。

卡特拉达:哦,原来如此。

曼德拉:在梅朵兰兹。

卡特拉达:哎,他可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

曼德拉:是啊,非常聪明。

卡特拉达:而且口才还很好。

曼德拉:嗯。

10.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谈论在监狱里唱歌的事情

施腾格尔:监狱里禁止唱歌吗?

曼德拉:是禁止的。刚开始,是禁止唱歌的。在监狱的所有地方,尤其是干活儿的地方,都不允许囚犯们唱歌……他们把我们带到采石场,让我们挖石灰。我们用的是凿子,所以干起活儿来很费力。石灰藏在石头内层,你得先把这层石灰找到……然后,敲开这层石头,才能挖出来石灰……他们让我们做这样的苦力活儿,就是想告诉我们,看看,监狱里多艰苦,坐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不是郊外野餐,以后一定不要再来了。他们试图从精神上压垮我们。所以,干活儿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唱自由歌,唱歌的同时还会伴着歌声跳跳舞,这样每个人都很受鼓舞,干活儿的时候也斗志昂扬。监狱当局意识到了……这些家伙,看看,太有斗志了,精神状态也太好了。因此,他们就规定“干活儿的时候禁止唱歌”,这样在干活儿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到艰苦了……当然了,在他们的纪律法则里,有禁止唱歌这条规定,[然后]他们强制实施……我们就服从了,不过回到囚室后,尤其是在圣诞节前夕和新年前夜,我们会组织演唱会,大唱特唱。他们最后也就习惯了。

11. 曼德拉与理查德·施腾格尔谈论1966年9月6日南非总理H·F·维[14]沃尔德遇刺事件

任何人的死亡——被暗杀——都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我们更希望一个团体能够用别的方法,而不是暗杀这种方式来反对总理所实施的政策,因为暗杀始终会留下伤疤,甚至对于下一代来说都难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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