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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5 19: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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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作人

出版社: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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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自编集:儿童文学小论中国新文学的源流

周作人自编集:儿童文学小论中国新文学的源流试读:

儿童文学小论

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作者:周作人排版:辛萌哒出版社: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11-15ISBN:9787530210987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儿童文学小论

关于《儿童文学小论》

止 庵

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周作人日记云:“上午校旧稿,编《儿童文学小论》,予儿童书局。”一月二十九日云:“上午寄儿童书局稿。”同年三月此书由上海儿童书局出版。本文共十一篇,《儿童的文学》以下七篇分别选自《艺术与生活》、《自己的园地》、《雨天的书》和《谈龙集》,前四篇写于一九一二至一九一四年,系初次收集。

儿童学以及儿童文学素为周作人所关注,后来他写《我的杂学》,专门列为“杂学”一项。这方面的部分成绩,即反映于《儿童文学小论》。各篇写作经过,序中介绍甚详,以后在《知堂回想录》中又说:“以前因为涉猎英国安特路朗的著作,略为懂得一点人类学派的神话解释法,开始对于‘民间故事’感到兴趣,觉得神话传说,童话故事,都是古代没有文字以前的文学,正如麦卡洛克的一本书名所说,是‘小说之童年’。我就在民初这两三年中写了好些文章,有《儿歌之研究》,《

童话略论

》与《童话之研究》,又就《酉阳杂俎》中所纪录的故事加以解释,题作‘古童话释义’。”(《自己的工作四》)可以视为一点补充。实际上周氏对儿童文学的基本看法,在这几篇文言文章中已有充分体现。在《知堂回想录》中,作者将自己有关儿童文学和歌谣的工作称为“一种特别的文学活动”(《儿童文学与歌谣》),似乎并未受到“文学小店”关门的影响,而继续从事下来。《儿童文学小论》出版后,这方面的论述还有不少,如《长之文学论文集跋》、《儿童诗》、《关于教子法》等。《我的杂学》说:“以前的人对于儿童多不能正当理解,不是将他当作小形的成人,期望他少年老成,便将他看作不完全的小人,说小孩懂得什么,一笔抹杀,不去理他。现在才知道儿童在生理心理上虽然和大人有点不同,但他仍是完全的个人,有他自己内外两面的生活。这是我们从儿童学所得来的一点常识,假如要说救救孩子大概都应以此为出发点的,自己惭愧于经济政治等无甚知识,正如讲到妇女问题时一样,未敢多说,这里与我有关系的还只是儿童教育里一部分,即是童话与儿歌。在二十多年前我写过一篇《

儿童的文学

》,引用外国学者的主张,说儿童应该读文学的作品,不可单读那些商人们编撰的读本,念完了读本虽然认识了字,却不会读书,因为没有读书的趣味。幼小的儿童不能懂名人的诗文,可以读童话,唱儿歌,此即是儿童的文学。”《儿童文学小论》一书的要旨,几乎都概括在这里了。这里作者所关注的对象有二,一是儿童,一是儿童文学。前提都是承认它们是独立存在,自有一应特性。儿童文学以对儿童的理解为依据,儿童本身又是作品的读者,所以如何正当地对待儿童,很大程度上即落实于儿童文学之中。儿童是出发点,也是归结处,这就是“儿童本位”;目的则是保障儿童能有健全完善的生活,所以也是周氏整个人道主义思想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

周作人的儿童文学研究,目的之一在于鼓励这方面的创作翻译,他自己也曾提供了《陀螺》(一九二五年)和《儿童剧》(一九三二年)两种译著,此外还有一九二三年连载于《晨报副刊》的《土之盘筵》等。此即如其所说:“迎合儿童心理供给他们文艺作品的义务,我们却是有的。”(《儿童剧序一》)以后写《儿童杂事诗》,更是一部儿童文学杰作,堪称实践其理论的范本了。他又说:“我这一卷所谓诗,实在乃只是一篇关于儿童的论文的变相。”(《儿童杂事诗序》)盖在作者看来,儿童教育本来就寓于儿童文学之中,虽然始终也不曾忽视儿童文学的文学特色。《儿童文学小论》中还有一篇《歌谣》,作者在这方面也做过大量的整理研究工作,不过其范围并不为儿歌所囿,以后写过《猥亵的歌谣》等文章,又收集不少此类歌谣,可惜都散失了。

此次据上海儿童书局一九三二年三月初版本整理出版。全书一百二十五页,包括序四页,目录二页,正文中“序”原作“儿童文学小论序”。序

张一渠君是我在本省第五中学教书时候的同学。那时是民国二年至六年,六年春季我来北京,以后没有回去过,其时张君早已毕业出去了。十九年冬忽然接到张君来信,说现在上海创办儿童书局,专出儿童一切用书,叫我给他帮忙。这事是我很愿意做的,因为供给儿童读物是现今很切要的工作,我也曾想染指过的,但是教书的职业实在是忙似闲,口头答应了好久,手里老是没有成绩,老实说,实在还未起手。看看二十年便将完了,觉得这样迁延终不是事,便决心来先编一小册子聊以塞责,待过了年再计划别的工作。写信告诉张君,他也答应了,结果是这一册《儿童文学小论》。

这里边所收的共计十一篇。前四篇都是民国二三年所作,是用文言写的。《童话略论》与《研究》写成后没有地方发表,商务印书馆那时出有几册世界童话,我略加以批评,心想那边是未必要的,于是寄给中华书局的《中华教育界》,信里说明是奉送的,只希望他送报一年,大约定价是一块半大洋罢。过了若干天,原稿退回来了,说是不合用。恰巧北京教育部编纂处办一种月刊,便白送给他刊登了事,也就恕不续做了。后来县教育会要出刊物,由我编辑,写了两篇讲童话儿歌的论文,预备补白,不到一年又复改组,我的沉闷的文章不大适合,于是趁此收摊,沉默了有六七年。民国九年北京孔德学校找我讲演,才又来饶舌了一番,就是这第五篇《儿童的文学》。以下六篇都是十一二三年中所写,从这时候起注意儿童文学的人多起来了,专门研究的人也渐出现,比我这宗“三脚猫”的把戏要强得多,所以以后就不写下去了。今年东方杂志的友人来索稿,我写了几篇“苦茶随笔”,其中第六则是介绍安特路阑(Andrew Lang)的小文,题名“习俗与神话”,预计登在三月号的《东方》之后再收到这小册里去,不意上海变作,闸北毁于兵火,好几篇随笔都不存稿,也无从追录,只好就是这样算了。

我所写的这些文章里缺点很多,这理由是很简单明显的,要研究讨论儿童文学的问题,必须关于人类学民俗学儿童学等有相当的修养,而我于此差不多是一个白丁,乡土语称作白木的就是,怎么能行呢?两年前我曾介绍自己说,“他原是水师出身,自己知道并非文人,更不是学者,他的工作只是打杂,砍柴打水扫地一类的工作。如关于歌谣童话神话民俗的搜寻,东欧日本希腊文艺的移译,都高兴来帮一手,但这在真是缺少人工时才行,如各门已有了专攻的人,他就只得溜了出来,另去做扫地砍柴的勾当去了。”所以这些东西就是那么一回事,本没有什么结集的价值,夫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这个道理我未尝不知道。然而中国的事情有许多是出于意外的。这几篇文章虽然浅薄,但是根据人类学派的学说来看神话的意义,根据儿童心理学来讲童话的应用,这个方向总是不错的,在现今的儿童文学界还不无用处。中国是个奇怪的国度,主张不定,反覆循环,在提倡儿童本位的文学之后会有读经————把某派经典装进儿歌童谣里去的运动发生,这与私塾读《大学》《中庸》有什么区别。所以我相信这册小书即在现今也还有他的用处,我敢真诚地供献给真实地顾虑儿童的福利之父师们。这是我汇刊此书的主要目的,至于敝帚自珍,以及应酬张君索稿的雅意,那实在还是其次了。民国二十一年二月十五日,周作人序于北平。童话略论一绪言

儿童教育与童话之关系,近已少少有人论及,顾不揣其本而齐其末,鲜有不误者。

童话研究

当以民俗学为据,探讨其本原,更益以儿童学,以定其应用之范围,乃为得之。聊举所知,以与留意斯事者一商兑焉。二童话之起原

童话(M鋜chen)本质与神话(Mythos)世说(Saga)实为一体。上古之时,宗教初萌,民皆拜物,其教以为天下万物各有生气,故天神地祇,物魅人鬼,皆有定作,不异生人,本其时之信仰,演为故事,而神话兴焉。其次亦述神人之事,为众所信,但尊而不威,敬而不畏者,则为世说。童话者,与此同物,但意主传奇,其时代人地皆无定名,以供娱乐为主,是其区别。盖约言之,神话者原人之宗教,世说者其历史,而童话则其文学也。

故有同一传说,在甲地为神话者,在乙地则降为童话,大抵随文化之变而为转移,故童话者不过神话世说之一支,其流行区域非仅限于儿童,特在文明之国,古风益替,此种传说多为儿童所喜,因得藉以保存,然在农民社会流行亦广,以其心理单纯,同于小儿,与原始思想合也。或乃谓童话起原由于儿童好奇多问,大人造作故事以应其求,则是望文生义,无当于正解也。三童话之分类

童话大要可分为二部:(一)纯正童话,即从世说出者,中分二类。

甲代表思想者。多以天然物为主,出诸想像,备极灵怪,如变形复活等式皆是。又物源童话,说明事物原始,如猿何以无尾亦属之。

乙代表习俗者。多以人事为主,亦极怪幻,在今日视若荒唐,而实根于原人之礼俗。如食人掠女诸式童话属之。(二)游戏童话,非出于世说,但以娱悦为用者,中分三类。

甲动物谈。模写动物习性动作,如狐之狡,狼之贪,各因其本色以成故事。

乙笑话。多写人之愚钝剌谬,以供哄笑,如后世谐曲,越中有女婿故事,其说甚多。

丙复叠故事。历述各事,或反复重说,渐益引长,初无义旨,而儿童甚好之,如英国“That is the House Jack Built”最有名,是盖介于儿歌与童话之间者,顾在乡村农民亦或乐此,则固未能谓纯属于儿童也。四童话之解释

童话取材既多怪异,叙述复单简,率尔一读,莫明其旨,古人遂以为荒唐之言,无足稽考,或又附会道德,以为外假谰言,中寓微旨,如英人之培庚,即其一人。近世德人缪勒(Max Müller)欲以语病说解之,亦卒不可通。英有安特路阑(Andrew Lang)始以人类学法治比较神话学,于是世说童话乃得真解。其意以为今人读童话不能解其意,然考其源流来自上古,又傍征蛮地,则土人传说亦有类似,可知童话本意今人虽不能知,而古人知之,文明人虽不能知,而野人知之,今考野人宗教礼俗,率与其所有世说童话中事迹两相吻合,故知童话解释不难于人类学中求而得之,盖举凡神话世说以至童话,皆不外于用以表见原人之思想与其习俗者也。

今如变形之事,童话中多有之。人兽易形,木石能言,事若甚奇,然在野人则笃信精灵,人禽木石,同具精气,形躯但为寄托之所,随意变化,正复当然,不足为异。他若杀人而食,掠女为妻,在野蛮社会中亦习见之事。童话又言帝王多近儿戏,王子牧豕于野,行人叩门,则王自倒屣启关,是亦非故为简单,求合于童心也,实则在酋长制度之下,其所谓元首之尊严,正亦不过尔尔。明于此,斯童话之解释不难了然矣。五童话之变迁

童话中事实既与民族思想及习俗相合,在当时人心固了不以为诡异,及文化上遂,旧俗渐革,唯在传说之中尚存踪迹,而时代逴远,忘其往昔,则以为异俗惊人,率加粉饰,遂至渐失本真,唯推原见始,犹不难知。童话中食人之习,其初本人自相食,渐变而为物鬽,终复改为猛兽。又如物婚式童话,初为以兽偶人,次为物鬽能幻为人者,终为本是生人,而以魔术诃禁,暂见兽形,复得解脱者。凡此皆应时饰意,以免骇俗,变迁之迹,至为显著者也。

故童话者,本于原始宗教以及相关之习俗以成,顾时代既遥,亦因自然生诸变化,如放逸之思想,怪恶之习俗,或凶残丑恶之事实,与当代人心相抵触者,自就删汰,以成新式。今之以童话教儿童者,多取材于传说,述而不作,但删繁去秽,期合于用,即本此意,贤于率意造作者远矣。六童话之应用

童话应用于教育,今世论者多称有益,顾所主张亦人人殊,今第本私意,以为童话有用于儿童教育者,约有三端。(一)童话者,原人之文学,亦即儿童之文学,以个体发生与系统发生同序,故二者,感情趣味约略相同。今以童话语儿童,既足以厌其喜闻故事之要求,且得顺应自然,助长发达,使各期之儿童得保其自然之本相,按程而进,正蒙养之最要义也。(二)凡童话适用,以幼儿期为最,计自三岁至十岁止,其时小儿最富空想,童话内容正与相合,用以长养其想像,使即于繁富,感受之力亦渐敏疾,为后日问学之基。(三)童话叙社会生活,大致略具,而悉化为单纯,儿童闻之,能了知人事大概,为将来入世之资。又所言事物及鸟兽草木,皆所习见,多识名物,亦有裨诵习也。

以上三端,皆其显者,若寄寓训戒,犹为其次。德国学者以《狼与七小羊》《格林童话集》第五篇一话教母子相依之谊,不过假童话本事,引起儿童注意,暗示其理,若寓言之用,亦正在令人意会,后缀格言,犹为蛇足,以敷陈道理,非数岁儿童所能领解,兴趣又复索然,且将失其本来之价值也。七童话之评骘

民族童话大抵优劣杂出,不尽合于教育之用,当决择取之。今举其应具之点,约有数端:(一)优美。以艺术论童话,则美为重,但其美不在藻饰而重自然,若造作附会,则趣味为之杀,而俗恶者更无论矣。(二)新奇。此点凡天然童话大抵有之。(三)单纯。单纯原为童话固有之德,其合于儿童心理者亦以此,如结构之单纯,脚色之单纯,人地皆无定名叙述之单纯,皆其特色。若事情复杂,敷叙冗长,又寄意深奥,则甚所忌也。(四)匀齐。谓段落整饬,无所偏倚,若次序凌乱,首尾不称,皆所不取,故或多用楔子,以足篇幅,徒见杂糅,无所益也。

中国童话未经搜集,今所有者,出于传译,有《大拇指》及《玻璃鞋》为佳,以其系纯正童话,《无猫国》盛行于英,但犹《今古奇观》中“洞庭红”故事,实世说之流也。《大拇指》各国均有传说,《格林(Grimm)童话集》中第三十七及五十皆其一则,英国所传以市本(Chap-book)中所出一本为胜,多滑稽之趣。《玻璃鞋》者通称灰娘(“Cinderella”),其事皆根于上古礼俗,颇耐探讨,今所通用以法Perault所述本为最佳,华译删易过多,致失其意,如瓜车鼠马,托之梦中,老婆亦突然而来,线索不接,执鞋求妇,不与失履相应,则后之适合为无因,殊病支离也。此外中国史实,本非童话,但足演为传记故事,以供少年期之求,若陶朱公事,世故人情阅历甚深,顾幼儿不能解,且其气分郁塞,无愉快之气,亦非童话之所宜也。八人为童话

天然童话亦称民族童话,其对则有人为童话,亦言艺术童话也。天然童话者,自然而成,具种人之特色,人为童话则由文人著作,具其个人之特色,适于年长之儿童,故各国多有之。但著作童话,其事甚难,非熟通儿童心理者不能试,非自具儿童心理者不能善也。今欧土人为童话唯丹麦安兑尔然(Andersen)为最工,即因其天性自然,行年七十,不改童心,故能如此,自郐以下皆无讥矣。故今用人为童话者,亦多以安氏为限,他若美之诃森(Hawthorne)等,其所著作大抵复述古代神话,加以润色而已。九结论

上来所述,已略明童话之性质,及应用于儿童教育之要点,今总括之,则治教育童话,一当证诸民俗学,否则不成为童话,二当证诸儿童学,否则不合于教育,且欲治教育童话者,不可不自纯粹童话入手,此所以于起原及解释不可不三致意,以求其初步不误者也。童话研究一

童话(M鋜chen)之源盖出于世说(Saga),惟世说载事,信如固有,时地人物,咸具定名,童话则漠然无所指尺,此其大别也。生民之初,未有文史,而人知渐启,监于自然之神化,人事之繁变,辄复综所征受,作为神话世说,寄其印感,迨教化迭嬗,信守亦移,传说转昧,流为童话。征诸上国,大较如是,而荒服野人,闻异邦童话,则恒附以神人之名,录为世说用之。二者之间,本无大埂,惟以化俗之殊,乃生转移而已。

故今言童话,不能不兼及世说,而其本原解释则当于比较神话学求之。自文教大敷,群俗悉革,及今而闻在昔之谭,已谊与时湮,莫得通释,西方学者多比附事实,或寻绎语源,求通其指,而涂附之说,适长歧误,及英人安特路阑出,以人类学法为之比量。古说荒唐,今昧其意,然绝域野人,独能领会,征其礼俗,诡异相类,取以印证,一一弥合,乃知神话真诠,原本风习,今所谓无稽之言,其在当时,乃实文明之信史也。

原始文明之见于神话者,大较二本。一本于思想,一本于制度,二者亦复交互出入。原人之教多为精灵信仰(Animism),意谓人禽木石皆秉生气,形躯虽异,而精魂无间,能自出入,附形而止,由是推衍,生神话之变形式。人兽一视,而物力尤暴,怨可为敌,恩可为亲,因生兽友及物婚式。崇兽为祖,立图滕之制,其法不食同宗之兽,同徽为妃,法为不敬,男子必外婚,以劫夺为礼,因生盗女式。复次,形神分立,故躯体虽殒,招魂可活,因生回生式,而藏魂及生死符诸式隶之。又以联念作用,虚实相接,斯有感应魔术,能以分及全,诅爪发呼名氏而贼其身,因生禁名式。传家以幼,位在灶下,因生季子式。异族相食,因生食人式,用人祭鬼,亦多有之。以上所言,皆其荦荦大者,足见一例,若详细疏引,则更仆不能尽也。

又如童话及在世说中言帝王之事,虽状至尊严,而躬亲操作,不异常人。希腊史诗《阿迭塞亚》(Odysseia)记王与牧人为友,门前即为豕苙,阿迭修思至代该亚之岛,则见王女浣衣河干。格林所集童话,亦有云,昔在此乡,有小王数人,散居山陂间。依此数例,部落遗风,约略可见,所谓王者实即酋长,且王女下嫁,及于厮养,位不传子而归赘婿,斯与母统时代婚姻嗣续之法,正相合也。

凡童话言男子求婚,往往先历诸难而后得之,末复罗列群女,状貌如一,使自辨别。今世亦故有此习,匈加利乡曲婚夕,新妇偕二女伴匿帷后,令男子中之,法国罗梭之地亦然,马来埃及苏鲁诸国皆有此俗。其意本非相难,但故为迷乱,俾不得猝辨。盖古人初旨,男女姅合,谊至神秘,故作此诸仪式,以禳不若,如今欧俗新妇成礼,多从女伴,正其遗风,越中亦犹有伴姑之名。

又童话多言劫女事,则上古盗婚之遗。所言皆具人形,而非异物,故与物婚式殊类。其人率为巨人,或枳首一目而止,日耳曼童话多言侏儒,法英诸邦则有地中人曰咈黎(Faerie),爱尔兰人讳其名曰善人,皆能取人间子女,顾案其实,乃不过昔之胜民,或为异族。希腊诃美洛斯(Homeros或译荷马)诗中有赖尸屈列刚,居夜半日出之地者,实北欧之先民也。盖异族逼处,各怀畏心,而胜民窜迹于深密之地,状至委琐,洎夫时异境迁,记忆转晦,传说古事,但存仿佛,故强者有若巨人,弱者有若侏儒,附会神怪,爰成此说。中国童话虽鲜有此,然《山经》所记多有三身一臂之民,亦此意也。二

今将就中国童话,少加证释,以为实例。第久经散逸,又复无人采辑,几将荡然,故今兹所及,但以儿时所闻者为主,虽止一二丛残之作,又限于越地,深恨阙漏,然不得已,尚期他日广搜遍集,更治理之耳。

越童话有蛇郎者,略云:樵人有三女,一日入山,问女所欲,幼者乞得鲜花一枝,樵方折华,乃遇蛇郎,言当以一女见妻,否则相噬。季女请往,他日其姊造访,妒其富美,诱使窥池,溺而杀之,自以身代。女死化为鸟,越俗名清水鸟,多就清水池取虫蛆为食哀鸣树间,姊复杀之,一作溺泔水缸中死之埋诸园中,因生枣木。蛇郎食之,其实甚甘,姊若取啖,皆化毛虫,乃伐以为灶下榻。蛇郎用之甚适,姊坐辄蹶,又碎而然之,木乃暴裂,中姊之目,遂矐。一作火发烂姊手遂废

案此犹欧洲童话之《美与兽》一类,所谓物婚式也。蛮荒之民,人兽等视,长蛇封豕,特人之甲而毛者,本非异物,故昏媾可通,况图滕之谊方在民心,则于物婚之事,纵不谓能见之当世,若曰古昔有之,斯乃深信不疑者也。东方之俗,有凭托术数,以人配鸟或树,用为诃禁者,如印度人所为,谓能厌丧偶,正古风之留遗也。

物婚式童话最为近纯,其中兽偶,皆信为异类。北美土人传说,多有妇人与蛇为匹,极地居人亦言女嫁蝘蜓事,其关于图滕起原者传说尤众。中国所传盘瓠之民,即其一例。迨及后世,渐见修饰,则其物能变形为人,或本为人类而为魔术所制者,西方《美与兽》之说,为其第三类,盖其初为物,次为物鬽,又次为人,变化之迹,大较如此也。

此式童话中,多具折华一节,盖亦属于禁制(Tabu),又以草木万物皆有精灵,妄肆摧折,会遭其怒,故野人获兽,必祝其鬼,或诿咎于弓矢,伐木则折枝插地,代其居宅,俾游魂有依,不为厉也,于此仿佛可见遗意。

化鸟一节,多见之故妻式童话中,大都由人以术化女为鸟或鱼鹿等,而自代之,其人率为妖巫,或为后母,或为女姊,鸟自鸣冤,复得解脱,置罪人于法。新希腊一说,有奴溺女于井,化而为鳣,奴伪为主妇,取鳣杀之,弃骨园中,化为柠檬,复伐作薪,木语老仆,以株击上下,女得更生,此与回生式中埃及之兄弟传说近似,惟男女易性而已。

易女之事,亦可以实例明之。原民婚礼,夫妇幽会,不及明而别,至生子乃始相见,欧土乡曲亦有新婚之夕不相觌面者,中国新妇之绛巾,亦其遗意。童话中如希腊之《爱与心》见亚普刘思著《变形记》卷四至六亦言女不守约,中夜然火窥夫,遂即离散,所谓破禁式者,即由此意。由是推引,故合昏既久而中道代易,弗及觉察,正为常事。蛇郎以姊大足而面多瘢痕为怪,姊诡言由于操作及枕麻袋故尔,则殆后世夸饰。盖世说之初,以宗教族类之关系,务主保守,故少变易,迨为童话,威严已去,且文化转变,本谊渐晦,则率加以润色,肆意增削缘附以为诠释,此童话分子之所以杂糅也。

童话述兄弟或姊妹共举一事,少者恒成,或独贤良,说者谓长兄既先尝试,相继败绩,终及少子,故必成事,此或行文之法使尔,然征诸史事,乃别有故。欧洲中世有所谓季子权者,法以末子传家,无子则传末女,英国十三世纪时犹有行者,东方鞑靼诸族亦有此制。论者谓诸子既长,出为公民,不复数为家人,故以幼子承业,若人情之爱少子,盖亦为之傅助,以成此俗,今遗迹之见于童话者,人称季女式,或季子式蛇郎亦其一也。

国民传说虽与民歌异格,而杂用韵语者亦多有之,盖叙说之中,意有特重,则出以歌吟,如蛇郎欲得樵人女,长姊皆不可,季曰,不可吞爹吃,宁可嫁蛇郎,是也。此他尚有数语,皆为其例,亦有方言未见正字,而精意所在,不可移易,但应疏注而存之者,此采录童话者所应将意也。三

又有老虎外婆者,略云:母有二女,一日宁家,因止宿焉。夕有虎至,伪言母归,及夜共卧,即杀幼女食之,长女闻声询其何作,曰方食鸡骨头糕干也,女乞分啖,乃掷一指予之,女惧谋逸,诡言欲溲,便命溺被中,女诿以被冷,乃索足带牵之,女以带端系溺器盖上,登树匿,虎曳带不见有人,乞猿往捕,猿堕地死,卒不能得。江西一说为猩猩,而无使猿捕女事

案此为食人式之一例。希腊史诗言阿迭修斯遇圜目之民,其事最著。异族相食,本于蛮荒习俗,人所共知,其原由于食俭,或雪愤报仇,又因感应魔术,以为食其肉者并有其德,故敢啖之,冀分死者之勇气,今日本俗谓妊娠者食兔肉令子唇缺《博物志》亦云越俗亦谓食羊蹄者令足健,食羊睛可以愈目疾,犹有此意也。

童话中食人者多为厉鬼,或为神自吞其子,今所举者则为妖巫类。上古之时,用人以祭,而巫觋承其事,逮后淫祀虽废,传说终存,遂以食人之恶德属于巫师,食人之国祭后巫医酋长分胙各得佳肉故今之妖媪,实古昔地母之女巫,欧洲中世犹信是说,谓老妪窃食小儿,捕得辄焚杀之,与童话所言,可相印证。俄国童话则别称巴巴耶迦(Baba yaga),居鸡脚舍中,日本曰山姥,亦云山母,皆为丑媪,未尝异人,老虎外婆正亦此类,惟以奇俗骇人,因傅兽名,殆非原谊。越中一说有称野扁婆者,未详其意,但亦人类,不言有毛。老虎外婆中言女欲秉火出迎,虎止勿须,坐瓮上,藏其尾,又卧时女怪其毛毵毵然,虎以被裘自解,恐皆后出,以为前言文饰者也。

日本肥后天草岛亦有一说,言有三子,名豆大豆次豆三,山姥入其家,夜取豆三啖之,问何声响,答曰食泽庵渍芦菔也,又索食,亦予一指,二人思遁,豆次言欲溺,山姥令溺庭间,方言谓室中泥地曰恐为庭神所怒,遂得脱,匿井边桃树上,山姥窥水见影,追之,坠地而死。其后又言坠处适在荞麦田中,流血渍麦,故荞麦之壳至今赤色,则转为物原传说,但论大体与老虎外婆甚肖,虑非孤生也。山姥而外,犹有山男山女诸名,然皆不为害,其食人者,惟妖鬼与媪而已。北欧俗忌晨出遇老妪以为不祥

国民传说,原始之时类甚简单,大抵限于一事,后渐集数式为一,虽中心同意,而首尾离合,故极其繁变,如上举二式,同为食人,节目亦近,而终乃变异,一为物原传说,一为动物故事,可以见矣。老虎外婆令猿追女,猿以绳绕颈,缘树而上,女惶迫溺下,猿呼热,虎误解为曳,热曳越音相近即曳其绳,猿遂缢死,其结束重在猿虎因缘,与老虎怕漏同,此特多滑稽之趣而已。

老虎怕漏者,有虎入人家,闻二人言,甲云虎可畏,乙云漏尤可畏。时方有盗马者来,见虎误为马,跨之而去,虎以为漏也,亦大惧,天明始知,盗避树上,虎偕猿来,亦不胜而死。日本大隅传说,与此相同,惟云主人见虎误为马逸,追之入山,闻败庙中有声,探得猿尾,力拔之,尾绝,故今猿皆赤臀。童话中猿虎事常相因,老虎外婆篇中饰人为虎,因袭屋漏中猿事入之,虑非其所故有者也。

以上所言,但就一二越中童话,少加解绎,以为一例。传说残阙,鲜可征对,但据一见以为听断,荒落之处,盖无可免。其次,童话亦函动物故事略如寓言而不必含有义训者笑谈如越中所传呆女婿故事诸体,第其本事非根民俗,无待征证而后明憭,故不具论,又若世说,当别考索,兹亦不及也。四

依人类学法研究童话,其用在探讨民俗,阐章史事,而传说本谊亦得发明,若更以文史家言治童话者,当于文章原起亦得会益。盖童话者兼世说原人之文学,茫昧初觉,与自然接,忽有感婴,是非畏懔即为赞叹,本是印象,发为言词,无间雅乱,或当祭典,用以宣诵先德,或会闲暇,因以道说异闻,已及妇孺相娱,乐师所唱,虽庄愉不同,而为心声所寄,乃无有异,外景所临,中怀自应,力求表见,有不能自已者,此固人类之同然,而艺文真谛亦即在是,故探文章之源者,当于童话民歌求解说也。

民歌(Ballade)者盖与童话同质,特著以韵言,便于歌吟,其变则有史诗(Epos),犹世说之与童话,四者类似而复差别,介其间者曰歌传(Cante fable),歌谣陈说互相间隔,中国所行市本仿佛似之又传奇院本起原疑亦与此相关殆童话之中,多入韵语,或民歌转变,将为散文而未成者也。史诗世说,大都篇章长广,词旨庄重,所叙率神祇帝王及古英雄事迹,亦有说山川城塞诸故事者上古王侯长老之所信守,神话学上称高级神话民歌童话则皆简短,记志物事,飘忽无主,齐民皆得享乐,为怡悦之资,称亚级神话其在文学,则一为古之史册,一为古之诗词,后世著作皆承此出。今之文史,于各国史诗及北方世说,加以论录,而其余盖阙,近世乃有征引民歌以明诗之本原者,其在童话正无所异,或称之为小说之胚胎,殆至当也。

童话取材大旨同一,而以山川风土国俗民情之异,乃令华朴自殊,各含其英,发为文学,亦复如此,可一一读而识之。如爱兰童话,率美艳幽怪,富于神思,斯拉夫居阴寒之地,所言深于迷信,憯烈可怖,与南方法伊之国多婉冶之思者殊矣。东方思想秾郁而夸诞,传叙故极曼衍,如《一千一夜》通俗称为天方夜谈之书可见,多岛海童话亦优美多诗味,马达斯加所传,特极冗长,在虾夷澳洲诸族,则以简洁胜,莽民及蔼思吉摩文化疏末,犹近古石器时代,凡所著述亦最近自然。日本文教虽承中国之流,而其民爱物色,多美感,洒脱清丽,故童话亦幽美可赏,胜于华土,与他艺术同也。

童话作于洪古,及今读者已昧其指归,而野人独得欣赏。其在上国,凡乡曲居民及儿童辈亦犹喜闻之,宅境虽殊而精神未违,因得仿佛通其意趣。故童话者亦谓儿童之文学。今世学者主张多欲用之教育,商兑之言,扬抑未定:扬之者以为表发因缘,可以辅德政,论列动植,可以知生象,抑之者又谓荒唐之言,恐将增长迷误,若姑妄言之,则无异诏之以面谩。顾二者言有正负,而于童话正谊,皆未为得也。

盖凡欲以童话为教育者,当勿忘童话为物亦艺术之一,其作用之范围,当比论他艺术而断之,其与教本,区以别矣。故童话者,其能在表见,所希在享受,撄激心灵,令起追求以上遂也。是余效益,皆为副支,本末失正,斯昧其义。有若传奇,亦艺文之一,以其景写人生,故可假以讨论世故即社会剧或以扬榷国闻,然必首具文德,乃始可贵,不然则但得比于常谈,盖喻道益智,未为尽文章之能事也。

童话之用,见于教育者,为能长养儿童之想像,日即繁富,感受之力亦益聪疾,使在后日能欣赏艺文,即以此为之始基,人事繁变,非儿童所能会通,童话所言社会生活,大旨都具,而特化以单纯,观察之方亦至简直,故闻其事即得憭知人生大意,为入世之资。且童话多及神怪,并超逸自然不可思议之事,是令儿童穆然深思,起宗教思想,盖个体发生与系统发生同序,儿童之宗教亦犹原人,始于精灵信仰,渐自推移,以至神道,若或自迷执,或得超脱,则但视性习之差,自定其趋。又如童话所言实物,多系习见,用以教示儿童,使多识名言,则有益于诵习,且以多述鸟兽草木之事,因与天物相亲,而知自然之大且美,斯皆效用之显见者也。

又童话于人地时三者皆无限制,且不著撰述名字,凡所论述,悉本客观,于童蒙之心正相遥应,逮知虑渐周,能于文字之中领略著者特性,则有人为童话与自然童话对承其乏,如丹麦安兑尔然所著,或葺补旧闻,或抽发新绪,凡经陶冶,皆各浑成,而个性自在,见于行间,盖以童话而接于醇诗者,故可贵也。

综上所言,足知童话者,幼稚时代之文学,故原人所好,幼儿亦好之,以其思想感情同其准也。今之教者,当本儿童心理发达之序,即以所固有之文学儿歌童话等为之解喻,所以启发其性灵,使顺应自然,发达具足,然后进以道德宗信深密之教,使自体会,以择所趋,固未为晚,若入学之初,即以陈言奥义课六七岁之孺子,则非特弗克受解,而聪明知力不得其用,亦将就于废塞,日后诱掖,更益艰难,逆性之教育,非今日所宜有也。

中国童话自昔有之,越中人家皆以是娱小儿,乡村之间尤多存者,第未尝有人采录,任之散逸,近世俗化流行,古风衰歇,长者希复言之,稚子亦遂鲜有知之者,循是以往,不及一世,澌没将尽,收拾之功,能无急急也。格林之功绩,茀勒贝尔(Fr鯾el)之学说,出世既六十年,影响遍于全宇,而独遗于华土,抑何相见之晚与。

古童话释义

中国自昔无童话之目,近始有坊本流行,商务童话第十四篇《玻璃鞋》发端云,“《无猫国》是诸君的第一本童话,在六年前刚才发现,从此诸君始识得讲故事的朋友,《无猫国》要算中国第一本童话,然世界上第一本童话要推这本《玻璃鞋》,在四千年前已出现于埃及国内”云云,实乃不然,中国虽古无童话之名,然实固有成文之童话,见晋唐小说,特多归诸志怪之中,莫为辨别耳。今略举数例,附以解说,俾知其本来意旨,与荒唐造作之言,固自有别。用童话者,当上采古籍之遗留,下集口碑所传道,次更远求异文,补其缺少,庶为富足,然而非所可望于并代矣。

其一吴洞“南人相传,秦汉间有洞主吴氏,土人呼为吴洞,娶两妻。一妻卒,有女名叶限,少慧,善淘金,父爱之,未几父卒,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时尝得一鳞,二寸余,赪鬐金目,遂潜养于盆水,日日长,易数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辄沉以食之。女至池,鱼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复出,其母知之,每伺之,鱼未尝见也。因诈女曰,尔无劳乎,吾为尔新其襦,乃易其敝衣,令汲于他泉,计里数里也,母徐衣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鱼,鱼即出首,即斤杀之。鱼已长尺余,膳其肉,味倍常鱼,藏其骨于郁栖之下。逾日,女至向池,不复见鱼矣,乃哭于野,忽有人披发粗衣,自天而降,慰女曰,尔无哭,尔母杀尔鱼矣,骨在粪下,尔归可取鱼骨,藏于室,所须第祈之,当随尔也。女用其言,金玑衣食随欲而具。及洞节,母往令女守庭果,女伺母行远,亦往,衣翠纺上衣,蹑金履,母所生女认之,谓母曰,此甚似姊也。母亦疑之,女觉,遽反,遂遗一只履,为洞人所得。母归,但见女抱庭树眠,亦不之虑。其洞邻海岛,岛中有国名陀汗,兵强,王数十岛,水界数千里,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国主得之,命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减一寸,乃令一国妇人履之,竟无一称者。其轻如毛,履石无声。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锢而拷掠之,竟不知所从来,乃以是履弃之于道旁,即遍历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叶限,令履之而信。叶限因衣翠纺衣,蹑履而进,色若天人也。始具事于王,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其母及女即为飞石击死,洞人哀之,埋于石坑,命曰懊女冢。洞人以为禖祀,求女必应。陀汗王至国,以叶限为上妇。一年,王贪求祈于鱼骨,宝玉无限,逾年不复应,王乃葬鱼骨于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为际。至征卒叛时,将发以赡军,一夕为海潮所沦。成式旧家人李士元所说,士元本邕州洞中人,多记得南中怪事。”

按右《支诺皋》所载,在世界童话中属灰娘式。坊本《玻璃鞋》即其一种,辛特利者译言灰娘,今叶限之名谊虽不详,然其本末则合一也。中国童话当以此为最早。埃及传说今存者八篇未见此事,二世纪时埃利阿诺著史,中曾言希腊妓罗陀比思浴川中,其屐为鹰衔去,坠埃及王怀中,物色得之为妃,略近似耳。今世流传本始为法人贝洛尔所录,在十七世时,故柯古此篇应推首唱也。

此类童话中,恒有一物阴为女助,如牛马鸟蛇等,今则为一鱼。在蛮荒传说,其物即为女母,或母死后所化,或墓上物,盖太初信仰,物我等视,异类相偶,常见其说,灵魂不灭,易形复活,不昧前因,佑其后世,此第二说之所本也。逮文化渐进,以异闻骇俗,则为之删改,如德国灰娘中,女以母墓木上白鸽之助,得诸衣饰,法国为女之教母,乃神女也。《玻璃鞋》本其说而线索中脱,乃觉兀突,吴洞之鱼当为母所化,观后母之刻意谋杀可见,否者或以图滕意谊,与死者有神秘之关系,而原本缺之,殆前传闻异词之故与。

执履求女,各本皆同,其履或丝或金,或为玻璃,亦有以金环或一缕发为证,物色得之者。感应魔术有以分及全之法,凡得人一物者,即得有其一身,故生此式,又其发者以表颜色之美,其环或履者,以表手足之美,初无所异,埃及王得履,令求主者,曰屐主必美妇人,以有是美足也。吴洞述求女及禁治洞人,又祈鱼骨等,事较繁细,盖传说交错,非粹纯童话,当系本土世说,而柯古杂述之者耳。

其二旁“新罗国有第一贵族金哥,其远祖名旁。有弟一人,甚有家财,其兄旁因分居,乞衣食。国人有与其隙地一亩,乃求蚕谷种于弟,弟蒸而与之,不知也。至蚕时,有一蚕生焉,日长寸余,居旬大如牛,食数树叶不足,其弟知之,伺间杀其蚕。经日四方百里内蚕飞集其家,国人谓之巨蚕,意其蚕之王也,四邻共缲之不尽。谷唯一茎植焉,其穗长尺余,旁守之,忽为鸟所折衔去,旁逐之,上山五六里,鸟入一石罅,日没径黑,旁因止石侧。至夜半月明,见群小儿赤衣共戏,一小儿云,尔要何物。一曰,要酒。小儿露一金锥子击石,酒及尊悉具。一曰,要食。又击之,饼饵羹炙罗于石上。良久,饮食而散,以金锥插于石罅。旁大喜,取其锥而还,所欲随击而办,因是富侔国力,常以珠玑赡其弟。弟方始悔其前所欺蚕谷事,仍谓旁试以蚕谷欺我,我或如兄得金锥也。旁知其愚,谕之不及,乃如其言。弟蚕之,止得一蚕,如常蚕。谷种之,复一茎,植焉,将熟,亦为鸟所衔,其弟大悦,随之入山,至鸟入处,遇群鬼怒曰,是窃余金锥者。乃执之,谓曰,尔欲为我筑糠三板乎,欲尔鼻长一丈乎。其弟请筑糠三板,三日饥困不成,求哀于鬼,乃拔其鼻,鼻如象而归。国人怪而聚观之,惭恚而卒。其后,子孙戏击锥求狼粪,因雷震,锥失所在。”

右亦《支诺皋》所载,此类童话多出一型,大抵一人得利,他人从而效之,乃至失败,颇有滑稽之趣。日本童话有《舌切雀》,言翁媪畜一雀,一日雀食浆衣粉糊,媪剪其舌斥之去,翁归往寻之,至雀居,大见款待,临行以葛笼为赠,翁择其轻者,中皆珍宝,媪欣羡亦往,负重者归,半途笼启,妖魔悉出,惊恐逃回,改行为善。此他又有《花笑翁》及《瘤取》皆近似,而《瘤取》一篇尤妙。有翁病瘤,入山樵采,遇大风雨,匿树穴中,及雨霁忽闻人声,有鬼方酒宴,翁为所见,出而跳舞,鬼大悦,命次日更来,取其瘤为质。邻翁亦有瘤,明日往舞甚拙,鬼怒,以瘤加其颊,乃负两瘤而归。与旁弟之鼻长一丈,皆多谐趣,可相仿佛也。

越中童话亦有雀折足一篇云,有媪见雀折足坠地,养之及愈纵去,雀衔南瓜子一粒来,媪种之,结一瓜,剖之皆黄金。邻媪折雀足,亦养之,雀报以瓜子,亦得一实,内乃粪秽。仿佛有彰善瘅恶之思,意东亚受佛教影响,故为独多,如衔环赠珠之类,见诸传记。欧洲亦有此式童话,大抵用诸季女式中,鲜有以翁媪作主人者,或亦因思想之异,东方固多趣于消极与。

旁金锥为民俗中习见之物,中国俗信如意聚宝盆,正其著例。儿时闻童话,有石臼投物其中,越夕辄满,一夕邻妇误以鸡笼置臼上,粪屑坠落,次日臼满鸡粪,后遂不验。各国传说,或案或磨或箱不一,率能随意取物,用之不竭,盖原人所求首在衣食,而得滋不易,自尔生此思想。日本财神大黑天手持小槌,正与金锥类,又狂言《鬼之槌》一篇中,亦言鬼有隐身蓑笠及小槌,可如意求酒食也。

其三女雀“姑获鸟,夜飞昼藏,盖鬼车类,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名为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钩星,一名隐飞鸟。无子,喜取人子养为子,人养小儿不可露其衣,此鸟度即取儿也,以血点其衣为验,故世人名为鬼鸟。昔豫章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人,不知是鸟,匐匍往,先得其所解毛衣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走就毛衣,衣之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令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取衣飞去,后以衣迎三女,三女得衣,亦飞去。”

右见郭氏《玄中记》,《太平御览》所引《搜神记》同,但作豫章新喻县,又《水经注》引《玄中记》,阳新男子于水次得女雀,遂与共居,生二女,悉衣羽而去。日本《近江风土记》载,近江男子伊香刀美见八天女浴川中,潜取羽衣一枚藏之,女遂留为夫妇,后得衣飞去。欧洲有鹄女传说,大致相同。其根本思想即出于精灵信仰及感应魔术,盖形隔神通,故人兽可接,衣入人手则去住因之。或言古人多信怪鸟,因生此想,观上言姑获鸟信仰可见。然此种传说不仅限于鸟类,多有走兽鳞介化为人者,大抵原出于一,第以风土所习,斯生变化,山居者言禽,水居者言鱼,就各所见者而已。且审《玄中记》鬼鸟似别一事,殆因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二语,而联引言之。今绍兴亦忌小儿衣夜露,谓九头鸟过颈血滴衣,令儿夭殇,即所云以血点其衣为验。日本亦谓常令儿夜啼,但不言何鸟,故意鬼鸟与豫州女雀传说未必相涉也。

越中又有螺女传说,言有农人畜田螺于缸中,每自田间归,则饮食毕具,异而伺之,有女自缸中出,为洒扫作食,既为所见,遂留不去,今儿歌尚有“嚗嚗嚗,你那娘个田螺壳”之句,此即介类为人者也。此类童话,初由人力作合,而实有无限之势力隐伺其后,如失衣而女住,得衣而女去。盖民俗学中禁制,其律本于宗教,设立约束,逾越则败,中国有破法之说,殆亦其一例与。

此外尚有马头娘,槃瓠,又刘阮天台,烂柯诸事,皆属世说范围,故今不及论焉。其言童话种类及与教育之关系,可检《童话略论》诸篇也。

儿歌之研究

儿歌者,儿童歌讴之词,古言童谣。《尔雅》,“徒歌曰谣”。《说文》,注云,“从肉言,谓无丝竹相和之歌词也。”顾中国自昔以童谣比于谶纬,《左传》庄五年杜预注,“童龀之子,未有念虑之感,而会成嬉戏之言,似或有冯者,其言或中或否,博览之士,能惧思之人,兼而志之,以为鉴戒,以为将来之验,有益于世教。”又论童谣之起原,《晋书·天文志》,“凡五星盈缩失位,其精降于地为人,荧惑降为童儿,歌谣游戏,吉凶之应,随其众告。”又《魏书·崔浩传》,“太史奏荧惑在匏瓜星中,一夜忽然亡失,不知所在,或谓下入危亡之国,将为童谣妖言。”《晋书·五行志》且记事以实之。(以荧惑为童谣主者,盖望文生义,名学所谓“丐词”也。)自来书史纪录童谣者,率本此意,多列诸五行妖异之中。盖中国视童谣,不以为孺子之歌,而以为鬼神冯托,如乩卜之言,其来远矣。

占验之童谣,实亦儿歌之一种,但其属词兴咏,皆在一时事实,而非自然流露,泛咏物情,学者称之曰历史的儿歌。日本中根淑著《歌谣字数考》,于子守歌外别立童谣一门,其释曰,“支那周宣王时童女歌,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为童谣之起原,在我国者以《日本纪》中皇极纪所载歌为最古,次见于齐明天智等纪,及后世记录中。其歌皆咏当时事实,寄兴他物,隐晦其词,后世之人鲜能会解。故童谣云者,殆当世有心人之作,流行于世,驯至为童子之所歌者耳。”中国童谣当亦如是。儿歌起原约有二端,或其歌词为儿童所自造,或本大人所作,而儿童歌之者。若古之童谣,即属于后者,以其有关史实,故得附传至于今日,不与寻常之歌同就湮没也。

凡儿生半载,听觉发达,能辨别声音,闻有韵或有律之音,甚感愉快。儿初学语,不成字句,而自有节调,及能言时,恒复述歌词,自能成诵,易于常言。盖儿歌学语,先音节而后词意,此儿歌之所由发生,其在幼稚教育上所以重要,亦正在此。西国学者,搜集研究,排比成书,顺儿童自然发达之序,依次而进,与童话相衔接,大要分为前后两级,一曰母歌,一曰儿戏。母歌者,儿未能言,母与儿戏,歌以侑之,与后之儿自戏自歌异。其最初者即为抚儿使睡之歌,以啴缓之音作为歌词,反复重言,闻者身体舒懈,自然入睡。观各国歌词意虽殊,而浅言单调,如出一范,南法兰西歌有止言睡来睡来,不著他语,而当茅舍灯下,曼声歌之,和以摇篮之声,令人睡意自生。如越中之抚儿歌,亦止宝宝肉肉数言,此时若更和以缓缓纺车声,则正可与竞爽矣。次为弄儿之歌。先就儿童本身,指点为歌,渐及于身外之物。北京有十指五官及足五趾之歌,(见美国何德兰编译《孺子歌图》)越中持儿手,以食指相点,歌曰:“斗斗虫,虫虫飞,

飞到何里去?

飞到高山吃白米,

吱吱哉!”

与日本之“拍手”(Chchi Chochi),英国之“拓饼”(Pat a Cake),并其一例,其他指戏皆属之。又如点点窝螺,车水咿哑喔,×××到外婆家,打荞麦,亦是。又次为体物之歌,率就天然物象,即兴赋情,如越之鸠鸣燕语,知了唶唶叫,火萤虫夜夜红。杭州亦有之,云:“火焰虫,的的飞,

飞上来,飞下去。”

或云“萤火萤火,你来照我!”甚有诗趣。北京歌有喜儿喜儿买豆腐,小耗子上灯台,《北齐书》引童谣羊羊吃野草,《隋书》之可怜青雀子,又狐截尾,《新唐书》之燕燕飞上天,皆其选也。复次,为人事之歌。原本世情,而特多诡谲之趣,此类虽初为母歌,及儿童能言,渐亦歌之,则流为儿戏之歌,如越中之喜子窠,月亮弯弯,山里果子联联串,是也。

儿戏者,儿童自戏自歌之词。然儿童闻母歌而识之,则亦自歌之。大较可分为三,如游戏,谜语,叙事。儿童游戏,有歌以先之,或和之者,与前弄儿之歌相似,但一为能动,一为所动为差耳。《北齐书》,“童戏者好以两手持绳,拂地而却上跳,且唱曰,高末!”即近世之跳绳。又《旧唐书》,“元和小儿谣云,打麦打麦三三三,乃转身曰,舞了也!”《明诗综》,“正统中京师群儿连臂呼于涂曰,正月里,狼来咬猪未?一儿应曰,未也,循是至八月,则应曰,来矣!皆散走。”皆古歌之仅存者。今北方犹有拉大锯,翻饼,烙饼,碾磨,糊狗肉,点牛眼,敦老米等戏,皆有歌佐之。越中虽有相当游戏,但失其词,故易散失,且令戏者少有兴会矣。

越中小儿列坐,一人独立作歌,轮数至末字,其人即起立代之,歌曰:“铁脚斑斑,斑过南山,

南山里曲,里曲弯弯,

新官上任,旧官请出!”

此本决择歌,但已失其意而为寻常游戏者。凡竞争游戏,需一人为对手,即以歌别择,以末字所中者为定,其歌词率隐晦难喻,大抵趁韵而成。《明诗综》纪童谣云,“狸狸斑斑,跳过南山,南山北斗,猎回界口,界口北面,二十弓箭。”朱竹垞《静志居诗话》云,“此余童稚日偕闾巷小儿联臂踏足而歌者,不详何义,亦未有验。”考《古今风谣》,“元至正中燕京童谣,脚驴斑斑,脚踏南山,南山北斗,养活家狗,家狗磨面,三十弓箭。”实即同一歌词而转讹者。盖儿歌重在音节,多随韵接合,义不相贯,如一颗星,及天里一颗星树里一只鹰,夹雨夹雪冻杀老鳖等,皆然,儿童闻之,但就一二名物,涉想成趣,自感愉悦,不求会通,童谣难解,多以此故。唯本于古代礼俗,流传及今者,则可以民俗学疏理,得其本意耳。

谜语者,古所谓隐,断竹续竹之谣,殆为最古。今之蛮荒民族犹多好之,即在欧亚列国,乡民妇孺,亦尚有谜语流传,其内容仿佛相似。菲列滨土人钓钩谜曰,“悬死肉,求生肉”,与“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之隐弹丸同一思路。又犬谜曰,“坐时身高立时低”,乃与绍兴之谜同也。近人著《棣萼室谈虎》曰,“童时喜以用物为谜,因其浅近易猜,而村妪牧竖恒有传述之作,互相夸炫,词虽鄙俚,亦间有可取者。”但亦未举载。越中谜语之佳者如稻曰:“一园竹,细簇簇。

开白花,结莲肉。”

蜘蛛曰:“天里一只,

里一只蟹。”

眼曰:“日里忙忙碌碌,

夜里茅草盖屋。”

皆体物入微,惟思奇巧。幼儿知识初启,索隐推寻,足以开发其心思,且所述皆习见事物,象形疏状,深切著明,在幼稚时代,不啻一部天物志疏,言其效益,殆可比于近世所提倡之自然研究欤。

叙事歌中有根于历史者,如上言史传所载之童谣,多属于此。其初由世人造作,寄其讽喻,而小儿歌之,及时代变易,则亦或存或亡,淘汰之余,乃永流传,如越谣之“低叭低叭,新人留带”,范啸风以为系宋末元初之谣,即其一例。但亦当分别言之,凡占验之歌,不可尽信,如“千里草何青青”之歌董卓,“小儿天上口”之歌吴元济,显然造作,本非童谣,又如“燕燕尾涎涎”本为童谣,而后人傅会其事,皆篝火狐鸣之故智,不能据为正解。故叙事童谣者,事后咏叹之词,与谶纬别也。次有传说之歌。以神话世说为本,特中国素少神话,则此类自鲜。越中之“嚗嚗嚗”歌,其本事出于螺女传说,余未之见。又次为人事之歌。其数最多,举凡人世情事,大抵具有,特化为单纯,故于童心不相背戾。如婚姻之事,在儿童歌谣游戏中数见不鲜,而词致朴直,妙在自然。如北京谣云:“檐蝙蝠,穿花鞋,

你是奶奶我是爷。”

英国歌云:“白者百合红蔷薇,

我为王时汝为妃。

迷迭碧华芸草绿,

汝念我时我念若。”

皆其佳者。若淫词佚意,乃为下里歌讴,非童谣本色。如《天籁》卷一所载,“石榴花开叶儿稀”,又“姐在房里笑嬉嬉”皆是。盖童谣与俗歌本同源而枝流,儿童性好模拟,诵习俗歌,渐相错杂,观其情思句调,自可识别。如“石榴花开叶儿稀,打扮小姐娘家嬉”,是固世俗山歌之调,盖童谣之中虽间有俚词,而决无荡思也。

古今童谣之佳者,味覃隽永,有若醇诗。北京儿歌云:“一阵秋风一阵凉,

一场白露一场霜,

严霜单打独根草,

蚂蚱死在草根上。”

则宛然原人之歌。《隋书》童谣云:“黄斑青骢马,

发自寿阳涘,

来时冬气末,

去日春风始。”

有三百篇遗意。故依民俗学,以童歌与民歌比量,而得探知诗之起源,与艺术之在人生相维若何,犹从童话而知小说原始,为文史家所不废。《玉台新咏》《乐府诗集》多所采录,汉时之大麦谣,城上乌最胜,宋长白盛称之,是盖与乐府一矣。若在教育方面,儿歌之与蒙养利尤切近。自德人弗勒贝尔唱自力活动说以来,举世宗之。幼稚教育务在顺应自然,助其发达,歌谣游戏为之主课,儿歌之诘屈,童话之荒唐,皆有取焉,以尔时小儿心思,亦尔诘屈,亦尔荒唐,乃与二者正相适合,若达雅之词,崇正之义,反有所不受也。由是言之,儿歌之用,亦无非应儿童身心发达之度,以满足其喜音多语之性而已。童话游戏,其旨准此。迨级次逮进,知虑渐周,儿童之心,自能厌歌之诘屈,话之荒唐,而更求其上者,斯时进以达雅之词,崇正之义,则翕然应受,如石投水,无他,亦顺其自然之机耳。今人多言幼稚教育,但徒有空言,而无实际,幼稚教育之资料,亦尚缺然,坊间所为儿歌童话,又芜谬不可用。故略论儿歌之性质,为研究教育者之一助焉。儿童的文学

一九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在北平孔德学校演讲

今天所讲儿童的文学,换一句话便是“小学校里的文学”。美国的斯喀特尔(H. E. Scudder)麦克林托克(P. L. Maclintock)诸人都有这样名称的书,说明文学在小学教育上的价值,他们以为儿童应该读文学的作品,不可单读那些商人杜撰的读本。读了读本,虽然说是识字了,却不能读书,因为没有读书的趣味。这话原是不错,我也想用同一的标题,但是怕要误会,以为是主张叫小学儿童读高深的文学作品,所以改作今称,表明这所谓文学,是单指“儿童的”文学。

以前的人对于儿童多不能正当理解,不是将他当作缩小的成人,拿“圣经贤传”尽量的灌下去,便将他看作不完全的小人,说小孩懂得甚么,一笔抹杀,不去理他。近来才知道儿童在生理心理上,虽然和大人有点不同,但他仍是完全的个人,有他自己的内外两面的生活。儿童期的二十几年的生活,一面固然是成人生活的预备,但一面也自有独立的意义与价值;因为全生活只是一个生长,我们不能指定那一截的时期,是真正的生活。我以为顺应自然生活各期,——生长,成熟,老死,都是真正的生活。所以我们对于误认儿童为缩小的成人的教法,固然完全反对,就是那不承认儿童的独立生活的意见,我们也不以为然。那全然蔑视的不必说了,在诗歌里鼓吹合群,在故事里提倡爱国,专为将来设想,不顾现在儿童生活的需要的办法,也不免浪费了儿童的时间,缺损了儿童的生活。我想儿童教育,是应当依了他内外两面的生活的需要,适如其分的供给他,使他生活满足丰富,至于因了这供给的材料与方法而发生的效果,那是当然有的副产物,不必是供给时的唯一目的物。换一句话说,因为儿童生活上有文学的需要,我们供给他,便利用这机会去得一种效果,——于儿童将来生活上有益的一种思想或习性,当作副产物,并不因为要得这效果,便不管儿童的需要如何,供给一种食料,强迫他吞下去。所以小学校里的文学的教材与教授,第一须注意于“儿童的”这一点,其次才是效果,如读书的趣味,智情与想像的修养等。

儿童生活上何以有文学的需要?这个问题,只要看文学的起源的情形,便可以明白。儿童那里有自己的文学?这个问题,只要看原始社会的文学的情形,便可以明白。照进化说讲来,人类的个体发生原来和系统发生的程序相同:胚胎时代经过生物进化的历程,儿童时代又经过文明发达的历程;所以儿童学(Paidologie)上的许多事项,可以借了人类学(Anthropologie)上的事项来作说明。文学的起源,本由于原人的对于自然的畏惧与好奇,凭了想像,构成一种感情思想,借了言语行动表现出来,总称是歌舞,分起来是歌,赋与戏曲小说。儿童的精神生活本与原人相似,他的文学是儿歌童话,内容形式不但多与原人的文学相同,而且有许多还是原始社会的遗物,常含有野蛮或荒唐的思想。儿童与原人的比较,儿童的文学与原始的文学的比较,现在已有定论,可以不必多说;我们所要注意的,只是在于怎么样能够适当的将“儿童的”文学供给与儿童。

近来有许多人对于儿童的文学,不免怀疑,因为他们觉得儿歌童话里多有荒唐乖谬的思想,恐于儿童有害。这个疑惧本也不为无理,但我们有这两种根据,可以解释他。

第一,我们承认儿童有独立的生活,就是说他们内面的生活与大人不同,我们应当客观地理解他们,并加以相当的尊重。婴儿不会吃饭,只能给他乳吃;不会走路,只好抱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精神上的情形,也正同这个一样。儿童没有一个不是拜物教的,他相信草木能思想,猫狗能说话,正是当然的事;我们要纠正他,说草木是植物猫狗是动物,不会思想或说话,这事不但没有什么益处,反是有害的,因为这样使他们的生活受了伤了。即使不说儿童的权利那些话,但不自然的阻遏了儿童的想像力,也就所失很大了。

第二,我们又知道儿童的生活,是转变的生长的。因为这一层,所以我们可以放胆供给儿童需要的歌谣故事,不必愁他有什么坏的影响,但因此我们又更须细心斟酌,不要使他停滞,脱了正当的轨道。譬如婴儿生了牙齿可以吃饭,脚力强了可以走路了,却还是哺乳提抱,便将使他的胃肠与脚的筋肉反变衰弱了。儿童相信猫狗能说话的时候,我们便同他们讲猫狗说话的故事,不但要使得他们喜悦,也因为知道这过程是跳不过的——然而又自然的会推移过去的,所以相当的对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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