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运动三书(全4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2 04: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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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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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运动三书(全4册)

启蒙运动三书(全4册)试读:

总目录

告读者

鉴于国内外专家学者已对伏尔泰做了大量研究工作,珠玉在前,译者此处就不班门弄斧、用自己对伏尔泰浅薄的了解写篇译者序来烦读者的眼睛了,只大略说说翻译方面的技术问题。

由于伏尔泰的《

哲学书简

》是用英法双语写成的,为了更准确地译出作者的意思,译者便以英法两个版本为参考底稿,同时展开翻译,它们分别是1994年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关于英国民族的信札》(Letters concerning the English Na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4)以及1986年伽利玛出版社出版的《哲学书简》(Lettres Philosophiques, Édition Gallimard, 1986)。两版编辑分别是牛津大学的尼古拉斯·克朗克和巴黎索邦大学的弗雷德里克·德洛夫勒教授,他们写的编者序风格迥异,能让人深刻地感受英法两国的学术风格,译者翻译的时候倍感有趣,相信读者读来也能会心一笑。因此译者特将这两篇编者序放在本书末尾,以飨读者。

在参考这两个学术版本的同时,译者挑选了个人觉得对中国读者有用的学术注释,还另外挑选了六篇附录作为补充资料,它们非常清楚地交代了《哲学书简》的前世今生,内容囊括了书稿原始草稿、部分书信原稿、后来增补的内容等,希望能对读者有所帮助。

根据英语版序言的介绍,《哲学书简》是伏尔泰的第一本讽刺作品。实际上,里面有许多玩笑、戏谑、双关语,文中充满强烈的讥讽意味。在用英语写成的信中,这种风格更是明显。译者尽力想把这种嬉笑怒骂的风格翻译出来,奈何能力有限,所以只能借用伏尔泰的一句话:“请原谅我为追求原义而出现的翻译瑕疵。”

另外,译者也纠正了前几个中文版本中的一些翻译错误,并尽量避免给读者设立新的文化障碍,以便诸位能更准确地领会伏尔泰的原文意思。不过翻译是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事,盯着别人的错误,自己犯错却不自知,这是常态。伏尔泰说“笛卡儿以揭发古人谬论为使命,但他又造了许多谬论来取而代之”,而译者不也是用新的错误来取代旧的吗?总而言之,由于译者学术能力不足,虽然多方参考,但疏漏和错误仍在所难免,敬请读者斧正。

絮烦已久,且望海涵,此中真味,还请诸位读之辨之。李筱希2018年1月16日夜,作于厦门第一封信谈贵格会教徒

我觉得,像他们这么特殊的一群人,其教义和历史定然有值得求12知欲旺盛的人细探究竟的地方。为了了解他们,我拜访了英国声望最高的一位贵格会教徒。此人曾经商三十年,对家产、欲望这些东西已然看淡,于是金盆洗手,退居到一个离伦敦不远的乡下。我来到那里,看到的是一座小却不失精致的住宅,房间收拾得干净清爽,家具装饰毫不繁复。屋子的主人—那位贵格会教徒是一个精神矍铄、气色红润的老人家,从没生过什么病,因为他向来都无欲无求,从不纵情欢乐。其人神态之高贵、眉目之可亲,绝非我往日见到的人能比的。他和其他贵格会教徒一样,穿着一件没有滚边,口袋和袖口处也没缝扣的素色外套,戴着一顶海狸皮帽,帽檐跟我们教士的帽子一样是扁平的。他见到我既不摘帽,也不鞠躬,挺着腰杆走到我面前;可是他一脸的爽朗和气,比那套单腿后迈一步,把本该在头上的帽子拿在手里的日常礼节显得彬彬有礼多了。他对我说:“朋友,我看你3是个外国人吧!如果我能为你效劳什么,请尽管直言。”我按照我们的待人礼节,往前弯了弯腰,一只脚微微向他迈了一步,说:“先生,我很高兴自己适当的好奇心没有让您感到有所不快,如果您能不吝赐教,把你们宗教细细给我讲一讲,我将深感荣幸。”这位贵格会教徒回答道:“你们国家的人啊,就是太讲虚礼、太多恭维!不过我还从没遇到过好奇心像你这么重的人。请进吧,我们先一起吃个饭。”我又不合时宜地礼让了一番,毕竟人长期养成的习惯是很难一下子就4改掉的。我们这顿饭吃得很简单,餐前餐后还要做祈祷。用完餐后,我开始向这位客客气气的主人提问了。我的第一个疑问,就是善良的天主教徒不止一次问过胡格诺派信徒的那个问题。我说:“尊敬的先生,请问您受过洗礼吗?”对方答道:“没有,而且我的所有会友都没有。”“咄!”我又问,“您难道不是基督徒吗?”老人柔声地说:“朋友,别骂脏话。我们是基督徒,而且还尽力想当好基督徒。但我们并不认为往孩子的头上洒几滴水就能把他变成基督徒。”我听了他这番亵渎宗教的话,震惊了:“呸!您忘了?基督就是由圣约翰做的施洗呢!”温和的贵格会教徒说:“朋友,我再说一遍,别骂脏话。基督的确受了约翰的施洗,但他自己从来没给任何人做过洗礼。我们是基督的信徒,而不是约翰的信徒。”我叹道:“唉!可怜的人啊,您若是在一个有宗教裁判所的国家,早被烧死了!算了,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给您施洗,叫您做一个基督徒吧!”他正色答道:“如果你真的纠结于此,我们当然也很乐意受洗礼,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们并不会为洗礼仪式而去谴责谁。但我们觉得,那些宣称自己信奉基督教这么一门全圣全灵的宗教的人,应该极力摒弃犹太教的仪式才对。”“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嚷嚷说,“洗礼怎么变成犹太教的仪式了?”“没错,我的朋友,” 他说,“直到今天,还有许多犹太人在用约翰的这套施洗礼呢!你去翻翻古代历史,就会发现希伯来人很久以前就在这么做,约翰不过是恢复了古人的仪式罢了,跟伊斯兰教徒因为效仿以实玛利人才去麦加朝圣一个道理。耶稣的确受了约翰的洗礼,也受了割礼;但割礼也好,费几滴水做的洗礼也罢,都应该被基督的洗礼所代替,基督洗礼才是灵的洗礼,才能净化灵魂、解救世人。所以先驱者约翰说:‘我的确用水给你们洗礼,但在我之后会出现一个更加强大的,我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的人,他会用圣灵和火给你们做施洗。’所以,外邦的伟大使徒保罗写信给哥林多人说:‘基督遣我来,不是为了做洗礼,而是为了传福音。’实际上,保罗只用水给两个人施洗过,而且他心里还百般不乐意。他给信徒提摩太做了割礼,其他弟子也给所有自愿受这身体圣礼的人施了割礼。”讲到这里,他又问道,“你受过割礼没?”我老实回答:“还不曾有此等荣幸。”贵格会信徒说:“所以说嘛,朋友,你是个没受过割礼的基督徒,我是个没受过洗礼的基督徒。”

也就是说,这位虔诚的老者把《圣经》中四五段看似对其教派有利的话做了貌似有理、实则错误的解释,同时还故意漏掉了上百段于贵格会教义不利的内容。我很明智地没有反驳他,毕竟人是不可能唤醒一个宗教狂热者的。谁也不能冒冒失失地跟一个陷入爱河的人说他的情人有什么不好,不能跟一个在打官司的人说他的讼状里有什么漏洞,自然也不能靠讲道理说服一个盲信者。于是我换了个话题。

我问他:“那么,你们是怎么领圣餐的呢?”他的回答是:“我们不像你们,我们从来不领圣餐。”“什么?不领圣餐?”“是的,我们只在心中领精神上的圣餐。”然后,他又开始在那里大讲特讲《圣经》,滔滔不绝地跟我说了一大堆反对圣餐礼的原因。那高谈阔论的样子,仿佛受了神启似的。他力证圣餐不过是人类的臆造,说《福音书》中都没提过“圣餐”这个词。他说:“恕我无知,我的这些论证,其实远不足以证明我们教派的真理。不过,你可以在罗伯特·巴克莱的《我派信仰的阐释》(Exposition of our Faith)中找到更多证据。这本书写得精妙绝伦,连我们的敌人都承认它很有危险性,这足以证明里面的观点是多么令人信服。”我表示一定会去看看这本书,我的这位贵格会教徒就觉得他已经让我改宗了。

后来他又跟我说了些话,向我解释他们贵格会之所以遭到其他教派蔑视的几点突出原因。“你就承认吧!”他说,“当你看到我对你的所有礼节性行为都没摘帽回应,而且对你说话还一口一个‘你’的时候,你心里肯定忍不住在嘲笑我呢!不过,我看你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肯定知道,在基督的时代,哪个民族都没有人傻乎乎地在那里‘您’啊‘您’的。人们跟恺撒·奥古斯都说话时,都说‘我爱你’‘我求你’‘谢谢你’之类的话,他可绝不准任何人叫他什么‘老爷’‘阁下’。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开始用‘您’来代替‘你’,还用‘大人’‘主上’‘圣座’之类的尊号,像土里的蠕虫一样去尊称另一群蠕虫,怀着深深的敬意和无耻的虚伪去奉承后者,保证自己是他们最听话、最谦卑的仆人。为了杜绝这套可耻的、相互奉承、相互标榜的谎言,我们才以‘你’相称,不管对方是国王还是乞丐 ;而且我们不向任何人鞠躬行礼。我们对众生只有仁爱之心,对法律只有遵从之意。“我们的穿着打扮和别人略有不同,其目的只有一个:不断地提醒我们,不要学着和他人一样。其他人佩着徽章,穿着尽显尊荣,但我们的衣饰上只看得到基督徒的谦逊。我们远离一切声色之地,不沾染任何娱乐活动,不踏足一切赌博场所。若是我们流连于上述那些轻浮之物,让它们占据了那颗应该完全留给上帝的心,那才叫可悲可叹呢!我们从不发誓,哪怕在法庭上也是如此,因为我们认为上帝这个无比神圣的名字不应被人事纠纷所玷污。如果我们必须为了其他人而站上法庭(我们自己是从不打官司的),也只用‘是’‘否’来为真相做证,而法官仅此就会相信我们的证词。我们可不像许多基督徒那样,手放在《福音书》上都敢做伪证。我们从不参军打仗,但这不是因为我们贪生怕死。死有何惧?相反,我们还祈祷着与上帝相见的那一刻的到来呢!我们不拔剑冲上战场,因为我们不是虎狼獒犬,我们是人,是基督徒。我们的上帝要我们去爱敌人,去毫无怨言地受苦。只因为一些身穿红衣,头戴两尺高帽的刽子手挥着两根小棍,在一面驴皮鼓上敲敲打打,招募公民参军,我们就漂洋过海、同类相残,这是上帝绝不允许的。当战场捷报传来之时,整个伦敦城灯火通明,夜空里烟花竞相绽放,空气中回荡着感恩曲的旋律,钟声齐响、风琴齐鸣、炮声震天。可在这片喧嚣中,我们却在静静地默哀,心中甚感悲凉,为公众为之欢呼的那场可悲的浩劫叹息。”

1 实际上,法国人从17世纪开始就在关注贵格会了,对此我们可看看兰森编辑的《哲学书简》中引用的许多手稿资料,以及菲利普·诺戴的《贵格会的诞生、发展及其教义简史》(Philippe Naudé, Histoire abrégée de la naissance et des progrès du quakerisme, avec celle de ses dogmes)。贵格会作为再洗礼教派的一个分支,其教徒从中世纪末开始在欧洲大陆受尽迫害。它名字的起源有两个解释:一个说,这派教徒在得到神启后会浑身震颤(quake),所以大家叫他们“抖动的人”(quaker,贵格会即是对应的音译);另一个说法是,大法官贝内特讯问其创始人乔治·福克斯,却反被后者说服,“听了他的话全身发抖”。伏尔泰在《风俗论》第136章中对再洗礼教派又展开了讨论 。—原注,下同。

2 这里的“我”当然不是伏尔泰,而是书中的写信人;不过现实生活中伏尔泰的确登门拜访过几个贵格会信徒,那段经历和这位虚构的叙述者的叙述高度重合,尤其是伏尔泰在汉普斯特德探望安德鲁·皮特、在旺兹沃斯探望爱德华·希金森这两件事。伏尔泰在汉普斯特德遇见安德鲁·皮特后,两人便一直保持联系,直至皮特去世(1736)。伏尔泰在讲述中借用了皮特的形象,去代表所有贵格会教徒。爱德华·希金森是伏尔泰住在法肯纳家中时经常接触的一个小学监,曾教过伏尔泰英语。此人留有一份手稿,生动地讲述了自己和这位哲学家的交往过程(请看附录二)。文中圣保罗的故事,也是希金森告诉伏尔泰的。伏尔泰不仅借鉴了这两人的口述资料,还从书上得来许多关于贵格会的信息,尤其是贵格会神学家罗伯特·巴克莱的《基督教教义之辩》(Robert Barclay, Theologioe vere christianoe apologia)。

3 文中贵格会教徒用的全是“你”(thou),而叙述者用的都是敬称“您”(you)。“thou”这个英语第二人称单数,在16世纪就已经少有人说了,在18世纪的现代标准英语中完全消失,只有贵格会教徒还在使用。

4 美国贵格会教徒总会做餐前祷告,祷告中所有参与者要相互握手。第二封信谈贵格会教徒

以上,便是我和那个怪人的谈话内容。不过令我惊奇的是,第二个礼拜日里他居然来见我,还带我去了他们的贵格会教堂。这种教堂在伦敦是有几个,但他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则坐落在被称作“纪念碑”1的那块著名柱石附近。我和这位带路人走进教堂时,其他会友都已聚齐了,里面大概有四百个男子、三百个妇人。女性会友一律把脸藏在扇子后面,男性都戴着阔边帽。所有人静坐在一起,会所里寂然无声。我穿过人群,发现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一眼。大家沉默了一刻钟,然后一个人站起身来,摘下帽子,脸上挤出几个怪相,深沉地叹了叹气,开始用略带鼻音的腔调念了一些他以为摘自《福音书》的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听众都没弄懂他在说什么。等这个跳梁小丑结束了他那段精彩的独白,呆头呆脑又仿似深受启示的人群四下散去。这时,我问我这位朋友:“他们中间那些聪明人怎能容忍这种胡说八道的行为呢?”他答道:“我们不得不容忍,因为没人知道那些站起来说得滔滔不绝的人到底是受了神的启示,还是在疯言疯语。既然无法确定,我们就得耐心听每个人说话,甚至妇女都可以发言。有时有两三个妇人同时受到神启,那时,教堂里就响起一片可爱的叽叽喳喳声。”我又问道:“这么说,你们也没有牧师咯?”“没有,朋友,”这位贵格会教徒回答,“而且幸好没有。”他打开了他所谓的一位教友的书,把下面这段话重重念了出来:“上帝绝不愿意让我们擅作主张,向某个人授以圣职,独独由他在礼拜日里和神相通,妨碍其他会友接受圣灵。感谢全能的上帝,我们是世上唯一一群没有牧师的信徒。如果我们这个不同他派的地方能让我们倍感幸福,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放弃它呢?既然我们有奶水去哺育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把它交给唯利是图的乳母呢?她们眼里只有钱,很快就会在我们家里作威作福,最后把母亲和孩子都害了。上帝说过,你们免费得来的,也该免费送出去。上帝都这么说了,难道我们还能拿《福音书》来做买卖,把圣灵当作商品卖出,把基督教徒的聚集地变成彻头彻尾的商人铺子吗?我们决不会掏钱给那群身穿黑袍的人,让他们拿着钱去救济穷人、安葬亡者、向教友布道。这些工作对我们来说太珍贵了,我们决不能假手于人。”

可我依然不死心,问:“但你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话是否真的受到全能上帝的神启呢?”他说:“无论谁,只要他向上帝祈求神光照身,宣说自己内心悟到了《福音书》真理,我们都愿意相信他确是受到了2上帝的启示。”然后,他又引用了一大堆《圣经》的内容,觉得这些话证明了一点:任何基督教教义都是受神直接感召的结果。他还补充了这番值得注意的话:“当你动自己的手指头时,难道手指头是受你身体的驱使而动吗?当然不是,因为我们手指经常会无意识地动起来。同理,是创造了你这副躯壳的上帝,让你这个肉体泥胎能动能跳。还有,你灵魂感知到的某些思想,它们是自己产生的吗?也不是,因为它们并非自动进入你的脑中。所以,你产生的思想,都是从创造了你的灵魂的上帝那里得来的。上帝赐予了你心的自由,也给予了你与心相照的灵的思想。既然你的生命源于上帝,你的行为、思想自然也源于上帝。你只需睁开眼睛,看到那束照耀众生的光,你就能感知到真理,并让他人也感知到它。”我喊道:“诶?这不全是马勒伯朗士 的主张吗?”“我知道你说的那个马勒伯朗士,”他说,“他的学说有点贵格会的色彩,但还不够。”这些就是我了解到的贵格会教义中最重要的几点东西。在下一封信里,我会再给您讲讲他们的历史,您会觉得这比他们的教义还要奇怪。

1 这里的纪念碑,是人们为纪念伦敦大火和颂扬宗教宽容而建的。碑上刻有铭文如下(铭文在詹姆斯二世登基时被刮去,后被重刻于威廉三世统治时期,光荣革命结束之后,但在1831年又遭覆盖):“该座柱石,是为了永远纪念这座新教城市遭遇的一场可怕的大火而建。此次火灾,由卖国通敌的天主教派在1666年9月初蓄意点燃,以施展阴谋,达到歼灭新教、扼杀英国自由、把天主教和奴隶制引入英国的目的。”所以天主教徒蒲柏在他的《与阿布斯诺博士书》(Epistle to Bathurst)中写道:“伦敦的巨柱指向天空,如一个高大的恶霸一样,昂着头,撒着谎……”

2 伏尔泰也知道,事情实际并没有这位贵格会教徒说的那般轻巧。1727—1728年的伦敦报纸报道了一件可成为一个很好的伏尔泰式故事的不幸事件:一个倒霉的贵格会教徒被会友告进了监狱,原因就是他在贵格会集会中出言无状。第三封信谈贵格会教徒1

想必您已经听过这个说法:贵格会从基督的时代开始就有了,而且他们认为基督就是第一个贵格会教徒。这些人说,自基督死后,宗教就开始崩坏,而且在一千六百多年里一直颓败着。然而仍有少数2贵格会教徒隐于世间,悉心保存着在其他所有教派那里已经熄灭了的神圣火种,直到最后的1642年,这把火传遍英国,烧成燎原之势。

那时,大不列颠被三四个以上帝的名义发动内战的宗派搅得无一日安宁。莱斯特郡中有一个纺丝工的儿子叫乔治·福克斯,他突然声称要去布道。而且依他所说,他有成为一个真正使徒的必备条件:他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那时福克斯约莫二十五岁,品行无瑕,是一个狂热的宗教信徒。他从头到脚披着一身皮外套,走村过巷地去宣3传他反战争、反教士的观点。要是他只反对战争也就罢了,那也不会有多大的人身危险,可是他还反对教士。于是福克斯在德比城遭到逮捕,被移送到法庭上。出庭受审的时候,他依然穿着那身皮外套,连皮帽子都不摘下来,结果一个警察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冲他大喊:“混账东西,你不知道见到法官大人后得脱帽吗?”福克斯却把另一4边脸伸给警察,请他看在上帝的分上再给自己一耳光。当法官要他在回答问题之前先发誓时,福克斯说:“你看,朋友,我从来不发誓。”法官注意到这个人跟自己讲话一口一个“你”,就把他关进德比的一家感化院,让他在那里吃一顿鞭子再说。于是,福克斯一边赞美上帝,一边来到了感化院。里面的人不敢马虎,认认真真地执行了法官的命令。可让抽打这个宗教狂热者的人大感惊讶的是,他居然还恳求对方再给他几鞭子以拯救他的灵魂。这些人倒也不客气,拿起鞭子直接就抽,让他受了双倍的惩罚。结果福克斯还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们,然后开始传道了。最初大家都笑话他,可笑着笑着就开始听他布道了。宗教狂热思想仿佛一个烈性传染病一样,许多人都被他说动,打他的那些人甚至成了福克斯的第一批信徒。获释后,福克斯带着十二个皈依他门下的信徒周游全国,而且仍旧宣传反教士的观点,也仍旧时不时地挨几鞭子。有一天,他被戴上木枷游街示众,他却对着公众高谈阔论,宣传自己的主张,结果又有五十多个看客改信了他的教义,其他听众也为之触动。大伙儿一拥而上,解了他脖子上的木枷,又找到那个害得福克斯受此刑罚的圣公会牧师,把福克斯戴过的那个5木枷套在他的头上。

福克斯胆子大得还敢给克伦威尔的士兵布道,说得一部分士兵都改了信仰,离开军队,还拒绝宣誓。克伦威尔很不喜欢那种天天呼吁信徒不要战斗的教派,就如教皇西克斯特五世瞧不起另一个“不会幽

6会”的宗派一样。所以,克伦威尔开始迫害那些改宗士兵。一时间,监狱里塞满了他们的人。可是宗教这种东西吧,你越是禁它,人们就越是信它。被关押的人离开监狱后,心中对教义的信仰愈发坚定,还把听了他们布道的狱卒顺带捎走了。不过,这个教派壮大起来的最主要原因还不在于这里。福克斯觉得—别人也是这么想的—既然自己受了神启,那他的讲话方式一定要不同常人。所以,他一说话就在那里可劲儿地抖动身体、挤眉弄眼,一会儿屏息凝神,一会儿大喊大叫,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连德尔斐女祭司见了都会自叹不如。很快,这种神启模式就成了福克斯的惯常布道方式,他几乎再不用其他手段来传教了。这也是他教给弟子们的第一个本事。他们认认真真地跟着老师学,学着怎么扮怪相,怎么在受到上帝感召时把每块骨头都抖动起来,所以人们才叫他们“quaker”。许多俗人也常常模仿他们的样子,7在那里瞎抖动、用鼻音说话;只要一抖起来,他们就觉得自己也得了圣灵的感召。可光这样还不行,还得有奇迹啊!于是,他们就造了些奇迹。

福克斯这位贵格会的鼻祖曾在庭上当众对一个法官说:“朋友,小心点,你迫害圣人,很快会遭到上帝惩罚的。”这个法官恰好是个酒鬼,每天都用劣质啤酒和白兰地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刚刚才签署了一张收押令,把一批贵格会教徒关进大牢,两天后就死于中风8。不过,人们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因为酗酒过度而暴毙,都说这是圣人预言灵验的缘故。法官以一己之死给贵格会拉来了更多的信徒,这可比贵格会自己表演千百次布道和抖身体管用多了。克伦威尔发现这个教派人数剧增,就想把它拉拢过来为己所用。他给贵格会送钱,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所以克伦威尔有一天才感叹说,这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不受金钱诱惑的教派。

在查理二世时期,贵格会教徒遭到了几次迫害,不是因为宗教,而是因为他们不缴纳什一税,对法官以“你”相称,还拒绝按照法律的规定宣誓。

最后,一个土生土长的苏格兰人罗伯特·巴克莱在1675年为贵格会给国王写了一封辩护信。不得不说,这信写得着实好。这封献给查理二世的万言书绝非什么溜须拍马的流俗之作,作者提笔直书,大胆9地说了许多真话,提出许多明智的谏言。他在信的末尾处对国王说:“你也曾顺风顺水,也曾命舛数奇。你体验过被自己统治的国家驱逐的滋味,曾居于人下,如俎上鱼肉;如今又高居王位,成为一国之主。你曾遭人压迫,理应明白压迫者在神和人面前是多么可恨。若聆听了上帝那么多警示和告诫后,你仍不全心皈依在主的身边,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落难时候依然记得你,只一心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定然会遭到更大的惩罚。“若要避开圈套,远离边上那些企图让你堕落、把你推向恶魔身边的人的诱惑,最好的预防手段就是让自己全身心地沐浴在基督的圣光下。这束光将照亮你的良知。你的良知不能也不会奉承你,也不会任由你沉溺于罪恶而不自知,它只会坦率、真诚地待你。你忠诚的朋友和子民,罗伯特·巴克莱致上。”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封由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写的信居然奏效了,贵格会遭遇的迫害戛然而止。

1 这句话充满深意。伏尔泰在描述贵格会的诞生时,仍不忘思考基督教的起源。例如,他在1765年就写了一本叫“大杂烩”(Pot pourri)的寓言故事,里面就写到了基督教的诞生。在《哲学书简》和《大杂烩》中,伏尔泰并没有如许多无神论者那样认为宗教创始者都是骗子。相反,他承认了神秘主义的真实性,但也认为它无理性可言,自然而然,它也只能适用于普通大众。1725年,伏尔泰曾多次拜访巴黎一个被圣迹治好病的妇女。伏尔泰只能相信这是她虔诚信教,已到无我境界的缘故。

2 他们藏在各个再洗礼教派中。

3 实际上,福克斯非常反对教会,却不怎么反对战争,是贵格会内部有反对服兵役的教义,而伏尔泰则把它归为福克斯的规定。

4 伏尔泰此处把历史上福克斯和其他一些贵格会教徒的事迹进行了再加工,把里面的主人公都换成了福克斯。例如下面那个挨鞭子的事,实际上是一个叫巴巴拉·布劳戈多(Barbara Blaugdod)的人的事,此人在埃克塞特一边挨鞭刑,一边赞美上帝。另外,伏尔泰这里也是在说基督教的一句话:有人打你的右脸,那就把左脸也转过去让他打。

5 伏尔泰把这个故事又进行了加工。历史上,戴上福克斯的木枷的那个人不是教士而是狱卒,后被关进监狱。

6 原文为“dove non si chiavava”,此话既暗指“男女约会”,也可指“选举教皇的教廷秘会”,所以伏尔泰此处取了它的双关意思,以达到讽刺效果。

7 不仅是普通人,连喜剧演员也以模仿他们为乐。伏尔泰在1727年1月5日的特鲁里街剧院中看到“一幕新的滑稽戏”,里面就有一个角色是贵格会教徒;他还在另一家剧院里看过一部剧,名字就叫“贵格会教徒之剧”,其剧本还曾被出版出来。

8 伏尔泰这里改编了一下故事。实际上的确有个法官在迫害贵格会信徒后没几天就死了,但他是被淹死的,死于中风的另有其人。

9 此信本是拉丁文写成,伏尔泰将其翻译成英文。文章略有删节,而且文字被伏尔泰处理得更加慷慨激昂,但并没歪曲原意。根据希金森的说法,伏尔泰最开始将此信翻译成第二人称复数,但希金森建议他改成了单数的“你”。第四封信谈贵格会教徒1

此时出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就是威廉·宾。由于此人的缘故,贵格会才在美国站稳脚跟,甚至还有机会在欧洲得到人们的尊敬—要是普罗大众能透过可笑的外表,看到它内里的品德的话。宾是海军中将宾的独子,后者自詹姆斯二世即位后就一直深得约克公爵的宠信。

威廉·宾二十岁时在科克,和一个他在牛津读书时就认识的贵格2会教徒不期而遇。就是这个人,把他变成了贵格会信徒。威廉·宾年轻活跃,天生能说会道,生得玉树临风,很容易博得人们的好感,很快就把身边的一些亲戚近友也发展成了贵格会信徒。不知不觉地,他组织起了一个由年轻贵格会友组成的社团,经常带大家去他家里聚会。才刚刚二十岁出头的他,就成了这个教派的领袖。

之后,宾回到当海军中将的父亲家中。他没像一般人那样在父亲面前双膝跪地,祈求祝福,而是戴着帽子走到父亲身边,说:“朋友,3见你身体健康,我心里实在高兴。”海军中将开始还以为儿子疯了,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他不过变成了贵格会教徒。父亲小心翼翼地使用各种手段,想让儿子表现得和常人一样。然而儿子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反想把他也拉进贵格会。父亲无计可施,最后只好让步,只求儿子去见国王和约克公爵的时候能把帽子夹在胳膊下面,也别以“你”来称呼他们。威廉却回答,他的良知不允许他这么做。老父亲气得发疯,把他扫地出门。年轻的宾却感谢上帝让他早早地经历考验,4然后就到城里传道去了,还收了一大批信徒。

每天去听牧师讲道的信徒越来越少。而宾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无论是宫廷还是城里的妇女都非常积极地跑来参加他的聚会。贵格会长老乔治·福克斯也久闻其名,千里迢迢特地到伦敦来看他。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到国外去传教。于是他们留下足够的工人去照顾伦敦这个葡萄园,然后登船去了荷兰。

他们在阿姆斯特丹的传教大获成功。此时发生的一件事,既彰显了他们当时无与伦比的荣耀,又考验了他们谦逊的品格:他们得到了英王乔治一世的姑母伊丽莎白·帕拉亭公主(Elizabeth Palatine)的接见。这位公主才识过人,笛卡儿就曾题词并把《哲学小说》献给了她。

公主当时隐居海牙,在那里见了这些朋友。正因如此,当时荷兰5人也把贵格会信徒称为“教友”(friends)。这位公主多次把他们请到自己的府邸,和他们相谈甚欢。虽然他们没能把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格会信徒,但也承认她离天国的境界已经不远了。

教友们也在德国播撒了种子,不过收获不多,因为这个国家的人讲话不喜欢用“你”来称呼对方,时时刻刻都得把“大人”“阁下”6这类话挂在嘴边。威廉·宾听闻父亲抱病在床后立即回国,赶在父亲临死前见他最后一面。这位海军中将终于向儿子妥协,虽然他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但仍深情地抱了抱儿子。宾竭力劝说父亲别接受圣礼,以贵格会信徒的身份咽气;这位善良的老人也再三恳求儿子穿件带袖扣的衣服,在海狸帽下面再戴顶镶边的黑绉纱帽子,可两人谁都没能说服对方。

威廉·宾继承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其中包括皇室欠款,因为有几次海军中将是自行垫款出海征战的。当时,国王是最不靠谱的欠债人。宾为了讨债,不得不上下奔走,跟国王大臣软磨硬泡—当然, 用的还是“你”这个称呼。最后,政府就把美洲麦尔朗南边一个省的产权和主权让渡给他,以资抵债。于是,一个贵格会教徒摇身一变,当上了君王。宾扬帆起航,前往他的新领地,同行的有整整两船贵格会教徒,陪他一道去开发新国。于是,人们就用宾的名字给那个国家命名,叫它“宾夕法尼亚”。宾在那里创建的费城,如今已是该国最繁华的一座城市。他到了那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的美洲邻居结盟。这是当地土著和基督徒结下的唯一一个未经宣誓却从未遭到破坏的协约。这位新君主同时也是宾夕法尼亚的立法者,创立了许多开明得当的法律,这些法律沿用至今,半个字都没被改过。而法律的第一条,就是不得以宗教为名义伤害任何人,并把所有信仰上帝的人都视为会友。

他的政府建立没多久,就有一些美洲商人迁居到这里。当地土著不仅没躲进丛林,反而在不知不觉中与平和的贵格会信徒结成了朋友。他们有多憎恨其他那些只会征服和掠夺美洲的基督徒,就有多喜欢这群新来的人。没过多久,就有大批人们口中所谓的蛮人被他们谦逊温和的邻居所吸引,纷纷来到威廉·宾面前,恳求宾收他们为臣民。堂堂一国之君却毫无架子,和子民们以“你”相称,百姓们见了他也从不摘帽,这已是咄咄怪事了。更稀奇的是,这个政府居然没有牧师;百姓家里不藏武器,既不犯人,也不防人;除了公职人员外,公民一律平等;邻里之间毫不相互嫉妒,这也真算是古今未有的罕事了。

威廉·宾在人间建立了这么一个令人称羡、只在宾夕法尼亚才得一见的世外桃源,这足以成为他毕生最大的骄傲。后来他回到英国,去处理和新领地有关的一些国事。那时查理二世已经去世,继位的是英王詹姆斯。詹姆斯二世当年就对宾的父亲很有好感,如今看到宾更是心生欢喜。英王不把他看成一个籍籍无名的贵格会信徒,而像对待大人物一样接待了他。英王此时执行的政策也正好合他自己的意愿。7为了拉拢贵格会,他废除了先前针对非国教信徒而制定的许多法律,想通过建立一个宗教宽容的环境把天主教扶起来。英国所有教派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不肯往里面跳;一旦要和它们的共同敌人—天主教8对抗,所有教派都能团结起来。然而宾却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况且此举有利于憎恶他的新教徒,不利于爱他敬他的国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他已在美洲建立了信仰自由,又怎能在欧洲摧毁这个自由呢?所以,他坚决支持詹姆斯国王,以至于后来流言传开,大家都说他是耶稣会士。这种血口喷人的污蔑之词让宾倍感受伤,他不得不登报力证清白。可惜,詹姆斯二世和斯图亚特家族的许多成员一样,既伟大又怯懦,做起事来有时火候过大,有时又少了点力度,最后莫名其妙就把国家弄丢了。

当初詹姆斯二世要给他们宗教自由,可英国所有教派不肯要;后来威廉三世继位,他们又欣然接受了国王和议会提出的宗教宽容的主张。也就是从这时起,贵格会在法律的保护下,开始享受起了他们今天拥有的所有特权。宾最后终于看到贵格会在自己的祖国站稳根基,便放心地回到宾夕法尼亚去了。那里的人民和美洲土著含着热泪夹道迎接他,仿佛终于看到父亲回来了的一群孩子似的。他不在的期间,人们严格遵守他制定的所有法律,这可是其他任何立法者都不曾有过的殊荣。他在宾夕法尼亚待了几年时间后,又不情不愿地回到英国,处理推动宾夕法尼亚商业发展的一些事情。然而,他再没能回到这块土地上。1718年,威廉·宾在伦敦去世。

我不知道贵格会将来在美洲是何命运,但我发现英国的贵格会在日渐衰落。在任何一个允许宗教自由的国家里,但凡它有一个主导宗教,这门宗教最后定然会把其他教派都吞并了。贵格会信徒不得进入议会,不能担任公职,晋升更是无从谈起,因为担任这些职务就必须宣誓,对此贵格会信徒是拒绝的。所以,他们只好经商赚钱。他们的后代躺在父辈打下的家业上一事无成,只追求物质享乐,天天就关心袖扣怎么钉、褶边怎么弄这类事;他们已经耻于被人称为贵格会信徒,就干脆赶赶时髦,改宗信了英国圣公会。

1 即1666年。

2 此人名叫托马斯·洛(Thomas Loe)。

3 约西亚·马丁在《一个被人称作贵格会教徒的人给弗朗西斯·德·伏尔泰的信》中认为此处记载不太可能是真的,因为它不符合贵格会信徒向父亲问安的习惯。

4 此事发生于1668年,当时威廉·宾二十四岁。

5 伏尔泰此处出现疏忽。贵格会并非在荷兰,而是在盎格鲁—撒克逊地区被人称为“教友会”。宾是在1677年开启了这次荷兰之旅(也是第二次)。

6 伏尔泰在这里一语概括了宾和某个法尔肯斯泰因伯爵的会面。这位伯爵被贵格会信徒的说话方式吓住了,拒绝让他们进入城邦和自己的领地。

7 詹姆斯二世在1687年颁布了《信教自由宣言》(Declaration of Indulgence),以代替1673年和1661年政府为保障圣公会神职人员在地方和国家的垄断大权而出台的《宣誓与结社法案》(Test and Corporation Acts),但此法失败。

8 伏尔泰在《哲学书简》中从来没说过,英国人引以为傲的《宽容法案》(Toleration Act)明说了,要把天主教徒、苏西尼教徒以及否认三位一体论的再洗礼教派信徒都排除在法案保护之外。第五封信谈英国圣公会

英国这个国家,教派林立,可谓是“Multe sunt mansiones in domo patris mei”(父亲家里房间多)。英国人生来自由,也可自由地依着自己的选择进入天堂。

不过,虽然每个人都可以按照他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去侍奉上帝,但英国的正统宗教—能让人发财的宗教—其实是主教制教会,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英国圣公会,或者简称圣公会。无论在英格兰还是爱尔兰,谁若想谋份工作,他就必须是“忠实者”,也就是说他必须加入英国圣公会。许多非国教徒之所以改了信仰,这就是其中的原因,也是切实的证据。到了现在,不信奉国教的人数还不到国民总数的二1十分之一。

英国圣公会教士保留了大量天主教的仪式,特别是在执行什一税的规定时,那可真叫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啊!他们的抱负还不小呢,个个都想站在万人之上。

另外,他们还煞费苦心地煽动狂热信徒和所有非国教信徒作对。在安妮女王统治最后四年,托利党执政期间,人们反非国教信徒的情绪相当高涨,不过他们也没闯出什么大祸,不过打碎了非国教教堂里的几块玻璃、拆了他们几座建筑罢了。毕竟随着内战结束,英国的宗教狂热情绪也消退了;到了安妮女王统治时期,宗教狂热主义已是风烛草露。这就好比一场暴风雨后,海面上虽然巨浪未息,可呜咽的风声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当初,辉格党和托利党斗得你死我活,把自己的国家搅得鸡犬不宁。那情景,跟从前被教皇派和皇帝派弄得元气大伤的意大利一模一样。两党相斗,定要寻个宗教由头才行。托利党宣布支持主教制,辉格党则想废除主教制;不过当辉格党人执政时,他们也不过限制了主教派的权力而已。

当初,托利党在牛津伯爵和博林布鲁克勋爵的领导下日渐壮大起来,英国圣公会将此二人视为它的神圣特权的守护者。那时,全由神职人员组成的议会下院(类似于众议院)还稍微有些威望,至少它的会员有集会自由,可以讨论教会事务,时不时还能以亵渎罪为由焚毁一些反对他们的书籍。不过今天轮到辉格党执掌内阁了,这些人不仅不能集会,还不得不回到各自的教区,担个虚职,天天只能在那里祈祷上帝保佑政府蒸蒸日上—当然,他们心底巴不得政府大乱呢!至于那总共二十六个主教,虽然辉格党执政,但他们依然在贵族院里占有席位,这是因为英国至今都有一个陈规陋习,觉得主教就等同于贵族。这些老爷在政府要求下立有誓言,其中一条尤为考验他们作为2基督徒的耐心,那就是,按照法律规定,他们必须加入英国圣公会。

主教、教长及其他高等神职人员,没有几个不认为自己享有天赋神权。自然而然,一想到他们被逼无奈,承认自己要依附于由一群凡夫俗子制定出的一部蹩脚律法,这些主教就倍感窝心。后来,一个博3学多识的修士(即古莱耶神父)写了一本书,想证明英国圣公会里的神职是历代传承、永远有效的。此书在法国被禁,但您觉得英国内阁就喜欢它吗?完全不。那些该死的辉格党人才不管那么多呢!至于英国主教继承制是否会被中断,至于派克主教是在一家小酒馆还是一座教堂里投身圣职(据说是在一家小酒馆里),他们才懒得操这份心。在这些辉格党人看来,主教的威望就应来自议会,而不是来自使徒。4B勋爵曾说,天赋神权的这个理念只会造出一大帮披着法律外皮的暴君,而法律却创造了无数公民。

说起英国圣公会神职人员的道德境界,他们可比法国的教士守规矩多了,原因是这样的:所有神职人员(只有极少数人除外)都得在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里接受教育,因此得以远离首都那个腐化堕落的环境。过了很久以后,他们才能担任圣职,可人到了那个年纪,已经野心不再,除了贪财就再没什么欲望了。所以说,这里的教会就和军队一样,在你服役多年后才给你个位置—在英国,从没有哪个年轻人一从学校毕业就当上主教或上校。此外,大部分神职人员都是结了婚的。由于在学校里就变成一只只死板迂腐的呆头鹅,再加上这个国家的男性少有机会接触到女士,所以主教一般都只能安于现状,老老实实地跟自己的糟糠之妻过日子。有时,神职人员也会去酒馆里喝一杯(这里的风俗允许他们喝酒),即便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会引发非议和公愤。

那种僧不僧、俗不俗的身份不明者,换言之,也就是在法国被称作“abbé”的那类人,在英国是从来没有的。这里的神职人员个个言行谨慎,而且几乎都是书呆子。有人告诉他们,在法国,有些被公认生活放荡的年轻小伙通过裙带关系在教会里谋得高级圣职,天天想着怎么向女人大献殷勤,工于淫词艳曲,和狐朋狗友在家里夜夜笙歌,宴会结束后再去祈求圣灵感召,还厚颜无耻地称自己是使徒的继承者。听了这些,他们便在那里感谢上帝,庆幸自己是新教徒。可正如拉伯雷说的那样,其实这些人都是一群不知羞耻、该被架在火堆上烧死的异教徒。所以,我才懒得去掺和他们的事呢!

1 伏尔泰此处也影射了法国撤销《南特赦令》,正式对新教徒发起大肆迫害之前长期执行的一项政策,这项政策和英国的《宣誓与结社法案》一样,禁止新教徒从事某些职位,同时还奖励改宗信天主教的人。

2 这里影射的是《宣誓与结社法案》。伏尔泰虽然隐隐提到了这个法案,但他只轻描淡写地提了提英国在法律上对非国教信徒的歧视,因为这不利于他描绘一个宗教宽容的理想国度。

3 这本书就是出版在布鲁塞尔的《论英国圣职的有效性及英国圣公会教士的传承性》(Dissertation sur la validité des ordinations des Anglais et sur la succession des évêques de l’église anglicane, 1723)。作者皮埃尔·弗朗索瓦·勒古莱耶(Pierre Fran·ois Le Courayer)原是巴黎圣杰纳维芙教堂的图书馆管理员,由于此书被逐出教会,1728年流亡至英国,1732年获得牛津大学荣誉博士学位。1774年,古莱耶以九十三岁的高龄老死于英国。

4 这里的B勋爵即是博林布鲁克。第六封信谈长老会信徒

如其名字所暗示的那样,英国圣公会的势力范围仅限于英格兰和爱尔兰;而在苏格兰,长老会才是受法律认可的正统宗教。其实,长老会就是那个被创立于法国,今存于日内瓦的加尔文教派。这个教派的教士虽然也从教会那里领取俸禄,但薪水非常微薄。所以,他们不能像主教那样生活奢靡,自然而然在那里反对他们永远得不到的这等荣耀。您可以想想那个妄自尊大的,把柏拉图狠狠踩在脚下的第欧根尼,苏格兰长老会信徒那股穷酸的傲慢劲儿就很像他。不过,长老会信徒对查理二世,可比第欧根尼对亚历山大狂傲多了。当初,长老会信徒拿起武器支持查理二世,反抗欺骗了他们的克伦威尔时,每天都强迫这个可怜的国王听三四次训诫,还规定他不准玩耍,时时刻刻都得忏悔和禁欲;结果查理二世实在受不了这群老学究,像逃课的学生似的溜之大吉。

法国神学院的学生个个活泼欢快得很,上午在神学院里叽叽喳喳,晚上又和女士们一起哼哼唱唱。英国圣公会牧师和法国神学院的年轻学生一比,简直就像加图转世似的;可再被拿来和苏格兰长老会信徒一比,这位加图都称得上风流倜傥了。长老会信徒平素不苟言笑,天天拉着一张脸,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短得要命的外套外面罩着一件大斗篷,布道时拖着鼻音。无论哪个教派,如果他们的主教生活阔绰、一年能拿到五万里弗年金,下面的人民又温顺良善,称这些人“阁下”“大人”“老爷”,都会被长老会信徒骂作“巴比伦的娼妇”。

这些先生在英格兰也有些自己的教堂,便把他们简朴肃穆的生活方式也带到那里。正因为他们的关系,英伦三岛才有了礼拜日—到了那一天,人们都不准工作、不准娱乐,那可比天主教会的礼拜日规1定严格多了。伦敦一到星期日,什么歌剧啊、戏曲啊、音乐会啊,统统没了,甚至打牌都被明令禁止。不过有身份的人和上流社会的贵族就不同了,他们那天照玩不误;至于其他人,他们要么去教堂,要么去酒馆,要么找情妇。

在大不列颠,最占优势的宗教是主教派和长老会。但这个国家也欢迎其他教派来此扎根,所有宗教和睦地相处。不过各教派的牧师恨对方的那股真诚劲儿,倒和冉森派咒骂耶稣会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带您去看看伦敦的皇家交易所,那个地方可比许多法院庄严多了呢!在那里,所有民族代表为了人类的利益而聚在一起。那里的犹太教徒、伊斯兰教徒、基督教徒互相做交易,仿佛他们信奉着同一个宗教似的,只有破产者才被称作异教徒。在交易所里,长老会信徒会信任再洗礼教派的人,圣公会教徒会接受贵格会教徒的承诺。等这个和平自由的集会结束后,人们四下散去,有的人回了犹太教会堂,有的人去喝杯酒。这个人听着圣父、圣子、圣灵的教义,在一个大木桶里受洗礼;那个人把他的儿子带去割包皮,听别人对他的孩子嘟嘟囔囔地念着一些他也听太不懂的希伯来语;还有些人回到教堂,戴着帽子,等着接受天堂的感召。大家都很高兴。

如果英格兰只有一个宗教,政府很有可能走向专制;如果有两个,人民怕是要自相残杀;但那里有许多宗教,它们和平、幸福地相处在2一起。

1 伏尔泰后来当了地主,就对礼拜日不得工作的这条教会规定感到愤愤不平了。他在《大杂烩》里借一个人的口说:“别去小酒馆了,给我种地去。”

2 最后两段描述了一幅宗教宽容或者是宗教无谓主义的理想画面,和前面的长老会没有多少联系。不过,我们可以从中看出伏尔泰在1762年卡拉斯案之后产生的思想雏形。无数宗教汇聚一堂的这个皇家交易所,让人想到了伏尔泰在第二次荷兰之旅中看到的场景。他是这么跟伯尼尔夫人描述阿姆斯特丹的:“我满心钦佩地看着这座囤积着四海货物的城市。港口里停着上千艘船舶。阿姆斯特丹有五十多万人,却没有一个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没有一个人穷困潦倒,也没有一个人桀骜不驯。我们走着走着路,就在人群中碰到了荷兰首相,而且他没带任何仆从。我没看到那里谁对权贵阿谀奉承;看到某个亲王经过时,人们也不会生出嫉恨之心。大家都踏踏实实地忙碌着。”(1722年10月7日写于海牙。)他还这么写道:“由于各国大使云集于海牙,这里很讲究气派,社交也很多……我们刚看了一部歌剧。剧很糟糕,不过我却看到加尔文派、阿民念派、苏西尼派、犹太教、再洗礼派等各宗各派的牧师在那里畅所欲言,而且各个都说得有理有据。”正因为这段经历,伏尔泰才在《大杂烩》里这么写阿姆斯特丹的十二宗派代表人士:“他们带着办事员走出家门,相互礼貌地问好,然后去证券交易所了。据统计,那天的交易所聚集了五十三个宗教,其中包括阿民念派和冉森派。大家各个心平气和,干成了五千五百万的买卖。”第七封信谈苏西尼派、阿里乌斯派或反三位一体论派的信徒

这里有一个很小的教派,由教士和少数学富五车的普通信徒构1成,虽然他们并不自称是阿里乌斯派或苏西尼派信徒,但完全反对亚他那修的三位一体论,而且直言不讳地宣扬圣父比圣子更伟大。

您还记得一个东正派主教的故事吗?他为了说服皇帝接受圣体共在论,就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一会儿摸摸皇子的下巴,一会儿捏捏皇子的鼻子。皇帝气极了,正要令侍卫把这个主教扔出去,此时主教说了句让人心服口服的话:“既然陛下会因为有人对皇子不敬而动怒,那您觉得天父会怎么惩罚那些拒绝给予他的儿子—基督—应有称号的人呢?”我上面提到的那些人说,这个主教实在没脑子,他的论据也是站不住脚的,因为皇帝大可以这么回答他:“您得知道,对我不敬的行为有两种,一是不够尊敬我的儿子,二是像尊敬我一样尊敬我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阿里乌斯派的教义不仅开始在英格兰复苏,在荷兰和波兰也有复燃之势。著名的艾萨克·牛顿就对其思想持赞同观点。在这位哲学家看来,一个论派的论证得比我们的更有逻辑条理。不过阿里乌斯派最忠心的卫士,当属赫赫有名的克拉尔克博士。此人生活严谨正派,立场温和,最爱仔细研究教理,而不是到处宣教,一心扑在提问和推演上,完全就是一架推论机器。

他曾写过一本论上帝存在的书,此书风评甚高,可惜读懂者寥寥;他又写了一本关于基督教真理的书,这本书倒是通俗易读,可又遭到大肆批判。2

他从不参加经院辩论,我们一个朋友不也说过吗,经院辩论里只有些“空洞的漂亮话”。他只出版了一本作品,把古人支持和反对3一体论的所有证据都收集进去,让读者自行评判。这本书给博士争取到了许多支持者,不过也把他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差事给弄没了。依我愚见,博士实在是不会算计,他别去当什么阿里乌斯派的牧师,直接去做英国大主教多好。

您也看到了,朝代在更替,舆论也起了变化。阿里乌斯派曾兴盛了三个世纪,之后被人遗忘了一千两百年;最后,它终于死灰复燃,可偏偏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复兴时间,在人们对教派斗争心生厌烦的时候冒出头来。此外,这个教派也实在是人丁稀少,连公共集会都没法组织起来。倘若它迅速发展起来,那当然还是可以获得集会自由权的。不过现在的人对这类东西已经看得很淡了,任何宗教,无论是新创的4也好,旧有的也罢,都很难再有大的发展。路德、加尔文、茨温利这些人的书虽然写得不怎么样,可他们的信徒遍布欧洲;穆罕默德虽然大字不识,却创立了一门亚非大教;而艾萨克·牛顿、卡拉尔克博5士、洛克、勒克莱这几位先生既是最伟大的哲学家,也是他们那个时代最善笔墨的人,却费尽心血才有了一小撮自己的信徒,而且人6数日益减少。这么一想,真觉世道无常啊!

所以说,生逢其时也是很重要的。如果红衣主教莱兹再度投胎为人,即便他依然才辩无双、善弄权术,在巴黎恐怕连十个妇人也煽动不起来。曾经砍下国王的头、夺取君王大权的克伦威尔要是生在今天,也只能是个普通的伦敦商人罢了。

1 阿里乌斯派和苏西尼派是两个异端教派,两派看似立场相同,其实在历史和教义上都有着区别。阿里乌斯派由阿里乌斯(Arius)在323年建立,其主张是:基督只是三位一体中较低等的神,在实质上和圣父并非一致。这个主张就有了多神教的倾向,而且在质疑宗教赎罪一说。325年,阿里乌斯被尼斯主教会议点名批判。苏西尼派是莱利奥·苏西尼(Lelio Sozzini)和他的侄子浮士德·苏西尼(Fausto Sozzini)所创。在教义方面,苏西尼派的观点比阿里乌斯派更激进。它不仅彻底否认了三位一体论,还否定了基督的神性,不接受十字架赎罪说、永世之罚。由于主张一位论,其信徒在英国遭到迫害,不受1689年的《宽容法案》的保护,直到1804年都有苏西尼教徒被判处死刑。正因如此,许多一位论的信徒辗转去了美国,还在哈佛大学建了一个一位论社团,该社团至今仍在。

2 这个朋友很可能就是宣传自然神论的博林布鲁克。

3 萨缪尔·克拉尔克在1712年发表了《神圣三位一体论的圣经解释》(Scripture Doctrine of the Holy Trinity),书中克拉尔克对如下观点表示支持:耶稣只因得到圣父感召才有了神性,他是神子(Fils de Dieu),而非子神(Dieu le Fils),圣灵低于圣父和圣子。

4 伏尔泰并没料到英国很快又掀起一轮新的宗教狂潮。

5 克拉尔克和牛顿走得很近,是他把后者的《光学》翻译成拉丁语;洛克在他的《基督教的合理性》(The Reasonableness of Christianity)里和克拉尔克持一致看法;勒克莱曾在阿姆斯特丹当过一位论派的牧师,在大陆他编辑的各个报纸上大力宣传洛克的观点。伏尔泰把这几位思想家列到一起,是想找出牛顿科学体系和反三位一体神学体系的潜在关联。

6 “而且人数日益减少”这句话,在1756年法语版中被删,也许因为作者考虑到当时形势起了变化,也许是伏尔泰搬到日内瓦居住后对改革派的牧师给予厚望。可是,当这些牧师后来坚决反对《百科全书》中的“日内瓦”这个词条(该词条由达朗贝尔所写,他在伏尔泰的指使下,把“苏西尼主义”这个词写了进去)时,伏尔泰对他们复归失望。第八封信谈议会1

英国议会的议员们很喜欢自比为古罗马人。

不久之前,西宾先生在众议院里发表演讲时,一开头就是这么说的:“英国人民的威严将遭到伤害。”此话一出,全场哄堂大笑。可是这位先生不仅没有慌张,还用更加郑重的语气把原话复述了一遍,这次没有人笑了。在我看来,英国人民的威严和罗马人民的威严之间毫无共同之处,这两个国家政府之间就更谈不上有什么类同了。真要说有何相似,也只有一处:伦敦有个上议院,那里的一些议员有2时会被人指控出卖自己的舌头(简直冤枉死了)—罗马元老院不也是这样的吗?另外在我看来,这两个民族在性格上有着天壤之别,好的各不相同,坏的也各有千秋。罗马人从来不会疯狂到为了什么宗教去流血打仗,只有那些隐忍、谦卑的虔诚信徒才会喜欢宗教战争这个瘟丧东西。马里乌斯和苏拉、恺撒和庞培、安东尼和奥古斯都,从不为了祭司应该把衬衫穿在法衣的外面还是里面、圣鸡在预示凶吉之前应该吃吃喝喝还是只吃点东西就行了这档子事,而拔出军剑,使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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