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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5 04: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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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安妮·弗兰克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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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日记

安妮日记试读:

前言

1942年6月12日,安妮·弗兰克开始写日记。1944年,荷兰流亡政府的成员博克斯坦大臣宣布,希望战后收集有关的第一手资料,以此见证荷兰人民在德国占领之下饱受的折磨。他特别提到了信件和日记。听到这个消息后,安妮决定战后以日记为基础,出版一本书。于是她开始重写、修改日记,润色文字,删除不够有趣的段落,凭记忆增加一些内容。同时,她也保留了原始日记。在具有学术价值的《安妮日记:评注版》(1989年)中,就将安妮第一次写下的、未经编辑的日记称作A版,以此区分她第二次写成的、经过修改的日记(B版)。

安妮最后一篇日记写于1944年8月1日。1944年8月4日,密室中的八人被捕。两个秘书发现了散落一地的安妮的日记,她们将日记藏在一个抽屉之中。安妮的死讯被确认后,她们把日记交给了她的父亲:奥托·弗兰克。

经过再三考虑,奥托·弗兰克决定完成女儿的心愿,出版她的日记。他从A、B两个版本中选取材料,重新编辑成较短的版本(C版),这也就是后来全世界读者熟悉的《安妮日记》。

日记出版后,有人质疑其真实性。于是荷兰战争文献资料所下令彻底调查。一旦证实属实,将日记的全部内容连同详细的调查报告一并出版。这就有了前面提到的《安妮日记:评注版》,它不但包括A、B、C三个版本,还包括弗兰克家族的背景资料,他们被捕与押解的情况,对安妮笔迹的研究以及研究时使用的资料文件。

位于巴塞尔(瑞士)的“安妮·弗兰克基金会”拥有安妮日记的版权。该基金会决定为广大读者出版一种全新的增补版本。新版本包括了奥托·弗兰克修订的旧版的所有内容。作家兼翻译家米杰·帕斯勒担任新版本的编辑修订工作,对奥托·弗兰克的原版进行补充,同时选取A、B两版的内容。米杰·帕斯勒的最终版本经安妮·弗兰克基金会同意,增加了大约百分之三十的内容,使读者更加了解安妮的内心世界。

在安妮写下第二版(B版)时,她为日记中的人物冠以了假名。后来奥托·弗兰克在整理时,决定将家人的名字改为真名,其他人则沿用安妮起的假名。可是这么多年来,人们早已熟知帮助密室成员的几个人的真实姓名,出于对他们曾经给予的无私帮助的回报,在本译著这个版本中使用他们的真名,而对于不愿暴露身份的人,则使用荷兰战争文献资料所为他们起的姓名首写字母缩写。

密室中其他人的真名:

凡·皮尔斯一家

奥古斯特·凡·皮尔斯(生于1890年9月9日)赫尔曼·凡·皮尔斯(生于1899年3月31日)皮特·凡·皮尔斯(生于1926年11月8日)

在安妮的手稿中,以上三人被称为:皮特呢拉、汉斯、阿尔弗烈德·凡·丹;在本书中则是:皮特呢拉、赫尔曼、皮特·凡·丹。

弗瑞兹·佩尔(生于1889年4月30日,德国基森)

在安妮的手稿中以及本书中,被称为:阿尔福德·杜塞尔。

本书是根据安妮在大约十五岁时写下的B版整理而成。在这个版本中,安妮有时会回顾过去,对之前写下的日记附加评论。这些评论在本书中以楷体表示。6月12日星期五

我从未对人如此毫无保留地吐露心声。希望今后,我能对你如此,也希望你能给我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1942年9月28日

目前为止,你的确是我获得慰藉的一大来源,吉蒂也是,我现在定期写信给她。以这种方式写日记容易多了,现在我每天都期盼着给你写信的时刻。哦,有你的陪伴,我真是太开心了!在B版中,安妮有时会回顾过去,对之前写下的日记附加评论。这些评论在本书中以楷体表示。6月14日星期天

那天,我看见你静静地躺在桌上,周围还有我的其他生日礼物。我的日记也就要从那一刻开始写起。

6月12日,星期五,早上我六点就醒了,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但是那么早,他们是不准我起床的,我只好按捺住好奇心,一直等到六点四十五分。我迫不及待地朝餐厅跑去,小猫姆迪用爪子摩擦着我的腿,热烈地欢迎我。

七点刚过,我去找爸爸妈妈,再去客厅打开我的生日礼物。“你”立刻就跳入我的眼帘,可能是所有礼物中最美的一个。桌上的礼物还有一束玫瑰、几朵牡丹、一株盆栽。爸妈送的是一件蓝上衣、一副棋、一瓶葡萄汁,我尝了一小口葡萄汁,很像葡萄酒的味道(本来葡萄酒就是葡萄做的嘛),还有一套字谜、一瓶面霜、2 50荷兰盾荷兰货币单位。、一张可兑换两本书的礼券。我还收到了一本书《暗箱》(可是玛格特已经有一本了,所以我想拿这本书交换其他东西)、一盘饼干(当然是我亲手做的,我可是个做饼干的高手呢)和很多糖果,还有妈妈做的草莓蛋挞。对了,还有一封奶奶写来的信,它来得真及时,当然了,碰巧而已。

后来,汉妮来找我一起上学。在课间休息时,我把饼干分给老师同学,然后就上课了。下午五点我才到家,因为我和班里的其他同学去了体育馆(他们不让我一起活动,我的肩膀和腰骨容易脱臼)。因为是我的生日,于是同学们让我决定玩什么游戏,我选择了排球。打完排球后,他们围着我一边跳舞,一边唱起了生日歌。我到家的时候,珊妮·兰德曼已经到了。伊丝·华格娜、汉妮·格斯娜和贾奎琳·凡·马尔森同我一起从体育馆回来,因为我们同班。汉妮和珊妮曾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看见我们的人都说:“那不是安妮、汉妮和珊妮吗?”贾奎琳·凡·马尔森是我上犹太学校后认识的,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伊丝最好的朋友是汉妮,而珊妮转学后认识了新朋友。

她们送给我一本很漂亮的书,书名是《荷兰民间传奇故事集》,可是她们弄错了,给了我第二册。于是我拿其他两本书换了第一册。海伦阿姨送给我一副字谜,斯蒂芬妮阿姨送的是一枚可爱的胸针,兰尼阿姨送的则是一本很棒的书:《黛西山中奇遇记》。

今天早上,我躺在浴缸里,想着要是我能有一条像叮叮以德国牧羊犬为主题的电视系列剧中的英雄犬。那样的狗该多好啊。我也会叫它叮叮,带它一起上学,可以把它放在门卫室里。要是天气不错,还可以让它去自行车停放处玩耍。6月15日星期一

星期天下午,我开了生日派对。我放了电影《爱犬叮叮》,同学们都非常喜欢。我收到了两枚胸针、一枚书签和两本书。下面我要说说我们班里和学校的事。就从同学说起吧。

贝蒂·布莱曼达看上去有些穷,我想她家的条件也许真的很差。她住在西阿姆斯特丹的一条偏僻杂乱的街道里,我们谁都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她的成绩很好,可那是因为她刻苦用功,并不是因为有多聪明。她老是沉默寡言。

贾奎琳·凡·马尔森原本应该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却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朋友。一开始我以为马尔森会是,可是我大错特错了。

D·Q其中提及的有些人希望匿名,故以首写字母的缩写代替。是个非常神经质的女孩,总是忘事,所以老师经常给她安排额外的作业作为惩罚。她很友善,尤其是对G·Z。

E·S话太多,可说得一点都没趣。她和人说话时,老爱摸摸你的头发,或是弄弄你的衣扣。有人说她不喜欢我,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也不太喜欢她。

汉妮·梅兹是个好女孩,脾气也好,除了嗓门儿大。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她很孩子气。汉妮有个叫本皮的朋友,又邋遢又粗野,不幸的是,汉妮也受了她不好的影响。

J·R——她的事都能写一本书了。她很讨厌,老是鬼鬼祟祟,骄傲自大,喜欢背后说人坏话,自以为很成熟。杰克为她神魂颠倒,真是可耻。J很容易生气,动不动就哭,而且特别爱炫耀。J小姐还很爱逞强,处处自以为是。她很有钱,衣橱里挂满了漂亮的衣服。可那些衣服她穿起来都太老气了。她自以为打扮得美美的,其实才不是呢。J和我两人谁都不喜欢谁。

伊丝·华格娜人不错,脾气也好,可是她太挑剔了,经常为一点儿小事唉声叹气半天。华格娜很喜欢我。她很聪明,可就是懒。

汉妮·格斯娜——我们在学校里也叫她利兹。她这人有些奇怪,在外面连说话都很害羞,可是一回到家,又变得很活泼。不管你对她说什么,她都会告诉她妈妈。她这人心直口快,最近我越来越欣赏她了。

南妮·凡·派拉斯格人小小的,很有趣,也很机灵。她人很好很聪明。其他方面没什么可说的了。

艾菲·德·荣格人也不错,虽然只有十二岁,却俨然一副淑女模样。她把我当小孩看待,也很助人为乐,我喜欢她。

G·Z是班花,脸蛋确实漂亮,人却有些傻乎乎的。听说她会留级。不过当然了,我是不会告诉她的。

(太意外了,G·Z竟然没有留级。)

坐在G·Z旁边的,是我们十二个女生中的最后一个——我。男孩们的事,可以说的太多了,或者其实根本就没有。

莫瑞斯·科斯塔是我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可是他很招人烦。

桑利·斯瑞特思想很坏,听说他已经完全堕落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不错,因为他这人很风趣。

埃米尔·邦维特喜欢G·Z,可是她才不在乎呢。他这人很无聊。

罗伯·库赫曼以前也喜欢我,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他。他很讨厌,两面三刀,满嘴谎话,还很臭美。

马克思·凡·德·威尔登是从乡下来的,可是用玛格特的话说,他说话做事很得体。

海曼·库曼也是个坏孩子,和约翰·德·比尔有些像,他俩都喜欢在女生面前嘻嘻哈哈,看见女孩就发疯。

里奥·布隆是约翰·德·比尔最好的朋友,可是跟他学坏了。

阿尔伯特·德·梅斯塔是从蒙特梭利学校转来的,跳了一级。他真的很聪明。

里奥·施拉格也是从同一所学校转来的,不过他可没那么聪明。

鲁·斯佩蒙个子矮矮的,人也傻乎乎的,今年年中从阿尔梅陇转到我们学校。

C·N老是做些不该做的事。

杰克·柯森鲁特坐在我们后面,和C同桌。哈利·夏普是班里最懂事的孩子,人很好。

华纳·约瑟人也不错,可是最近发生的种种变化让他沉默不语,所以他也变得挺闷的。

山姆·萨洛蒙是个体育高手,一个臭小子,他也喜欢我。

艾皮·雷恩很传统,也是个臭小子。6月20日星期六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写日记实在是一种奇怪的经历。因为我从没写过日记,也因为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对一个十三岁女生的内心世界感兴趣。不过那又何妨呢?我就是想写,我要把心里话统统写下来。

俗话说,“纸比人有耐心”。那天我情绪低落,在家里托着下巴,无聊又没精打采,琢磨着是出门呢,还是留在家里。最后我还是没出门,而是陷入思考之中。这时,我想起了这句话。是的,纸的确比人更有耐心。再说了,除非我找到真正的朋友,否则我不会把这个硬皮日记本拿给别人看,它可是有个响亮的名字——“日记”。

现在我要说,我最初写日记的重要原因是:我没有真正的朋友。

让我说得更清楚一些吧。没人相信,在这世上,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是完全孤独的。其实我并不孤独,我有疼爱我的父母,一个十六岁的姐姐,还有大概三十个可以叫做朋友的人。另外,还有一大群男孩喜欢我。他们总是用爱慕的眼神看着我,甚至在上课时,还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破镜偷看我。我有可爱的阿姨,幸福的家庭。表面上看,我什么都不缺,除了一个知心朋友。和朋友们在一起时,我们无非就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聊的都是些平常事。问题是,我们无法走得更近。或许这是我的错,我们无法完全信任对方,无论如何,事实如此。可悲的是,这却无法改变。所以我才开始写日记。

为了增添这位期盼已久的朋友在我心中的形象,我不愿像一般人似的草草记下几笔。我想让日记做我的朋友,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吉蒂”。

如果我现在就开始写,没人明白我写给吉蒂的到底是什么故事。所以尽管我不情愿,还是得先介绍介绍我的生活。

我的爸爸,是我见过的最可亲可敬的爸爸。三十六岁时,他娶了当时二十五岁的妈妈。1926年,我的姐姐玛格特出生在德国的法兰克福。我是1929年6月12日出生的,四岁之前一直住在法兰克福。因为我们是犹太人,1933年爸爸移民去了荷兰,在荷兰一家生产果酱制造机的公司担任总经理。9月,妈妈艾迪丝·荷兰德尔·弗兰克随爸爸一起去了荷兰。我和玛格特则去了亚琛市,和奶奶生活在一起。11月,玛格特去了荷兰,1934年2月我也去了。我被大人砰地一下放在桌上,说是给玛格特的生日礼物。

我进了蒙特梭利的一家幼儿园,在那儿待到六岁,然后开始上一年级。六年级时,我的老师是库普鲁斯太太,她也是校长。当年年末,我们含泪道别,因为我和玛格特被一所犹太学校录取了。

我们的生活不尽如人意。在德国的亲戚正饱受着希特勒的反犹太人法的迫害。经过几次犹太人大屠杀之后,1938年,我的两个叔叔逃离了德国,在南美找到了安身之处。奶奶也搬来和我们同住,当时她已经七十三岁了。

从1940年5月开始,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首先,战争爆发了,然后是投降,接着德国人入侵,犹太人的噩梦就此开始。我们的自由受到一连串反犹太人法令的严格限制:犹太人必须佩戴一颗黄星;必须交出自行车;禁止搭乘电车;禁止开车,哪怕是自己的车;购物时间严格限定在下午三点至五点;只能去犹太人开的理发店和美容院;晚上八点至早上六点,禁止上街;禁止出入剧院、电影院,以及其他一切娱乐场所;游泳池、网球场、曲棍球场,其他运动场馆禁止犹太人入内;禁止划船;禁止参加公共体育活动;晚上八点后,禁止坐在自家或朋友家的花园内;禁止拜访基督教家庭;只能上犹太人学校等等。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杰克常常对我说:“我什么都不敢做,害怕稍不留神就违法了。”

1941年的夏天,奶奶生病了,必须做手术,所以我的生日只是草草庆祝一番。1940年的夏天,荷兰被占领,我的生日也不热闹。1942年1月,奶奶去世了。没人知道我有多么想她,至今我仍然深爱着她。为了弥补前几次生日,那一年的生日我开了庆祝会,奶奶的蜡烛也和其他人的蜡烛一起被点亮。

我们一家四口过得还算不错。就这样,时间到了1942年6月,我开始写日记。6月20日星期六

亲爱的吉蒂:

我就这样开始吧。此刻安静而舒适,爸爸妈妈外出了,玛格特和其他人去朋友家打乒乓球。最近我也常常打乒乓球。我们五人组成了一个名叫“小北斗星减二”的俱乐部,这名字真的好傻,还是将错就错得来的。我们想为俱乐部取个特别的名字。因为我们一共五个人,所以想到了“小北斗星”这个名字。我们原以为北斗星是由五颗星组成的,可是我们错了。原来和大北斗星一样,小北斗星也是七颗星,所以我们在名字后面加了“减二”。伊丝·华格娜有一套乒乓球设备,他们家人同意我们随时在那间宽敞的餐厅里打乒乓球。我们五个人都喜欢吃冰激凌,特别是在夏天,通常打完球后,我们都会去最近的允许犹太人入内的冰激凌店:一家叫“绿洲”,一家叫“海豚”。我们不带钱,多数时候,“绿洲”店里生意红火,我们总是想办法找到几个认识的大方的小伙子,或是爱慕者为我们付账,结果当然是我们捧着一个一周都吃不完的冰激凌大吃特吃。

小小年纪就开始谈论爱慕者,你也许有些惊讶吧。不管是好是坏,反正学校里这种现象很普遍。如果有男孩邀我一起骑车回家,边骑边聊,十有九次我敢肯定他会当场为我而倾倒,眼光一刻也不愿从我身上挪开。最终他的热情会渐渐退去,尤其是当我无视他爱慕的眼神,高兴地骑着自行车回家时。如果他们太过放肆,胡扯些什么“请求爸爸同意”的话,我就会将车把手微微一歪,书包随之掉在地上。这时他当然会停下车来捡起书包还我,我就会岔开话题。其实这是最单纯的一种。当然了,还有些男孩向你飞吻,或设法挽起你的胳膊,但显然他们找错人了。这时,我会跳下车拒绝和他们同行,要么装作生气,斩钉截铁地让他们自己回家。

先写到这儿吧。我们已经打下了友谊的基础,明天再见吧。

安妮6月21日星期天

亲爱的吉蒂:

我们全班都提心吊胆的。因为教师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将决定谁升级、谁留级。一半的同学都在猜测打赌。G·Z和我取笑坐在我们后面的两个男孩:C·N和杰克。他们把假期里攒下的钱统统拿出来打赌。整天你一句我一句,“你会过的”,“不,我过不了”,“你会过的”,“不,我过不了”。不管是G投去哀求的目光,还是我冲他们发火,他们都无法安静下来。在我看来,班里的傻瓜太多了,大概四分之一的人都该留级,可是老师们的想法谁都捉摸不透。或许这次他们的决定是对的。不过我对自己和我的朋友倒不怎么担心。

我们都会过的。我唯一没有把握的科目是数学。不管怎样,现在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在结果公布以前,我们一直相互鼓励。

我们班上一共有九个老师,七男两女,我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数学老师凯森先生是个老古板。我上课爱说小话,为此他没少生我的气。警告多次之后,他给我布置了额外的家庭作业:以“话匣子”为题写一篇作文。“话匣子”,这个题目该怎么写啊?这事以后再发愁吧。我把作业抄在本上,放进书包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晚,我写完其他作业,看到写着作文题目的本子。我一边咬着笔头,一边绞尽脑汁,到底该怎么写呢?随便应付几句,字与字之间留出大大的空行,这谁都会。但关键是得想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以证明多话的必要性。我想了又想,突然灵机一动。我写完了凯森先生要求的三张纸,满意极了。我的证据是:多话是女性特征,我会尽量克制,但无论如何也改不掉这个习惯,因为我妈妈和我一样爱说话。对于遗传特征,一般人只能束手无策。

看完我的作文,凯森先生哈哈大笑。可是下一节课我又原形毕露,于是他给我布置了第二篇作文。这次的题目是“无可救药的话匣子”。我交了作文,整整两节课,凯森先生没有再抱怨。然而,第三节课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安妮·弗兰克,作为对你上课说小话的惩罚,以‘话匣子小姐,唧唧喳喳’为题,再写一篇作文。”

全班哄堂大笑。我也只好跟着笑了,虽然我已经在“话匣子”这个题目上黔驴技穷了。看来该写点其他有新意的东西了。我的朋友珊妮很会写诗,她愿意帮我把作文写成诗歌,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凯森先生想用这个荒谬的题目让我出洋相,这下珊妮肯定会帮我反将他一军。诗写好了,真是太美了!诗歌讲的是一只鸭妈妈、一只天鹅爸爸和三只小小鸭的故事:因为小小鸭成天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结果被天鹅爸爸咬死了。幸好凯森先生没有和我计较,他在几个班上念了这首诗,并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因为上课说小话被批评,也没有被罚做功课。相反,那些日子里,凯森先生还常常拿这事说笑。

安妮6月24日星期三

亲爱的吉蒂:

天气很热,大家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上哪儿去都只能步行。现在我才体会到,坐电车是多么惬意啊。可是我们犹太人禁止享受这种奢侈,我们只能靠两条腿。昨天中午,我去让·路克斯特街看牙医。从学校出发要走一大段路,所以下午上课时,我累得差点睡着了。幸好那儿的牙医助理待人很友善,主动给了我点喝的。

我们犹太人唯一可以乘坐的交通工具是渡船。在约瑟夫·以瑟兰德的小河上有一个好心的船夫,只要我们请求他载我们过去,他总会立刻答应。犹太人如此悲惨的处境,不能怪荷兰人。

要是可以不上学就好了。复活节那天,我的自行车被偷了。爸爸把妈妈的自行车送去基督教朋友的家里保管。谢天谢地,暑假快到了,再坚持一个星期就不用受折磨了。

昨天早晨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路过自行车存放处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身一看,原来是头天晚上我在朋友维拉家遇到的一个帅气男孩。他是维拉的表弟。我觉得维拉人不错,她也确实不错,可就是三句话离不开男孩,说多了也招人烦。他向我走过来,有些腼腆,自我介绍说他叫哈利·司尔伯格。我有些吃惊,实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不过很快就知道了。他问我能否和他一道结伴上学。“只要你往那个方向走,我就和你一起。”我回答道。于是我们一起走。哈利今年十六岁,会讲各种各样好玩的故事。

今天早上他又在等我,真希望从今往后他天天如此。

安妮7月3日星期三

亲爱的吉蒂:

直到今天我才有时间和你聊聊。星期四一整天我都和朋友在一起。星期五家里来了客人,直到今天才有空。

上周,我和哈利已经彼此熟悉了,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他来自盖尔森克肯,和祖父母住在一起,父母远在比利时,可是他去不了那儿。哈利以前有一个女朋友,名叫乌苏拉。这人我也认识,是个可爱却又特别无趣的人。认识了我之后,他发现和乌苏拉在一起实在无聊,甚至想打哈欠。而和我在一起时,他却像打了兴奋剂似的。想不到我还有这种魅力呢!

星期六晚上,杰克来我家过夜。星期天下午她又去了汉妮家,我真是觉得无聊极了。

哈利原本晚上要来。六点多时,他打来电话。我接起电话,他说:“我是赫尔姆斯·司尔伯格,请找安妮接电话。”“哦,你好,我就是。”“哦,安妮,你好吗?”“很好,谢谢。”“我想向你道歉。虽然我很想和你说话,可是晚上我去不了了。我现在能去你家吗?大约十分钟就到。”“好的,再见!”“好的,我马上过去,再见!”

挂上电话,我飞快地换好衣服,梳了梳头发,紧张不安地站在窗口,不时张望,焦急地等着他。他终于出现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立刻冲下楼开门,而是静静地等他按门铃。我刚一开门,他就说明来意。“安妮,我奶奶觉得,对我来说你太小了。她认为乌苏拉更适合我。你也许知道我不再和乌苏拉约会了。”“不,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你们俩吵架了?”“不,不是那样的。我告诉乌苏拉,我和她不合适,还是分开的好,不过仍然欢迎她去我家做客,希望她也同样欢迎我。其实,我觉得乌苏拉一直在和其他男生约会,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后来我叔叔跟我说,我应该向她道歉。当然了,我不以为然,所以我跟她分手了。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现在我奶奶希望我去找乌苏拉,而不是找你。可是我不肯,也不打算这么做。有时候老人就是老思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得听从他们的意见。我需要我的祖父母,他们也离不开我。以后,我星期三晚上有空。祖父母让我报名学木刻,可是事实上我参加了犹太人复国运动者组织的集会。祖父母不让我去,因为他们反对犹太人复国运动者组织。虽然我算不上什么狂热分子,但还是有兴趣。但是,最近情况乱糟糟的,我打算退出了。所以下周星期三我最后去一次。这样一来,星期三晚上、星期六下午和晚上,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时间我们都能见面了。”“可要是你祖父母反对呢?你不应该瞒着他们。”“爱情和战争都是公平的。”

我们经过布兰克福特书店的门口,看到皮特·希夫和另外两个男孩在里面。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给我打招呼,我真是高兴极了。

星期一晚上,哈利来了,见了爸爸妈妈。我买了一块蛋糕,还有一些糖果。我们坐下来喝茶、吃饼干。我们俩都不愿意呆呆地坐着,于是出去走走。八点十分他才送我回家。爸爸很生气,责备我没有按时回家。我只好向他保证,以后七点五十分一定回家。哈利邀请我星期六去他家玩。

维拉告诉我,有天晚上,哈利去她家。维拉问他:“你最喜欢谁,乌苏拉还是安妮?”

他回答:“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当他准备出门时(谈论这件事后,那晚他们一直没再说话),他说:“我更喜欢安妮。你可不能说出去啊。再见!”说完转身就走了。

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我能感觉到他爱上我了,有些变化总是好的。玛格特肯定会说,哈利人不错,很适合你。我也这样认为。不仅如此,妈妈对他也赞不绝口:“这小子长得不错,又懂礼貌。”看他这么受欢迎,我很开心,当然除了我那些朋友。他总说我的朋友很幼稚,其实他说得没错。杰克拿他来取笑我,可是我并没有爱上他,真的没有。和男孩们做朋友没什么不对,也没人在意。

妈妈总问我,长大后要嫁给谁。我打赌她永远猜不到是皮特,因为我矢口否认了。我深深地爱着皮特,我告诉自己,他和那些女生在一起,只是为了掩藏对我的感觉。或许他以为我和哈利在谈恋爱,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对我来说,他只是个朋友,或者用妈妈的话说:一个爱慕者。

安妮7月5日星期天

亲爱的吉蒂:

星期五在犹太剧院里如期举行了毕业典礼。我的成绩还不算太糟,代数得了C-,其他的都是B,还有两个B+,两个B-。我的父母都很开心。对于分数,他们的态度不像其他父母那样。他们从不担心分数高低,只要我健康快乐,不和他们顶嘴,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如果这三件事我都能做到,那一切就没问题了。

可是我的想法正好相反。我可不想当差生,犹太学校招收我是有条件的。我本该上蒙特梭利学校的七年级,可是犹太学生只能进犹太学校。费了好大力气,艾特先生才同意接收利兹·格斯娜和我入学。利兹今年也过了,但是她必须重考几何。

可怜的利兹。她在家学习可不容易。她妹妹格蒂才两岁,是个被大人宠坏了的小丫头,一天到晚在她房间里玩。格蒂一不如意就大喊大叫,如果利兹不照看好妹妹,她的妈妈格斯娜太太也会大呼小叫。所以利兹做作业不容易,这样一来,再怎么补习也无济于事。格斯娜一家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格斯娜太太的父母住在隔壁,却跟他们一起吃饭;家里还有一个女佣;总是心不在焉的格斯娜先生经常不见踪影;老是神经兮兮、脾气暴躁的格斯娜太太又怀孕了;利兹呢,本来就笨手笨脚,在乱哄哄的家里更是无所适从。

我的姐姐玛格特也拿到了成绩单。和往常一样——优秀。如果学校要评选“优等生”的话,非她莫属,她实在很聪明。

因为生意上无事可做,最近爸爸经常待在家里,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这种滋味肯定很难受。克雷曼先生接管了特拉维斯,库格勒先生则接管了吉斯公司,也就是1941年成立的经营香料和香料替代品的公司。

几天前,我们去附近广场散步。爸爸突然说起我们要躲藏起来,要承受与世隔绝的痛苦。我问他为什么现在说起这事。“安妮,”他回答道,“你知道吗,这一年多来,我们一直陆续地把衣服、食物和家具搬到别人家。我们不想自己的财物被德国人抢走,也不希望自己落入他们手中。所以我们必须主动离开,不能坐等他们来抓人。”“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呢?”爸爸严肃的语气吓了我一跳。“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抓紧时间享受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爸爸就说到这里。但愿他口中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门铃响了,是哈利,我先写到这儿吧。

安妮7月8日星期三

亲爱的吉蒂:

从星期天开始,时间过得好漫长,接连发生了好多事,似乎整个世界突然之间变了个样。不过你瞧,我还活着,用爸爸的话说,这才是最重要的。是的,我还活着,不过你别问我在哪儿,怎么活着。我今天说的一字一句,你可能都无法理解。所以我从星期天下午开始说起。

下午三点(哈利走了,但我们说好他一会儿就回来),门铃响了。当时我在阳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书,没听见铃声。过了一会儿,玛格特神情激动地出现在厨房门口。“爸爸已经收到纳粹党卫军的召集令了”,她低声说道,“妈妈去看凡·丹先生了。”(凡·丹先生是爸爸生意上的搭档,也是好朋友。)

我呆住了。召集令!谁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集中营和孤零零的牢房闪过我的脑海。怎能让爸爸遭受这种命运呢?“当然他是不会去的,”我们在客厅等妈妈的时候,玛格特说道,“妈妈去见凡·丹先生,和他商量我们能否明天就搬去藏身地。凡·丹一家和我们一家,总共七个人。”说完一片沉默,我们谁都没有再出声。此时爸爸去犹太医院探望病人了,对家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我们静静地等着妈妈,炎热加上焦急不安,我们都沉默不语。

突然门铃又响了起来。“是哈利。”我说道。“别开门!”玛格特立刻拦住我,然后我们听到楼下妈妈和凡·丹先生对哈利说着什么,接着他们俩进了屋,关上门。之后每次门铃响起,我或玛格特就蹑手蹑脚地下楼,看看是不是爸爸回来了,其他人谁也不准进来。

后来,凡·丹先生要和妈妈单独谈话,所以把我和玛格特叫出了房间。我们单独坐在卧室里。她说,其实召集令不是给爸爸的,而是给她的。我吓得哭了起来。玛格特才十六岁,难道他们要把这个年龄的女孩单独带走吗?谢天谢地,她不会被带走,妈妈亲口说过。爸爸说我们要躲藏起来,肯定也是这个意思。躲藏——我们要躲到哪儿去呢?城里?乡下?是一栋房子里,还是简陋的小屋?什么时候?去哪儿?怎么躲……一连串的问题闪过我的脑海,却不允许我问。

玛格特和我开始收拾各自最重要的物品。我放进包里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这本日记,然后是发卡、手帕、课本、梳子和一些以前的信件。一心只想着躲藏的事,我往包里塞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可是我并不遗憾,对我而言,回忆比漂亮的衣服更重要。

下午五点左右,爸爸终于回来了。我们给克雷曼先生打了电话,让他晚上来我们家。凡·丹先生出门去找弥普,弥普随后来了,答应晚些时候再过来,并且带走一只装满鞋、衣服、夹克、内衣和袜子的箱子。然后,屋里一片安静,谁都吃不下饭。天气仍然很热,一切都显得很奇怪。

我们把楼上的大房间租给了哥德施密特先生。他离了婚,三十来岁。那晚他似乎也无事可做,尽管我们礼貌地暗示了很多次,他还是待到十点才回了房间。

晚上十一点,弥普和简·基斯来了。从1933年开始,弥普就在爸爸的公司里上班,她和丈夫简都是爸爸的好朋友。他们又把一批鞋、袜子、书本、内衣装进深深的口袋中,十一点半他们就离开了。

我累得要命。尽管我明白,这是最后一次睡在自己的床上,我却倒头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妈妈把我叫醒。幸好,天气不像星期天那么热了,还下起了小雨。我们所有人都裹得厚厚的,像是要在冰箱里过夜一样。因为我们这种处境的犹太人,谁都不敢带着装满衣服的箱子离开住处。我穿了两件贴身内衣、三条短衬裤、一件衣服,外面还套了一条裙子、一件夹克、一件雨衣、两双袜子、厚厚的鞋、一顶帽子、一条围巾,还有很多。还没出门我就快被闷死了,可是没人在乎。

玛格特的书包里塞满了课本,还取来了她的自行车,弥普在前面带路,就这样,我们去了那个未知的地方。可我还是不知道藏身地点在哪儿。

七点半,我们将身后的门关上。我向唯一的生灵——我的小猫姆迪挥手道别。我们给哥德施密特先生留了纸条,让他把小猫送给邻居。在那儿,它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空空的床、桌上的早餐、厨房里留给小猫的肉—— 一切都说明我们走得很匆忙,可是我们顾不上别人的看法。只要能离开这儿,安全到达目的地,其他的事无关紧要。

明天再写。

安妮7月9日星期四

亲爱的吉蒂:

我们就这样走在滂沱大雨中。爸爸、妈妈和我,每人都背着一个书包和一个购物袋,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上班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同情的目光。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因为无法向我们提供交通工具,他们满怀歉意。可是谁都无能为力,我们胸前佩戴的那颗显眼的黄星足以说明一切。

路上,爸爸妈妈才慢慢说出了计划。过去几个月里,他们一直把部分家具和衣物尽量搬出去。原本计划在7月16日动身去藏身之地,可是因为玛格特收到了召集令,计划被迫提前了十天。这样一来,尽管躲藏的地方还没整理好,也只能将就了。

我们的藏身之地就在爸爸办公的那栋楼里。外人很难理解,所以我先解释解释吧。爸爸手下的人并不多,只有库格勒先生、克雷曼先生、弥普、一个叫做贝普·斯库的二十三岁的打字员,他们都知道我们要来。斯库先生,也就是贝普的爸爸,以及两个在仓库工作的助手都不知情。

我再说说这栋楼的情况吧。底楼的大仓库是工作间和储藏室,被分成几个部分,比如储藏室和磨粉室,肉挂、丁香和胡椒粉替代品就是在这儿被磨成粉的。仓库门旁边是一扇外门,那是办公室的入口。办公室里还有另一扇门,旁边是楼梯。楼梯顶部有一扇门,门上装有磨砂玻璃,玻璃上用黑色字体写着“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宽敞明亮,人也很多。贝普、弥普和克雷曼先生白天就在这儿工作。经过一个装有保险箱、衣橱和大橱柜的凹室,后面是一间又小又黑的办公室。这儿以前是库格勒先生和凡·丹先生工作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库格勒先生一人。从走廊也能进入库格勒先生的办公室,但得先穿过一扇从里面打开的玻璃门,因为从外面开门很费劲。离开库格勒先生的办公室,经过一条又长又窄的走道,再经过一个煤仓,上四步台阶,就到了私人办公室。这儿是整栋楼里最漂亮的房间。精致的木家具,地板上铺着油毯,屋里摆放着一台收音机、一盏别致的台灯,一切布置都是一流的。隔壁是一间宽敞的厨房,有热水器、两台煤气灶,还有卫生间。这就是一楼。

沿着楼下的木楼梯上到二楼。楼梯顶部是个平台,两边各一扇门。左边的门通往香料储藏室和阁楼。另外还有一段典型的荷兰式楼梯,很陡,走起来很吃力。右边的门通往房子背后的“密室”。谁都猜不到,这扇不起眼的灰门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房间。门前有个小小的台阶,上了台阶就可以进入密室了。正前方是一段很陡的楼梯。左边是狭窄的走道,通往一个房间,那儿就是弗兰克一家人的客厅兼卧室。旁边的一扇门背后是一个更小的房间,这是家中两个小女孩的书房兼卧室。楼梯的右边是洗手间,里面有个洗手台。通过屋角的一扇门就到了厕所,还有一扇门通往我和玛格特的房间。

走上楼梯,打开门,你会惊讶地发现,这栋河边的旧楼里居然还有一个如此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火炉和一个洗涤台。这儿是凡·丹夫妇的厨房兼卧室,也是所有人共用的客厅、餐厅和书房。旁边有个小小的房间,那是皮特·凡·丹的卧室。和这栋楼前部的布局一样,这儿也有阁楼。关于我们可爱的密室,就介绍到这儿吧。

安妮7月10日星期五

亲爱的吉蒂:

之前我详细介绍了藏身之地,你都听烦了吧。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了解我现在的处境,我在这里是如何生活的,所以在下面几封信中,我会向你一一道来。

首先,我还得继续上次没讲完的故事。当我们到达普生格兰特大街二百六十三号之后,弥普立刻带领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上了木楼梯,来到密室。她关上门,把我们留在那里。玛格特骑自行车早到了,她正等着我们呢。

客厅和其他房间都塞满了东西,简直无法形容。前几个月搬来的纸箱横七竖八地放在地上和床上。小小的房间,被褥、衣物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如果那晚我们想睡在床上,就得马上动手整理。妈妈和玛格特累得无法动弹,躺在光光的床垫上,筋疲力尽。可是爸爸和我两个清洁高手则立即开始收拾起来。我们忙着拆箱子,装柜子,钉钉子,收拾屋子,一直忙到晚上,总算能躺在干净的床上。一整天我们都没有吃点热东西,可是谁也不在意。妈妈和玛格特累得没有胃口,我和爸爸则是太忙顾不上吃。

星期二上午我们接着收拾。贝普和弥普拿着我们的配给券去商店买东西,爸爸忙着弄窗帘,我们打扫厨房地板,又整整忙了一天。直到星期三,我才缓过气来思考生命中的这场巨变,也才有时间和你说话,想想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安妮7月11日星期六

亲爱的吉蒂:

爸爸、妈妈和玛格特还是不习惯威斯特钟的声音,它每隔一刻钟报时一次。我却习惯了,而且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钟声让人感到踏实,尤其是在夜晚。你肯定想知道我对秘密生活的看法。我只能说,至今为止我还无法完全理解。这儿没有家的感觉,但我也不讨厌,感觉更像是在一间奇怪的旅店里度假。对秘密生活有这样的看法,很奇怪吧?但就是这样,这个密室是最佳的藏身之地。也许房间潮湿、地面不平,但在阿姆斯特丹,甚至整个荷兰,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舒适的藏身之地了。

目前为止,卧室的墙上还是光光的,整个房间空空荡荡。还好爸爸把我收藏的所有明信片和电影海报都带来了,于是我用一把刷子和一瓶胶水,在墙上贴满图画,这样看起来好多了。等凡·丹一家到来后,我们就能用堆在阁楼里的木头做些柜子和其他东西了。

玛格特和妈妈慢慢恢复了。昨天妈妈还打起精神,第一次做了豌豆汤,可是她下楼一说话,就全都忘了。结果豌豆烧煳了,死死地粘在锅底,怎么刮都刮不掉。

昨晚我们一家四口到私人办公室收听英国的广播节目。我怕被人听见,请求爸爸带我上楼。妈妈明白我的焦虑,于是陪着我。我们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生怕被邻居发现。一到密室,我们就开始缝窗帘。其实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窗帘,只是几块废布拼接而成。每块布的形状、质地和花色都不一样。我和爸爸缝得歪歪扭扭。我们把这些窗帘钉在窗上,要一直挂到我们走出密室的那天。

在我们右边,是凯格公司下属的分公司,左边是一个家具厂。虽然下班后厂里空无一人,但我们发出的任何声响都可能透过墙壁传过去。所以我们顾不上玛格特患了重感冒,禁止她在夜里咳嗽,给她吃大量的可卡因。

凡·丹一家计划星期二到,但我期待他们早一点来。到那时,日子就会有趣多了,也不会这么安静。你知道吗?每当傍晚和夜里,四周一片寂静,我就感到非常紧张。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希望有一个保护神陪伴我们睡在这儿。

其实,这儿也不是糟糕透顶。我们还能自己做饭,能去爸爸的办公室听广播。克雷曼先生、弥普和贝普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把大黄、草莓、樱桃做成罐头,所以一时还不会觉得无聊。对了,还有很多书可以看,还会买很多游戏呢。当然,我们不能看窗外的世界,也不能外出。我们必须安静地待着,不被楼下的人发觉。

昨天我们忙得团团转,把整整两箱樱桃去核,再让库格勒先生装罐,还用空纸箱做书架。

有人叫我了。

安妮

1942年9月28日

不能出门,让我心烦意乱。我害怕有人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果真如此的话,我们会被枪毙。这真是太可怕了。7月12日星期天

亲爱的吉蒂:

因为上个月是我的生日,他们一直都对我很好。可是每天我都觉得自己在飘移,离妈妈和玛格特越来越远。今天我努力干活,他们都表扬我,可是五分钟后又开始挑我的毛病。

你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们对玛格特和对我的态度不同。比如,玛格特弄坏了吸尘器,搞得那天家里的灯全都不亮。妈妈说:“玛格特,看得出来你还不习惯做家务。否则,你就不会用力地猛扯插头了。”玛格特应了几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今天下午,因为妈妈的字迹太潦草了,我打算重写一遍购物清单,但妈妈就是不肯,还严厉地责备我,后来全家人都说我的不是。

我和他们合不来,最近几周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他们喜欢在一起,而我却宁愿一个人待着;他们总说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多好,相处得多融洽,可是他们从未想过,其实这并非我的真实感受。

有时只有爸爸理解我,可是他通常站在妈妈和玛格特一边。还有一件事我受不了:他们总在外人面前谈论我,说我如何爱哭,如何不懂事,真是太可怕了。有时他们也谈论姆迪。我实在受不了,姆迪是我的最爱,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它,一想起它,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姆迪太可爱了,我太喜欢它了,我经常梦到它又回到了我们身边。

我有许多的梦想,可是现实中,我们必须待在这儿,直到战争结束。我们不能外出,少有的几个访客是弥普、她的丈夫简、贝普·斯库先生、库格先生、克雷曼先生,克雷曼太太觉得危险没有来。

安妮

1942年9月

爸爸一直对我很好,他完全理解我,希望我们能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也希望到时候我不会哭鼻子,不过显然这和我的年龄有关。我喜欢写作,但这可能会变得无聊。

到现在为止,我只对日记说心里话,我写的东西不是那种能大声朗读的幽默短剧。今后我要少闹情绪,多面对现实。8月14日星期五

亲爱的吉蒂:

我把你抛弃了整整一个月,因为不是每天都会发生值得记录的有趣的事。7月13日,凡·丹一家到了。我们原以为他们要14日才来。可是从13日到16日,德国人到处发布召集令,搞得人人惶恐不安,于是他们为安全起见早到了。

早上九点半,皮特·凡·丹到了(当时我们还在吃早饭)。皮特快十六岁了,腼腆、笨手笨脚,和他一起没什么意思。半小时后,凡·丹夫妇也到了。

凡·丹太太带来一个帽盒,里面装着一个很大的夜壶,我们见了都哈哈大笑。“没有夜壶,我找不到家的感觉。”她说道。它也成了第一件在床下长期放置的物品。凡·丹先生没带夜壶,他胳膊下夹着一张折叠式的茶几。

他们一家到了之后,我们就一起吃饭。短短三天后,我们七个人就像一个大家庭。自然,凡·丹一家说起了我们离开后一周内发生的事,我们对我们的房子和格尔斯米特先生的事特别感兴趣。

凡·丹先生说:“星期一早上九点,格尔斯米特先生打来电话,让我过去一趟。我马上赶了过去,发现哥德施密特先生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他给我看了弗兰克一家临走前留下的字条。按照字条上的指示,他打算把猫送给邻居,我也赞成这么做。他害怕这栋房子会被搜查,所以我们查看了所有房间,把该整理的都整理了,还收拾了桌上的早餐。突然我发现弗兰克先生书桌上的一个笔记本,里面写着一个马斯垂特的地址。虽然明知这是弗兰克先生故意留下的,可我还是假装大吃一惊,并且请求哥德施密特先生烧掉字条,以免受牵连。我发誓不知道你们失踪的事,只是看到字条才想起来。我说,‘哥德施密特先生,我敢打赌,我知道这个地址是怎么回事。大约六个月前,一个高级军官来到办公室。好像他和弗兰克先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答应,如果有必要的话,会帮助弗兰克先生。我想起来了,他就驻扎在马斯垂特。看来这个军官没有食言,把他们带到比利时,再转去瑞士。如果弗兰克的朋友问起,把这事告诉他们也没关系。当然,别提起马斯垂特就行。’说完我就走了。所以你大部分朋友都听说了这事,因为后来我听到几个人说起过。”

我们都觉得有趣极了。凡·丹先生说,有些人还添油加醋,比如,我们家附近有人说,那天一大早,他亲眼看到我们一家四口骑自行车离开了;还有个女人一口咬定,我们是在半夜被一辆军车接走的。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安妮8月21日星期五

亲爱的吉蒂:

现在密室成了名副其实的密室。德国人到处搜查,寻找藏起来的自行车,所以库格勒先生觉得,最好在密室的入口处放个书架。书架上有铰链,可以像门一样开关,斯库先生负责木工活(斯库先生得知我们藏起来的事情之后,帮了我们很多忙)。

现在,如果想下楼的话,必须先弯下身,然后一跳,因为门变矮了。前三天,我们都被撞得满头是包。后来,皮特用一条毛巾包了些木屑,钉在门上。看看这样管不管用吧!

我没做太多功课。我给自己放假到九月。爸爸想教我,可得先把书买齐。

我们在这儿的生活没什么大的变化。今天皮特洗了头,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凡·丹先生和我常常争吵。妈妈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真受不了。其他一切顺利。我觉得皮特并没变得更招人喜欢。他还是那么招人烦,成天躺在床上,偶尔起来做点木工活,然后又开始打盹。真是个笨蛋!

今天早上,妈妈又把我训了一通。算了,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爸爸对我很好,虽然有时也会生我的气,但从来不超过五分钟。

今天,外面天气晴朗,阳光充足,我们懒洋洋地躺在阁楼的折叠床上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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