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作品:濒死之眼(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2 08:3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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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东野圭吾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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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作品:濒死之眼

东野圭吾作品:濒死之眼试读:

序章

才感觉脖子上有水滴滑落的凉意,顷刻间就化作细雨纷纷。

岸中美菜绘奋力踩着自行车脚蹬。到家还有一公里多。

时间将近凌晨三点。她出门前,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拖到这么晚。

如同往常一样,深见家的钢琴课在十点整结束。但是之后,深见夫人邀她喝茶,两人在客厅里的豪华沙发上聊到十一点。原本这也没什么大碍,但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夫人的独生女,也就是她的学生,突然提出了一个要命的请求。她竟然要求临时更换即将在发表会上演奏的曲目,原因好像是她的竞争对手选了相同的曲目。

美菜绘原本以为做母亲的会好好管教这个任性女孩,没想到她反倒和女儿一起拜托她。无奈之下,美菜绘只好陪着她们选曲,追加练习。当一切终于结束时已过凌晨两点。如果这栋房子没有装设隔音设备,邻居们早就在门外抗议了吧。

因此美菜绘才不得不在大半夜拼命骑着自行车回家。爱操心的玲二现在大概正板着一张臭脸紧盯着时钟吧。当然,美菜绘方才已经告知他了。“说不定会下雨,还是早点回来吧。”

电话中,丈夫的声音很明显地掺杂了一丝不悦。玲二一直不太赞成美菜绘夜间外出。反对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晚上接活会妨碍妻子做家务。深见家的钢琴课从八点开始,即便美菜绘吃完晚餐、收拾好碗盘再出门也还来得及。玲二只是单纯地担心一个女人晚上骑自行车往返很危险。醋劲大的他,似乎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在觊觎自己二十九岁的娇妻,美菜绘对此哭笑不得。他甚至相信世界上的男人只要遇上天时地利人和就都会变身成大野狼。

即使如此,玲二还是妥协了,原因是他理解美菜绘想要减轻家庭负担的一片苦心。

玲二只提出一个条件:去深见家时,绝对不能穿裙子。据他的说法,在某些男人的眼里,女人穿裙子骑自行车的画面极具挑逗性。

虽然美菜绘认为他想太多,但并非不能理解丈夫的忧虑。他们的公寓和深见家之间的那条路人烟稀少,且途经一座大公园,经常会有一些流浪汉在附近游走徘徊,占地为家。美菜绘每次经过那段路,心里都会发怵。

今晚美菜绘在通过那个公园时也加速踩脚蹬。幸好路上不见半个人影。

随着雨势逐渐增强,打在美菜绘脖子上的雨点逐渐密集。美菜绘平时会将长发放下,骑自行车时则将长发束起来,以发夹固定碎发。冷风吹过被雨打湿的颈边,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已经是十二月了。

汽车的引擎声从美菜绘后方传来,车灯也向她追来。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将自行车靠左边行驶。这附近的街道上设有路灯,她认为汽车驾驶员不至于看不到她。

汽车疾驰至她身后,缓缓减速,直至完全超越她的自行车,才再度加速。那是一辆黑色轿车。前方数十米开外的交通信号亮起绿灯,驾驶员大概想抢在信号灯变为红灯之前急速通过十字路口吧。

在美菜绘的注视下,黑色轿车顺利地在绿灯状态驶过了交叉路口。随后黄灯闪起,转为红灯。

美菜绘一路骑到了右拐弯的下坡路段。她不再踩动脚蹬,利用刹车维持自行车速度,谨慎地操纵着车把手。

接近路口时,她握紧了刹车。可能是被雨水淋湿的缘故,刹车并不是很灵光。

这时,后方似乎驶来了另一辆轿车,车灯。美菜绘依然没回头,依然靠左让行。

不过这次她感觉不太对劲。前方路口此时是红灯,这辆车行驶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下一秒,她发觉自己已经被车灯完全笼罩,而她正把自行车停稳。

一回头,美菜绘浑身受到撞击。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飘浮在半空中,紧接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剧烈撞击。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美菜绘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耳边传来杂乱刺耳的撞击声和紧急刹车声。神经接收到散乱的头发拂过肌肤的痛感。

美菜绘睁开双眼,想亲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东西就在她眼前。

是汽车的保险杠。眼前的保险杠正要从她身上碾过,是一辆低底盘、红色轿车的保险杠。

保险杠无声地碾过她的身体。肋骨一根根断裂,逐渐压迫胃囊乃至心脏。这一切都像慢动作行进般缓慢而又清楚。

美菜绘知道她正被汽车碾压。她的背后似乎有一堵墙,而她就被夹在车身和墙之间,像一块三明治。

她想放声大叫,却叫不出声来。她想抵抗,却无能为力。脊椎和腰骨正一一碎裂。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现在的她正濒临死亡。

这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她想起小时候曾和母亲手牵着手去参拜附近的神社。母亲那时还很年轻,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当时的美菜绘穿着和服,半路上还因为被草鞋磨破了脚而号啕大哭,爸爸因此买了双凉鞋给她。父亲那时也很年轻,虽然只是一家小电器行的老板,但靠着童叟无欺和细心的售后服务,在客人中间颇受好评。

小学时的好友小成,现在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在那段期间,她和小成一直形影不离。两人一同上钢琴课。为了参加发表会,两人还挑战了四手联弹。但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两人一起追星的日子。小成的家里有许多明星杂志,两人还曾经剪贴、收集过自己最欣赏的明星的照片。她们也曾写过联名信,寄给某位明星。

车子持续从她身上碾过,内脏开始逐一破裂。混合了血液、体液和未消化物的液体,从仅存的食道内逆流而上,然后从美菜绘的口中涌出。

大脑回路几近瘫痪,美菜绘的大脑功能只够她看见最后一幕影像。

画面切换到高中时代。她从小的志愿是成为一名钢琴家,但是升入高中后,她发觉了自己在琴艺方面天赋有限,同时也找到了新的目标——演戏。受友人之邀看了某个剧团的彩排后,她觉得这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工作。而且,她爱上了剧团中的一位青年——他从大学辍学,一面打工一面朝成为职业演员的目标迈进。

圣诞节当晚,在他那间连像样的暖气设备都没有的公寓里,美菜绘将第一次献给了他。初次性经验并没有带给她快感,有的只是感动。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男人对她说“我爱你”。

但是,美菜绘和他的感情只维持了数月便宣告分手,原因是他突然放弃了演戏。他没向美菜绘多作解释,只丢下一句“这个世界不好混”,从此便不再出现在美菜绘面前。

那时的她甚至想一死了之。她每天都在烦恼要怎么死、用什么方法死。不过,挺过这些烦恼的美菜绘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此后,美菜绘不再认真思考过死亡。当时她以为死亡已经和她无缘。

但是——

死亡并未离她而去,而是虎视眈眈地在她身旁伺机而动。

内脏完全破裂,腹腔的肌肉紧贴背部,像被压烂的番茄,肉块和残缺的内脏从被撕裂的皮肤中迸出,血浆四溅。

美菜绘知道一切即将结束。再过一亿分之一秒,她的精神就将和肉体同步迈向死亡。非预期的死。不受欢迎的死。毫无意义的死。

从失恋的打击中重新振作起来的美菜绘,去某间乐器厂商旗下的钢琴教室里担任讲师一职。一个月内必须参加好几次比赛,穿上华服在众人面前弹奏乐器,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她与岸中玲二就是在赛场相遇的。他在人形模特儿公司担任设计师,为了准备下次的活动,来到赛场勘查。

见了几次面,两人偶尔聊聊天,因而逐渐熟识。

有一天,玲二约她吃饭。

他虽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但谈吐之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一些日常琐事在他天真口吻的描述之下,让美菜绘觉得新奇、有趣。

两人在相识后的第三年春天结婚了。那时,美菜绘是二十六岁,玲二是三十岁。

三年过去了。

她对生活现状始终没有什么不满或不安。虽然因为没有孩子而经常被指指点点,但是他俩对此毫不在意。美菜绘觉得,只要有玲二的爱,一切便足够了,而且他依然像三年前那般爱着她。当然,美菜绘也爱着玲二。

虽然这份爱无法天长地久,但她诚心期盼着这份幸福能一直持续到他们中的一个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对呀,我要回家——

模糊的意识转换为强烈的恨意,那是幸福人生惨遭扼杀的恨意。

这份幸福原本应该再持续十几年的,为什么现在就要被夺走?我不甘心……

美菜绘直视前方,瞪视着那个碾过她身体的驾驶员。

绝不原谅!即使我的肉体被消灭,我也要恨你——

直至燃尽了憎恨的火焰,美菜绘依然瞪着对方。

唉,我还不想死。玲二,救我。

我不想死。

我不想——

1

那位客人在打烊前三十分钟,也就是一点半的时候进入店里。店内没有其他客人,两位女店员也离开了。妈妈桑千都子因为感冒休息,店内只剩下雨村慎介一个人,他正盘算着早早收工打烊。

那位男性客人进来之后不断环视店内,黑色圆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天花板的灯光。他问慎介:“你们还没打烊吧?”语调像朗读课本般毫无抑扬顿挫。

慎介回答:“是的。”虽然觉得很麻烦,但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妈妈桑知道他提前关店赶客,他包准吃不完兜着走。

客人缓缓地坐在皮椅上,继续环视店内。

慎介送上了擦手巾,快速地确认了那男人的衣着。深灰色上衣看起来虽然不像便宜货,但怎么看都像是两年前的旧款,里头的衬衫似乎也没用熨斗好好烫平,而且他没系领带,手表是国产货,头发没有梳理,杂乱的胡须也不像为了时髦刻意蓄的。“您要点什么?”慎介问。

客人看了一眼慎介身后的酒柜,问:“你们有什么?”“只要不是太奇特罕见的酒,我们都有。”“我不太清楚酒的名字。”“这样啊。啤酒如何?”“不,那个,你们有那个吗?以前我在飞机上喝过的酒。”“飞机?”“飞往夏威夷的飞机……不对,是回程的时候才对,是有奶油味的甜酒。”“啊,”慎介像是想到了什么,从酒柜的最下层拿出了一瓶酒,“应该是爱尔兰奶油威士忌吧?”

客人脸上的严肃表情缓和了下来:“好像是这名字,没错。”“不妨喝一点试试吧?”

慎介把酒倒进古典酒杯里,约三厘米高,递到客人面前。客人拿起酒杯转动着,凝视着象牙色的液体。过了一会儿,他像下定决心般,啜了一小口。随后,他像是要确定酒的风味,用舌头在口中翻搅品尝。

客人点了点头,露出微笑,看着慎介。“是这个,没错。”“那真是太好了。”“它叫什么名字?”“爱尔兰奶油威士忌。”“我会记住的。”客人说完,又品了一口。

慎介心想,真是个风格奇特的客人呢,看起来不像会出入酒吧的人。为什么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呢?

还有一件事让慎介十分在意。他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不过究竟是在哪里呢?

标准体型的他,看上去大概是奔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慎介今年迈入三十大关,身边有不少同年龄的朋友,但那男人并不像是自己那些朋友中的某一个。

慎介抽出一根烟,拿起印有店名的打火机点了火。“客人,您是第一次来本店吧?”“嗯。”客人仍旧望着酒杯回答。“您是从谁的口中得知本店呢?”“没有谁,我自己找上门的。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进来了……”“这样啊。”

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慎介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快回去吧。慎介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要让他进来了。“唉呀,好怀念啊,果然就是这个味道。”客人喝了半杯爱尔兰奶油威士忌后说。“您是什么时候去夏威夷的呢?”慎介问。

其实慎介并不是真的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只是他不太能忍受两人之间沉默的尴尬。“大概是四年前吧。”客人回答,“蜜月旅行时去的。”“啊,原来如此。”

蜜月旅行——慎介心想,这又是一个与自己无缘的词汇。

他瞥了一眼料理台旁的时钟,上面指向一点四十五分。他心里盘算着再过十五分钟,就要设法打发这个客人离店。“结婚四年的话,那算是还在蜜月期吧。”慎介说。

慎介原本想接着说,如果您太晚回去,夫人就太可怜了。“你真的这么想吗?”客人一脸严肃地反问。“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自己还是单身,所以不是很清楚。”“四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客人把酒杯举到眼前,他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然后他将酒杯放下,直视着慎介,“真的会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这样啊。”慎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一个不小心,或许还要听对方的满腹牢骚。

在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慎介甚至希望能出现一个新的客人来解救自己,但是救星并没有出现。“你做这份工作很久了吗?”客人开口问道。这时慎介正打算收拾后厨。“我在酒吧工作过很长时间,差不多有十年了。”“做了十年就可以拥有这样的店呀。”

客人的这番话让慎介不禁苦笑了一下。“这不是我的店,我只受雇的。”“啊,这样啊。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不,我去年才来这里,之前在银座工作。”“银座啊。”客人喝着爱尔兰奶油威士忌,微微点头,“我从来没去过银座。”

我猜也是,慎介心想。“偶尔去那边也不错哦。”

时钟已经指向一点五十五分。慎介开始清洗杯子,他一心期待客人能看懂眼色,打道回府。“做这种工作快乐吗?”客人又开口问。“这是我的兴趣。”慎介回答,“不过还是会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不愉快的事?例如说呢?应付难搞的客人吗?”“对呀。还有很多其他的事。”

薪水太少,妈妈桑又很爱使唤人——“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对负面情绪都会怎么处理?”“什么都不做啊。早早忘了让人心烦的事,就这样而已。”慎介一边擦着平底杯一边回答。“要怎样才能忘了那些事?”客人继续追问。“也没有标准的方法,就是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和乐观的想法。”“例如?”“例如说……想象自己拥有一家店之类的。”“哦,这样啊。那是你的梦想啊。”“算是吧。”慎介擦拭碗盘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虽说是梦想,但并非遥不可及的梦,它曾经近在咫尺,只差伸手触及而已。

客人把爱尔兰奶油威士忌一饮而尽,放下了空酒杯。慎介决定,如果客人还要再续杯,他就告诉对方要打烊了。“其实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客人说。

对方突然改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话,慎介不禁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他。客人也抬头注视着慎介。“不!那件事我想忘也绝对忘不了,但是我想让自己从中解脱。我思索着这件事,在街上恍惚地走着走着,看到这家店的招牌,这家[1]店叫‘茗荷’,对吧?”“因为妈妈桑喜欢吃茗荷。”“听说吃太多茗荷可以让人变得健忘。我就是被店名吸引进来了。”“原来敝店奇怪的店名还能发挥作用啊。”“总之,来到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客人起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慎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点过后,那位客人才离开店里。慎介做完清理工作,脱下调酒师背心,关上灯,走出大门,将门窗上锁。

当他走到电梯前,感觉身后似乎有人。电梯门一打开,他猛地回头。

只见身后有一道黑影向他袭来。

随后,他感觉头部遭到猛烈的撞击,但是他没有余力去管这个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又将会失去些什么——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意识随即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即将飘散的意识里,他仍然在思索着刚才所见的最后一幕。

那道黑影是刚才店里那个客人。

2

如苍蝇振翅般的耳鸣久久不退。模糊的视野中飘浮着一根白色棒子。过了一会,目光渐渐对焦,他才知道白色棒子原来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有人握着他的右手。接着,眼前出现一张白皙的面孔,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但女人的脸旋即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外。

雨村慎介心想,这里是哪里?自己究竟在干吗?

好几张脸孔出现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俯瞰着他。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是躺着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窜进他的鼻腔。

耳鸣的状况仍旧没有改善。他试着转了转脖子,结果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全身的血液流向头部,疼痛如打拍子般阵阵传来。

仿佛做了无数个噩梦,心情相当不快,却记不起任何一个梦境的内容。“你醒了吗?”盯着慎介的其中一张脸惊恐地问道,是个脸型瘦削的中年男子。

慎介微微点头。仅是如此已令他头痛欲裂。

他皱着脸发问:“这里是?”“医院。”“医院?”“你最好不要说太多话。”男人说。此时,慎介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白色上衣。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女人则穿着护士服。

之后,慎介在半睡半醒之间任由时间流逝。医生和护士忙碌地做着事,慎介却全然不明白他们在做些什么。

慎介试图回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然而,他不记得自己如何被送到这里,也对接受了什么治疗毫无印象。只不过,现在他看到自己正在注射点滴,头部似乎包裹着绷带。从这些状况分析,自己应该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或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雨村先生,雨村先生。”

听到有人在呼唤着他,慎介睁开眼睛。“你现在感觉如何?”医生俯视着他。“头很痛。”慎介说。“还有呢?有想吐的感觉吗?”“应该还好。现在反而比较舒服了。”

医生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护士轻声耳语。“那个,”慎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完全不记得了?”医生问。“不记得,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医生又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慎介当然会感到莫名其妙。“发生了很多事。”医生说,这种说法清晰地表明他是局外人,“不过大致的情况,还是问你的家人好了。”“家人?”慎介重问了一次。他的家人只有住在石川县的双亲和兄长,难道他们来东京了?

医生很快注意到自己犯了个小错误。“你应该有妻子吧?”“妻子?”慎介并没有妻子,但是他理解医生在指谁,“是成美来了吗?”“她一直在等着你醒过来呢。”医生对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便离开了房间。

敲门声随即响起。医生应门后,门被推开,村上成美跟在刚才的护士身后走了进来。成美身上穿着蓝色T恤,外面披了件白色带毛帽大衣。她在住家附近买东西时常做这样子的打扮。

他和成美大约两年前开始同居。慎介在银座的酒吧工作时,成美是酒吧客人带来的酒店小姐之一。她以前是专科学校的学生,目标是成为设计师。他今年二十九岁,而她从二十四岁起就在酒店上班。“小慎!”成美跑近床边,“你还好吧?”

慎介略微摇了摇头。“我完全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雨村先生似乎对那次事故没有记忆。”护士说道。“啊,这样啊……”成美蹙眉看着慎介。

医生和护士大概是想让他们独处,都离开了房间。关门之前,护士叮嘱了一句:“请不要突然从病床上起身哦!”

只剩下两人后,成美凝视着慎介,她的双眼宛如被风吹拂的水面般湿润。“太好了。”成美脱口而出。

她没有涂口红,所以嘴唇的颜色感觉起来不怎么健康。“我担心小慎会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呢。”“喂。”慎介看着成美那近乎素颜的脸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护士说的那个事故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在医院里?”

成美又蹙起双眉。那道眉毛算是唯一化妆的部位,她如果完全素颜,就几乎看不到眉毛。“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嗯,不记得了。”“小慎你啊,”成美咽了咽口水,润润嘴唇后继续说,“差点就被杀死了。”“咦?”

慎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后脑勺同时感到一阵抽痛。“两天前,当你从店里回家的时候……”“店?”“就是‘茗荷’啊,那间店的外立面不是有一台电梯吗?别家店的人发现你倒在电梯旁边。”“电梯……”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像,却无法变得清晰,像戴了一副度数不适合的眼镜般令人难以忍耐。“听说啊,如果再晚三十分钟被发现,你就会有生命危险了!还好你运气不错。”“我的头……被打了吗?”“好像是被什么坚硬的物体击中。你不记得了吗?听发现你的人说,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都流到楼梯那边了,就像番茄汁一样。”

慎介想象那幅画面,但仍然无法立刻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慎介隐约觉得,头被硬物殴打是自己记忆里的一块碎片。他隐约记得有一道黑影从他背后袭过来。对了!确实是在电梯前面。那道黑影究竟是谁呢?“我觉得有点累。”慎介皱眉。“别太勉强自己比较好。”

成美把盖在慎介身体上的毯子拉好。

隔天,两名男子来到慎介的病房,是警视厅西麻布警察署的刑警。他们表示有事情想问慎介,只需要十分钟就行。成美正好提着水果进来,刑警们并没有要求她回避。“你的身体状况如何?”姓小冢的刑警问道。小冢刑警的脸庞虽然消瘦,穿起宽肩衬衫却十分合身,浑身散发着中小企业科长般精练能干的气息。另一位是年轻的榎木刑警,不管是严肃的表情还是剃得短短的头发,怎么看都像是性格严谨的人。“还是觉得头有点痛。不过大致上好很多了。”慎介躺在床上回答。“你真是伤得很惨呢。”小冢皱着眉,缓缓摇着头说。他或许想展示同情心,但看在慎介的眼里,却只觉得他在演戏。“看上去像是动了大手术。”小冢轮流望着慎介和成美问道。“似乎是如此。”慎介说。“他的头骨断裂了。”成美回答。她把椅子放在离刑警们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据说有血块压迫到大脑。”“这么严重啊。”刑警扭了扭嘴角,“你捡回了一条命呢。”“可是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没有捡回了一条命的真实感。”“你是说你不记得遭袭时的情形吗?”“是。”“那么,你也没有看见袭击你的人是谁?”“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慎介暧昧的说法让刑警来了兴趣。“你说看得并不是很清楚,那就表示你看到了什么?”“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这些都交由我们判断,你只须说出主观想法就可以了。一旦确认是你的错觉,或者只是你看错了,我们立刻不再过问。”小冢刑警此时的口吻特别温柔。

慎介于是讲述那天夜里“茗荷”来了一个风格奇特的客人,那名客人第一次到“茗荷”来,点了奇怪的爱尔兰奶油威士忌。最后,慎介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攻击我的人大概就是那个客人。”

刑警闻言,变了脸色。“你说他是第一次来的客人吧?你从没见过这个人吗?”小冢向慎介确认。

慎介点头承认。虽然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怕搞错,于是没有说出口。“你能再说一下那名客人的特征吗?尽可能详细一点。”“特征啊……”

那个男人并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不但衣着朴素、长相平凡,连讲话的语调都缺乏抑扬顿挫。唯一能称为特征的,大概只有戴着圆框眼镜这一点而已。“圆框眼镜……吗?”听完慎介的话,小冢用小手指挠着鼻侧,“如果你再看到那个男人,有把握认得出来吗?”“我想应该可以。”

对慎介的回答,刑警心满意足似的点了点头。“其实,当我们接到通报时,为了确认你的身份,调查了你随身携带的物品……说起来,是哪些东西啊?”“钱包、一把钥匙,还有……”回答的是榎木,他看着笔记本说,“一条格子手帕、一包用过的面纸。总共就是这些。”“钱包里面呢?”小冢问。“有现金三万两千九百十三日元、两张信用卡、一张现金卡、驾照、录像带出租店的会员卡、荞麦面店与便利店的收据,以及三张名片。”

小冢转向慎介。“除了刚刚听到的东西之外,那天夜里你身上还带了什么东西吗?”

这句话等同于询问慎介是否被窃。“我想应该没有。现金的总数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我想大概只有那么多。”

小冢点了点头,像是在表示这样的回答就可以了。然后他又跷起了脚。“那么,犯人为什么要攻击你?如果他不是偶然经过,而是以抢钱为目标?”“他应该是想抢店里的钱吧。”慎介说,“拿我身上带着的钥匙打开店门……之类的。”“我们调查过你们店里的情形,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更何况你们店里本来就没放那么多现金。”

在“茗荷”进出的客人多半都是熟客,他们通常会赊账。“如果不是想抢店里的钱,”慎介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那个客人是第一次来。”“最近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例如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或是收到什么可疑的包裹信件之类的。”“我想应该没有。”慎介转头问在旁边聆听谈话的成美,“有吗?”

成美默默地摇了摇头。“那天夜晚,店里只剩下雨村先生一个人吧?这种情形时常发生吗?”小冢问。“偶尔。如果妈妈桑和客人去喝酒,就会由我负责收拾清理。那天晚上,妈妈桑因为感冒休息了。”“从你们店外看得出来只有你一个人在吗?”“这个嘛,如果一直监视我的话,或许看得出来吧。”

慎介说完,连他自己都感到有点害怕。那个男人究竟是待在哪里监视自己呢?

随后小冢又问了两三个问题,都与“茗荷”过去发生过的纠纷有关。接着他便从椅子上起身。“之后会派负责画嫌疑犯肖像的人来,可以请您协助吗?”“好的。”

小冢说“请多保重”,于是两名刑警离开了。“希望可以早点抓到犯人。”成美说。“是啊,可是这种案件通常都抓不到犯人。”“你觉得自己有可能被谁怨恨吗?”“没有吧。”

应该没有吧,慎介自行确认了一下。

3

慎介恢复意识的第二天,他的朋友与店里的女服务员前来探病。其中有个叫爱梨的女孩曾经和慎介发生过一次性关系。某次,慎介把喝得烂醉如泥的爱梨送回家时,她主动挑逗,慎介觉得自己只是回应了对方的需求而已。在此之前,慎介对爱梨没有特别的好感,即使是现在,也依然没有。爱梨也没打算因此与慎介发展成为男女关系,原本她就是个感觉对了就能跟任何男人发生关系的女人。尽管如此,当爱梨在病房里的时候,慎介还是担心成美会突然出现,心里局促不安。在嗅出自己的男人是否拈花惹草这方面,成美可以说拥有野兽般的直觉。

到目前为止,除了爱梨,慎介和好几名女性都发生过性关系。他从未仔细计算过,甚至连有些人的名字都忘记了。慎介也曾想过,莫非其中一名女性和这次的事件有关?然而无论他如何思考都毫无头绪,毕竟他和每个对象分手都分得干净利落,不,应该说他根本不会对难以痛快分手的对象出手。再者,自从和成美同居,他只和爱梨发生过关系,而且也是将近半年前发生的事了。

女孩子们回去后,大约过了三十分钟,“茗荷”的妈妈桑小野千都子出现了。她穿着香奈儿黑色套装,戴着香奈儿太阳眼镜。除了她,江岛光一也从她身后出现。江岛是慎介以前打工的“天狼星”酒吧的老板。江岛与千都子认识很久了。江岛穿着面料散发光泽的灰色西装,看起来很适合他。“真是一场灾难啊。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千都子弯下身子,画得轮廓分明的眉毛皱了起来。“总之还活着。”“还好你的伤不是那么严重。不过,听说还不知道犯人是谁?警方都在做些什么啊?”“我也不清楚。对了,妈妈桑,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外面放高利贷啊?我总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卷入了这类的麻烦。”“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千都子夸张地挥挥手。“昨天刑警也到店里问话了。”江岛说,“他们问我你在店里的风评如何。我很严肃地对他们说,我从来不会雇用素行不端的人。暂时让你待在‘茗荷’,也是为了让你好好学手艺。”“真是的,到底是谁干的呢?小慎,你是不是对有夫之妇出手了?所以被对方的老公怨恨啊?”“别开玩笑了。我慎介的‘慎’字,可是慎重的‘慎’呢。”

当两人因为慎介的话而大笑时,传来敲门的声音。慎介认为大概是成美,便应了声“请进”。

然而,开门进来的人并不是成美,而是刑警小冢与榎木。小冢见到千都子他们,略微感到惊讶,随即又看向慎介。“现在方便吗?”小冢问慎介。“嗯,没关系。”慎介回答后望着千都子与江岛,“是警察。”“那我们先告辞了。”江岛拿起千都子的手提包递给她。“好啊。小慎,你多保重,不必担心店里的事。”“谢谢。”

两人离开病房。待二人的脚步声完全远去,小冢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一个东西。“你能看看这个吗?”刑警的口吻比上次和缓。

那是一张照片。应该是把证件照放大做成的,照片中的男人面对正前方。“你曾经见过这个人吗?”

慎介拿着照片,凝视男人的脸。他立刻得出结论。“他是那天晚上的客人。”“没错吗?”“我想没错。不,绝对不会错!是这个男人!”

慎介再看了一次照片。发型稍微不同,但的确是那个男人的脸,没错。无精打采的表情、空洞的目光和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与那天夜里他所见到的一样。更何况照片上的脸也跟那天晚上那男人的脸相同,下巴也蓄着杂乱的胡须。

慎介的脑中清晰地重现出男人蜷曲着身子啜饮爱尔兰奶油威士忌的模样。“这样吗?果然没错。”小冢叹着气,拿回慎介手上的照片,慎重地放回口袋中。“找到犯人了?这家伙是谁啊?”慎介问。

小冢看着慎介,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转头望着榎木。明明找到了犯人,小冢的表情却十分阴沉。发生了什么令他迷惘的事?

不久,小冢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他的名字叫岸中玲二,住在江东区木场×丁目×番×号,阳光公寓202室……”小冢念到这里,把笔记本拿给慎介看,上面写着:岸中玲二。“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岸中玲二,慎介在口中反复念念有词。印象中他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不过这个名字确实刺激到他脑中的某个记忆。慎介拼命回想这个名字到底藏在他记忆中的哪个抽屉里,却百思不得其解。看样子,这个名字是被塞进贴着“杂物”标签的抽屉深处了。“我好像听过,却想不起来。”慎介最后放弃了。

刑警点了点头,表情依旧严肃。刑警们为什么表情如此凝重?慎介对此耿耿于怀。“距现在大约两小时前,”小冢望着手表说,“我们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尸体。”“咦?”出人意表的答案使慎介霎时忘记该说说什么。“他死在位于木场的家中,死亡时间推估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为什么死了?是被谁杀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小冢摸了摸下巴,“从现在这个时点看来,自杀的可能性较大。岸中死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手里还紧握着一张照片。到场的搜查员对岸中的穿着打扮感到诧异。他整齐地穿好衬衫,甚至打上了领带。身旁的桌子上留下了写给同事和家人的遗书。”“死因是什么?”“详细死因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知道,不过我想大概是服毒自杀。”“毒?”“毒药的名称是什么?”小冢询问榎木。[2]“对苯二胺。”“没听说过。”慎介低声说道。“那是一种用来让彩色照片显影的药物,染发剂内也含有这个成[3]分。在岸中的房间里找到装着PPD的瓶子。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似乎可以轻易地拿到这种东西。”“他从事什么工作?”“岸中在制作人形模特儿的工厂上班,生产中会用到染发剂。”“制作人形模特儿啊……”

慎介体认到这世上原来也有这种稀奇的工作存在。要是没有人从事这项工作,商品橱窗就没办法装饰得那么华丽了。“可是,你们警方既然判断这个死去的男人就是攻击我的凶手……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慎介语毕,小冢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并不是先发现尸体才这样判断。情况正好相反,有刑警认为那个人可能是袭击你的犯人,于是去岸中家上门调查,结果发现了他的尸体。”“咦?”慎介也回视刑警,“警方为什么会对那个人起疑?”

小冢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询问慎介:“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岸中玲二’这个名字吗?”“不记得……他是谁啊?”

小冢把双臂环在胸前。“那么‘岸中美菜绘’这个名字呢?你也没有印象吗?”“岸中美菜绘……”仿佛有某种东西拉扯着他的记忆。“一年半以前,你开车撞死过人吧?”小冢的口吻变得有些粗鲁,“在江东区的清澄庭园附近。当时车祸身亡的被害人就姓岸中。”“车祸?一年半以前?”

慎介忽然想起来了。

对了,我在一年前曾经发生车祸,在清澄庭园附近撞到某个女人——“怎么,你忘了那件事吗?”小冢以轻蔑的语气说道。

我忘了——确实如此。直到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曾经引发过车祸。他刚刚才意识自己目前仍处于缓刑期。

岸中美菜绘。“美菜绘”三个字的汉字是怎么写的呢?

慎介试图忆起车祸当时的情景。他回想着自己如何肇事,事情最后又是如何解决。

然而,不论慎介怎样搜索记忆深处,也寻不着任何有关这起事故的信息。

慎介这时才留意,有关一年前那场车祸的相关记忆,早已从他的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4

医生直视着一张文件,淡色的眉毛稍稍蹙起,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开口说话。慎介特别在意医生双眉紧蹙的模样。他想从医生的表情来推测结果,但医生的金属框眼镜的镜片上反射了日光灯的光线,让慎介无法看清医生的眼神。

不久,医生把文件放在桌上,用手抓了抓掺杂了些许白发的头发。“你的头已经不痛了吧?”“是的,完全不痛了。”“从检查的结果来看,目前没有任何异状,基本上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么,关于我的记忆……”“嗯,”医生微微偏着头,“你的大脑并没有受到损伤,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呢?大部分的人发生记忆障碍,通常其实都是精神原因。”“过一段时间也治不好吗?”“这点我无法保证。”医生环起双臂,“你不要想得太多,照着平常的生活过下去就好了。尽管丧失了记忆,但也只是丧失了一小部分而已吧?”“没错。”

他所丧失的记忆只有自己一年前所造成的那次车祸。虽然说不定也丧失了其他部分的记忆,但对于现在的慎介来说,最重要的记忆就是那场车祸了。“或许你可以问问身边的人,由此获取与那件事有关的信息。反正对你的日常生活暂且没有影响。总之,你要让心情放轻松一些,搞不好会有意外的机缘让你找回丧失的记忆。”“我知道了。”

慎介离开脑外科的诊疗室,走回病房。他已经住院一个星期。头上虽然还缠着绷带,身体的行动却没有不便之处,似乎并未引发令人担心的后遗症。

慎介回到病房,看见成美放了只大手提袋在床上,正在收拾他的东西。“医生怎么说?”“他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暂时最好别做激烈的运动。”“那就是可以按照预定的日期出院了?”“嗯。”“太好了!”成美停下的手又动了起来,“小慎快点把衣服换上呀。”“也是。”

成美已经准备好慎介出院后所穿的衣服。条纹衬衫和浅咖啡色休闲裤整齐地折好放在折叠椅上。

慎介边解开睡衣的纽扣边走近窗户。这间病房位于三楼,他垂落目光,望着医院前方的道路。另一边有着双车道的道路上拥塞着装有土石的卡车、带有脏污的白色厢型车以及车顶上放置着灯笼造型灯箱的出租车,正在等红灯。

车子吗——

几乎可以肯定攻击慎介的犯人就是岸中玲二。搜查员调查过岸中的房间,从岸中的上衣内侧口袋中找到沾血的活动扳手,上面的血液和慎介的完全一致。除此之外,也在扳手上找到了岸中的指纹。

他是自杀死亡,这一点也毋庸置疑。经过确认,留在遗书上的是他的笔迹。他死前也曾通知停送报纸。根据接电话的报纸销售店女性店员的供词,岸中的说法是自己要出去旅行一阵子,故要求暂停送报纸。

上述信息都是慎介从西麻布警察署的小冢刑警那边听来的。小冢为了完成调查文件而顺道过来医院时,对慎介说明了详情。慎介遭人攻击的事件已经解决,岸中的自杀也无可疑之处,小冢说话时的态度从容不迫。

慎介问,动机是否就是报仇?小冢连连点头。“应该就是报仇。根据目前的调查来看,岸中深爱他的妻子。自从妻子过世后,他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根据岸中同事的说法,他以前的个性很开朗,人缘也很好,却在那件事之后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沉默安静的男人,听说曾经有好几天没跟人开口说过话,甚至还有老同事私下表示,岸中给人的感觉很可怕。”“他应该恨死我了。”

小冢没有否定慎介的话。“根据和他比较亲近的人的说法,他曾在妻子过世后,脱口说出想杀了你,还说会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之类的。”“他想杀了我……吗?”

这句话沉入慎介的心底。“只不过……”刑警补充说,“也有人说他这两三个月似乎比较有精神了,甚至偶尔会看起来兴高采烈的。说这话的人还以为岸中走出阴霾了呢。”“根本没有走出来吧?”“是啊。与外表看起来很痛苦时相较,反倒是旁人看来表现得朝气蓬勃时,存在于本人内在的悲哀才更加深沉,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呐。”刑警凝视慎介,说出这种和刑警的身份不太相符的文学性台词,“问题在于,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车祸发生后一年多的今日才决心复仇呢?这一点仍不得其解。或许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忍无可忍,终至爆发,但应该会有什么契机才对吧?”“比如说妻子过世满一周年之类的。”慎介试着说出心中的想法。“也有可能。”“他之所以会自杀,是以为自己复仇成功了吗?”“应该是吧。从法医解剖的结果得知,岸中玲二企图自杀的时间正好是在攻击你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你头上流出鲜血,确信自己心愿已了,所以才会服毒吧。”“说不定他隔天傍晚又会反悔了。”慎介说。

隔日的晚报上以小幅报道刊载了慎介遭遇攻击的事件。“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他在那个世界应该正后悔吧。”“人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没什么后不后悔的。”刑警以冷冰冰的口吻说。

慎介正在回想着自己和小冢的对话,身后响起成美的声音。“小慎,不快点换好衣服会感冒哟。”

慎介一转过头,看见成美站着,双手叉腰。“你在发什么呆?”“不,没什么。”慎介解开睡衣的所有纽扣,把睡衣脱掉。

缴完住院费,两人离开了医院。时间刚刚好,正好有一辆空的出租车经过,成美举起手拦下出租车。“到门前仲町。”她说。“走永代通可以吗?”中年司机边发动车子边问。

成美回答可以。

行驶了一会儿,司机询问:“你那个伤是因为交通事故吗?”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慎介头上的绷带。“算是吧!”慎介说,“……骑自行车的时候被车撞了。”“咦,还真是倒霉呢。缝了伤口吧?”“缝了十针。”“哇!”司机摇了摇头,“碰到交通意外最不值得。原本活蹦乱跳的人,突然之间就到那个世界去了。如果是病故,本人跟身边的人至少还能做好心理准备,只有意外事故没有办法事先预测。尤其是车祸,即使自己是很谨慎的人,但对方如果硬要撞过来,那就想躲也躲不掉。可是又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都不出门,这个世界真是恐怖。不过,出租车司机讲这种话也很奇怪。”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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