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石姓龙年办谱与祭祀活动考察(萨满文化研究丛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2 03:5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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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洋,郭宏珍,苑杰,孟慧英,锡克特里氏(石姓)家族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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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族石姓龙年办谱与祭祀活动考察(萨满文化研究丛书)

满族石姓龙年办谱与祭祀活动考察(萨满文化研究丛书)试读:

前言

20世纪80年代初,在民间文化研究得以恢复的“早春天气”里,一些从事民俗学、人类学研究的学者踏上乡间小路,从事实地调查,将智慧撒播在田野之中,于田野和书斋之间往返,在各自领域的“学术热土”上精耕细作,生产出扎实并有创见的知识。在这一过程中,满族的萨满文化进入了学者们的视野,他们不怕艰苦,坚持长期深入的调查,研究的范围囊括了东北满族居住的地区,甚至还扩展到国内其他有满族人居住的地方。

在这些考察中,位于吉林省九台市小韩屯和东哈屯满族石姓家族的萨满文化,成为学者们关注的对象之一。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几代学者先后在此从事田野工作,与善良热情、宽厚勤俭的“老石家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保持着深厚的感情。通往乡间的蜿蜒土路、热烘烘的万字炕给学者们留下了难忘且美好的回忆。在增进学术知识与思考的同时,老石家的家风与老石家人的品格,也丰富了学者们对人生的领悟。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正是石姓家族成就了几代民族志工作者的学术人生,老石家人才是这些学者真正的衣食父母。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先后有富育光、宋和平、郭淑云、孟慧英等学者来到老石家,对在其日常生活中还保持着有效性和生命力的萨满文化进行考察,了解该家族的成员们是如何理解和实践萨满文化的。可以说,石姓家族成员提供的本家族萨满文化知识,为增进学术界对满族乃至整个通古斯语民族萨满文化的理解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首先,我们需要提及的是石姓家族的“神本子”。20世纪80年代初,在对石姓家族调查的过程中,一些学者在萨满和栽力(即萨满的助手或家萨满)手中发现了由汉语转写的满语萨满文本,这些神本子主要记述了石姓萨满文化中的信仰体系与仪式知识,落实到文本上的记录成为理解萨满教的珍贵民间文献。1981年,石姓家族的石清山萨满及石清民、石清泉两位栽力,受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所的邀请到北京参加关于萨满文化的座谈会,并捐出了石姓神本子的手抄本共十一册。以此为基础,学者们先后对这些神本子进行了译注与[1]研究,形成了较丰厚的成果。

其次是石姓家族的萨满仪式活动。如果说石姓神本子所反映的萨满仪式规制,是一首有固定曲调和韵律的“歌”,那么石姓家族成员每一次展演的萨满仪式活动,都是对这首“歌”进行的一次具体而生动的“演唱”。换言之,由于每一次仪式活动都是发生在变动的社会生活场景之中,作为文化持有者的老石家人,在每一次萨满仪式活动中,都要对当时当地的各种因素进行考虑,并结合已有的传统文化规范,进行创造性和即时性的仪式展演。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仪式的关注可以捕获神本子之外的文化信息,因此仪式活动自然成为研究者们关注的焦点。近三十年来,石姓家族举行了多次萨满仪式,其中主要的有1987年在卡伦举行的由石宗轩担任主祭人的烧香仪式,1993年在乌拉街举行的由石宗祥担任主祭人的烧香仪式,2004年小韩屯的石姓家族举行的由石清真担任主祭人的“落乌云”仪式,2007年东哈屯石姓家族举行的由石宗祥担任主祭人的“落乌云”仪式,以及2012年小韩屯石姓家族举行的由石清真担任主祭人的龙年办谱烧香活动。这些仪式活动为理解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的动态运作过程提供了[2]丰富的素材。

最后,在这一过程中,石姓家族成员也参与到对家族萨满文化的介绍和研究之中。这些成员自小就浸染在“润物细无声”的家族文化氛围之中,他们的表述是文化持有者对自身文化的认知,更贴近家族生活现实。他们或是与学者合作,或是独立成著,完成了对本家族萨[3]满文化的表述,为石姓家族的萨满文化拓展了另一方讲述空间。

在一定意义上,上述研究成果是以石姓家族萨满文化为中心的表述,是在多维度的视野中对其进行的深描与呈现。当然,许多其他萨满文化研究的论著和文章,对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的内容也多有提及,在此兹不列举。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在满族萨满教的研究中,满族石姓家族的萨满教一直是受到高度重视和普遍分析的典型个案。

可以说,有关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的研究一直未曾走出学术探寻的视野,学者们在不同时期的研究形成了追踪调查的谱系。在对前人的成果进行反思性继承的基础上,如若能对该典型个案继续保持关注,那么通过勾连,我们便可以看到一幅石姓家族及其萨满文化的流变图景。因此,我们探访故地——吉林省九台市胡家乡小韩屯,对石姓家族2012年龙年的办谱烧香活动进行考察记录。2012年1月24日到2月7日,在孟慧英教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小韩屯,在当地的石姓家户中住了下来,并在他们的生活过程中进行我们的田野工作。这段日子里,我们先后就小韩屯石姓家族生存所依托的自然社会环境、当地的生计方式、石姓家族史、石姓家族组织体系、萨满信仰知识等方面做了观察与深度访谈。田野调查过程中(从左至右依次为石文继、郭宏珍、孟慧英)

我们重点考察的对象是石姓家族龙年办谱烧香活动。其活动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石姓家族于腊月三十至正月初八的亮谱、拜谱、续谱以及收谱的活动。另一部分是石姓家族于正月初九和初十两天的祭祖烧官香活动,其间由家族的神职人员(萨满以及栽力)对石姓家族的家祭和野祭仪式进行展演。在整个过程中,我们对仪式空间、仪式中的标志物、仪式的受众以及三者之间的互动过程进行录像与记录,并访谈了当地人对该仪式活动的看法。通过这次调查,我们获得了较为丰富的材料,其中包括仪式录像50个小时,访谈录音46个小时,以及照片1500余幅。石清帅、石文学、曾慧、孟盛彬、于洋、郭宏珍正在访谈

诚如史禄国所言:“每一个满族氏族都有它自己的一组神灵,他[4]们只属于这个氏族。”石姓家族所信仰的神群通过萨满信仰表达。在石姓家族成员的生活世界中,有太多的故事都在述说着老石家一辈一辈人对萨满文化的执着。在感动的同时,我们对石姓萨满文化的感知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石姓的萨满文化与家族组织可谓是互构共生,一方面萨满文化以石姓家族组织为载体,另一方面石姓家族的延续也依赖于萨满文化这一精神的支撑。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的变迁记录了石姓家族的历史,作为一种历史想象的资源,它或许会一直成为家族成员信仰的动力。

在继承之前学者学术的基础上,此调查报告以石姓穆昆组织和萨满仪式活动为主要着眼点,对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的生存现状进行呈现。在阅读前人文献和整个调查工作过程中,我们深深地体会到,这次对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的考察,不仅仅是对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的一种历史续写,从而延续前人的学术生命,更是通过对石姓家族萨满教的历史图景与现实处境的认识和记录,来努力达到对变迁社会中民间信仰命运进行深入了解的目的。

[1] 学术专著有《满族萨满神歌译注》(宋和平译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满族萨满文本研究》(宋和平、孟慧英著,中华发展基金管理委员会、台湾五南图书出版公司,1997);《满族石姓萨满祭祀神歌比较研究》(尹郁山编著,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满族萨满神歌研究》(赵志忠著,民族出版社,2010);等等。学术论文有《满族石姓神本简述》(宋和平、孟慧英,载《满族研究》1994年第1期)等。

[2] 此类学术专著有《满族穆昆与萨满教——以满族石姓为个案》(苑杰著,民族出版社,2012)。学术论文如:《满族石姓穆昆记忆中的萨满教信仰体系》(苑杰,载《满语研究》2008年第1期);《满族石姓穆昆的萨满》(苑杰,载《文化遗产》2008年第2期);《吉林九台满族石姓萨满文化传承调查》(吕萍,载《满族研究》2008年第2期);《从“教乌云”看满族萨满教的宗教教育——依据对吉林省九台市满族石氏家族的田野调查》(郭淑云,载《社会科学战线》2009年第3期);等等。

[3] 此类学术专著有《满族萨满的跳神研究》(石光伟、刘厚生编著,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学术论文有《佛满洲的萨满祭祀及传说》(石文炳,《长白学圃》2001年第4期);《吉林省九台市萨满文化的历史与现状》(石文尧,《北方民族》2007年第2期);等等。

[4] 〔俄〕史禄国著《满族的社会组织》,高丙中译、刘小萌校,商务印书馆,1997,第70页。第一章石姓家族的历史与生活现状石姓家族的萨满活动是在漫长的历史生活中存在并传承下来的,本章主要探讨石姓萨满文化存在的自然生境和社会环境,以及民间萨满文化的信仰基础。第一节石姓家族的历史沿革

我们所调查的老石家(锡克特里氏,或称石克特里氏)是一个满族家族,属佛满洲正黄旗,现居于吉林省九台市胡家乡的小韩屯与莽卡乡的东哈屯,是一个由“一姓三支”构成的穆昆单位。据《九台县志》记载:“九台县的满族最早为随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落,转战南北后迁徙于此者,或为满洲八旗兵于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当差者而留[1]居于此者,开荒垦地,务农为业,形成村落。”石姓家族的情况大体上属于后者,如若想对石姓家族的历史风貌有更全面的了解,我们有必要对该家族所依托的九台县历史进行简单的勾勒。

石姓家族所在的九台县,是清代柳条边上的百年古镇,有着丰富且厚重的文化积淀。九台县境最早为肃慎族居住地。两汉时期为扶余国属地,从南北朝到隋唐初属靺鞨。到了唐代,靺鞨诸部中的粟末靺鞨建立震国后改称为渤海国,九台属扶余府管辖。辽代九台为东京道黄龙府辖境,金代为上京路济州辖境,元代属开元路辖境,明代归奴而干都司管辖。清初,努尔哈赤与蒙古贵族结成联盟,九台西境为科尔沁部落之郭尔罗斯前旗牧地,东部属打牲乌拉管辖。康熙九年至康熙二十年(1670~1681)清政府修筑边壕一道,边壕上植界树,因所植柳树居多,后俗称“柳条边”。柳条边从三台套子里屯入九台境内,途径东山后屯、四台(今上河湾镇四台村)、五台(今上河镇五台村)、六台(今六台乡六台村)、七台(今城子街镇七台村)、八台(今苇子沟乡八台村)、九台(今九台镇)、饮马河台(今放牛沟乡荆家村饮马河台屯)、二台(今放牛沟乡腰站村二台屯)、高台子(今放牛沟乡),最后从放牛沟西南屯出境。九台境内柳条边全长一百三十一公里。这条边墙既是一条封禁线,也是一条满族与蒙古族聚居地的分界线。柳条边设置二十八个边台。九台东南是清朝指定的围场,地处封禁区。边外是科尔沁草原,为蒙古王公领地八旗所辖。雍正四年(1726)十二月二十二日诏命于吉林乌拉设永吉州。乾隆十二年(1747)批准宁古塔将军所奏,将永吉州改为吉林厅,直属于驻吉林的宁古塔将军,九台属吉林厅。乾隆二十二年(1757),宁古塔将军改为吉林将军,九台归吉林将军管辖。光绪三十三年(1907),清廷发布谕旨,撤东北三将军,设立丰田、吉林、黑龙江三省,九台属吉林省辖境。光绪三十四年(1908),吉林省设西路道和滨江道。九台地域为西路道辖境。1914年,西路道改称吉长道,九台归吉长道所辖。1929年,吉林县改称永吉县。九台铁路南属永吉县,铁路北属德惠县,卡伦属长春县。1932年秋,九台归吉林省管辖。1945年9月20日东北民主联军第一次解放九台。1947年8月14日为吉林专署所辖;1949年4月21日,为吉林省管辖;1956年为吉林省怀德专员公署(后改称公主岭专员公署)管辖;1958年归长春市[2]管辖;1966年1月归德惠专区管辖;1969年起归长春市管辖。

明朝末期,在以努尔哈赤为领主的女真各部统一的过程中,石姓家族的祖先们经历过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的戎马生涯,后被编入八旗正黄旗,并在盛京(沈阳)南部郊区的花月堡居住。石姓家族从长白山矮山迁徙,一直到盛京居住,共历经250余年。1644年,满清入关时,该家族曾“随龙入关”,居于北京。随后,该家族倭力和库的三子吉巴库起初被朝廷任命管理镶红旗,后又奉旨到乌拉等处办理采珠、捉貂等事务。因其竭力尽忠,累升至太仆衙门总珠轩达,管理采珠狩猎等一切事务。在吉巴库任职期间,曾得到朝廷的不少赏赐。

据石姓家族成员回忆,1646年(顺治三年),吉巴库因年迈体弱,不能继续担任官职。由于一直以来都在乌拉街办理公务,吉巴库对乌拉街周围的地方社会状况非常熟悉,于是决定到乌拉街安度晚年。向皇帝奏明后,吉巴库得到批准。当时的摄政王多尔衮赐其铜铸造“养老牌”一块,以资纪念。这块养老牌呈椭圆形,大小为6厘米×13厘米,正面刻有“太上皇帝,御赐养老”的字样,背面则刻有“天出日月,苍生未老”的题词。在奏求得到允准之后,吉巴库带着所得赏赐同帖书杜岱、家奴王三到乌拉街落户。图1-1 养老牌正面图1-2 养老牌背面图1-3 石姓家族的迁徙路线

到乌拉街之后,石姓家族先是落户到今天的官通村郎通屯(现位于吉林市龙潭区乌拉街镇的一个行政村),与其他姓氏满族家族杂居。吉巴库去世之后,石姓家族在当地的社会势力有所削弱。后来石姓家族又与官通地区其他满族姓氏家族之间发生了矛盾,受到了排挤。无奈之下,石姓家族成员举族离开乌拉街,其中一部分迁徙到九台市胡家乡小韩屯和莽卡乡东哈屯居住,另一部分迁徙到吉林省舒兰县,还有一部分成员至今下落不明。在小韩屯,石姓家族形成了我们今天可见的两个分支:吉巴库支的后人,杜岱支的后人。需要说明的是,此调查报告主要是以对小韩屯石姓家族为考察对象而形成的。第二节石姓家族的生计方式与休闲生活

小韩屯老石家现位于吉林省九台市东南部的胡家乡小韩屯。小韩屯的老石家人用“三山一水六分田”来形容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这个屯是位于长白山余脉、松花江下游西岸的自然屯落。该地属于长白山与松辽平原的过渡地带,地理位置较好。九台市境是一个半山、半平原丘陵之地。小韩屯的地理位置属于典型的“半山区”,多有低山丘陵,该屯为四周较矮的一些土山所环绕,这些土山覆盖着野生树木和植被,未被开垦。九台市境内的松花江、饮马河、木石河以及雾开河四条江河开辟出一些小的支流,为各地方村落的居民提供了丰富的水源。离石姓家族所在的小韩屯较近的是松花江,松花江的干流分成一些小的支流流入两屯所在地,当地人对这些为他们提供了水源的支流小河都有相应的命名。

由于四季分明,并且处于半温带、半湿润地区,小韩屯的老石家人从周围的环境中获取了较丰富的生态资源,如松花江中的鱼虾,山上种类丰富的药材、野菜,以及野兔、沙鸡等。俗语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不难想象,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老石家人就在这个依山傍水的环境里,来展开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同周围有着直接感知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块土地、每一种动植物打交道,逐渐形成了一套对待周围环境的地方性知识。利用这些知识,老石家人通过协作创造性地从周围的环境中获得财富,在与周围环境的共处中得以栖居,使得家族共同体的生命得以延续。

小韩屯的老石家人现在主要居住在九台市胡家乡小韩村的一、二、三社,七社、八社、九社也有小韩屯石姓家族成员居住,另外附近的稗子村和周家村也有石姓家户居住。这些石姓家户包括吉巴库后人的七个支系,以及杜岱后人一个支系。小韩屯除了石姓家族外还有韩姓、赵姓、张姓等,石姓与这些姓氏之间多保持着姻亲关系。可以说,亲属关系(姻亲关系和血亲关系)的文化原则在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构成了个人与家庭的基本社会网络。

现居住在小韩屯的老石家人,以种地为主要生计方式。另外,也有以养殖业为主要生计方式的家户,主要养殖鸡和牛等。据调查,小[3]韩屯的老石家人,平均每口人分两亩田地,田地中主要种植的作物有玉米、水稻和大豆。近些年来,由于农业技术的引进,传统的农耕方式开始衰落,化肥取代了原有的农家肥,机械犁取代了原来的牛马犁耕,农药的使用节省了原来除杂草的程序,拖拉机的使用也取代了用牲畜或人工翻地的方式。农耕技术的变迁为老石家人的生活节省下来很多劳动时间,农耕方式的“减负”为石姓家族成员提供了更多的农闲时间。老石家的一些男性劳动力在农闲时,到附近的九台市、吉林市和长春市等地务工,平均每天可以收入一二百元,而女性则多留在家里照看土地和家畜。

作为以农耕生计方式为基础的家族文化,小韩屯石姓家族的时间观念主要是以农耕生活的节律为基础的。在一年农耕生产劳动中,小韩屯石姓家族成员适应了春华秋实、四季交替的自然节律,并且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具有地方性意义的时间观。在农耕生活节律的基础之上形成了各种岁时节日,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从汉族文化中习得的。伴随着农耕生活,石姓家族也将其原有的适应于狩猎生活的信仰体系在农耕社会的语境中进行了调整与再适应。这些文化在维护家族所处生境的自然秩序的同时,也规定着特定的社会秩序,建构了小韩屯石姓家族成员的日常生活框架。

正如前文所述,小韩屯石姓家族主要是以种植一年一熟的玉米为主要的生计方式。所以,当地的生活节律主要是以种植玉米的农耕周期为基准的,主要包括“春种、夏锄和秋收”三个阶段。在当地人的心中,过了农历年之后,新的一年就开始了。

在小韩屯石姓家族中,每到过完了年,人们就开始备种,将玉米种子和化肥购置到家中。过了春分之后,开始刮起南风,天气渐渐暖和,土地开始解冻,这时人们到自己的耕地中开始“挠地”。“挠地”是指将前一年残留在土地中的玉米秆和叶子拢成一堆,然后点火烧掉,留下的灰烬即可融入泥土之中化作肥料。待土地收拾干净之后,就可以等待新一轮的耕种,每个家庭都雇佣“旋苞茬子机”将前一年的茬子打碎,同时也能够使土地变得松软。之后,农民把农家肥运到地中,均匀地撒在耕地上。到了清明时,每个家庭开始准备种地,现多雇佣播种机完成。种地之后,一般在田里打一遍农药,这样就可以除去生出的杂草。

春种以后,夏锄就到了。夏锄在端午节前后开始。小韩屯老石家人称其为“铲头遍地”。“锄地”与“间苗”同时进行,剔除莠苗,留下壮苗。到了7月份的时候,苞米一般长到一米多高,这时老石家人钻到苞米地中,给每棵玉米都撒一些化肥,他们称之为“追肥”,顺便拔去地中的杂草。追完肥之后,用犁杖在地里面浅趟一遍,这样一方面可以让化肥得到充分的吸收,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垄台隆起,苗的根部就可以接受更多的阳光。中秋过后,就开始秋收了,秋收主要是指收苞米,其中包括割地、扒苞米和捆苞米秆等,同时将苞米秆用马车或者机动车拉回家里,当柴火烧火做饭暖炕。苞米运回家后,放到用竹片或者柳条编织的“苞米楼子”里面,等到苞米被自然晾干之后,就可以卖掉换钱。

这些活动构成了小韩屯石姓家族成员的主要生产活动节律(见表1-1)。表1-1 小韩屯石姓家族的主要生产活动

目前,在小韩屯居住的石姓家族成员,多数是中老年人,以妇女居多。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有的通过读书升学的方式走出小韩屯,毕业后在城市中获得工作机会并定居在那里;有的则通过学习瓦匠、木匠、装修等技艺,在城市中谋得工作机会。这些年轻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种地的经验,离开学校以后就流入城市中开始他们的另一段生命历程。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小韩屯的老石家人有不断向外流动的趋势,多数流向城市。这些人主要分布在黑龙江、吉林和辽宁,有个别的家族成员则在北京、上海等地定居下来。

较早迁出的石姓家族成员主要凭借读书、当兵等方式,近年来,则多以经商和务工的方式。虽然这些人已迁出小韩屯,但是他们和小韩屯的亲人还继续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屯子里有婚丧嫁娶的事情时,这些人都会回到屯子里,参与到家族人的活动中去。逢年过节时,离家的人还会回到屯里看望家人亲戚。这种守望相助、休戚与共的家族精神,即使在今天,也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延续。居住在城里的老石家人经常给村里的年轻人介绍工作。屯里的人到城里办事时,也会得到城里亲戚热情周到的招待与帮助。虽然现在小韩屯老石家人居住的地方已经跨越了传统的边界,但家族的精神传统还在延续着。

老石家人所住的小韩屯在1968年通电之前,人们的休闲生活是比较单调的。由于地处东北,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将石姓家族的人局限在室内空间,“串门”与“拉家常”成为老石家人打发时光的方式。当年这种无目的的互访非常频繁,而且已经程式化了。老石家人不分老少都喜欢“串门子”,几个常见的老友在某家默默相对,分享着无话不谈但因朝夕相处又无话可谈的亲密。

我八岁那年,咱们这个地方才通的电,原来没有灯。到晚上没有什么事了,晚上夜长啊,你看这工夫天就黑了。那时候点的是油灯啊,点蜡灯的时候都很少很少,因为那时候经济都很困难,这些老人就聚[4]在一起,唠唠过去。

过去没有灯,吃饭早,就两顿饭。南北两个炕上都有火盆,火盆里面有时候埋两个土豆,有时候烤上几个黏豆包。以我奶奶为核心,这些老太太都来我们家“讲瞎话”,南炕坐的是一帮老太太,北炕坐的是石连芳、石连轮(男性长辈)等。小孩子在后边就听,大人在那[5]儿就讲。

他们对过去的追忆中蕴涵着一份留恋和无奈的感情。通过石姓家族这两位成员的回忆,我们可以感受到,石姓家族过去那个以火炕为中心而形塑的温情脉脉的文化空间。他们在一起讲述家族的历史,分享生活的经验,在谈笑中释放精神的压力。通电以后,人们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从事劳动,彼此聚在一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在半导体和电视机等家用电器先后进入老石家人的日常生活之后,他们的休闲生活得到了改变。通过电视、半导体这些家用电器,这些人与外面更大的世界发生了联系,了解了很多远方的信息,日常生活越来越受到“远处事件”的“远距作用”,这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这些人的价值判断和生活态度。

目前,老石家人在休闲时更愿意选择到村里的商店聚在一起闲聊,或者在商店里玩麻将、打扑克牌等。但是,这样的活动也是很有限的,因为他们在一年的时间中都是在忙于种田或者外出务工。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有时间做这些休闲活动。我们可以发现,虽然技术的变迁给小韩屯老石家人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便利,但是他们失去了以往的休闲时间,反而感觉到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

小韩屯一共有四家小商店,当地人的日常生活必需品在商店中均有销售。如果购置较贵重的生活品,比如家用电器、金银首饰等,当地人就要到吉林、长春等市内的大商场中去购买;春耕之前所需要的农药和化肥,则要到胡家乡上去购置。小韩屯一共有两家私人诊所,一些简单的病症,这两家诊所都能够治疗。但是,如若患上较严重的病症,小韩屯的人还需要到县里或长春市的正规医院就诊。近年来,石姓家族的大部分成员参加了农村医疗保险,这为他们看病就医减轻了负担。原来,小韩屯有自己的村办小学,由于最近几年村里的小学生越来越少,这所小学就被合并到胡家乡小学,村里的孩子多在胡家乡小学寄宿。图1-4 小韩屯的商店

综上所述,这个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遥远的部落时代,后在满族由部落向国家过渡的过程中,其家族的命运发生了改变,石姓家族经历了部落间争战的岁月,直到清朝建立后,得以“随龙入关”。石姓家族的先人吉巴库在晚年时期,怀着对松花江流域人文风貌的深深眷恋,选择到乌拉附近养老。就这样,直到今天这个家族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延续着它的生命,一个个异彩纷呈的历史图景已经离我们远去,成了落定的尘埃,而具有强劲韧性的家族,却能够一次次穿越时代,在不断被组织的过程中,延续至今。第三节石姓家族的组织体系及其变革“老石家规矩大。”在整个走访过程中,这句话不断被石姓家族的成员,以及周围其他姓氏的家族成员强调,这意味着满族人家过去礼教严格。无论是家庭内部还是家庭之间,正是这些所谓的“规矩”,调整了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教会每个人习得属于自己的行为规范,促进了家族和家庭内部的团结。在石姓家族的家庭内部,仅“长幼有序”一项内容,就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过去,石姓家族都是老人和已婚的儿子居住在一起,如果老人只有一个儿子,则一直与儿子居住,如果有多个儿子,一般情况下,老人最后多与幼子组成的家庭居住在一起。

据石姓家族成员介绍,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前,“房子”对于这个家族的成员来说还是很紧张。很普遍的情况是,两个家庭同住到一[6]间房屋中。这样,老人与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要在一个空间中共处。在满族石姓家族的观念里,以西向为贵,在室内的空间中,西墙上供有“祖爷板”(神龛),西墙底下的条炕较窄。一般情况下,由于西墙上供奉的是神灵,所以条炕是不允许人随便坐到上面去的,对女性来说尤其如此。家庭中的老人地位尊贵,居于南炕,年轻人则居于北炕。父亲在家庭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年龄大的女性在家庭生活中也有权威。一位六十多岁的石姓家族成员,在回忆小时候的家庭生活时,说道:

原来是很讲究的啊,爷爷和奶奶先上桌子。老人要是不上桌子,谁也不敢上桌子吃饭,而且筷子事先都要摆好。咱们满族人摆筷子都顺着摆,有没有菜,都要有四个小碟,切一些小咸菜放到里面去。只有老人上桌以后,年轻人才能按照辈分上桌,然后向老人请安,问问睡得怎么样,这都形成习惯了。谁也不觉得怎么的,但是每天都要这[7]样做。这不就是传统的一种?

小韩屯石姓家族在过去的家庭生活中,全家人共同从事劳动,家里的财产多由老人保管,老人有权力对财产进行再分配。无论是儿子还是儿媳都要无条件地服从老人的权威。长辈的一言一行,晚辈都要察言观色,以免惹怒了老人。当然,晚辈的这种情感并非是出于一种畏惧,而是一种充满尊敬的亲情之爱。

过去,我们要是出去回来了,先不能回自己的小屋,必须先看望老人,把从外面买回来的东西放到老人这屋,然后由老人去分配。要是真有不按照这么做的情况发生了,我太太就先开始咳嗽,如果实在不顶事,就开始用烟袋锅敲炕沿,然后儿子就得过来,问问怎么了,[8]要是实在生气的话,就要跪下来问。

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我们可以慢慢体会到“老石家规矩大”这句话中所蕴涵的深意。其实,再明确严格的规矩,在其发生作用时,都会散落在细致入微的日常生活细节之中,石姓家族成员讲述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小的片断,都能传达出石姓家族自身的文化规范。石姓家族的规矩和礼法,依靠的不是隆重的大声宣告,它深藏在日常生活的细节里,流露在举手投足间最寻常微小的决定里。

老石家对女性的规范更为严格。过去,嫁到老石家的媳妇在公婆面前要端庄恭谨,每天早晚都要给公婆请安、装烟、送洗脸水和洗脚水,并且一日三餐要站着侍奉公婆、丈夫、小叔和小姑,即便是回娘家也要得到公婆的许可。直到今天,我们还是能够感觉到,老石家的女性在某种程度上还在沿袭着这个传统。

在石姓家族男性成员续谱写谱的过程中,我们看不到女性成员参与其中,她们都默默地在厨房从早到晚地忙碌着,将可口的饭菜端到坐满了家族男性成员和客人的餐桌上。一直等到这些人都吃完饭以后,老石家的媳妇们才能上桌吃饭。她们对此没有抱怨和不满,反而觉得这就是石姓家族的规矩教给她们的,她们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

在小韩屯老石家,新媳妇一过门,婆婆就要向她言传身教老石家的各种礼节。在逐渐的实践过程中,媳妇理解并掌握了这些礼节,并将其内化到自己的生命之中,等到自己做婆婆时,再继续传承下去。一位老石家的媳妇讲述了她这些年做老石家媳妇的心路历程:

我结婚被娶到他们家的北炕,我婆婆住在南炕。西炕那边不是祖爷嘛,都不许乱坐,都是老婆婆告诉我的,我心里就记着,不能逾越。人家说“老石家规矩大”,你到人家就得随着人家的规矩。我结婚三天认门,大伯嫂领着我在老石家挨家走,那天不许在自己家吃饭,得在别人家吃饭,后来我们在石晓明家吃的饭。结婚那年过年的时候,也是大伯嫂领着我,到有长辈的老人家户去,到哪里都要去磕头。

写谱书的时候,男的都在前面写,咱们也不看,咱们怎么能挤挤[9]插插地看嘛,再说咱们是小的,不像人家年龄大一点的媳妇。

近些年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村民们盖起了新房,新房中的房间增多。虽然还是与长辈居住在一起,但是这些年轻的夫妇有了自己的居住空间,长辈们仍多住在西屋。过去的一些礼节已不像之前保持得那么严格,家庭关系的重心逐渐由以父子为“主轴”向以夫妻为“主轴”转变。年轻人在家庭中的地位虽然逐渐提高,但是还一直保持着和父母一起居住生活的传统。

石姓家族不仅在每个小的家庭内部有一套规范礼仪,而且整个大家族内部的各个家庭之间也有完善的交往规范。上文已经提到,小韩屯老石家人主要由吉巴库支和杜岱支的后代构成。吉巴库的七个孙子所延续的七大支系中,除了第三支系外,其他支系在小韩屯都有后人延续,而杜岱支在小韩屯则有一个支系在延续。通过对石姓家族谱书材料分析以及家族成员的回忆,我们可以得到如下的估计,至少从新中国成立至今,小韩屯的石姓家族一直保持着严格的穆昆组织体系。这个体系的基本构成情况是,小韩屯石姓家族的七个支系分别有各自的穆昆达(族长),在各个支系的穆昆达之上,还有家族的总穆昆达。在某种意义上,这些穆昆达起到了组织家族社会生活的作用。

穆昆达多由家族里面德高望重的长辈担当,这些人多了解家族的历史知识,具有较强的组织能力,能言善道,具有一定的个人魅力。首先,家族的婚丧嫁娶、烧香祭祖等事宜,总是由穆昆达主持操办。在家族遇到难题时,他们往往能够凭借丰富的个人经验,找到正确的解决办法。同时,在这些公共场合中,家族中的成员聚集到一起,穆昆达也多在此时向族人讲述家族史、家族中的祖先故事、家族礼仪规范等。

其次,石姓家族的族人之间多有互助的行为。对一些家庭经济困难的家户,穆昆达往往组织石姓家族成员予以帮助。当遇到某些家户缺少劳动力的事情时(如盖房、修墙等),穆昆达往往带着族人前去帮忙。

再次,如果家族成员之间(如兄弟之间)因分家析产等原因发生纠纷,穆昆达也经常能够成功地进行调解。穆昆达这个角色往往由族人推选而产生,他们处理事情的依据是家族成员公认的家族规矩礼法,对于他们所做出的决定,家族成员多表示同意。可以说,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功能相对完善、能够自我运行的“小社会”。穆昆达在促进家族社会生活良性运行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最后,当本家族与其他家族(如关姓、赵姓等)在有关家族利益的问题上发生冲突时,往往是穆昆达出面并承担“谈判人”这一角色。穆昆达不仅在家族内部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且在整个地方社会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他们多在村委会等部门担任职务,对上面的政策有所了解,同时又对地方上的风土人情有着清晰的把握。只有这样,在遇到需解决的问题时,他们才能运筹帷幄,轻松自如。

石姓家族是小韩屯的大户,每逢龙虎年或者红鼠年有亮谱续谱的习俗。每次修谱活动都是由石姓家族的总穆昆达和各分支穆昆达组织,我们可以通过谱书记载的某些信息以及石姓家族成员的口述,来恢复石姓家族穆昆达的传承谱系。1951年所修的谱书记载了当年修谱时总穆昆达和各分支穆昆达的名字:“办谱代表人分别是:总穆昆达(石连轮、石清林),大太爷穆昆达(石清阁),二太爷穆昆达(石清开),三太爷穆昆达(石清文),四太爷穆昆达(石连芳),五太爷穆昆达(石清玲),六太爷穆昆达(石清芳),七太爷穆昆达(石清[10]璞)。”1984年(甲子年)所修订的谱书没有清晰表明总穆昆达和各分支穆昆达的具体分属,只是将主持办谱各穆昆达的名字列出:“石连璞,石清民,石清泉,石清波,石清春,石清山(叉玛),石[11]清岚,石文禄(东哈)。”此外石姓家族还有1941年修的谱书以及2000年修的谱书,上面也记载了修谱时穆昆达的名字,在此兹不列出。

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结合谱书的记载,对石姓家族的文化知情人进行了访谈。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尽力恢复了从新中国成立前至今石姓家族穆昆组织的一些传承情况,以及有关各穆昆达的故事。

在石姓家族成员的记忆中,石姓家族的总穆昆达可以追溯到新中国成立前的石云武。石云武不仅是小韩屯的族长,同时也是小韩屯和东哈屯的总族长。新中国成立前,小韩屯三分之一的土地归石云武所有,其在小韩屯的历史上曾是一个辉煌人物。据老人们回忆,为了对付当时的土匪和胡子,石云武家里当时光炮楼就修有六个。石云武虽然富甲一方,但他并不是什么恶霸地主,而是一个识文断字、有文化的恩德地主。无论是在家族内部,还是在整个小韩屯地区,他都曾受到人们发自心底的尊敬。

石云武做穆昆达时,对族里的事情可谓是尽心尽力。当时族里的续谱烧香等活动,都在石云武家里进行。石云武家里有专门供奉石姓祖先神灵的谱房子。据石姓成员讲述,有一年在石云武家里给老祖宗烧香,院子里面香烟弥漫,前来抢劫的胡子见此情形,以为院子里有[12]多少家兵大炮,于是害怕并跑掉了。当时石姓家族续谱烧香的费[13]用,不用“户下”承担,石云武承担所有费用。对族内经济困难的家户,石云武也组织石姓家族的成员帮助救济。

那时候咱们小韩屯的土地,人家石云武占三分之一。石××家里穷,我们每年给石××用狗爬犁拉的那些东西,都是石云武组织的,各家各户齐,一家一瓢米,不够就石云武“包”,因为石云武家里有啊,石云武就这么做族长。族里要是有活动什么的,都要到石云武家里去活动去,人家就包揽了,什么齐钱啊,只要到龙年、虎年,人家[14]石云武就拿钱烧官香了,根本就不用户下拿钱。

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土改运动,改变了这个穆昆达的人生走向。石云武昔日的家产和土地都被没收,转眼间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土改过程中,由于受到当地石姓家族成员的保护,他在身体上没有受到摧残,但是这一事件却对其精神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昔日辉煌的社会地位和声望在一夜之间飘逝而去,加上当时的社会政治氛围,人们往往与其保持一种距离,不久后,这位穆昆达便抑郁而终。

新中国成立以后,石姓穆昆的总族长是石连轮,石连轮于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小韩屯的农会主席。新中国成立前,石连轮在外边打过铁,在石云武家里干活是领头的,偶尔帮助石云武管理一些家族内部的事情。作为农会主席,石连轮对当时的社会政治形势较熟悉,并且人生阅历丰富,加之其善于沟通的个人能力,使得他在新中国成立后自然就担任了石姓家族的穆昆达。石连轮没有上过学,但凭借自己的勤奋自学,能读书看报并写一些简单的东西。据石姓家族成员介绍,1958年时,小韩屯的穆昆达石连轮和东哈的穆昆达石清阁联合组织了石姓家族的烧官香活动,计划定下来以后,此二人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骑着自行车寻找石姓家族迁居在外面的散户,南至吉林抚松县,北到大兴安岭,通知这些分散在外面的家户参加家族烧官香活动。另外,石连轮在1963年,还组织了由石姓家族神抓萨满石清山作为主祭人的烧太平香活动。“文革”时,石连轮由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便逐渐从穆昆达这一位置上淡出了。“文革”期间,小韩屯石姓家族的穆昆达由石连芳担任。由于当时社会的政治气氛,石氏家族在“文革”期间,没有举办过任何烧香活动。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石连芳冒着政治危险,保住了石氏家族的一部分族谱、谱书、家神案子、萨满的神器等。据石姓家族成员回忆,1963年小韩屯在烧太平香以后,家族的大神案子以及一些萨满神器被东哈人请走,小韩屯只剩下家神案子和一部分萨满祭祀器具。“文革”期间,石连芳的孙子石文学(石姓家族现任穆昆达)担任红卫兵的头儿,石文学在对所谓的“封建迷信残余物”搜查销毁的过程中,和祖父一起,暗中保护了家族的萨满文化遗产,使其保存至今。同样,在“文革”期间,杜岱支的家谱也是被石清臣送到了其岳父的家里,放到房屋的棚顶上,才得以保存下来。作为家族文化的守护者,石连芳和石清臣老人当时冒着政治危险,把家族祭祀的物品部分地保留了下来,这种对家族热爱的忘我精神,受到族里人的敬仰。

改革开放以后,小韩屯石姓家族的穆昆达先后由石清润和石清春担任。在石清春担任穆昆达期间,石姓家族的萨满文化受到了政府相关部门和科研单位的重视,石姓家族的萨满文化得到复兴。石清春与东屯的穆昆达组织了1987年在卡伦由石宗轩作为主祭人的萨满祭祀活动,并于1993年组织了在乌拉街由石宗祥作为主祭人的烧香活动。这两次烧香活动都是为了表演而举行的,已经脱离了其原来依托[15]的文化语境。另外,在石清春担任穆昆达期间,族里的成员石文炳向族里捐献3500元钱。石清春老人用这3500元钱为族人购置了一间谱房子,专门用于供奉石姓家族的族谱、家神案子、大神案子,以及放置族里的萨满神器、神服等。至此,石姓家族成员有了开会议事和举行仪式的地方。

石清春老人去世之后,小韩屯石姓家族成员选举了石文学和石清有共同担任穆昆达。我们这次考察的龙年办谱祭祖活动,就是由此二人组织的。石文学与石清有分别属于四太爷和二太爷支系,在屯里以务农为生,由于勤俭持家,有正义感,逐渐在屯里获得威望。目前,此二人主要处理的族中事情有:主持屯子中各个家户的红白事情,帮助调解纠纷等。他们以这样的一种观念身体力行:“你心里有户下,帮着户下,等你有事情的时候,户下也不会忘记你。”图1-5 穆昆达石文学

在此二人的感染下,在现在的老石家人的心目中,家族观念还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在这两位族长的主持下,小韩屯老石家于2004年举行了由石清真老栽力主持的“教乌云”活动,持续两个月之久,并培养出“接续萨满”石宗多,以及栽力石宗学、石宗义等。2009年,石姓家族的萨满文化被吉林省文化厅授予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单位的称号。2010年冬,小韩屯石姓家族先祖吉巴库的墓地被九台市授予“文物保护单位”的称号,此二位穆昆达参加并主持了立碑仪式。至此,该家族在整个地方社会中获得了一定的知名度,家族成员也因此有了一定的文化骄傲感,尤其从2009年以后,越来越多的相关部门领导、专家学者到小韩屯石姓家族做考察研究,这两位族长承担了接待来客的任务。另外,小韩屯石姓家族还受邀到吉林省的龙湾、伊通、敦化、胶河等地表演石姓家族的萨满仪式,皆由此两位族长带队。

在石姓家族的萨满文化遗产进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越来越多的对外事务需要由两位穆昆达承担。久居小韩屯中,虽然他们在处理过去族中常见的事情时能轻松应对,但由于过去与外部世界不常打交道,以及对文化遗产的相关知识不甚了解,他们产生了一种不能完全胜任穆昆达角色之感。

此外,由于石姓家族的萨满文化遗产是由作为整体家族的小韩屯老石家和东哈屯老石家的人共同申报获批,所以石姓家族成员决定选举两名东西两屯的总穆昆达。这次,他们并没有将总穆昆达的人选锁定在小韩屯和东哈屯内部,而是也考虑到那些居住在外面,有一定资历和地位,有工作能力,在族中有威信,热爱家族文化,并对“上面”的事情比较了解的石姓家族成员。于是,2010年正月十六,在小韩屯召开了东西两屯穆昆达和神职人员会议,成立了家族理事会。会议中,石文学和石清有等人提议并选举了石清帅和石文继二人担任石姓家族的总穆昆达。

石清帅原属于七太爷支系,后被“过继”到大太爷一支。他小时候住在小韩屯,由于父亲工作的调动,在十几岁的时候全家搬出小韩屯,后当兵留到部队工作,退休后居于吉林市。石清帅有在小韩屯生活过的经历,并且这些年来一直都与小韩屯的家人们保持联系,因此,有着比较强烈的家族意识。石清帅于2010年起担任总穆昆达这一重任。之后的3年,他参与主持了一系列的家族活动,包括2009年小韩屯石姓家族办的庆丰收祭祖颁金节,2010年石姓家族为其先祖吉巴库立碑仪式,以及这次(2012年壬辰龙年农历正月期间)办谱烧香活动。

石文继属于七太爷支的成员,现居住于吉林省九台市内,当兵转业以后一直在九台市政府相关部门工作。同样,石文继的童年也是在小韩屯渡过的,每当提及小韩屯过去的人情风貌,他总是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石文继在十几岁的时候随着父母搬到九台县居住,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家和小韩屯的老石家人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走动。在石姓家族将其萨满文化申请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一直对家族事情热心的石文继毫不犹豫地参与到这些活动中来。他通过向相关专家学者学习、到图书馆找书自学等方式,为石姓家族萨满文化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撰写申报材料。在石文继家里,我们看到了这几年他所阅读的满族文化方面的书籍,以及手写记录的厚厚的家族文化材料,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他为家族文化发扬光大所付出的辛勤劳动。

在石清帅和石文继二人担任总穆昆达以后,经过此二人的沟通,近年来关系逐渐疏远的东哈石姓家族和小韩屯石姓的成员间联系逐渐频繁,并形成一股合力,参加到家族萨满文化的传承和保护中来。这一点,我们可以在小韩屯石姓家族龙年办谱祭祀活动中体会。在这次办谱活动中,东哈屯的老栽力石文泰,以及小栽力石宗鹏、石继新也参与到这次烧香仪式活动中来,东哈的锅头石文绵也前来帮忙杀祭祀猪、做供品等。

在过去的3年里,穆昆达石清帅和石文继在宣传本家族萨满文化的过程中,花费了不少他们个人的资金,但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吃亏,他们觉得只要能把家族的文化复兴,让族人生活得更好,他们就觉得不是徒劳。

在小韩屯石姓家族的组织体系中,除了总穆昆达之外,还有七个分支穆昆达,这七个分支穆昆达分别有吉巴库后人中的六支以及杜岱的后人石文林支构成。分支穆昆达在家族日常生活中所发挥的作用与总穆昆达相似,不同的是,总穆昆达具有在各穆昆分支之间进行统一和协调的作用。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对石姓家族的现任各分支穆昆达进行了访谈。这七个分支的穆昆达分别为石文岩(大太爷支)、石文辉(二太爷支)、石文学(四太爷支)、石文泽(五太爷支)、石宗辉(六太爷支)、石文远(七太爷支)、石文林(杜岱支)。在整个办谱活动过程中,这些分支穆昆达深入到所属支系的家户之中,通知办谱事宜,为办谱活动尽心尽力。下面是大太爷支的现任穆昆达石文岩的一段谈话:

我当穆昆达的过程很简单,我上一任穆昆达是我的大爷,他叫石清泉。我大爷在临危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委托给我了,实际我这个穆昆达就是前任穆昆达委托的,没有经过我们这支人去选。虽然是这样的,我必定还得执掌起来这个职责吧。就是能做的,尽量就把它做了,也是为了把我的家族在我这一代中弘扬发展下去,抱着这个想法,我担起了穆昆达这个担子来。

在当穆昆达的时候,难办的时候也很多,因为我们家族当中吧,我们这一支人也很多,肯定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不可能让他们想的事情和我们想的事情一样,所以咱们所做的事情只能是耐心的劝导和说服,使他们认识到家族的事情对后人有如此的重要性,这样他们也就逐渐认可了。

我每到一家的时候,就说咱们今年要办谱了,要续谱,续谱的目的是什么,你交不交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你不参与进来,像我们这支天南地北哪儿都有,我有很多不知道啊,因为家族比较大,联系不上的时候,就不知道家族有多少人,都做什么,有多少人在世,有多少人不在世,这些我全不知道。

春节前我就开始打电话联系,各处走都走不起啊,把这些道理说明白,一开始他们认为这个事情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经过咱们说服,我们这一支人对这个事情比较重视,就算是他们忙,不来,但是他们把所知道的名单,都给我拿来了,把钱什么的交上来了。在齐钱的时候,也碰到了许多难题,但是一点一点地来,和他们讲清这些道理以后,我们一共筹到两千多块钱。

我有家族观念是从2000年开始的,那时候家族的事情我都参与,那年石光伟没了,写谱就没人写了,自从那次写谱,看完这个谱序,我才开始感觉到我们家族这么伟大,应该在我这一代把我们家族[16]传承下去,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有这个信心的,也是责任心。

通过这段谈话,我们可以了解到穆昆达在组织家族活动时的具体方法。其他几个分支穆昆达在办谱活动的过程中,也经历了和石文岩相似的过程。这次家族成员能够通过办谱活动再一次聚合到一起,正是依赖这些分支穆昆达的统领和协调能力,以及石姓家族成员的配合,说到底,正是小韩屯石姓家族成员都怀有一致的集体意识,即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有对家族的信仰,才使得这次家族的聚会能够完成。正如二太爷支的穆昆达石文辉所言:

一个家族一百年断不了,亲戚没有一百年的,什么也断不了祖宗,家和万事兴嘛。不同的人看法不一样,我现在是这个家族的一员,我[17]心里就得有老石家,就得围拢这个事情。

俗语说得好:“只有千年的宗族,没有千年的亲戚。”从过去近百年的时间里石姓家族在宏大的社会变迁中所经历的独特命运,我们可以发现,正是穆昆组织这一文化机制,使得个体的家庭成员之间能够休戚与共、守望相助,一代一代得以传承下来。在穆昆组织这一文化机制的要求下,每一个人,无论是穆昆达还是普通的家庭成员,都努力扮演好各自的社会角色,以营造出连续的有温度的家族生活。

然而时过境迁,在今天的石姓家族生活中,年青一代的力量开始崛起,开始强调个体性,这一点我们可以从穆昆达在组织家庭活动的动员方式的变化中发现,以往穆昆达的权威要高于今天,他们的工作方式已由过去的“命令式”转变成今天的“劝导式”或“动员式”。即便是这样,石姓家族成员的家族认同感和向心力还在,只是家族组织的运作方式发生了某种变化而已。第四节石姓家族的神圣空间以及信仰

在前面的章节里,我们对小韩屯石姓家族的历史沿革、地理环境以及穆昆组织的概况进行了介绍。在我们看来,一个家族社会生活文化的有机整体,除了包括上述的基础环境以及社会组织方面外,还应包括反映家族成员观念世界的信仰生活。本节主要对小韩屯石姓家族社会生活中的神圣空间以及与之相关的信仰心态进行描述与阐释。小韩屯石姓家族的信仰生活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理解,其一是以具体家户为单位的信仰活动,其二是以整个石姓家族成员为主体而进行的信仰活动,我们首先从前者说起。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在小韩屯的一些石姓家户中,西墙上方供有[18]“祖爷板”。“祖爷板”是由矩形木板制成的,满语称“倭库”。据石姓家族成员介绍,“祖爷板”所代表的神灵主要包括长白山主“撮哈占爷”,家族已故的萨满神以及各位瞒尼神、野神。在他们的观念里,这些神灵之间有等级关系(例如各位瞒尼神要受萨满神的调遣),这些神灵作为一个相互关联的整体共同构成石姓家族传承的“祖先神”,而“祖爷板”则是这些神灵接受供奉时“落脚”的地方。

石姓家族“祖爷板”的下端多贴有“挂签”,两张或三张不等,挂签的个数多受立“祖爷板”时烧香的规模而定。据石文继介绍,如果立“祖爷板”时,烧香的规模不大,则“祖爷板”下贴两张挂签,如果规模大,则贴三张挂签。挂签一般为红色,多由刀刻而成,上面的图案象征着喜庆祥和。长期以来,石姓家族成员形成了一套定期给“祖爷板”进香摆供的习俗,农历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石姓家族成员都会给“祖爷板”上香,祈求家族的神灵保佑家庭生活顺利平安。另外,七月十五的中元节以及八月十五的中秋节,除了与往常一样,需要在“祖爷板”前进香外,还要在“祖爷板”前摆上供品。过年的时候,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六这几天,石姓家族成员要保持每天早晚给“祖爷板”上香各一次,上香前要磕头跪拜,毕恭毕敬。

在石姓家族的家户中,一般都用两种香料给“祖爷板”进香,其中一种是“汉香”,另一种则是“年期香”,或者称为“达子香”。在我们调查期间所住的房东家里,就看到了这种“年期香”。房东石文远向笔者详细地介绍了关于“年期香”的一些民俗知识。“年期香”是小韩屯周围山中生长的一种植物,当地人称为“映山红”,每年农历七月初七这一天,是采集“年期香”的固定日子。据石文远解释,因为七月初七这一天是映山红生长得最好的时间。如果过了七月初七去采集,这些映山红可能就会被虫蛀,或者被鸟粪所污染。在石姓家族成员看来,如果用了有虫蛀或者有鸟粪的映山红的“年期香”,就是对祖先神灵的一种不敬。在采集映山红的时候,采集者同时也要遵守一些禁忌,其中包括不能在映山红上面跨过。将采集好的映山红带回家后,主人要将其放到阴凉处阴干,保持其原有的绿色。阴干后,再将这些映山红碾碎,便可以作为香料使用了。用“年期香”上香时,一般用两种香碗,一种是矩形木刻的,另一种是圆形木刻的,并带有手柄。这些香碗的制作,多是在一块整木头上,挖个穴,再削个柄,做法简单,约二寸高。上香时,将碾碎的“年期香”在香碗中摆出“一”字形,然后从一端用“汉香”将其引燃。石文远告诉我们,过去有火盆的时候,直接从火盆中取出一块木炭就可以将“年期香”点燃了。图1-6 “祖爷板”前的“年期香”碗图1-7 “南炕神”前的“年期香”碗

在“祖爷板”的北侧吊有一个黄布袋,这个黄布袋被称为“子孙口袋”或“妈妈口袋”,其边上也贴了一个挂签。黄布袋中装有三四丈长的线绳,石姓家族成员称之为“子孙绳”或“长命绳”。我们在调查中见到石姓家族的这根“子孙绳”显然已经十分古老了,这条绳索由多条绳索系成,按照树枝的形状由下向上系扣,绳结处有铜钱、“嘎拉哈”(猪或羊的趾骨)、自制木制小弓箭、红布条等。据石姓家族成员介绍,这每一个物件都代表一个族人。通常的做法是,小弓箭表示男孩,小布条表示女孩,“子孙绳”早先是满族结绳记事的家族谱牒。图1-8 碾碎的“年期香”图1-9 石姓家户西墙供奉的“祖爷板”

在石姓家户中,南炕上方的墙上都贴有挂签一张,没有其他民俗标志物,此位置代表的是南炕神的神位。南炕神为长白山满族八大户共同供奉的神灵,这八户由“郎、敖、赵、关、富、石、佟、杨”姓氏构成。供奉南炕神表示对祖居地敬奉。南炕神一般都是在过年的时候接受香火。供奉南炕神的香碗多由木刻而成,呈圆形,带有一个手柄。老石家人给南炕神进香时多用“年期香”。图1-10 “祖爷板”右下方的“子孙口袋”图1-11 石姓的“子孙绳”图1-12 贴挂签处为南炕神神位图1-13 南炕神神位

除了西屋居室所供奉的神灵外,石姓家族家户厨房东南角供有“佛多妈妈”的柳枝,它是换索时用来绑系从“佛多妈妈”口袋里伸出的子孙绳的。“佛多妈妈”是保佑家庭平安、子孙后代繁衍的守护神。它也是用一张贴的挂签表示这个神圣的象征。在石姓家族的萨满祭祀仪式中,“佛多妈妈”是家祭时所要祭祀的一位神灵。石姓家族成员也有人称其为“万历妈妈”“瓦立妈妈”“歪立妈妈”。在清代宫廷的祭祀中,称其为“佛立佛多鄂漠锡妈妈”。满语“佛多”是指萨满求神降福的柳枝,清宫对此神的称呼有三层意思,即“柳”“始母”“子孙娘娘”。“佛多妈妈”的神位下边,也放有一个圆形带手柄的木刻香碗,在老石家,也是多在过年期间祭祀“佛多妈妈”,老石家人给“佛多妈妈”进香时,也多用“年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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