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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8 14:3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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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克里斯蒂·高登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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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兽世界·战争罪行

魔兽世界·战争罪行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魔兽世界·战争罪行

作者:(美)克里斯蒂·高登

译者:李 镭

版式设计:李向宇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05-01

ISBN:9787513314480

本书由新星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

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

公司制作与发行。·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致:肖恩·科普兰非凡的历史学家,感谢他给予我的所有迅速而且极有帮助的回应和鼓舞,以及对我的工作的热心支持。谢谢你,好朋友!序  言

德拉诺。

这是兽人的出生之地。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这里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心目中唯一的家。他出生在这里,在纳格兰,这个世界最美丽葱翠的地方。在这里,他曾经罹患红色斑疹,曾经因为自己父亲——格罗姆·地狱咆哮的行为而羞愧地低垂下高傲的头颅。当德拉诺被恶魔的法力所污染,加尔鲁什曾反对父亲所做的种种事迹,甚至耻于拥有地狱咆哮的血脉。直到部落大酋长萨尔告诉他,尽管他的父亲可能是第一个接受恶魔诅咒的人,但格罗姆也为了结束这一诅咒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德拉诺。加尔鲁什离开这里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对于艾泽拉斯的部落,他的心中充满了炽烈的自豪感和热爱之心。为了保护自己的新家园,他曾与巫妖王的恐怖大军进行连番血战。

现在,他回来了。

这个世界和他离开时的记忆已经全然不同了。那时,这里充斥着恶魔能量,野生动物稀少而且病弱。不,这里已经重新变成他儿时的世界,那个无比美丽的世界。

一时之间,加尔鲁什只是静静地站立着。他强悍的身躯上有着和父亲同样的文身。现在,这片文身正逐渐舒展开来——他向太阳仰起头,用力吸进洁净甜美的空气。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但这又的确是真的。

在这个地方,还发生了另外一件更加不真实、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加尔鲁什的眼前,父亲的形象突然闪烁着凭空出现。格罗姆·地狱咆哮在微笑,他的皮肤也恢复成了棕色。

加尔鲁什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此刻,他不是大酋长,不是部落的英雄,不是悍勇无畏的战士。他只是一个年轻人,看着自己早已去世的父亲——一位他以为再不会相见的亲人。“父亲!”他高喊一声,跪倒下去,心中激荡着无比强烈的感情,“我回家了。我回到了我们的出生之地。请原谅我曾对您的怀疑!”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加尔鲁什抬起头,看到了格罗姆的脸。加尔鲁什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以您之名做了很多事。我自己的名字也已经被部落所热爱,被联盟所恐惧。您……您是否知道我做的一切?您是否能告诉我,父亲,您为我感到骄傲吗?”

格罗姆·地狱咆哮张开嘴,想要说话。但一阵金属敲击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格罗姆消失了。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猛然惊醒,就像以往一样。“早晨好,加尔鲁什。”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你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后退。”

如果狱卒能够多等片刻,加尔鲁什就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在他的生命中,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他,也在驱策着他。他真希望自己能用双手掐死这个打扰他的熊猫人。现在这个家伙和蔼可亲的样子反而让加尔鲁什感到格外恼火。

但在表面上,加尔鲁什依旧保持着彻底的平静。这时他正和衣躺在权充床铺的毛皮上,身上还穿着带兜帽的斗篷。他站起身,向后退去,尽可能远离那个带着铁窗框、闪烁着紫罗兰色光彩的八角形窗口,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站在窗口对面的是一名身穿花卉图案长袍的法师。她走上前,开始念诵咒语。窗口处的光芒消失了。她闪到一旁,另外两名熊猫人走了过来。他们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其中一个紧紧盯着加尔鲁什,另一个则将茶和各种包子从紧贴地面的一个细长开口中推进牢房,随后站起身,示意加尔鲁什能够来拿食盘了。

但牢房中的兽人并没有这样做。“我的死刑将在何时执行?”加尔鲁什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的命运还没有被最终决定。”双胞胎狱卒中的一个说道。

加尔鲁什想要将那盘食物从窗口扔出去。或者,如果他的动作足够快,跳得足够远,就能用有力的大手攥住那个混蛋的脖子,让他没办法再用这种假笑来折磨自己。而那个会法术的小女人可能根本来不及阻止自己。但这两件事,加尔鲁什都没有做。他只是端着食盘,镇定若素地走回到毛皮床铺旁,坐了下去。

法师恢复了紫色的囚禁力场之后,就和两名狱卒一同离开了。加尔鲁什听到了他们走上斜坡的脚步声和牢门关闭的沉重撞击声。

你的命运还没有被最终决定。以先祖之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第 一 章Chapter 1“真难以想象,如此美丽宁静的地方,竟然关押着这样一个怪物。”在通向白虎寺的路上,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女士喃喃地说着。她、蓝龙卡雷苟斯、游侠将军温蕾萨·风行者和瓦里安·乌瑞恩国王一同乘坐在一辆车上。拉车的是一头步伐稳健的牦牛。它油亮光滑的皮毛显然是刚刚被洗刷过。为了表达对这四位贵客的尊重,车上铺满了色彩光鲜的丝绸软垫,不过四人一路上并没有经受任何颠簸。“他根本不配得到这样的待遇。”温蕾萨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瓦里安,“你不应该阻止古伊尔杀死他,陛下。对这个怪物,死亡才是唯一的公正。和他的所作所为相比,即便是死亡也可以算作一种仁慈了。”

游侠将军的评判异常严厉。吉安娜却不能因此而责备她。现在,就连吉安娜自己的心中也充满了悲痛和愤怒。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一手造成了塞拉摩城邦的沦亡。不,用“沦亡”来形容那场灾难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那座城市已经彻底湮灭了。数以千计的人失去生命,转瞬之间,灾难已然降临,一切都灰飞烟灭。这全都是因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罪行。这个曾经的部落大酋长欺骗了联盟最优秀的数位统帅,诱使他们齐聚在塞拉摩,准备进行一场面对面的战役。他却将一颗法力炸弹丢进了那座城市的正中心。他从蓝龙军团那里偷得的一件宝物大幅度强化了那枚炸弹的能量。爆炸范围内没有留下一个活物。吉安娜摇摇头,将那些可怕的记忆推到一旁。她不愿去回想那些被她深爱着的人们死亡时的惨状。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再也无法成为塞拉摩的统治者了。

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让吉安娜的意识跳回到现实。她抬起头,看着蓝龙卡雷苟斯。他是吉安娜在这场灾难中遇见的一个美丽的意外。如果不是他前往塞拉摩,请求吉安娜帮助他找回聚焦之虹,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相见。但如果说是这场战争给吉安娜带来了一位爱侣,那么它同时也生生夺走了温蕾萨·风行者的挚爱。大法师罗宁曾经是吉安娜之前的肯瑞托领袖。当时,他就站在塞拉摩的中心。为了在最大限度上抑制法力炸弹的破坏力,他将那枚炸弹引向了自己。同时,他将吉安娜推入传送门,让她脱离了危险。吉安娜、温蕾萨、暗夜精灵珊蒂斯·羽月和几名珊蒂斯的哨兵是那场劫难中仅余的幸存者。

温蕾萨,这位银色盟约的领导者肯定还没有从那场灾难中恢复过来——可能永远也无法恢复了。她一直都是个心志坚强、说话坦率的人。而现在,她很少会说话。她的心中充满了恨意,就如同诺森德寒冷刺骨的坚冰。感谢圣光,每当她提及她的双胞胎儿子吉拉玛尔和加拉丁的时候,那层坚冰才会融化少许。

如果是以前的瓦里安,可能会被温蕾萨的谴责所激怒,甚至大发雷霆。而现在,他只是说:“温蕾萨,你也许还是能如愿以偿。记住祝踏岚的承诺。”

古伊尔,也就是曾经的萨尔,前部落大酋长,现在的萨满组织——大地之环的领袖。在瓦里安阻止他以强大的毁灭之锤对加尔鲁什发动致命一击以后,加尔鲁什就被送到熊猫人这里进行看押。这是一个部落和联盟都信任的种族,而且他们同样受到了加尔鲁什的巨大伤害。影踪派掌门祝踏岚向所有人保证,加尔鲁什将受到审判,而这场审判会还所有人一个公道。那个兽人现在正被囚禁在白虎寺的地牢中,周围有重兵守卫。两天以前,天神雪怒的使者送来消息:“我们需要你们前来我的寺院。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命运将被决定。”

仅此而已。

每一位联盟的领导者都收到了同样的信。吉安娜已经在山脚下和几个熟人见过了面。他们都乘坐装饰一新的牛车前往熊猫人的庙宇。摄政女王茉艾拉·索瑞森——矮人同盟的三位领袖之一——正在激动地与一名从容不迫的熊猫人争吵着,一边还不停地用手指着身边的牛车。毫无疑问,她觉得这种车辆并不“符合”自己的王室身份。“我没有忘,”温蕾萨说道,“看样子,这对于那些天神们很重要。但如果这场该死的审判是这么重要,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飞到那座庙去?为什么要在这样的车上浪费时间?”“我们受到邀请来至此地。”卡雷说道,“如果他们愿意等我们这样慢慢上来,我们也应该有足够的耐心。毕竟这不是很长的一段路。”“一条龙自然会有足够的耐心。”温蕾萨说。“我就是我。”卡雷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温蕾萨的话而有所改变。吉安娜明白,卡雷苟斯就是卡雷苟斯,对此,她感到非常高兴。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许多需要理清的地方。

吉安娜想要在绣花软垫上坐稳一些,享受一下这段沿盘山小路缓缓而行的旅程。潘达利亚的大地上,和平与美丽无处不在。樱桃树绽放出粉红色的花朵。当微风吹过的时候,花瓣便在树枝上轻轻抖动。几尊白虎雕像拱卫着样式优雅的第一道山门。山路从这里开始变得更加陡峭了。随着牛车继续向上,空气变得寒冷起来。吉安娜很庆幸一路上都有火盆散发出阵阵暖意的陪伴。同时,她也用斗篷裹紧了自己纤细的肩膀。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初雪。越往高处,积雪就变得越厚。吉安娜从内心深处产生出一种轻松闲适的感觉。就在这时,她明白了:无数次施放法术的经验让她懂得了精神的集中和意志的坚定是多么重要。而现在,天神们正在以他们的方式让客人们有机会进入这样的状态。悠闲地乘车行于山路之上,眺望远处的屋宇,沉浸在美好平静的世界之中,吉安娜和她的同伴们终于有机会能将日常琐事放到一旁,让自己的精神世界焕然一新。她深吸了一口气,嗅着淡淡的樱桃花香,一点点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她和卡雷苟斯都是面向后坐着,所以吉安娜没有看到是什么让温蕾萨美丽的面容突然布满了阴云,让瓦里安绷紧了嘴唇。这时,牛车猛然停在了第一道摇摇晃晃的索桥前面。那名高等精灵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腰间,才想起他们被请求不要带武器上山,只得将手狠狠攥成了拳头。“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温蕾萨狠狠地问道。然后,她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嗯,加尔鲁什曾经是他们的头领。我想,他们的确应该亲耳听到对他的判决。”

吉安娜在座位上转过头。现在,她能看到白虎寺前的广场了。她的眼睛也不由得稍稍睁大了一些。这时她才突然想到,现在联盟的领袖们将再次齐集一堂——就像在加尔鲁什密谋攻击塞拉摩时一样。这让她立时心头一紧。而这次不同的是,受到邀请的不仅是联盟领袖,还有部落的首领们。蓝色皮肤的巨魔沃金当然在场。现在他成了部落的新任大酋长,地位与瓦里安相当。他能比兽人更好一些吗?还是更坏?这有关系吗?部落的前任大酋长萨尔——现在他已经恢复了自己出生时的名字,古伊尔——曾经竭力想要遏止部落对于暴力的渴求,但就算是他也没能成功。

正当吉安娜想到古伊尔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发现了那名兽人萨满。古伊尔的身边还站着他的伴侣阿格娜。那名女兽人的怀中还抱着一只小包袱。

古伊尔的儿子。

吉安娜早已听说古伊尔当了父亲。而且还有消息说,阿格娜又怀孕了。如果是在不久以前,吉安娜一定会受到邀请,去抱抱这个小家伙。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古伊尔这时正在审视新来的这些人。他那双像吉安娜一样呈现湛蓝颜色的眼睛看到了吉安娜。

愤怒和不快涌入吉安娜的心头。她将头别向一旁。

希望能转移一下注意力的吉安娜看到了众位首领之中最高大的一个——贝恩·血蹄。除了古伊尔以外,贝恩曾是部落中唯一可以被吉安娜视为朋友的领袖。加尔鲁什杀害了这位牛头人的父亲凯恩。当恐怖图腾的牛头人进攻雷霆崖的时候,那个前部落大酋长却又袖手旁观。无法从部落得到援助的贝恩为了对抗玛加萨,不得不向吉安娜求援。吉安娜立刻接受了他的请求。为了报答吉安娜的恩情,贝恩后来警告她,塞拉摩即将遭受部落的攻击。当然,那时贝恩也以为对塞拉摩的进攻会是一次常规性的战斗。他并不知道聚焦之虹已经被窃,更不知道加尔鲁什残酷的灭绝计划。在吉安娜看来,她和贝恩之间已经两清了。

部落的另外几位领袖也都在这里。血精灵的洛瑟玛·塞隆,吉安娜之前刚刚被迫和他停战讲和。还有那个让人感到不快的地精贸易大王加里维克斯,正在不停地玩弄他那顶荒谬的大礼帽。

一名身穿僧袍的熊猫人向正在走下车子的众人鞠躬行礼。“尊贵的客人们,欢迎你们来到此地。这里唯有和平存在。你们将出席艾泽拉斯全部领袖的聚会。你们是否承诺,愿意依从这条规矩?”“我以为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见证正义的实现。”温蕾萨说道,但吉安娜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温蕾萨咬住了嘴唇,没有再说什么。自从丈夫去世以后,温蕾萨和吉安娜的关系就变得日渐密切。现在,也许只有这位肯瑞托的领导者能够压抑温蕾萨对部落的熊熊怒火了。“你应该明白,我们的心中并无和平可言。”吉安娜对那名武僧说道,“就像温蕾萨所说的那样,我们所有的只是痛苦、愤怒,以及对正义的渴望。不过,我个人不会在这里使用任何暴力。”

另外三个人也做了类似的回答,但温蕾萨在这样说的时候显得很是勉强。随后,熊猫人邀请他们跟随他走过摇摆的索桥,踏上巨大的中央石阶,向圆形大殿走去。

艾莎·云歌是第一批加入联盟的熊猫人。她站在白虎寺正门前,新来的人纷纷向她鞠躬。看到他们,她的眼中闪烁出喜悦的光彩。艾莎已经定居在暴风城,吉安娜却和她有一段日子不曾见过面了。“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艾莎逐一向客人们鞠躬,“谢谢你们。”“艾莎,”瓦里安说道,“你能否告诉我们,你们有些什么样的打算?”“我只知道联盟和部落各种族的领导者都被要求和平地来到这里,至尊天神们将做出某种决定。”艾莎回答道,“进入庙宇之后请保持安静,并请与你们的随从一同站在中央区的北边。天神们很快就到。”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声音今天却显得有些高亢,让人们能够感觉到她的紧张与担忧。这不是一个好迹象,但众人全都点头表示同意。

吉安娜低声问道:“季来了吗?”艾莎的脚步晃动了一下。正如同艾莎选择了联盟,季·火掌是第一位与部落结盟的熊猫人。这造成了两人之间的隔阂,直到加尔鲁什背叛了季,差一点将季置于死地。这两位熊猫人对彼此的深切关怀是显而易见的,但两人之间的未来仍不甚明朗。“他来了。”艾莎说,“至少现在我们是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对于我们两个都弥足珍贵。”她没有再说什么,吉安娜也没有逼她。这位大法师希望,也许这次审判能够让季认识到,他选择部落是一个错误。

白虎寺的规模异常宏大。整座寺庙的中心就是宏伟的圆形大殿。熊猫人武僧在这里接受训练,在雪怒的严格督导下成为武术大师。在巍峨壮丽的同时,这座神庙却并不给人以任何压迫感。也许是因为人们聚集在这里从不是为了见证死亡,只是想切磋技艺。

大殿的正门位于南方。大殿中,正对着大门的坐席区中央是一个两侧排列火盆的高大座椅。大殿的西侧、北侧和东侧都排列着旗帜。地板上有六只各自独立的青铜饰环,组成了一个大圆,圆心处是第七只更加厚重、微微深陷的青铜环。大殿的照明来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明亮灯盏,以及从敞开的大门外洒落进来的阳光。

已经有人先于他们进入了大殿。瓦里安的儿子安度因王子向他们大步走来,拥抱了父亲。吉安娜高兴地看到这两个不久之前关系还异常紧张的男人,现在他们终于能放下心防,把臂言欢了。安度因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的时间比他们之中任何人都要久。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众人纷纷理解地点点头。

依照熊猫人的要求,他们静静地来到高阶女祭司泰兰德·语风身边,她和哨兵部队的将军珊蒂斯·羽月是暗夜精灵的代表。德莱尼的年迈领袖维伦点头向他们致意。安度因站在了他的导师和挚友身边,其他人也纷纷找好自己的位置。吉尔尼斯的吉恩·格雷迈恩国王与大工匠格尔宾·梅卡托克一同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是茉艾拉、穆拉丁·铜须和弗斯塔德·蛮锤——矮人王国的三位统治者。

格雷迈恩选择了他的狼人形象。这种选择说明了很多问题。他是在告诉部落,联盟之中也有人能够理解更加原始的自然状态;同时也是在告诉他的联盟同伴,他对此并不感到耻辱。

大厅的右手边聚集着部落的代表。一看到他们,吉安娜立刻抿起了嘴唇。古伊尔的身边是他的老友兼顾问伊崔格,以及另一名年老的兽人。吉安娜记得他——瓦洛克·萨鲁法尔。他的儿子德拉诺什死在了天谴之门。后来,德拉诺什被巫妖王复活,又再一次倒在战场上——这一次,他才是真的死了。看上去,瓦洛克是一名刚强的战士,但他也是一位正在痛悼自己优秀儿子的父亲。

吉安娜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急速的吸气声,她转过头,顺着温蕾萨的目光望了过去。

一个身材苗条、动作优雅的影子飘进了白虎寺大殿。一眼望去,她很像是一名精灵弓箭手,但她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蓝灰色调,双眼闪动着红光,仿佛那两个眼眶中正在跃动着永不会熄灭的烈火。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被遗忘者的黑暗女王,温蕾萨的姐姐到了。第 二 章Chapter 2

贝恩·血蹄过去一直觉得,潘达利亚能够像莫高雷一样,抚平他烦乱焦躁的心绪。作为一名战士,他更是尊敬雪怒的神庙中这些拥有非凡技巧与力量的武者。但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无法排遣、难以克制的焦虑。

可以说,加尔鲁什对于部落所犯下的第一个大错就是他对牛头人的戕害——贝恩深深敬爱的父亲、伟大的凯恩·血蹄死在了加尔鲁什的手中。所有牛头人都在怀念着他。贝恩坚信,如果那是一场真正的mak’gora,一场一对一的、公平的决斗,凯恩一定能赢得胜利。杀死凯恩的不是比他更强的对手,而是毒药,虽然加尔鲁什并不知道自己的兵刃上被下了毒。

但加尔鲁什知道,玛加萨,那个对他的武器施加了“祝福”的萨满是与她的人民为敌的。那个兽人绝不应该信任一个忘记自己的根本,让自己的血脉蒙受耻辱的牛头人。因此就算加尔鲁什在这件事上是清白的,这可能也是昭示他日后心智变得扭曲、黑暗,并犯下种种无人能够否认的罪行的先兆。首先是塞拉摩毁于一旦,这段回忆至今都是贝恩梦中的一片阴影。然后是锦绣谷,那场灾难直接伤害了贝恩所深爱并崇敬的大地母亲。

那座山谷是由泰坦创造的,其中的和谐、富饶、勃勃生机和无限魅力几乎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在古老的魔古一族被击败之后,那座山谷就被封闭起来,由它的守卫者们精心照料。直到最近,联盟和部落才赢得了进入其中的权利。而每想及此,贝恩都会感到一阵苦涩。部落进入锦绣谷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力量的贪欲让加尔鲁什只用短短的时间就毁灭了那幅已经绵延无数个千年的美景。锦绣谷不复锦绣之象,一切欣欣向荣的生命都随风而逝,只余回忆。幸好,在煞魔被真正地打败之后,新的生命和希望已经回到了那座山谷中。

贝恩信任天神们。他相信天神的智慧与公正。

那么,他为何还要忧心忡忡?“我曾经对加尔鲁什说过,他将会清楚地看到是谁一箭射穿他的黑心。如果你像我一样有獠牙的话,现在一定已经把它们咬碎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

贝恩愣了一下。沃金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牛头人完全没有听到这位巨魔的脚步声。“没错,”贝恩说,“我的父亲曾教导过我何为荣誉与公正,但我却在盼望今天能在这里看到另一些事情,一些与父亲的教导全然不同的事情。”

沃金点点头。“就像人们在美酒节上常说的——守规矩些。”他轻笑了几声,“不管怎样,如果我们想要有一个清白的开始,就必须照瓦里安说的那样去做。加尔鲁什已经做了太多坏事,若他死了,我们不想让其余的兽人将他视作烈士,继续走上他的作恶之路。无论天神怎样判决,任何人都没有立场对他们的判决说三道四。”

贝恩转过头瞥了一眼古伊尔、伊崔格和瓦洛克·萨鲁法尔。古伊尔正用强健有力的臂膀,轻柔地抱着他和阿格娜的儿子杜拉卡。贝恩知道,古伊尔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惨遭杀害,所以古伊尔有着极大的决心,要亲手将他的孩子养育成人。凯恩也曾经是这样一位一直将儿子带在身边的父亲。不期然间,这个念头让贝恩想到了更多的父亲和儿子……格罗姆和加尔鲁什、凯恩和贝恩、古伊尔和杜拉卡、泰瑞纳斯和阿尔萨斯、瓦洛克和德拉诺什·萨鲁法尔。也许大地母亲正是用这个关于轮回的主题来提醒世人,这是一种多么深刻的关系,它又能造就多么巨大的善良或邪恶。“希望你是对的。”贝恩对沃金说道,“当初正是古伊尔把权力交给了加尔鲁什。而萨鲁法尔心中则充满了愤怒。”

沃金耸耸肩。“他们是兽人,而且都是坚守荣誉的兽人。真正让我担心的是那家伙——说到恨,肯定没有人比黑暗女王懂得更多。而她就跟她的恨一样,散发着冰寒的气息。”

贝恩看着希尔瓦娜斯。黑暗女王显得无比孤傲。大多数领袖都有本族的重要人物跟随。贝恩的身边就有卡多尔·云歌——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这位萨满曾经给过他许多慰藉;还有佩里斯·雷蹄,他最信任的远行者。希尔瓦娜斯的身边总是会跟随着她的瓦格里。那些亡灵生物曾经是阿尔萨斯的忠实奴仆,现在她们改为侍奉希尔瓦娜斯,还曾经救过她。但看样子,至少在今天这个场合里,希尔瓦娜斯拒绝了一切随从。就好像黑暗女王单凭她那强大而愤怒的气场就足以要了加尔鲁什的命,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或许可。

贝恩的目光又扫过大殿,落在联盟代表们的身上。年轻的安度因和吉安娜女士正在共饮一杯清茶。想到自己也曾经和吉安娜促膝而谈,贝恩不由得露出一点哀伤的微笑。在吉安娜的身边,有一位精灵看上去眼熟得令贝恩感到胆寒。不过,她是一位活生生的、有呼吸的高等精灵。那一定是温蕾萨·风行者——希尔瓦娜斯与业已失踪的奥蕾莉亚的妹妹。

看样子,所有的伤口都将在今天被撕开。但就在贝恩急切地等待着天神们出现,宣布他们的意图时,他手臂上的毛发突然立了起来,内心也感觉到一阵奇异而突兀的轻松。

四个身影出现在大殿正门前,遮住了门外照进来的阳光。他们走进大殿的时候,贝恩的心与灵魂都已经认出,他们就是天神。但在他的眼中,天神的形象完全改变了。贝恩以前只见到过他们化为灵兽的形象。不过,今天他们显然是决定以不同的形象示人。

朱鹤赤精,带来希望的神灵。他变成了一位苗条骨感的血精灵,有一头火红的长发。贝恩本以为他的身后披着一件金色的披风,但那实际上是他叠起的翅膀。白虎雪怒正是这座神庙的主人。他浅蓝色的人类身躯的一举一动都如同行云流水般轻捷舒展,显示出他对于强大力量的控制力。他的头发和皮肤上遍布黑色和白色的条纹。看到刚强不屈的玄牛砮皂,贝恩感到额外荣幸。今天这位天神在众人眼前显现出牛头人的形象。他转动白色的头颅,用绽放出蓝色精光的眼睛逐一审视来访的客人,一双闪闪发光的蹄子每次踏在地上,都会引来一阵回音。睿智的青龙玉珑则以最奇特的化身形象让贝恩吃了一惊——一个年幼的熊猫人。就在贝恩细想这件事的时候,玉珑纯净的红色眼睛已经发现了他,并向他微微一笑。贝恩这时才意识到,玉珑的化身正是来自真正的智慧——她温和而令人心动的样子会让所有人都想要亲近她。

四位天神走进神殿,停步在雪怒接待访客的位置上。贝恩感觉到宁静与清澈之感在不知不觉间溢满了全身。他呼出一口气,在片刻之间闭起眼睛,为他们的出现而心怀感激。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急切地等待着天神的宣告。

但天神们并没有说一个字,他们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另一个刚刚走进大殿的人。

这个人身穿黑色皮甲,右肩上绘着一头咆哮的白虎。一顶大帽子和遮住他口鼻的红布本来足以掩饰他的身份。不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来者是谁——祝踏岚,影踪派武僧的首领。他动作僵硬地鞠了一躬,面色稍显阴沉,随后便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和圆胖身材的灵活步伐走到环形场地的正中心,再次分别向四位沉默中的强大天神们鞠躬,然后,转身望向大殿中的众人。“欢迎。”他说道,“今天,我将代表天神发言。我们以感激与恭谦之心欢迎你们。我请求你们用一点时间,记住眼前的景象。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发生过。所有部落的首领,所有联盟的代言人,在今天齐聚一堂。你们之中无人携带武器,而且我已经命人在此地设下抑制力场,任何不受欢迎的魔法都无法在这里施放——即使是你们的圣光也不能被召唤。你们来至此地只为了一个目的,正如同你们曾经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而团结一心。请用一两次呼吸的时间,认真看看你们关爱的朋友,以及你们可敬的敌人。”

贝恩首先望向安度因。他知道,那位王子的面孔不会因为恨意而扭曲。贝恩又转向那些矮人刚毅的面孔,然后是满脸长毛的吉恩·格雷迈恩。温蕾萨正用力咬着她的牙齿,纤小却有力的双拳也被紧紧攥起。贝恩有些好奇,吉安娜是否知道自己脸上的不快与愤恨是那样明显。在这段沉思的时间里,贝恩看到一些紧张的面孔松弛下来,另一些则显得更加焦躁难耐。这两种变化在双方阵营之中都有出现。

祝踏岚继续说道:“我们的脚下有一座被严加守卫的监狱,其中关押着你们为了知晓其命运而来到此地的那个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贝恩咽了一口唾沫,想要说话。他能够感觉到这里空气之中的紧张,甚至能嗅到愤怒、恐惧和焦虑的心情。但这位温和的武僧依旧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被告知,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命运将在这里被决定。这一点是确然的事实。天神们不会说谎,但他们也不会随意向你们揭示一切。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与沉思之后,他们得出结论,地狱咆哮不应该只由他们单独审判。并不只是潘达利亚的子民,世上众人皆曾受到过地狱咆哮的伤害。”他将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下方的位置上,那里在不久之前刚刚被血吼狠狠地戳伤过,“所以,你们应当参与审判。他的罪行毋庸置疑,但我们应该以公平和公开的审判决定他的命运。部落和联盟需要共同进行这场审判,哪怕他所受的刑罚有可能会因此而减轻——或许甚至是获得自由。”

大殿中陷入了混乱。

贝恩不知道哪一边的吼声更加响亮,是部落,还是联盟。“审判?他从来只认为他做的那些是他的功绩!”“他死有余辜!有那么多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上!”“我们要对整个部落进行审判!”“我们都知道他干过什么!全世界都知道!”

雪怒微微眯起眼睛,他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钟声一般浑厚,又像宝剑一样锋利。“我的庙宇中不容喧哗!”

众人立刻服从了命令。他满意地向祝踏岚点点头,示意后者继续下去。“天神并非否认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做尽恶事,罪孽深重。我重复一遍——他的罪行是毋庸置疑的。而我们现在需要决定的是,我们将以何种态度看待这些罪行。问题不在于他是否要为这些罪行担起责任,而是在于他该如何承担这个责任。而唯一能够决定这一点的只有对他进行审判。所以,你们——部落和联盟双方,以及一切想要发出声音的人——都有机会得到倾听。”“而天神们仍然会是法官、陪审团、裁决者和裁决的执行人,是这样吗?”这个声音来自洛瑟玛·塞隆。贝恩很清楚,这位血精灵的“合作”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不,洛瑟玛吾友,”祝踏岚说道,“天神的确会成为陪审团,但他们也将听取众人的意愿。而我将有幸成为法设——也就是你所说的法官。天神是睿智的,他们希望实现真实的公正。你们之中的许多人我早已认识,根据古老的熊猫人律法,将从联盟和部落之中分别谨慎选择出各一位代表,他们将成为这场审判的控诉人和辩护人。”“他本就有罪,这是你亲口说的。”温蕾萨说道,“那我们还要辩护人和控诉人做什么?”“辩护人将力争更加仁慈的判决。当然,控诉人就是要争取更加严厉的判决。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推选,对方阵营则有一次否决你们推选结果的权利。”“我个人否决这样的程序!”吉恩·格雷迈恩厉声说道,“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率领部落残害我们的人民,对他们大肆屠杀。如果我们要进行审判,那就要有一场真正的审判。部落的每一个领袖都要接受审判。他们之中最好的也只是对加尔鲁什的行为不作为和袖手旁观;而那些最坏的,他们追随加尔鲁什,甚至……”他凶狠地瞪了希尔瓦娜斯一眼,“……甚至主动向我们发起攻击!”众人纷纷以愤怒的语气附和吉恩的发言。贝恩难过地看到吉安娜也在支持这一提议。“这将耗去很长一段时间。”祝踏岚平静地说,“但我们并非都有那么长久的生命。”“联盟,”加里维克斯断喝道,“根本就不应该参与这件事。加尔鲁什应该由他的阵营的人进行审判,这样才能保证他会为我们这些被他荼毒的人做出恰当的补偿。”

梅卡托克的笑声不带半点玩笑意味。“你的意思是货币补偿吧!”“这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形式。”加里维克斯说。

祝踏岚叹了一口气,举起手,示意众人安静。“部落和联盟的领袖们必须做出决定。我所提出的条件,你们是否同意,沃金大酋长?瓦里安·乌瑞恩国王?”

巨魔和人类彼此对视了片刻,然后,沃金点点头。“天神超然物外,比我们这些当局者更能看清这件事的法理人情。我们尊敬您,祝踏岚。我更愿意听到争辩的声音,而不是只给出一个结论。部落同意。”“联盟也同意。”瓦里安立刻说道。“你们将被引领到适当的场所,选出你们的辩护人和控诉人。”祝踏岚答道,“请记住……对于对方的选择,你们只能否决一次。请慎重明智地做出选择。”

一直站在旁边的季·火掌走到沃金面前,深鞠一躬。“我将带你前往偏殿。那里已经备好了温暖的火盆。”他满是毛发的宽脸上露出了笑容,同时他眨了眨眼睛,“还有补充体力的饮食。”***

这位熊猫人说得没错。十五分钟以后,沃金、古伊尔、阿格娜、贝恩、伊崔格、瓦洛克·萨鲁法尔、希尔瓦娜斯、洛瑟玛·塞隆和加里维克斯已经坐在了一张没有华丽纹饰,但足以为他们将岩石地面上传来的寒意挡住的地毯上。他们面前摆放着肉食和饮料,身边的火盆不断散发着宜人的热气。

沃金向食物点点头。“填满肚子,舌头也会变聪明。”食物很快就被吃光了。当然,在潘达利亚,有足够的啤酒能够帮助人们把食物送下喉咙。当所有人都吃饱以后,沃金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的兽人兄弟和姐妹们,你们知道我对你们有多么尊敬。但我认为,如果我们想让一位兽人来替加尔鲁什辩护,联盟肯定会反对。”

古伊尔点点头。“加尔鲁什堕落得太深了,他让他的种族在其他人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这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一名兽人辩护人的话绝不可能受到重视,无论他的话是对还是错。”

贝恩却不同意。“恰恰相反。我相信,如果能够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中让一位坚守荣誉的兽人站在众人面前,这也许会是一件好事。伊崔格向来都以他镇定的心态和睿智的头脑著称于世。”

但不等贝恩把话说完,那位年迈的兽人已经在摇动他睿智的头脑了。“你的话对我非常重要,贝恩,但古伊尔是对的。我和他,还有萨鲁法尔如果想要发言,自然会有机会。祝踏岚已经向我们承诺过这一点。我相信他。”“我会为加尔鲁什辩护。”希尔瓦娜斯说道,“众所周知,他和我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联盟绝不会指责我对他心慈手软。”“可以肯定的是,你会是指控加尔鲁什的上佳人选。”沃金说道,“但我们正在寻找一位辩护人。”“别开玩笑了,大酋长。”希尔瓦娜斯说道,“这里没有人想要看到加尔鲁什活着离开。他唯一该去的地方只有断头台!这一点你很清楚!你自己也曾经说过……”“我比你更清楚我曾经说过什么,希尔瓦娜斯。”沃金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其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你并不是哪个被割开喉咙,丢弃等死的人。我知道我们在他的统治之下都遭受过怎样的灾难。但我也知道,天神在尽可能实现一场凡人能够做到的公正审判。我认为,这里能胜任这一工作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同时受到部落和联盟尊敬的人。他对加尔鲁什不会有特别的敬爱,也绝不会说谎,做任何事都会全力以赴。”

他的目光转向贝恩。

一开始,贝恩只是以为这位巨魔要征询自己的看法。但他很快就心中一凛,明白了沃金的意思。“我?”他惊呼道,“大地母亲啊,加尔鲁什杀害了我的父亲!”“所以你能够明确地表达出大酋长对待加尔鲁什一案的观点。”洛瑟玛说道,“尽管加尔鲁什对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你依旧忠于部落,直到你相信他的所作所为同样伤害到了部落。联盟有大量间谍,而你与普罗德摩尔女士有着一段很好的交往历史。”

贝恩转向古伊尔,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恳求的神色。他希望这位兽人能够出言阻止沃金的决定,但古伊尔却露出了微笑。“牛头人一直都是部落的核心。如果有人能够为加尔鲁什辩护,并期待人们认真听取他的辩词,那就一定是你,我的朋友。”“我不想为他辩护……我所想的和你想的一样。”贝恩高声喝道,“加尔鲁什所犯的罪行,简直是百死莫赎。”“必须让他们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一个声音第一次传入众人耳中。这是一个苍老却又无比深厚有力的声音,其中又带着一丝锋利如刀刃般的苦涩。“没有人会质疑加尔鲁什背负的无数罪行,”萨鲁法尔说道,“现在真正的问题是,谁能够让自己的话被陪审团接受,并作出最终的判决。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遭遇,都会冷静考虑你的发言。这一点只有你能做到,贝恩·血蹄。”“我是一名战士,不是牧师!我没办法用满口温软动听的字眼去哀求别人,或者玩什么撩拨心弦的把戏。”“加尔鲁什也是战士。”古伊尔说,“无论是好是坏,你的确是我们能够想到的最合适的代表。”

贝恩咬紧了牙,转向沃金。“如果我在加尔鲁什占据大酋长职位的时候,依然能对部落和大酋长保持忠诚,那么我肯定也能忠诚于你。沃金,你值得我给出一颗忠心。”“我不是在命令你。”沃金伸手按住牛头人的肩膀,“在这件事上,你需要服从你自己的本心。”****

情况并没有朝希尔瓦娜斯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一点也没有。

最初,她像部落的每一名成员那样(即使是软心肠的古伊尔显然也不例外),希望他们被召唤到这里,是为了决定该由谁来执行杀死加尔鲁什的任务。她本人对这个任务垂涎已久。最好是缓慢地处死加尔鲁什,让他承受大量的痛苦。因为瓦里安·乌瑞恩的关系,这个令人欢欣雀跃的结局已经被耽搁太久了。听到天神宣称要对加尔鲁什进行彻底的审判,她就觉得这件事开始变成了一出滑稽戏。就连天神和祝踏岚也承认,加尔鲁什罪不可恕。如果有谁要在这件事上提出“公正”和“不应只为复仇”之类的说法,那就只会让人觉得恶心和白费力气。而对于天神们的决定,希尔瓦娜斯认为其中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她至少可以在加尔鲁什那堆顶到天上去的罪行上面浓墨重彩地再添上一笔,亲口历数这名不称职的前大酋长犯下的种种错误。她很高兴祝踏岚会被选为这一次的法设。在她看来,祝踏岚也许是唯一能够接受死刑的熊猫人,而其余的熊猫人只会将加尔鲁什捆住,向那个兽人的喉咙里灌啤酒,直到那个兽人酒气醺醺地一边哭着鼻子,一边为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道歉。

她并没有认为自己会被选为辩护人。她知道,沃金是对的,她更应该成为控诉人。

但贝恩呢?

那个牛头人是她所见过最温和的战士,就像他的族人们一样敦厚平静,但他又会怎样做?疯了,全都疯了。贝恩想要加尔鲁什死掉的理由比她充分得多。那个兽人简直就是阿尔萨斯之于她。但希尔瓦娜斯知道,如果这个牛头人接受了这一任务,他就会竭尽全力为加尔鲁什辩护,甚至能让这里的所有人各向加尔鲁什献上一束花。

贝恩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接受这个任务,不过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希尔瓦娜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嘴角露出冷笑。

季在这时探进头来,说道:“联盟已经选好了他们的控诉人。如果你们也准备好了,我们就能够重新在大殿中开始会议了。”

众人跟随季,沿着被雪花覆盖的小路回到大殿上。联盟的代表们已经先一步就位,都在专注地看着走进来的部落成员。祝踏岚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站定脚步,才对众人说道:“你们应该都已经做出了决定。沃金大酋长,你选择谁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辩护?”

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辩护。这句话本身就让人感到耻辱。“我们选择贝恩·血蹄,牛头人的大族长。”沃金回答道。“联盟?你们有何异议吗?”

黑发的瓦里安转过头,看着他的同伴们。没有人说话。正像沃金预言的那样,联盟中的许多人似乎都对这一人选感到满意。让希尔瓦娜斯感到难以置信的是,瓦里安的小崽子甚至还露出了微笑。“联盟接受贝恩·血蹄。他乃是明晓荣誉之人。”瓦里安朗声说道。

祝踏岚点了一下头。“瓦里安国王,联盟又支持谁作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控诉人?”“我将执行这一使命。”瓦里安答道。“绝对不行!”希尔瓦娜斯提出抗议,“你已经不能再命令我们了!”表示反对的并不止她一个。更多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祝踏岚不得不高喊起来。“安静,安静!”掌门人以威严的声音命令道。叫喊声渐渐变成窃窃私语,最终逐渐消失了。“沃金大酋长,你是否使用你们的权利,反对瓦里安国王成为控诉人?”

瓦里安在部落中没有什么朋友。许多人都不信任他的心性已经有了改变。就算是他拒绝占领奥格瑞玛,也几乎没有得到部落成员的多少认可。人类是敌人,永远都是敌人。希尔瓦娜斯知道,如果瓦里安成为控诉人,那么本就对这场审判心怀不满的部落更是会怨气冲天。很显然,沃金也明白这一点。“是的,祝踏岚大师。我们将使用我们的否决权。”他说道。

奇怪的是,联盟并没有为此和他们进行争论。对方的这种反应让希尔瓦娜斯心生警惕,她开始思考联盟到底在使用什么伎俩。而这时,新的控诉人已经被宣布了。“那么,我们选择高阶女祭司泰兰德·语风作为控诉人。”瓦里安不动声色地说道。

泰兰德·语风。在所有种族之中,暗夜精灵最为痛恨兽人,这一点即使是人类也无法与之相比。暗夜精灵对大自然无比珍爱,而兽人则只想建造更多、更大的战争器械。希尔瓦娜斯最初对这一声明感到愤怒。但她很快又转念一想,也许这个选择并非像看上去那样糟糕。大多数部落的成员都更倾向于控诉加尔鲁什,而不是为他辩护,正如同不愿成为辩护人的贝恩那样。

这时泰兰德精光闪烁的眼睛扫过部落众人,希尔瓦娜斯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任何对同样历经劫难的部落的同情。泰兰德是一名祭司,但她同样也曾在战场上搏杀。

祝踏岚还在说话。他在讲述熊猫人律法中关于审判程序和参审人员行为方式的各项要点,但黑暗女王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他说什么了。“玩得漂亮,联盟。”她用自己曾经的母语喃喃地说道。“瓦里安只是虚晃一招。他们知道我们一定会表示反对。于是他们能够趁机推出比瓦里安更加立场坚定的人,以免我们之中还有人对加尔鲁什心存怜悯。”另一个人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我想,他们并不明白,我们像他们一样痛恨加尔鲁什。”

希尔瓦娜斯抬起头,看了洛瑟玛一眼,不由得挑起了一道眉弓。这个辛多雷的首领对人总是礼貌有加,但每当希尔瓦娜斯接近他,想要与他结成同盟的时候,都会遭到冰冷的拒绝。哪怕是在最恶劣的逆境中,他依然会保持自己珍贵的尊严。这一段用萨拉斯语进行的对话是否意味着某种改变?他是不是也在为自己被隔绝在部落的权力中枢以外而愤愤不平?“她对于加尔鲁什没有任何好感。”希尔瓦娜斯继续说道。“她对于部落也没有任何好感。”洛瑟玛反驳道,“我很想知道,沃金现在是否后悔没有接受瓦里安。我想,现在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我们一直不都是如此吗?”希尔瓦娜斯很想知道,洛瑟玛会对她的话作何反应,尤其是对于她言语中所暗示的他们的伙伴关系。洛瑟玛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反而向联盟众代表中的某个人鞠了一躬。希尔瓦娜斯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人。

当然——温蕾萨和洛瑟玛在不久之前刚刚见过面。但希尔瓦娜斯还是为自己的妹妹对这名血精灵领袖的礼貌态度吃了一惊。更让希尔瓦娜斯感到吃惊的是,在与洛瑟玛打过招呼以后,温蕾萨故意和希尔瓦娜斯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头转开。

这是风行者姐妹(至少是其中两个人)多年以来第一次重逢。与希尔瓦娜斯再见,温蕾萨自然会感到心潮澎湃。但现在温蕾萨的脸上既没有苦涩,也没有哀伤。

希尔瓦娜斯能看到的只有坚毅的决心和某种特别的……满足感?

希尔瓦娜斯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第 三 章Chapter 3

当贝恩的蹄子再一次落在莫高雷的土地上,他的心胸终于开阔起来——这一次在潘达利亚,他一直感觉处处受限,步履维艰。他深吸了一口夜幕下洁净芳香的空气,又缓缓地将那口气吁了出去。

萨满卡多尔·云歌正在等他。“真高兴看到你回家。”云歌用浑厚的嗓音向他问候,并深鞠一躬。“能回到家实在是太好了,尽管只能在这里做短暂的逗留,而且是为了如此令人沮丧的一个任务。”贝恩答道。“逝者总是会伴随在我们身边。”云歌以吟诵的口吻说道,“我们也许无法再感觉到他们的身体,但他们的歌声就在风中,他们的笑声就在波浪里。”“我希望他们能够再次与我们对话,给予我们建议,就像过去那样。”这个想法让贝恩的胸口再一次感到疼痛。他并不想故意去撕开旧伤,但他相信,如果云歌认为他的要求是不明智的,这位萨满一定会劝阻他。“他们的确在说话,贝恩·血蹄,只是并非以我们习惯听到的声音。”

贝恩点点头。没有错,他的父亲凯恩一直在他的身边。此时,贝恩和云歌正在赤色石中。死去的牛头人英雄们都会从这里借由净化的烈火去到大地之母和天空之父那里。这里离雷霆崖不算很远。赤色石地如其名,是一片天然的红色砂岩地带。这也是一个适合沉思的宁静之地。和繁荣喧闹的雷霆崖相比,这里更像是今世与来世之间的一个过度空间。自从与凯恩道别之后,贝恩就再没有来过这里。现在,就像上次一样,云歌陪伴在他身边。只是这一次,赤色石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向西方望去,贝恩能够看到远处的雷霆崖在遍布星辰的夜空下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剪影。崖上的篝火和火炬也如同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在赤色石中,也有一小堆篝火在跳动着,为贝恩和云歌送来了舒适的光明与温暖。

火。贝恩转头望向火葬台。现在那上面并没有等待被火焰焚化的尸体。悼念仪式之后,火葬台上只会留下灰烬。就算是那些灰烬,也会被一阵风带走,散播四方。虽然已经在雷霆崖有了固定的家园,牛头人却仍然不会将他们的逝者埋入土中。他们以这样的葬礼纪念过去的游牧生活。他们挚爱的亲人将在风与火中得到自由。如果他们愿意,就算是已经死去,仍然可以行走在世间。“你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吗?”贝恩问云歌。“有。”萨满点点头,“这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仪式。”这个回答在贝恩的意料之中。牛头人是一个单纯的民族,他们的仪式中不需要复杂矫饰的咒语或者难以获得的怪异物件。大地总是能够为他们提供所需要的一切。“你准备好了吗,大族长?”

贝恩发出一阵苦笑。“没有。不管怎样,我们开始吧。”

云歌身穿由他亲手杀死的野兽制成的皮衣,开始以缓慢、稳定的节律踏动蹄子,向东方的天空仰起了头。“向空气之灵致敬!微风、清风与暴风,你们便是它们,并且不只是它们。今晚,我们请求你们加入我们的仪式,将伟大的凯恩·血蹄低声讲出的智慧送入到他的儿子贝恩期盼的耳中。”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但现在,贝恩感觉到自己的毛发被一阵和风轻轻吹动了。他支起耳朵,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仿佛能听到一阵轻柔的呢喃声。云歌将手伸进他的萨满口袋中,抓出一把灰色的粉末,一边走,一边将粉末撒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朝向东方和南方的弧线。通常,这样的仪式上使用的是玉米花粉,但那都是与生命相关的仪式,而今天的仪式是为死者举行的。所以,云歌使用的灰色粉末是那些从这里前往灵界的人留下的灰烬。“向火焰之灵致敬!”云歌面对小堆的篝火,举起他的手杖以表达敬意,“闪耀的灰烬、跃动的火苗、还有熊熊烈焰,你们便是它们,并且不只是它们。今晚,我们请求你们加入我们的仪式,以凯恩·血蹄振奋人心的鼓舞温暖贝恩·血蹄,那是他所挚爱的父亲。”

火苗猛然蹿起,贝恩感觉到火墙中散发出来的猛烈热气。在表明自己的存在之后,火苗缩回到正常的状态,在燃烧中温和地哔啵作响。

现在,云歌转向西方,召唤雨滴、河流,以及暴雨之灵,请求它们用父亲的爱洗浴牛头人的大族长。片刻之间,贝恩的心脏在痛苦中撞击着胸腔。他在想,泪水也是水。

随后受到欢迎的是大地之灵——泥土、岩石和山岳,它们是可敬的逝者的骨骼。云歌恳请让贝恩能够得到故乡土壤的抚慰,这是凯恩带给所有牛头人的恩惠。直到此时,云歌用灰色尘埃最终封闭了神圣之环。贝恩感觉到能量在神圣之环的空间中奔涌,发出一阵阵强有力的脉动。这让他回忆起暴风来临时的那种感觉。但他现在感受到的却是一种非同寻常的平静。“欢迎你,生命之灵。”云歌呼喊道,“你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中,在我们血液的火焰中,在我们骨骼的土石中,在我们泪滴的清水中。我们知道,死亡只是生命的影子。万物的终结如同他们的出生一般自然。我们请求你加入我们的仪式,邀请那位走在你的影子中的人今晚与我们相聚。”

他们在神圣之环的中心静静地站立着,呼吸稳定而有节律。过了一会儿,云歌点点头,请贝恩在空荡荡的火葬台正中心坐好,面对着雷霆崖。贝恩依言照做,继续深深地呼吸着,让自己奔腾翻涌的心绪平静下来。云歌递给贝恩一只陶土高脚杯。杯子里盛满了倒映着星光的深色液体。“这能够让你看到——如果大地母亲希望如此。喝下它。”贝恩将高脚杯举到口边,喝下了杯子里的茶汁。味道不算很糟,是银叶草、石南草、地根草和另外某种他辨别不出来的草药。他将高脚杯递回给萨满。云歌又说道:“不要打瞌睡,贝恩·血蹄,但一定要用平缓柔和的眼睛看待这片大地。”贝恩依照萨满的吩咐,放松自己的身体,眺望远方。

他听到皮鼓轻缓而规律的“嘭嘭”声,如同一个牛头人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倾听云歌的声音又有多久。他只是感觉到深深的放松,感觉到心中的平和和渐渐与鼓声融为一体的心跳。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出现。凯恩·血蹄正微笑着望向他的儿子。

这是贝恩从不曾知道的凯恩——一头正当盛年的强大公牛。他的目光锐利而明亮,手中擎着他的符文长矛。这支长矛再次恢复了完整,正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凯恩举起长矛,向贝恩致意,他胸膛上壮硕的肌肉也随之隆起。“父亲。”贝恩喘息着说道。“儿子,”凯恩的眼睛里闪烁着慈爱的光芒,“在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中穿行是困难的。我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我知道,在你的心灵如此困扰的时候,我必须来见你。”

贝恩一直将全部痛苦深埋在心中,他不能表达,甚至不能允许自己去感受那种痛苦。因为他害怕这样会影响他履行对牛头人一族的责任。而现在,所有这些痛苦都如同洪水一般倾泻出来。“父亲……加尔鲁什杀了你!他拒绝让你以荣誉的方式死去!当我和恐怖图腾拼死搏杀,就像……就像陷坑中的困兽时,他却袖手旁观,在等着看谁会是胜利者!他以暴力蹂躏整个世界,向他的族人说谎,还有塞拉摩……”

泪水从贝恩的脸上滚落,那是悲痛和愤怒的泪水。片刻间,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强烈的情绪让他哽咽得无法作声。“而现在,你被要求为他辩护。”凯恩回答道,“尽管你只想用蹄子踏断他的喉咙。”

贝恩点点头。“是的。您在他人都没有足够的勇气时,第一个反对他的统治。父亲……我是否也应该那样做?我能不能阻止他?是不是……是不是他泼洒的所有鲜血也都落在了我的手上?”

这个问题让贝恩自己也感到惊讶,但这些话仿佛有着独立的意志,直接从他的口中冲了出来。凯恩只是温和地微笑着。“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的儿子,就如同在风中飘散的花瓣。加尔鲁什的选择只能代表他一个人,也只有他该为他的行为负责。你一直在跟随着你自己心灵的指引,你也一直都让我感到骄傲。”

就在此时,贝恩知道了凯恩将要给他的答案。他悄声说道:“您……认为我应该接受这个任务,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辩护。”“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只要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你就必须去做。就像你做过的每件事一样。而那时对于我来说,正确的就是挑战加尔鲁什。在另一些时候,对你而言正确的,就是支持他成为部落的领袖。”“瓦里安应该让古伊尔杀了他。”贝恩吼道。“但他没有,所以我们才需要在这里见面。”那位年迈同时又年轻的公牛平静地说道,“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就会知道该怎样做了。如果你因为我被叛徒杀死而感到哀痛,那么你所能做的,难道不是只有尽自己的力量去维护事实和公正吗?即使这样做是如此不易。或者不如说,正因为这样做是如此不易,你才格外需要全力以赴,以你最大的力量去坚守这个职位的荣誉。亲爱的儿子,你有着和我一样的热血,一样的心。我相信,你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贝恩的确知道。但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感觉格外痛苦。“我会挑起这个担子。”他喃喃地说道,“我会以我最大的力量为加尔鲁什辩护。”“如果你不竭尽全力,那就不再是你了。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感到高兴的。不,不,”他抬起双手,拦住想要说话的贝恩,“我不能告诉你结果会是怎样。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心能够得到安宁。”

凯恩的影像开始消退。贝恩这时才惊惶地意识到,他浪费了这个宝贵的机会,没有能像一个真正的儿子那样倾诉心声,向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不!”他站起身,高声喊道,激动的心情让他的话语完全无法连贯起来,“父亲……求求你,不要走,还不要走,请不要就这样……!”

贝恩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他是那么思念凯恩,他是那么努力地让世人记住父亲的荣耀。这短暂的时刻对他而言就是整个世界。太晚了,他恳切地伸出手,但他的父亲已经走进了生命的阴影中,再不会见到阳光。贝恩的双手只能抓到空气。

凯恩的眼睛里显露出哀伤。他也伸出了手。但瞬息之间,他就消失了。

云歌在贝恩倒下的时候扶住了他。“你找到答案了吗,大族长?”云歌一边说,一边递给贝恩盛满清水的高脚杯。贝恩吮了一口,头脑渐渐恢复了清醒。“我所寻找的答案?没有,但我得到了我所需要的答案。”贝恩向自己的朋友露出哀伤的微笑。云歌理解地点了点头。夜幕中并非只有寂静,蟋蟀的叫声和微风的叹息为黑夜增添了一分喧闹的安宁。但所有这一切都被一种熟悉的嗡嗡声打断了。明亮的颜色开始飞速旋转,凝聚成形。“谁敢扰乱仪式?”云歌怒吼道,“神圣之环还没有被放开!”贝恩站起身,萨满已经大步向那道刚刚打开的传送门走去。一名身材苗条的高等精灵正从门中走出来。这是一个长相极为标准的高等精灵,有着精巧优雅的五官和润泽的金色长发,下巴上留着精心修剪过的胡须。他一出现,就焦急地向贝恩说道:“大族长,我的名字是凯诺兹多姆。祝踏岚派我来迎接您前往白虎寺。请现在就随我来。”“你打扰了一个神圣的仪式……”云歌说道。

精灵只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我为我的失礼道歉,但我们真的要抓紧时间了!”

贝恩的视线落在了那名精灵穿的制服上。镶有金边的褐色制服,胸口正中绣着一个徽记:一枚黄金圆环中镶嵌着代表永恒的8字形图案。这是时光旅行者的制服,贝恩决定贸然一猜。“我不知道你们一族还在穿着这个。我还以为你们控制时间的能力已经……”

凯诺兹多姆不耐烦地摇动着一根细长的手指。“这个故事很长,我们的时间却很少。”“听起来应该很有趣。时光之路上正在发生什么可怕的灾难吗?”“我给您的理由要平凡得多——这个传送门不可能永远立在这里。”忽然间,他又笑了,闪亮的白色牙齿变成一道狡猾的弧线,“实际上,仅从理论来讲,它是可以,但此时此刻,无论是这里的我们还是白虎寺的人们都没时间等下去了。贝恩大族长,请随我来。”

贝恩转向云歌。“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卡多尔。但责任在召唤我。”“你这两句话很有些精灵腔。”云歌说道,但他还是郑重地鞠了一躬,“去吧,大族长。我相信,你父亲的祝福会永远伴随你。”****

这顿饭简单而且朴素:松果面包、达纳苏斯蓝纹奶酪,还有月梨,饮料是月梅汁。在她所深爱的月神神殿里,泰兰德将不久之前发生在白虎寺中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大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

祝踏岚委派一名法师开启传送门,帮助参与审判的人在白虎寺和世界其他地方之间往来。这让泰兰德感到很高兴。玉菲是一位长相甜美的熊猫人。她身穿水色的丝绸长袍,一头松垂的秀发遮住了她的一只蓝眼睛。“语风书绍……”玉菲为泰兰德加的头衔在熊猫人语中是“律师”的意思。她深鞠一躬,作了自我介绍,接着又说道:“很荣幸能够送您回家。在您需要履行职责之前,并不必滞留于此地。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不必犹豫,请即刻向我发出呼唤。”“亲爱的,你确定想要接受这份任务吗?”大德鲁伊问道。在翡翠梦境中长眠千年之后,玛法里奥的手臂上已经生出了羽毛。当他为泰兰德斟满第二杯月梅汁的时候,这些羽毛也在桌面上拂过。泰兰德意识到,她已经习惯了玛法里奥在长眠时发生的所有改变:羽毛;更像是夜刃豹,而不是精灵的双脚;长而且浓密的绿色胡须。在泰兰德眼中,外表的变化丝毫无损于玛法里奥内心的美丽。他永远都是泰兰德最心爱的人。

玛法里奥这时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审判会持续多久。事实上,你甚至不知道这场审判将会对你产生怎样的影响。”

泰兰德吮了一口月梅汁。清凉甘美的汁水一如这片夜色中的树林。“世人的目光将聚焦在这场审判上,亲爱的。而且,”她微笑着强调,“即使我不在,你也能处理好这里发生的一切。每天晚上,我都能回来。艾露恩必将祝福我们。至于说会对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的语气稍稍变得严厉了一些,“……除了摆明证据之外,我能做的很可能并没有多少。在月亮这么多次照临大地之后,已经没有几个人还会对加尔鲁什有任何好感了。而如今,他的残忍暴行也已经被终结,支持他的人只会变得更少。”

玛法里奥看着泰兰德的眼睛,表情变得无比肃穆。“我并不是问你在审判中将如何表现,而是它会如何影响到你。”

泰兰德感到惊讶和一点困惑。“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一位高阶祭司,全心侍奉艾露恩。艾露恩所喜悦的是启迪与治疗。如果有需要,你也会成为勇猛的战士。但你这一次的任务是要使用语言。语言是浮华而且变幻无常的。它并不符合你美丽的心。你将不得不释放憎恨和谴责的欲望,而不是对众生的启迪。”“到最后,我所提供的事实终将造就启迪和理解。正确地谴责加尔鲁什将最终治疗这个世界。”泰兰德如此回答,但玛法里奥依旧显得非常困扰。他张嘴想要说话,但还没等他再次发出声音,一个女性的嗓音已经从泰兰德和她的伴侣进餐的亭子外传了进来。“女士?”“进来吧,柯德蕾莎。”

一只纤细的手提起了薄纱门帘。那名有着夜空一般深蓝色秀发的哨兵探进头来。“有人来访。她说,她是为审判事宜而来,情况很紧急。”

玛法里奥带着询问的神情挑起了一道眉弓。泰兰德摇摇头,像他一样感到惊讶。“当然,柯德蕾莎。请她进来。”

那名哨兵后退一步,继续提着门帘,示意那名神秘的访客可以进来了。

客人是一个侏儒,脸上生满了雀斑,一头银发被梳成两个立在头顶上的圆髻。一双绿色的大眼睛闪烁着欢快的光彩。她一走进来,便向泰兰德和玛法里奥问好。“大德鲁伊,高阶祭司,真高兴又见到你们两人!实在抱歉这样打扰你,书绍,但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然,书绍,至少在这段时间里,这是泰兰德的另一个头衔了。“欢迎你,克罗米。”泰兰德微笑着,以优雅的姿势跪坐在地上。这样,青铜龙克罗诺姆就能平视她的眼睛了。当她与青铜龙打招呼的时候,引领客人过来的哨兵便放下门帘,退了出去。泰兰德继续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天神们有一样东西,希望你和血蹄书绍在审理案件时使用。如果让你亲眼看到,也许你会更明白。愿意和我走一趟吗?”第 四 章Chapter 4

到达白虎寺之后,贝恩向玉菲鞠了一躬,感谢她用传送门接自己过来。然后,他便转向了影踪派的掌门人。“你好,祝踏岚大师。凯诺兹多姆照你的要求带我回来了。”

贝恩一边说话,一边向周围瞥了一眼。夜晚的白虎寺大殿显得更加高大宏伟。月光和灯光依稀能映照出它的轮廓,但环绕大殿的上层座位还是完全隐没在了阴影中。贝恩注意到,一些将在审判中使用的器具摆设已经在大殿中被安放好了。大殿中央被分出三个区域——一个是他和加尔鲁什的,一个是泰兰德的,还有一个是为法设和证人准备的。控诉人和辩护人的区域完全一样,安放着方形桌子,上面覆盖有红色和金色的桌布,还有简单的座椅。大殿西侧的桌子后面是一把椅子,东侧的则是两把。贝恩知道,东侧这一边是为他和加尔鲁什准备的。桌子上摆放着空水罐和玻璃杯,还有墨水、鹅毛笔和一摞整齐的纸张,以备进行记录。

祝踏岚将会坐在一把摆放在高台上的椅子里。这把椅子要比大殿中其余的椅子更华丽一些,但依旧无法与大殿北部旁观席中那张高大的座椅相比。在祝踏岚的坐席旁边设置了一面小锣和锣锤;前方偏左的位置是证人席。那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同样放好了空水罐和玻璃杯。

这些都在贝恩的意料之中。但在祝踏岚的坐席侧旁,稍微靠后一些的地方,摆放着另外一套桌椅。桌面上放着一样被黑布蒙住的东西。“我能问问,那是什么吗?”“就是因为它,我才会请你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祝踏岚做出了一个完美却又毫无内容的解释,接着又抬起手,阻止了还想问更多问题的贝恩。“等语风书绍赶到,我会向你们解释清楚。现在还请耐心等待。”

贝恩回应道:“为了赶过来,我不得不中途离开一场祈祷仪式。我相信,你应该理解当时我的处境。所以,我现在没有什么耐心。”

祝踏岚以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站在贝恩身边的青铜龙。“玉菲完全可以迟些再打开传送门,凯诺兹多姆。她不会介意的。我知道,你对于这个世界各年轻种族的了解无法和你派驻联盟的同伴相比,但你必须学会尊重他们。”

凯诺兹多姆显露出困扰的神情。“很抱歉,你是对的。克罗诺姆的确做得比我更好。我相信,血蹄书绍将会接受我的道歉,并帮助我进一步了解牛头人的处世之道。”

贝恩的怒意稍稍平息了一点。毕竟,这头龙没有破坏仪式最关键的部分。但元素没有在仪式结束时得到恰当的感谢,这肯定是它们无法容忍的。可是贝恩现在只能放下那件事,将注意力集中在祝踏岚的话上。“你说,派驻联盟的同伴……?”“正如同凯诺兹多姆将是你的协力者一样,另一位青铜龙也将为控诉人提供各种建议。她们很快就会到了。”

贝恩又看了一眼那件被盖住的神秘物品。现在那些空着的座位上很快就会坐满旁听的人。他的视线又转到辩护席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上。尽管他在父亲面前下定了决心,但想到自己不仅要为加尔鲁什辩护,还要在审判期间被迫每天坐在那个兽人的旁边,贝恩就不由得感到怒由心生。“有什么事在让你烦恼?”凯诺兹多姆懒洋洋地坐进应该属于贝恩的椅子里,双手兜住后脑,以挖苦的神情看着牛头人。“许多事都让我烦恼,凯诺兹多姆。但你对此做不了什么。”贝恩回答道。“可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死。请叫我凯诺兹。”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走进了大殿。泰兰德·语风动作优雅地点点头。“晚上好,血蹄书绍。祝踏岚大师,希望我们没有让你等待太久。”

陪在她身边的侏儒转向贝恩。“你好,大族长。真高兴能再见到你!”她给了贝恩一个微笑,然后就同凯诺兹聊了起来。“高阶祭司泰兰德,大族长贝恩,”祝踏岚说道,“感谢你们的到来。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决定如何处置加尔鲁什,而是要让所有人都认同这是一场公平正义的审判。否则,加尔鲁什可能会成为烈士和殉道者,会有许多部落的成员认为他将一座灯塔丢给了他们,他们将为了支撑这座灯塔而舍命奋战;或者公众会认为我们对这名战争罪犯过于宽大,而部落与联盟之间的裂隙也会因此而进一步加宽。”“我的任务并不困难,祝掌门。”暗夜精灵的高阶祭司用音乐般的声音说道,“我相信,那些证据本身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对加尔鲁什绝无好感,但我宁可死掉,也不会辱没我所接受的任务。”贝恩说道,他的语气中满是气恼之意。祝踏岚到底想说什么?“我绝无冒犯之意,”祝踏岚说,“我很清楚,你们都不会使用阴谋和骗术,但依旧难免有人会无事生非。”“这种情况会很令人遗憾。”泰兰德表示同意,“但的确也是无法避免的。”

两头青铜龙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很像是带有得意神色的微笑。“如果在普通的审判中,我们只能接受这种状况,”凯诺兹说道,“但这不是普通的审判。你们都知道时光沙漏吧?”

这根本就是明知故问。那座巨大、美丽,能够倒转时间的沙漏是由前任时间守护者诺兹多姆创造出来的。诺兹多姆预见到了自己的堕落,知道自己将转变成为一个名叫姆诺兹多的生物,便将使用时光沙漏的权利赠予能够战胜姆诺兹多的英雄们,在那场战斗中为他们提供了有力的帮助。

贝恩和泰兰德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早就知道,那些帮助诺兹多姆解决那场危机的人都曾面对过两人黑暗、扭曲的倒影。想到此,他们都感觉很不舒服。“我们知道那个沙漏。”贝恩答道。“嗯,自从姆诺兹多被打败以后,我就一直在……嗯……”凯诺兹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修补。”克罗米替他说道。“修补,是的。”凯诺兹表示同意,“当然,是用魔法手段。我一直在探索永恒岛。我将时光沙漏中的几粒时之砂与在那座岛上找到的纪元之石颗粒相混合,制造出了一件被我称为‘时光之相’的宝物。要我说,那实在是一件令人称奇的小东西。它的能力和时光沙漏并不一样。它不能像那座沙漏一样倒转时光,但克罗米和我能够使用时光之相显示出任何一个时间点的情景,任何一个重要的时刻都能被分毫不差地显示出来。我甚至还能用它向未来投去一瞥。”“该怎样使用它?”贝恩不安地又向那个黑布下面的东西瞅了一眼。“它能够在时间中制造出精确控制的缝隙。”“你们不会是要冒改变历史的风险吧?”泰兰德问。“完全不会。”凯诺兹说道。现在他显得异常骄傲。贝恩很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我说过的,我改变了时之砂的内在结构。时光之相不会真的改变事实。那其中的一切都绝非实体,只不过是能够从缝隙中透射出来的影像和声音。”“它只能以这一种方式工作。”克罗米补充说,“绝对不存在改变任何事的危险。”“让我们来演示一下。”凯诺兹说道。他揪住黑布的一角,以富有戏剧性的夸张动作将布扯开。

时光之相是一个金属沙漏,上面镌刻着两条龙——标准的青铜龙。每条龙盘绕在一个沙漏球上,鼻尾相接,栩栩如生,就仿佛是两条正在打瞌睡的活龙。“上面那颗球里的沙子并没有落下。”泰兰德说。“只有当克罗米或者我激活时光之相以后,它们才会落下来。”凯诺兹说,“上面球中的沙子是有限的,只能供你们每一个人在审判中使用数个小时。你们可以选择你们认为有意义的历史性时刻,将它们展示在众人面前,作为不容辩驳的证据。每一段影像展现的时间完全由你们来决定。”“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泰兰德说道,“参与这次审判的人都很熟悉那些历史性时刻,没有必要让他们再看一遍。”“我可不这样想。”凯诺兹说,“你们必须明智地选择记录的时刻。和简单的事实相比,让人们亲眼目睹过去的历史对于一起案件的审理可能会更有帮助,也可能会造成很大的破坏。高阶祭司,克罗米被选为你的谏言者,就是要帮助你将合适的历史时刻整合为你要展示的证据。而我则将帮助你实现这一目标,牛头人大族长。”“那么,”贝恩喃喃地说道,“没有谎言,没有夸大,任何事件都将得到精确的重现。”“未经修饰,未经改变的事实。”克罗米表示赞同,“对此,任何人均无法提出异议。”“哦,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是不可能的。”泰兰德说,“人们总会猜测动机,认为当事人心存私念,另有图谋……”

克罗米高举起双手,着急地说道:“不要泄露你的策略,高阶祭司!”“我们又怎么能知道,该选择哪个时刻?”贝恩问,“我们能够在当庭发言之前就看到那些被展示的时刻吗?”“当然,”凯诺兹答道,“至于说该选择哪些时刻,这就是你们需要我们的原因了。你们告诉我或者克罗米,你们希望表达怎样的观点,我们就会帮助你们定位最佳时刻。”“为什么我们不回到达纳苏斯,仔细讨论一下该如何利用时光之相来帮助你表达自己的观点呢?”克罗米向泰兰德问道。“你说得很对,克罗米。祝掌门,你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泰兰德问。“你尽可以随你们的谏言者离开,控诉人。你也一样,辩护人。”祝踏岚说道,“从此刻开始,你们两个和我将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交换只言片语,直到审判开始。愿你们得到和平,愿天神的智慧帮助你们光荣并勤勉地履行你们的职责。”

他深鞠一躬,并将鞠躬的姿势保持了片刻。尽管这个动作明显让他感到相当的痛苦。贝恩感觉到了这位武僧所传递的敬意和感激。

泰兰德也向所有人鞠了一躬,便和克罗米一同离开了。她的身姿依旧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在慵懒中显示出优雅与力量。但她的脚步中还是显得有一点急切,暴露了她兴奋的心情。“嗯,她肯定很喜欢我的发明。”站在贝恩身边的凯诺兹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说道。“她自然会这样想。”贝恩回答道。“你不是吗?”

贝恩带着沉思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今晚,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纯粹而未经修饰的事实绝不会有利于加尔鲁什。而我的责任正是为他辩护。无论我个人对那个兽人有怎样的看法,这个装置肯定更像是一份送给控诉人的礼物。”“好了,”凯诺兹微笑着答道,“先不要急着放弃。在不同的视角下,即使是纯粹而未经修饰的事实也会有不同的解释。要知道,你能够要求我展示各种特定的时刻,并非仅限于加尔鲁什的作为。”“这种想法倒是很有趣……必须承认,我被你的设想吸引了。我们先回雷霆崖去。你可以仔细和我说说,我该如何充分利用你的时光之相。”****

这不应该变成一场庆典。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再过不久,一场注定会以死刑收场的审判就会开始。那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结束。不,他们当然不应该为此而感到欢乐。

但现实的确如此。

吉安娜能够确认,不止一个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不管怎样,今晚不会有人在桌边祝酒,哪怕是为了庆祝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被审判——至少不会有人公开这样做。但许多人的腰杆都挺得更直,语气也显得更轻松,甚至有人发出了笑声——吉安娜几乎已经把那种声音忘记了。她无法否认自己也有着那种久违了的心满意足的感觉。现在,她终于敢想象战争的恐怖已经结束了。至少会有一段足够长久的和平日子让她能喘上一口气,哀悼死者,与生者共同欢笑,并真正开始一些更加温和的任务,比如学习该如何与某个和她有着那么多不同的人相处。这样的未来现在都变得如此真实。

长久以来,和平的感觉都只是如同一场幻梦。直到现在,这种感觉才在吉安娜的心中渐渐滋长。她不由得环视四周,目光逐一扫过与她一起在紫罗兰高地分享美食的人们:卡雷苟斯(当然要有他)、瓦里安和安度因·乌瑞恩、温蕾萨·风行者。

就在吉安娜为这些友人的陪伴而感激时,她同样能感觉到逝者在她心中留下的失落。善解人意的卡雷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你在想念他们。”蓝龙轻声说道。吉安娜并不打算否认。“是的,”她说道,“他们应该也在这里——蓓恩,还有金迪,还有特沃什。”

他们的说话声很低,但没有什么声音能逃脱精灵的耳朵。“是的,他们应该在这里,”温蕾萨说,“他们,还有罗宁,还有其他许多人。”

温蕾萨严厉的语调让安度因显得很不自在。“我相信,有天神作为陪审团,祝踏岚作为法官,正义一定能得到实现。”“是的,”温蕾萨说,“贝恩为加尔鲁什辩护,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选,但我对此并无异议。”“贝恩是坚守荣誉之人。”安度因说道,“我完全相信,他会竭尽全力完成他的任务,无论他个人有着怎样的想法。”“但我不认为他会喜欢这个任务。”卡雷苟斯说。“确实,”瓦里安说道,“而泰兰德的任务则正相反。我相信,联盟中的每一个人都想要得到这个任务。”“除了你以外。”吉安娜向他指出。“我宁可作为一个旁观者。”瓦里安回答道,“如果我想置加尔鲁什于死地,我只需要在古伊尔挥起毁灭战锤的时候保持沉默就好了。”

温蕾萨抿起了嘴唇,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吉安娜理解她的心情。对于瓦里安在那时出手干涉,吉安娜自己的心中也是一团乱麻。“你做得对,父亲。”安度因说道,“这将会是一场困难的审判,但它对于长远的未来一定会产生积极的意义。无论最终会作出怎样的判决,它一定能比简单的死刑更好地结束这场战争所带来的灾难。”

会吗?吉安娜依旧心存疑虑。她的噩梦是否能从此消失?当她回忆起自己逝去的友人,甚至想起他们死亡时的凄惨情景,难道能够不再心如油烹吗?她想到了金迪。当吉安娜最后一次碰触她的时候,金迪蜷缩的身体立刻变成了一堆紫罗兰色的尘埃。这时吉安娜才察觉到,她正紧紧地攥着自己的餐叉,直到指节已经变成了青白色。她努力将餐具放下,感觉到手指传来一阵疼痛。她看到面前的一只烤鸡。一丝可怕的幽默感从她的心中泛起,让她带着微笑撕下了一只鸡腿,并盯着这只鸡腿说道:“如果加尔鲁什在今天的晚饭中被一根骨头噎死了,那不就省了我们许多麻烦?”吉安娜竭力保持着语调的轻松,“我听说,今晚还有可爱的蛋糕作为饭后甜点,不过,也许大家的肚子都已经塞满了吧。”第 五 章Chapter 5

第一日。

吉安娜·普罗德摩尔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群,更不曾想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地方会是如此安全。她很感谢瓦里安的卫兵,他们已经在麇集的人群中为他们清理出一条道路,让吉安娜、卡雷苟斯、安度因和温蕾萨能够顺利地来到自己的座位前。

部落各族的领导人都已齐集于此。他们各具特色的服饰、肤色和粗蛮的态度与联盟坐席上庄严肃穆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天神们明智地将没有与部落和联盟结盟的势力安排在中间的坐席上,让他们成为矛盾双方的缓冲区。吉安娜惊讶地在那里看到了一位相貌与精灵极为相似的女性,只是她的红色秀发中间还有两只长角。她的容貌秀美动人,却又流露出一种不属于尘世的哀婉之情。同情之心让吉安娜的胸口隐隐作痛。“阿莱克丝塔萨。”吉安娜轻声说道。“我宁愿她没有来。”卡雷叹息一声,坐进吉安娜身边的位子里,“这对她而言只会造成痛苦。”

在吉安娜看来,阿莱克丝塔萨——伟大的生命缚誓者和前任巨龙守护者不应该被卷入这场年轻种族举行的审判之中。她一直都是尊严、勇气、仁慈和怜悯的化身,甚至当她面对不可思议的恐怖,以及失去至亲的悲剧时,一颗仁爱之心也不曾有过丝毫动摇。她的妹妹,绿龙伊瑟拉就坐在她身边,握着阿莱克丝塔萨的手,带着孩童一般充满好奇与惊讶的眼神望向周围。“阿莱克丝塔萨需要来到这里。”吉安娜说,“不是为了审判,而是为了她自己。就像我一样。”“拉希奥也来了。”安度因说,“是我邀请他来旁观,来聆听的,好让他能够确定怎样做对艾泽拉斯才最好。他能够前来,让我很高兴。”

吉安娜好奇地顺着安度因的目光望过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绰号是“黑王子”的强大生物。知道他的人并不多,而了解他真实身份的人就更少了。“那么,”吉安娜压低声音对安度因耳语道,“看样子,巨龙各族都到齐了。”

就他们所知,拉希奥是现存于世的唯一不曾受到污染的黑龙。

拉希奥是死亡之翼的直系子孙。当他还在卵中的时候,因为种种机缘,终于逃脱了上古之神的邪恶碰触。在这件事上他是幸运的,但吉安娜不得不承认,拉希奥的命运绝对谈不上平安顺遂。依照阿莱克丝塔萨的命令,红龙军团想尽办法要净化黑龙。一位名叫瑞亚丝塔萨的红龙为了完成这一命令,采取了极端手段。她绑架了一头雌性黑龙,并强迫她生下龙卵。在一位侏儒发明家的协助下,瑞亚丝塔萨终于净化掉了一颗龙卵上折磨黑龙全族的疯狂。死亡之翼对此大为震怒。他摧毁了那枚卵——至少他以为是这样。但瑞亚丝塔萨早已预见到这一点,并提前将那枚被净化的黑龙卵与另一枚龙卵掉了包。为了这枚黑龙卵,瑞亚丝塔萨不仅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

拉希奥还在卵中便已经具有完全的意识和敏感的知觉。他明白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将由红龙军团抚养长大,并且很可能终生都会受到红龙的严密监视。但他后来还是得到了“解放”——孕育他的卵被一帮盗贼偷走了。所以当他孵化出来以后,完全没有受到红龙的影响。他到底是如何从他的俘获者手中逃脱的,这一点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谜。但现在,他就在这里,力量强大,理智健全。

安度因和拉希奥早就在潘达利亚打过交道,并成了朋友。不过安度因也承认,他们之间的友谊其实全来自他们差异巨大的观念。拉希奥的“年龄”很难界定。要是按实际年龄来看,他应该只是一个蹒跚学步的两岁孩童。但作为龙族,他已经具备了先天的聪明智慧。现在他的外表是一名与安度因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一直以来,吉安娜对安度因都抱有一种作为母亲的态度。而对于安度因的这位新朋友,她一直都感到很是不安。从一方面讲,安度因身边几乎没有同龄伙伴。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吉安娜很担心拉希奥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不过,让吉安娜担心的并非是拉希奥的黑龙血脉。黑龙是伟大的。在耐萨里奥(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死亡之翼)被恐怖的疯狂所扭曲之前,也曾是大地的守护者,是睿智与保护的化身。但安度因转述的一些拉希奥说过的话总是让吉安娜感到惴惴不安。她注意到,黑王子坐在尽可能远离阿莱克丝塔萨的位子上。但作为了解这个黑龙成长历史的人,吉安娜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看上去,拉希奥的样子大体是一名人类,只是他黝黑的皮肤、异常宽松的长裤和长外衣,还有那顶包头巾让他显得很是与众不同。他的身边左侧坐着个一脸怒气的女性兽人,右手边是一名同样面色不善的女性人类。拉希奥向安度因露出微笑,然后将闪闪发光的眼睛(那是唯一能表明他真实身份的身体特征)转向吉安娜,并且略一点头,也向吉安娜报以微笑。不过吉安娜能感觉到,黑王子对自己的微笑中带着一种幽默的成分。吉安娜很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黑龙感到如此好笑。

熊猫人卫兵就站立在他们身边,神态镇定从容,就如同静瑟的山中湖水。不过,如果有任何需要,他们又会在眨眼之间以闪电般的速度采取行动。就算是有人试图采取暴力手段,他也只有一双赤手可用。吉安娜能够感觉到魔法抑制力场如同有压迫性的薄雾,弥漫在大殿之中,而走进这里的人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看起来很眼熟啊。”瓦里安嘟囔着。“什么?”吉安娜问。“那个,”瓦里安一边回答,一边向人越来越多的旁观席上点点头,“当我在角斗士深坑里厮杀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情景。只是那时的旁听者都在渴望着鲜血。”“他们在今天不会看到血。”温蕾萨说道。她不必说出下一句——但如果审判公正,他们最终一定会看到血。“他们最好不要见到。”瓦里安说,“如果审判陷入混乱,我们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而且还会有太多生命被毫无意义地毁掉。”

吉安娜将注意力转回到大厅中央。贝恩和泰兰德已经在两边坐好。两个人各有自己独立的桌椅。这些都不让吉安娜感到意外。让她吃惊的是,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在那里等待着祝踏岚、天神和加尔鲁什的到来。吉安娜认得克罗米。这位异常强大的青铜龙却选择了一副最不具威胁性的外表。但吉安娜不认识正在同克罗米交谈的那名相貌英俊的高等精灵。他们都穿着表明其组织身份的褐色制服,坐在摆放在一旁的一张小桌子后面。桌子上有一样被黑布盖住的东西。

就在吉安娜寻思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两头青铜龙的时候(至少吉安娜能够确认,他们身负官方使命),一名身穿长袍正装的熊猫人走进了大殿。他的手中高举着一根长杆,杆头是影踪派的标志。他将杆尾向地面撞击三次,大殿中立刻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在席位上坐好。“对法律的尊敬是熊猫人一族至关重要的大事。通过法律,错误能够得以纠正,平衡能够得到恢复。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在我们漫长的历史中,第一次有外人参与我们的法律审判。为了惩恶扬善,拨乱反正,我们依照传统,令接受审判之人与寻求正义之人齐聚于此,并以郑重之心向世人敞开法庭,让人人皆可见证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对艾泽拉斯众生犯下的罪行,以及他所接受的审判。请起立,迎接天神的到来。他们将以开放的双耳和心灵倾听在此地被说出的每一句证言。同时,请向将在此次审判中作出判决的影踪派掌门祝踏岚致以敬意。”

所有人都离席起立。赤精、雪怒、砮皂和玉珑以轻盈无踪的步伐走进大殿的上层旁听席中。吉安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过他们的优雅和美丽,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曾经问过艾莎,为何天神会以人形出现。艾莎说这是为了向部落和联盟表达敬意。他们是高贵而独特的——让吉安娜有这种感觉的不仅是他们的外表,更是因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能量。与之相比,祝踏岚也许更容易接近,毕竟他也是一名凡人。但他也同样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伟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对于强大力量与宁和心神的控制。这时,他坐进了法设的坐席,拿起小锤,将身边的铜锣敲了三下。等到回音渐渐消散,他才说道:“大家可以入座了。”影踪派掌门清晰平静的声音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在被告上庭前,我先要叮嘱在座的诸位,我不会容忍任何对审判的干扰。任何违犯此规则的人都将被监管起来,直到审判结束。同时,为了符合此次特殊的局面,我们将以一种独特的手段呈现证据。”

他向两位青铜龙点点头。两人站起身,掀起了身前桌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只沙漏。

不等他们开始说话,吉安娜就已经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青铜龙解释了时光之相将如何工作。当他们的声音消失之后,一种沉闷的咆哮声充满了吉安娜的耳鼓。片刻之间,她甚至无法呼吸。她正再一次被淹没,就像是……

因为手掌被用力攥紧而产生的疼痛感将吉安娜带回到现实之中。空气再一次进入她的胸腔。她无声地用力喘息,让气流涌进肺叶。咆哮声停住了,但吉安娜依然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就像一只小兔的心跳。她转头看着卡雷,后者正紧盯着她,秀美的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吉安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点头,用唇语说:我没事。

卡雷苟斯露出犹疑的神情,但还是放松了握住吉安娜的手。吉安娜缓缓地深吸了几口气。两位青铜龙这时已经做完解释,退到一旁。

祝踏岚向卫兵点点头。“传被告上庭。”

这五个字如同电流一般传入众人耳中。大厅中的每一双眼睛都睁大了,无数道目光聚焦到通向地牢的那道门上。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走进了大殿,身边跟随着六名卫兵——两名来自部落,一个巨魔,一个牛头人;两名来自联盟,一个暗夜精灵哨兵和一个德莱尼守备官;还有两名吉安娜见到过的最高大魁梧的熊猫人。加尔鲁什的身上已经不见了那副著名的铠甲——在那副铠甲上镶嵌有恶魔的獠牙,它们来自加尔鲁什的父亲格罗姆杀死的恶魔。而现在,他身上的布衣显然不是为他缝制的。他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被那件衣服紧紧地包裹着。黑色的纹路如同细长的手指,交错分布于他褐色皮肤上的刺青之上——那是煞留下来的痕迹。铁链锁住了他的脖子、手腕和双脚,上面的铁环比吉安娜的手掌还要大。习惯于大步流星的加尔鲁什现在只能笨拙地迈着伤腿,蹒跚前行了。他的面孔显得异常冷漠,既没有懦弱的表现,也看不到傲慢自大。

片刻之间,大殿中鸦雀无声,人们只能听到锁链的撞击声和卫兵们的脚步声。

然后,混乱骤然爆发。

一波波的人群——既有联盟,也有部落,甚至还有一些中立势力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许多人冲到上层旁听席边缘,高声尖叫着,不停地挥舞着拳头。吉安娜像其他人一样不喜欢抑制力场,但她现在很庆幸这个立场的存在。她发现,自己并不希望加尔鲁什被一群愤怒的暴徒杀死。她想让加尔鲁什听到,甚至于看到他所做的一切——能实现这一点还要感谢青铜龙的发明。加尔鲁什应该知道自己都造成了怎样的破坏,留下了多少仇恨。她希望这名战争罪犯知道,全艾泽拉斯都是如何唾弃他、憎恶他。

而吉安娜也突然惭愧地意识到,如果自己无法杀掉加尔鲁什,她也不希望某个无知而疯狂的懦夫赢得这一荣誉。

熊猫人的反应极为迅速。旁听席上的大部分卫兵都是武僧。他们的身体便是武器。贸然违反纪律的人都被迅速压制下去,并被带离了大殿。看守加尔鲁什的卫兵全都拔出了武器,围拢在加尔鲁什身边,背对着他们看管的兽人,以平静的面孔朝向周围的人群。

除了那些卫兵以外,能冷然面对这场骚乱的就只有祝踏岚、四位天神和加尔鲁什本人了。那个兽人带有刺青的褐色面孔仿佛是从岩石中雕琢出来的一样,没有显示出任何表情。

祝踏岚的声音中流露出严厉的警告意味。“如果你们扰乱法庭,那么你们能见证的审判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刚刚这样做的人现在已经被监押起来,要到审判结束才会被释放。如果还有人要在这个最庄严肃穆的场合捣乱,都会被送到他们那里去。”

他点点头,加尔鲁什身边的卫兵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加尔鲁什被带到了祝踏岚所在的高台前,两名高大的熊猫人站到他身后。吉安娜知道,除非再有违规事件发生,否则这两名卫兵会做的动作将只有缓慢地眨动眼睛。剩余四名卫兵向祝踏岚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祝踏岚俯视面前的这个兽人,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你被控犯下战争罪行,被控意图侵害艾泽拉斯的全体智慧生灵,被控意欲毁伤艾泽拉斯本身。此外,还有众多罪恶因你的名义而行,或为你的同党所为,你也要因为他们而受到控诉。”

加尔鲁什只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祝踏岚继续说道:“具体罪名如下:种族灭绝;谋杀;强制人口迁徙;造成人员失踪。”

这份列出诸项大罪的清单本身就足以让吉安娜绷紧了神经。她向沃金以及其他部落领袖的座位瞥了一眼。她早已听说过巨魔在加尔鲁什的统治下遭受的待遇,以及这个兽人曾企图对沃金本人施加的手段。“奴役;绑架儿童;酷刑折磨;杀害俘虏;强迫怀孕。”

安度因打了个哆嗦。吉安娜理解他的心情。吉安娜想到了阿莱克丝塔萨,想到生命缚誓者和红龙军团所遭遇的种种恐怖恶行。卡雷正静静地坐在吉安娜身边。吉安娜抬起头去看他,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却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卡雷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伸出手臂,搂住吉安娜。

吉安娜让自己坚强起来。“对城市、集镇和村庄的肆意摧毁,哪怕毫无军事或政治的必要性。”锦绣谷。塞拉摩。“对于这些指控,你有什么话要说,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加尔鲁什没有回答。有那么一秒钟时间,吉安娜突然极想知道,在这样公开直白的控告面前,这名前任大酋长是否会有所触动。她听说过加尔鲁什因为一名部下以他的名义屠杀无辜而大发雷霆。吉安娜知道,有一件事,就算是加尔鲁什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对本族的无比忠贞与奉献精神。而曾几何时,他也是举世公认的信守荣誉之人。

吉安娜盯着加尔鲁什,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加尔鲁什就此崩溃,为以往的暴行乞求宽恕,还是会顽抗到底——如果是后者,他们就可以杀死他而不受良心的谴责。

这时,加尔鲁什露出了微笑。尽管手腕上戴着沉重的铁链,他还是慢慢地鼓起掌来。“演出才刚刚开始,”他冷笑了一声,“我已经要为它鼓掌欢呼了。这一定会比暗月马戏团有趣得多!”他轻蔑的笑声在整座大厅中回荡。“我不会承认我感到有罪,因为这只会让我显得羞耻。我也不会声称我清白无辜,因为这不是我想得到的。就让好戏开场吧!”

旁听席上第二次爆发了混乱。人们再一次跳起脚,仿佛就算是要从人堆里爬出来,也要扑到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面前,用双手掐断他的喉咙。吉安娜下意识将双手按在了椅子扶手上,撑起了身子。而卡雷苟斯和瓦里安同时从两边抓住她,把她死死地摁进了椅子里。“别站起来,亲爱的。”卡雷急迫地悄声说道。吉安娜意识到,自己只差一步就要和其他人一同发出狂暴的怒吼了。汗水从她的前额渗出。她命令自己坐回原位,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与此同时,祝踏岚也失去了耐心。他连续敲了几下铜锣,大声向熊猫人发出命令。更多部落和联盟的成员被拽了出去,以免他们继续扰闹法庭。

大殿中的喧闹渐渐平息之后,恢复沉静之色的祝踏岚看着加尔鲁什。“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场审判的初衷,我们已经有既定的计划。”他向加尔鲁什的卫兵点点头。他们带领加尔鲁什来到贝恩身边的椅子前。加尔鲁什将坐在这里接受审判。尽管身负重镣,加尔鲁什还是显示出一副悠闲得意的挑衅神情。吉安娜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与之相比,就算是加尔鲁什丢进塞拉摩的那颗法力炸弹也只不过像是蜡烛头上的火苗。第 六 章Chapter 6

就在人们因为加尔鲁什的恶毒言语和傲慢态度而又惊又怒的时候,安度因却只是感觉到极为失望。如果别人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会感到惊讶。毕竟安度因本人就遭到过加尔鲁什攻击,而且差一点便没能活下来。

在作为部落大酋长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加尔鲁什变得越来越着迷于使用精神和魔法手段来征服联盟。为此,他不惜任何代价。安度因几乎无法相信传闻中加尔鲁什所做的一些事情,但他的确亲眼见到过加尔鲁什犯下的一些罪行。加尔鲁什和瓦里安不同,他从不忌惮使用煞的黑暗力量来强化他的部队。尽管他也很清楚,煞魔乃是负面情绪实体化后凝聚而成的恐怖怪物。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加尔鲁什偷取了一件被称为圣钟的魔古宝物。当圣钟响起的时候,就会持续释放出纯粹的混沌力量。而要制衡圣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使用潘达利亚的祥和钟杵。安度因重新拼合起这件宝物,并在与加尔鲁什对抗的战斗中用祥和钟杵击中了圣钟,将混沌之音转变成真正的和谐韵律。

那次,他确实挫败了加尔鲁什的计划,而恼羞成怒的兽人用他的战斧——血吼劈砍圣钟,让那件魔古宝物变成了碎片。

一同粉碎的,还有安度因的骨头。

疼痛再一次泛起,咬啮着他身上每一处被圣钟碎片砸到的地方。当安度因改变坐姿的时候,疼痛立时袭来。随着他回想起那时的情景,疼痛也发生了改变,仿佛更加深入他的骨髓。维伦曾经告诉过他,这种痛楚可能永远都不会彻底消失。而且随着安度因年龄的增长,它很有可能也会不断增长。“身体不会完全遗忘它所受到的伤害。你的每一根骨头都有自己的记忆。”那位古老的德莱尼曾微笑着向他说道,“不过,还是要感谢圣光,亲爱的王子,你将能够继续活下去,倾听这些回忆。”

但安度因绝无遗憾。他相信,正如同那柄钟杵能够将混乱的声音转变成和谐的乐曲,有智慧的生物一定也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安度因从灵魂深处坚信这一点。德莱尼和纳鲁都对此深信不疑——他们要比他睿智得多。大地之环就曾经使得被死亡之翼严重伤害的世界恢复平衡。这个组织本身就是由各个不同种族的萨满组成的。他们还曾经与塞纳里奥议会联合,恢复了世界之树诺达希尔。智慧生物之间的合作是完全可行的。这是他亲眼见证的事实。而每一个生命个体又都是独立的——是能够不断成长的。

审判才刚刚开始。如果冗长的罪行清单无法让加尔鲁什动容,或者说,只能成为他吹嘘的资本,那么,也许青铜龙的发明终究能够对他有所触动。

这位年轻的王子为贝恩·血蹄感到难过。现在他依旧将这位牛头人视作自己的朋友。他还记得那一晚,他与这位牛头人坐在吉安娜的客厅里。那时贝恩正因为恐怖图腾的叛逆而被迫出逃。安度因也很钦佩贝恩愿意担负起为这个杀父仇人辩护的责任。这位王子抬头看着瓦里安。他有些想知道,如果自己的父亲处在贝恩的位置上,又会怎样做。他希望瓦里安能够对这道难题应付自如,同时又能保持应有的尊严。

泰兰德·语风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大殿中心。她的身上穿着如同流水波纹的长袍。如果以单调的词汇来形容,那件袍子可以被称为“白色”,但实际绝非如此。隐约之间,它会显露出熏衣草色、靛蓝色、珍珠色和银色。任何看到它的人都会同时感受到简单与华丽之美,正如同将它穿在身上的那位精灵女子一般。安度因早就见过泰兰德·语风。在所有联盟领袖之中,甚至还可以加上一些部落的领袖——泰兰德是最让他有压迫感的一位。这并非是因为她有多么傲慢专横,恰恰相反,她一直都是那么和蔼亲切。

安度因在泰兰德身上看到了她所敬拜的月之女神的光辉,还有她的族人们所钟爱的夜色森林中的清冷幽静。这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在麦格尼·铜须的追悼会上,泰兰德第一次对安度因说了话,并为了安慰他而用手轻抚过他的面颊。安度因曾经因此而战栗不已,那种感觉,他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此时此刻,泰兰德只是抬起头,望着旁听席上的无数张面孔,久久不曾说话,仿佛正在整理思路。然后,她将犀利的目光转向四位天神。“作为控诉人,我有权第一个向陪审团,向聚集在这里的人们说话。”她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大殿,但依旧动听如同歌声,毫无刺耳的感觉,“控诉人有这样的权利,是因为我必须首先证明自己的论点。尽管我实在很想让辩护人在这里先说话,因为血蹄书绍接受的任务实在比我的困难太多。”

她开始以优雅的步伐走上前来。一头蓝色长发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在她背后微微摆动。她那熏衣草色的面孔再一次转向了旁听者们。“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在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他不仅承认了他的累累罪行,甚至还将它们当作吹嘘的资本,向法庭发出亵渎之语。现在这座神庙中的所有人——实际上,我敢断言,在艾泽拉斯的所有生灵,都受到过这个兽人的伤害,或者至少是被他所影响。”

她的视线终于转向加尔鲁什,尽管这位精灵的脸上只有非常细微的变化,安度因却已经察觉到她的恨意。“我的任务光荣、令人欣喜,却又极为严肃。我将提供证据,证明加尔鲁什犯下了所有他被指控的罪行,而且还不仅于此。我要让你们看到,他不仅作恶多端,更完全清楚他的所作所为所造成的痛苦、灾难和恐怖的破坏。”

她停了一下,转向克罗米和凯诺兹面前的桌子,将双手放在心口,向他们深鞠一躬。“非常感谢青铜龙军团,因为你们的努力,我现在能够使用的工具将不再只是最终会让我们感到麻木的单调言辞,而是那些事件的真实场景。所有人都将看到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阴谋,听到他的谎言。最后,你们将见证他的背叛行径。”

加尔鲁什并没有打断泰兰德。泰兰德正在布置控诉人的策略。这将是一个非常残忍的策略。面对如此冷酷无情的控诉人,安度因本以为加尔鲁什将无法对这样的控诉保持沉默,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无论泰兰德是否对加尔鲁什的反应感到失望,都没有表现在脸上。她微微抽动了一下精致的鼻翼,再一次抬头向旁听席上望去。她的声音很柔和,充满了悲悯之情,正如同安度因回忆中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我知道,这些画面很可能会非常可怕。你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曾经亲身经历过地狱咆哮所制造的灾难。我将让你们重温这份痛苦的回忆。对此,我真诚地向你们表示遗憾。但我相信,如果我不竭尽我所能,让这个……兽人……接受真正的正义,那你们必将承受更多苦难。”

她又向四位天神鞠了一躬。天神们一直如同石雕一般坐在位子里,但整座大殿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天神,你们的仁慈与睿智都令我景仰。我恳求你们,将我所说的真正的正义给予我们,判定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前任部落大酋长有罪,认可他被指控的每一桩罪行,昭示他对艾泽拉斯所做的伤害——无论这些伤害是针对个人、针对种群,还是针对这个世界本身,并同意对他施加最大限度的惩罚:死刑。……谢谢你们。”

安度因长吁了一口气,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都没有呼吸。在法庭上是不允许鼓掌的,否则,安度因相信旁听席上一定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面对如此深刻有力的指控,加尔鲁什依旧是无动于衷。

泰兰德回到了座位上。她的情绪高昂,身体如同精灵箭杆一般笔直。祝踏岚点了点头。“谢谢你,书绍。辩护人可以发言了。”

贝恩并没有像泰兰德那样在镇定的神情中隐隐散发出无可匹敌的气势。他缓缓地站起身,庄重地向天神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面对旁听者。“在受到指控的时候,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曾说这场审判只是一场‘演出’。我不希望我们聚集于此,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一场演出,或是一出‘好戏’。我也不会宣称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是无辜的,那样只是在侮辱大家的智慧。我更不会试图让你们相信他受到了误导或欺骗,那是在冒险让我自己成为受世人唾弃之人。我同样不应该乞求怜悯,或者希望会有人能忘记他犯下的所有罪行。我现在只会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贝恩挺直腰身,深吸一口气。他硕大的胸膛随之隆起,提醒在座的所有人,他是一名战士、一位大族长,以及一位伟大领袖的儿子。“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杀害了我的父亲。你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我还是站在这里,尽管对加尔鲁什绝无个人好感,却还是选择为他辩护。为什么?祝踏岚法设、至尊天神、艾泽拉斯的人们,因为我像你们一样,希望实现我雄辩的暗夜精灵同僚所强调的‘真正的正义’。更因为只有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他走向旁听席,抬头望着密密麻麻的旁听者,仿佛在询问人们是否会反驳他。“我们不会像加尔鲁什对待我们那样对待他。我们不会将我们的欲望与需求放在第一位。我们不会让心中只有狂热的杀戮,只有复仇。我们不会以为我们的种族已经失去了所谓往日的荣耀,只有依靠暴力才能将其恢复。我们将会做得更好。我们比他更优秀。”他指了一下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现在那个兽人的獠牙之间露出了一丝微笑。“因为我们更优秀,所以我们将会倾听,将会使用我们的意志和心灵寻找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在未来许多世代中都应该被认为是真正的正义。”贝恩向联盟众人的席位望过去,与安度因对视了片刻,又将目光转向瓦里安,然后是吉安娜·普罗德摩尔。

吉安娜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皱纹,破坏了她双眉秀美的曲线。安度因知道,这些皱纹往往会在她集中精神的时候出现。而现在,她肯定是不喜欢贝恩所说的话。“敞开自己的理智与心灵,这正是我要面对的挑战,也是天神的。实际上,是我们所有人都要面对的挑战。我们需要的是一颗智慧之心,而不是一颗残破的心。我已经听到你们之中不止一个人说,绝不能让加尔鲁什将他的一切罪行‘置之度外’。如果你们真的不希望如此,如果你们认真地在寻求正义,那么你们就必须让他活下去。只有一个人活着,他才会所有改变,才能开始做一些事情,修复被他破坏的一切。谢谢你们。”

再次鞠躬之后,他回到了座位上。

贝恩的演讲结束后,大厅中只剩下了岩石一般的寂静。安度因对此并不感到惊讶。牛头人的战场已经不能算是一片需要向上仰攻的山坡,而是一道矗立在他面前的陡峭悬崖。“休庭一个小时,然后在今天下午进行第一场证据演示。”祝踏岚朗声说道。他敲了一下铜锣,便站起身。大殿中的所有人都随之一同起立。然后,议论声就在大殿各处响起。所有人都在兴奋地交谈着,有的愤怒,有的欢快,而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在反对加尔鲁什。

安度因竭力想要吸引贝恩的注意力,但那位牛头人正在和凯诺兹交谈。他的举手投足都显得思虑重重,脸上的神色也无比凝重。安度因继续看了他一会儿,希望自己如果真的走过去,那位牛头人能够将他看作一个来鼓励自己的朋友。也许,这样的日子终究会到来。王子的目光又转向加尔鲁什,不由得浑身一僵。

那个兽人正在盯着他。

从加尔鲁什的脸上,安度因依旧看不到任何表情。王子只觉得自己的掌心渗出了汗水,胸口也仿佛被那道冰冷的目光勒紧了。他的意识一下子闪回到他和加尔鲁什正面对峙的那一刻。

击打圣钟,将混乱转变为和谐。然后他转向加尔鲁什,告诉那个兽人,自己用手中的钟杵做了什么。加尔鲁什雷霆大怒。“去死吧,小崽子!”

然后……

一只手落在安度因的肩头,让他愣了一下,当他意识到那其实是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有些脸红。“你还好吗?”瓦里安一边问,一边顺着儿子的目光望过去。随后,他不悦地哼了一声。“来吧,我们去吃些东西。你不必非得看着他。”

尽管在与加尔鲁什目光相对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反射性地感到了恐惧,但安度因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介意看到加尔鲁什。贝恩刚才说的那番话依旧在他的耳边和心中回荡。而加尔鲁什现在却没有了任何得意的神色。实际上,现在这个兽人反而以恭谨的态度低下了头,起身跟随卫兵们去吃饭了。“我没事,父亲。”安度因想了想,又说道,“不要担心,您所做的是正确的。”

瓦里安知道他的意思。国王看着加尔鲁什的背影,抿起了嘴唇。“现在,我并不是很确定,完全不确定。”****

他们都以为她死了——扎伊拉,龙喉氏族的督军。她很乐意让他们这样以为下去。

一开始,她的确可能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在奥格瑞玛攻城战中,她被从她的始祖龙坐骑——迦拉卡斯背上射了下来,几乎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希望。但令人惊讶的是,她的确从那次坠落中生还了。她受了很重的伤,但她的意志更加顽强。决定将口水吐在死亡脸上的扎伊拉扔出一颗烟幕弹,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然后踉跄着跑到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才瘫倒下去。她从重伤中恢复过来,并且坚信自己能够活下来,一定是为了某个目的。这个目的就是救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她那正在接受死亡审判的大酋长。

她和许多龙喉兽人都撤退到了格瑞姆巴托。在那里,他们曾经迎来过迄今为止最伟大的一个时刻。在那里,扎伊拉和她的部下秘密地恢复着元气。扎伊拉选择了伟大的生命缚誓者阿莱克丝塔萨遭受折磨,被迫为龙喉氏族生育红龙坐骑的那个房间。直到现在,扎伊拉还会每日心驰神往地看着阿莱克丝塔萨在极度痛苦中抓破山壁留下的深沟。还有那些曾经强迫红龙女王低垂下那颗红色头颅的巨型铁链。

她已经得到消息,沃金的“部落”为了找到她而彻底搜索了暮光高地,并重金悬赏她的头颅,但他们从没有想过来这里看一眼。扎伊拉相信,沃金会如此疏忽大意,只不过因为他是一个巨魔。要是一名兽人当大酋长,肯定会想到去搜索格瑞姆巴托。但不管怎样,这里不是他们永远的家。他们需要行动,而且速度要快。

现在,她看着自己残存的氏族,不由得心潮澎湃。“我的龙喉战士们,”她粗噶的声音显得格外激动,“你们跟随我对抗曾经统治我们的邪兽人莫格霍尔。因为你们知道,骄傲的兽人一族绝不应该被那种腐败之物所玷污。你们追随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保持部落的强大、纯粹和力量。为了实现真正部落的梦想,他现在却身陷囹圄,仅仅由一个牛头人为他辩护。潘达利亚的天神成为他的命运的主宰者。我在那里的间谍向我报告,要拯救我们光荣的大酋长,只剩下几天时间了。”

扎伊拉的目光逐次扫过面前的兽人。她知道,他们都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但她还是不禁为那些不可避免的命运感到遗憾。“你们受到过训练,你们有着充分的准备。但不管怎样,我们的数量还是很少。你们像我一样明白,我们也许会失败,也许一个都活不下来。但我宁可为了一个光荣的目标死在战场上,也不愿继续躲藏在这里。如果你们还愿意跟随我,就放声怒吼吧!”

一阵咆哮声响起。所有兽人都在挥动手中的武器,用力跺着脚,以最大的声音发出吼叫。扎伊拉凶狠地大笑着,加入到兽人们的战吼之中。“以先祖的名义!哪怕我们只剩下自己的意志与心灵,我们也必将取胜!”

就在扎伊拉说话的时候,她看到门口处出现了一个身影。她的一名斥候正急匆匆地跑进来,手中还攥着一份卷轴。斥候一直跑到扎伊拉面前,喘息着跪倒下去。“督军……我是一路跑回来的……有一个陌生人……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他将那份卷轴递了过来。因为一路上被他紧紧攥着,卷轴已经有一点折损了。

扎伊拉故作恼怒地咆哮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忧虑。她打开卷轴的蜡封,看到其中的内容:向督军女士问好!虽然头颅已经低垂,却还没有被砍掉。只要大酋长还活着,强悍的心中就有希望。我们依旧相信真正的部落,那曾经是部落的过去,也必将是它的未来。如果你也有这样的希望,如果你的心脏还在为兽人一族的荣誉而跳动,那就请允许我见到你。我们将深谈此事。我能给你巨大的帮助。一位朋友“一位朋友。”扎伊拉重复着这个署名,目光转向她的斥候,“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兽人?”

斥候睁大了眼睛,用力摇着头。“不,督军。他……他是一头龙!”第 七 章Chapter 7

古伊尔利用这段休庭的时间清理了一下思路。他的座狼雪歌这次也同他一齐来到了潘达利亚,他很高兴自己能有时间骑着她跑上一阵,静静地思考一下。这位与他有着深深羁绊的老友已经有些上了年纪,所以古伊尔不会再骑着她冲上战场了,但她依旧强健有力。在一些短暂的时光中,他们会双双享受一阵全速飞驰的乐趣。现在,他们正跑出白虎寺,沿着盘绕曲折的山路穿越荒野。这片山麓丘陵让他不禁想起了杜隆塔尔。

他的小儿子杜拉卡被牢牢地绑在他的胸前。父亲温暖的胸口和跳动的心脏在抚慰着这个男孩。当古伊尔驱策座狼向酒坛集全速奔驰的时候,杜拉卡已经沉入了深深的梦乡。酒坛集是一座位于凛风小径尽头处的小村庄。感觉到在怀中安然入睡的小生命,兽人的精神也平静了下来。在这时,带着香醇气息的风抚上了他的面颊。

泰兰德说得没有错。她只需要在每天展示出事实,就足以赢得这场审判。但这个能将往日情景重现的装置却让古伊尔满腹疑虑。如果言辞能够被扭曲,那么影像肯定也会。

古伊尔又想到那些联盟成员愤怒的吼声。他们要对整个部落进行审判。古伊尔相信,如果真的进行这种审判,那么首当其冲要接受审判的必然是他。因为是他将部落的大权交到了地狱咆哮的手中。如果不是他首先犯下了这一罪行,今天的情势可能就截然不同了。古伊尔本希望加尔鲁什会以他的父亲为榜样,加尔鲁什过去一直都是如此——但最终,加尔鲁什只学到了错误的东西。古伊尔以加尔鲁什的人格力量为赌注,放手一搏。现在,全艾泽拉斯都在为古伊尔这场失败的赌博付出代价。古伊尔一直在思忖,他自己要因此而承受多少罪责。加尔鲁什制造了那么多伤害——不只是对于那些被他终结和损伤的生命,还有对于他所统治的部落。古伊尔曾经向元素祈祷,希望能够实现一场迅速而且真实的正义。加尔鲁什已经做了太多的坏事。古伊尔相信,只要他还活着,就还会继续沿着错误的道路走下去。

他抬手按了按胸前的杜拉卡。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也不应该被改变。但未来却不一样。古伊尔知道,有许多事情——也许是所有的事情——都可能在那座法庭中被改变。

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儿子的头顶,在心中立下一个誓言。他将竭尽全力保护这个世界的未来,无论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书绍,你可以请上你的第一位证人了。”

泰兰德点点头。“庭上,请允许我传维伦——德莱尼一族的先知和领袖作为我的证人。”

古伊尔咬紧了牙关。杜拉卡正躺在他身边的摇篮里。阿格娜猛吸了一口气。“我对这个精灵女祭司略知一二,我们绝不能低估她。”阿格娜的声音很低,但其中充满了怒意,“如果说兽人恨暗夜精灵,那么暗夜精灵也同样痛恨着兽人。”“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古伊尔这句话是回答阿格娜,也是对自己说的。“我想,这值得我们好好猜一猜。”阿格娜说道。

古伊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维伦。这位来自外域的上古长者曾经以非凡的宽仁之心对待过一个名叫杜隆坦的年轻兽人。而现在,他以典雅庄严的身姿坐在了证人席上。他比古伊尔见过的最高的德莱尼还要高大,但与那些肌肉发达的生灵相比,他的身架要显得单薄许多。他的身上没有披挂铠甲,只穿着一件白色和紫色相间、质料轻柔的长袍,会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微微飘动。他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仿佛有着安慰力量的蓝色光彩,眼眶周围是一圈圈深深的皱纹。在他的胡须中,能看到箍着金环的短触须。而那绺几乎垂到腰间的白色长须,让古伊尔想到了大海上掀起的滔天白浪。

贝恩也在小心地看着维伦。古伊尔对这位牛头人非常了解,甚至能从他微微移动的肌肉看出他准备做出怎样的动作。

古伊尔自己曾经记录过自己祖先的历史,但他能写下的只有一些关于旧日往事的只言片语。还能清楚地记得过去的兽人实在已经太少了。恶魔之血曾经在他们的血管中流动,激起他们的狂暴之心,却让他们难以再理智地思考。当维伦重新出现在艾泽拉斯的时候,他的族人选择加入了联盟。每当想到德莱尼一族,古伊尔都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被苦涩的歉意所刺痛。除非真正的和平与信任降临艾泽拉斯,否则古伊尔就不可能有机会坐下来,像他的父亲一样,把肚子里的问题向维伦全盘托出。古伊尔知道,尽管联盟和部落合力捉住了加尔鲁什,但这个兽人可能已经将这样的未来变得完全不可能了。“先知维伦,”泰兰德郑重地开口道,“此地只能讲述事实,此地永远要讲述事实。这是熊猫人祖先的遗训。我们遵从他们的法律,以寻求平衡。”“我们尊重他们的法律。”祝踏岚温和地补充道。

泰兰德面色微微一红,纠正了自己:“向您致歉,祝踏岚法设。我们尊重他们的法律,以寻求平衡。您愿意宣誓吗?”“我宣誓。”维伦回答道。他的声音洪亮清澈,即使只有寥寥数语,也让人感觉到温暖与和蔼。他将双手放在膝头,等待着泰兰德进一步提问。“先知,我相信,今天这个法庭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您曾在漫长的历史中,亲眼见证过我们需要知道的种种暴行。”泰兰德说道。

是了,古伊尔想到,她现在要用这数年间泼溅的血污将我们全部染黑——或者是染红。

贝恩猛然站起,高声说道:“对此,我表示反对。法设,我们在此是为了审判一个兽人的行为,而不是全体兽人所做的事情。”“对于这一点,祝掌门。”泰兰德回应道,“辩护人曾经说过,加尔鲁什对他的族人至为关爱。我希望能够让陪审团了解这一族的历史。天神见闻广博,但他们并不知道德拉诺。他们对于兽人的心态和历史的理解对于他们做出最终判决是至关重要的。”“我同意控诉人的话。”祝踏岚做出了决定。贝恩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低下头,接受决定,坐回到椅子里。“谢谢。”泰兰德继续说道,“先知,您能简短地作一下自我介绍吗?”“我是维伦。我曾经在千年之中,尽我的全力领导我的人民。为了躲避燃烧军团的恶魔,我们从故乡阿古斯逃亡。许多个世纪以前,我们到达了德拉诺,在那里建起了新的家园。相信在座的都已经知道,我们正是从那里出发,来到了艾泽拉斯。”“你们在德拉诺是否受到了欢迎?”泰兰德问。“我们并未受到排斥。”维伦答道,“兽人和德莱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和平相处。”“这样说是否准确,许多个世纪之中,你们和兽人在德拉诺比邻而居,相互之间有过一些交往,进行和平的贸易,并且彼此尊重?”“是的,这样说很准确。”

高阶祭司看了一眼克罗米,后者点点头,从椅子上滑下来。凯诺兹则继续留在椅子里,警惕地看着审判。“庭上,请允许我展示第一段维伦之相。”

克罗米跳到桌上。因为侏儒的身材,她只有这样才能操作时光之相。但没有人敢笑话一头龙,哪怕这头龙看上去是那么可爱和欢快。克罗米以侏儒一族特有的灵巧小手启动了时光之相。

盘绕在沙漏顶部的青铜龙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阵惊讶的窃窃私语声在大殿各处响起。沙漏上的龙抬起了头,抖动两下,仿佛刚从酣梦中醒来。然后,它伸出前爪,抱住了身下的沙漏球。球中的沙子开始放射出与龙睛中的光芒一样的金光。一缕连绵不断的细沙落进了下方的沙漏球,而那颗球上的青铜龙依旧是一动不动,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青铜。

这时,克罗米的眼睛也在闪光。很显然,她在使用青铜龙族所特有的魔法。她张开了一只小手,一根与沙漏中的沙子同样颜色的雾须从她的手心中飘起,盘旋着一直延展到大殿中心,如同在空中舞动的一条长蛇,随后又不断改变形态,直到其中出现了清晰可辨的画面。各种色彩开始渲染那些画面。青铜的金色渐渐褪去,画面里那些比现实更大的人影被还原成了原本的色彩。

在画面中站立着两个年轻的兽人,褐色的皮肤上全是汗水和尘土。他们的下巴微微耷拉着,两双瞪大的眼睛紧盯着一名披挂光芒闪烁的金属铠甲的德莱尼武士。看德莱尼的表情,他显然对这两个兽人很是关切。这两个男孩则是满脸惊讶,但并没有恐惧。

古伊尔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是谁。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当他第一次从德雷克塔尔那里得知自己的血脉传承时所感觉到的惊讶与自豪。在一条时光之路上,一段可能发生改变的历史中,与自己的父母“相遇”时的喜悦,以及被迫看着他们被杀害时那种锥心的痛楚。现在,同样也当了父亲的萨尔痴痴地看着还只是个男孩的他的父亲。当他转过身,伸手去抱自己的儿子时,阿格娜已经将杜拉卡放进了他的手臂里。他们的目光相遇。片刻之中,他们用眼神传递着彼此的爱意和理解。然后,古伊尔抱紧杜拉卡,继续去看大厅中央那片虚幻的画面。“先知。”泰兰德说道,“您能解释一下我们现在看到的情景吗?”

维伦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弓起,用忧伤的声音说道:“可以。我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一时刻,但我认识这三个人。”“他们是谁?”“这位德莱尼是我的密友——瑞斯塔兰,泰尔莫的卫队长。两位年轻的兽人是奥格瑞姆——也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毁灭之锤,以及加拉达之子杜隆坦。”“你们这样的接触很常见吗?”

维伦摇了摇头,下巴上的触须也随之而摆动。“不。那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与兽人进行贸易,但从没有见过他们的年轻人。”“这次遭遇的后果又是怎样的?”“那些男孩们本来是为了逃脱一名食人魔的攻击。一队德莱尼恰巧帮助了他们。我的卫队长瑞斯塔兰很惊讶地发现,他们来自不同的氏族,却依旧是要好的朋友。那时我们对于兽人已经很了解,知道这种情况绝对非同寻常。那一天已经太晚了,他们无法再安全回家,所以雷斯特兰派遣使者去告知他们的氏族,并邀请他们作为我们的客人,直到清早。并且雷斯特兰认为我也许会有兴趣和这两个男孩谈一谈。他想得没有错。我与这两位年轻的兽人共进晚餐,发现他们非常聪明,性格也很好。”

古伊尔还记得德雷克塔尔和他讲述过这次遭遇。那位老兽人也不曾亲眼见证过这件事,但他听到过关于这件事的详细讲述。古伊尔很高兴德雷克塔尔不必在这里重温往日的这一时刻。在这之后不久,兽人就彻底堕入了黑暗的深渊。“您所说的那座城市——泰尔莫,它很容易被找到吗?”“不,”维伦答道,“它同时被魔法和科技手段所隐藏。如果我们不欢迎那两个男孩,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庭上,请允许我呈现第二段维伦之相。”泰兰德向克罗米点点头。克罗米的双手仿佛戴上了蜂蜜色的光之手套。她一挥手,众人眼前的画面消失了,另一幅画面取而代之。沙漏中的时之砂再次落下,一粒接一粒的光芒细沙堆积起来。在古伊尔的眼中,第二幅画面被赋予了生命。“我们到了。”瑞斯塔兰说道。他从浑身披挂钴甲的塔布山羊上跳下来,跪在地上,扫开地面上的一些落叶和松针,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没过多久,落叶下面露出一块美丽的绿色水晶。他将手掌轻轻按在上面。“Kehla men samir, solay lamaa kahl。”

他们周围的树林开始发光。片刻之间,古伊尔有些怀疑时光之相是不是发生故障了。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画面中的人依旧是稳定清晰的。年轻的杜隆坦惊呼一声。树林的光芒更加强烈。他们周围茂密的树林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一直通向群山脚下。“我们就在食人魔国度的中心。不过,在很久以前,这座城市被建成的时候,这里并不是这样。”瑞斯塔兰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如果食人魔看不见我们,他们就无法攻击我们。”“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杜隆坦问。“一个简单的幻术。仅此而已。一个……关于光的小把戏。眼睛并非总是值得信任的。我们认为所见即真实,光一直都会将现实世界呈现给我们。但光和影是可以操纵,可以诱导的——只要能够理解它们。通过说出那段话,碰触那颗水晶,我改变了光落在岩石上、树上和地面上的方式。所以你们的眼睛才会感知到和你们原先的想象完全不同的东西。”

瑞斯塔兰发出温暖的笑声。“来吧,我的新朋友们。你们的族人以前还从没有见过这个地方呢。现在,你们就要踏上我的家乡的大路了。”

画面冻结在这一刻,然后消失了。沙漏中的沙粒停止了下落。青铜龙恢复成最初的样子,闭上闪光的眼睛,又变为一件装饰品。盘绕在底部沙漏球上的青铜龙在这时醒了过来。它伸展肢体,用一双爪子抱住它所守卫的沙漏球。“瑞斯塔兰向杜隆坦和奥格瑞姆展示了德莱尼保护家园城市的秘密。那么,这两个男孩是否守住了这个秘密?”泰兰德平静地问道。

古伊尔知道这个答案。“没有。”维伦的回答充满了痛苦。“发生了什么事?”

维伦重重地叹了口气,向部落这一侧望过来。他在寻找古伊尔。当这位先知再次开口的时候,他仿佛只是在对那个小男孩的儿子说话,无数全神贯注的旁听者全然被他置之脑后。“多年以后,兽人们受到了耐奥祖的欺骗,又被古尔丹所出卖。我坚信,杜隆坦一定在为那件事而深自悔恨……”

当泰兰德打断先知的话语时,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微笑。“您有着丰富的同情心,先知,但还请简单地陈述您所知道的事实。”

阿格娜显得惊讶而且愤怒。“她甚至不让他说出心里的话!为什么贝恩不反驳?”

贝恩保持着沉默,只是他的一双耳朵紧紧抿在脑后。这让古伊尔知道,这位辩护人一点也不喜欢事态会这样发展。“因为泰兰德的要求是正确的。亲爱的,贝恩会有所行动的。不要担心。”但古伊尔不能否认,他也和自己的爱侣一样感到愤怒。

维伦点点头。“好的。简单的事实就是,杜隆坦在多年后率领一支兽人部队攻击了泰尔莫。”“谢谢。”泰兰德转回头,目光扫过旁听者,最终落到四位天神的身上。“我必须警告法庭,现在将要展示的是极为暴力和令人不安的画面,但这便是背叛和屠杀的本质。”

贝恩又一次没有反对。古伊尔痛苦地意识到,这同样是因为泰兰德是正确的一方。

尽管如此,这位控诉人却丝毫没有自得或兴奋的样子。她说道:“我将展示第三段维伦之相——泰尔莫被兽人攻占。”

时光之相的沙粒再次落下。画面重新被打开。古伊尔抬起头,看到了他记忆中的杜隆坦。已经成年的杜隆坦成了霜狼氏族的首领,尽管古伊尔以前从未见过,但他立刻就认出,父亲的身上披挂着传承了十代的首领战甲。用锁链连缀在一起的沉重铠甲正面有两头白色的恶狼相对而立。那本应该是我的战甲,古伊尔心中想道,如果命运没有那么多波折,有朝一日它也应该是杜拉卡的。

古伊尔提醒自己,命运并没有这样安排。这副战甲已经失落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奥格瑞姆认为它被不知名的敌人掠走了,或者是被元素破坏了。而古伊尔则是作为一名人类的囚犯长大成人。命运走到今天这一步,部落,尤其是加尔鲁什所统治的部落,要负很大责任。但联盟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杜隆坦和另外几个全副武装的兽人站在前一段画面中出现过的那片“森林”之中。和古伊尔记忆中非常相像的奥格瑞姆站在他的挚友身边,看着杜隆坦在地面上搜索。古伊尔知道——他相信法庭中的每一个人也都知道——杜隆坦在寻找什么。

杜隆坦站起身,掌心托着一颗异常美丽的翠绿色宝石。“你找到了。”奥格瑞姆说道。杜隆坦点点头,目光从宝石上转向同伴们。“各就各位,”奥格瑞姆对兽人们吼道,“我们很幸运。德莱尼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

杜隆坦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出了那句致命的咒语:“Kehla men samir, solay lamaa kahl。”

保护泰尔莫的幻象缓缓地消失了,显露出那条一直向前伸展的宽阔大道,仿佛正在向这些兽人发出可怕的邀请。

仿佛就在一刹那,整座大殿都变成了战场。宏大的画面令人感到窒息——兽人们骑在披甲的战狼背上,手中高举刀斧,在冲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他们胯下的巨兽同样在发出刺耳的长嚎。时光之相集中在他们身上,跟随着这群扬起漫天尘沙,如同晴空霹雳一般的暴徒向前急冲。而他们的对面就是安详宁静的泰尔莫城。在下一个瞬间,全景画面被更加具体的形象所取代——数名德莱尼呆立在原地,在惊愕中全然不知道要逃跑或保护自己。巨剑利斧砍下了带角的头颅,而那些蓝色的面孔上还充满了困惑的表情。靛蓝色的鲜血四处泼洒,沾染在华丽的铠甲和褐色的皮肤上。巨狼的皮毛上同样满是蓝血,让这些猛兽的脚印也都变成了蓝色。

恐惧的尖叫声和哀号声夹杂在一片杀戮的喧嚣中。杜隆坦的族人横冲直撞。而兽人武士的身后还跟随着刚刚出现的术士。他们将火焰、暗影和诅咒播撒在一群群手无寸铁、心胆俱裂的德莱尼身上。

一些兽人冲进了建筑物中,追杀那些慌不择路、逃进房屋里的德莱尼。没过一会儿工夫,满身鲜血的兽人武士已经跑下建筑物的台阶,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终于,泰尔莫的守卫者开始反击了。德莱尼卫士们以他们的敌人完全无法想象的魔法力量作为武器。银白色、碧蓝色和亮紫色的光芒与病态的黄绿色的术士魔法能量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在灼目的强光中,一切刀剑交锋都已经无法看清了。古伊尔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的父亲身上。而时光之相仿佛也在跟随古伊尔的目光,聚焦在了杜隆坦和那个正在用闪耀着蓝色强光的宝剑向杜隆坦发动攻击的人身上。

瑞斯塔兰。

那位德莱尼高喊着古伊尔听不懂的战号,抓住杜隆坦,将他拽下坐骑。让古伊尔惊讶的是,杜隆坦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只是重重地跌落在地面。瑞斯塔兰举起宝剑,而杜隆坦也握紧了战斧。

杜隆坦的黑狼调转回头,来保卫他的主人。巨大的狼牙插进德莱尼的手臂中。闪耀的宝剑从瑞斯塔兰的手中落下。杜隆坦的战斧劈落,砍开银甲,撕裂骨肉。瑞斯塔兰跪倒在地。狼牙咬得更紧了。蓝血从战斧造成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杜隆坦再次挥斧,结束了德莱尼卫士的痛苦。瑞斯塔兰,杜隆坦曾经的朋友,带领他进入这座都市的引路人,就这样被杀害了。

古伊尔认为这一定应该是这场血腥展示的结尾了。泰兰德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证据。他瞥了一眼那位精灵祭司,看到泰兰德将双臂紧紧抱在胸前,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被她展示在法庭面前的那些画面。她并没有要结束展示的意思。于是,屠杀的场面继续了下去。

兽人在时光之相中蹂躏了整座城市。古伊尔的心中掠过一阵阵恶寒。但他明白,即便瑞斯塔兰的死让法庭中的旁听者们心胆俱裂,这依然只是泰兰德证据链条的开始。第 八 章Chapter 8

堆积在地上的尸体太多了,甚至常常会将追杀猎物的兽人绊倒。战斗已经完全变成了近身搏杀。杜隆坦像其他兽人一样满身鲜血,却仍然在以令人惊骇的速度和准确性劈砍突刺。眼前的暴力是如此真实生动,古伊尔忍不住向那些即将被杀戮的人高声示警。法庭中这样做的人不止他一个。

有人冲向了正在战斗的杜隆坦。古伊尔却只能在无可奈何的恐惧中看着这一幕。

那个女孩年纪还很小,身上刚刚出现了一点女性的曲线,但这颗花蕾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完全绽放了。

古伊尔明白,是父亲受过的训练让他没有一斧将这个女孩劈成两段。古伊尔熟知这种劈砍所需要的技巧和力量。当他看到杜隆坦转动战斧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也在绷紧。那个女孩却没有半点犹疑。她扑向这个手臂粗大、全身重甲的兽人,用攥紧的拳头击打兽人粗壮的双腿,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女孩知道自己这样做将必死无疑,她的挑战也许是古伊尔所见过的最具勇气的行为之一。

但杜隆坦的斧头终究没有落在这个德莱尼孩童的身上。古伊尔知道,他绝不会这样做。这样做的另有其人。随着女孩动作戛然而止,震惊与愤怒的泪水刺痛了古伊尔的眼睛。女孩大瞪着闪闪发光的双眼,张开的嘴里涌出了鲜血。攻击来自女孩的背后。刺穿她身体的长矛向旁边一送,女孩的尸体倒落在地上。杀手一脚踏住依然在抽搐的女孩,拔出了长矛,带着狞笑望向面色铁青的杜隆坦。

整个画面冻结了,停留在那个被虐杀的女孩身上,随后渐渐消失。

在自己心中,古伊尔看到了另一幅画面——一个来自他亲身经历的画面:那时,他刚刚从他的“主人”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的靴子底下逃出来,正受到战歌氏族的测试。一个人类男孩被带到他面前——一个甚至比那名可怜的德莱尼女孩还要幼小的孩子。“你知道他是谁,”艾斯卡说道,“他们是我们的夙敌……杀死这个小孩,不要让他成长到能够杀死你的年纪。”“他还是个孩子!”一个被吓坏了的小男孩,仅此而已。古伊尔的心跳在回忆中迅速加快。“如果你不动手……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座山洞。”“我宁可死,也不会干这种辱没荣誉的勾当。”

地狱咆哮——格罗姆·地狱咆哮,最狂野、最凶暴的兽人,加尔鲁什的父亲,他支持古伊尔的决定。“我曾经杀死过人类的小孩。”格罗姆对艾斯卡说道,“为了那样的战争,我们付出了我们的一切。而我们又因此得到了什么?挫败和耻辱!我们的族人委顿在集中营里,甚至不会为了解救自己而动一根手指,更不要说为他人而战了。就是这样的战争,这样的杀戮,才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泰兰德做了阿格娜和古伊尔最害怕的事情——呈现事实,并扭曲了它。那个杀害幼女的冷血杀手绝不是一个真正的兽人。

但恐怖依然没有就此终止。另一幅画面几乎是紧随其后就出现了。很显然,这也是泰尔莫被攻陷的那一天,只不过时间稍晚。到处都是全身血污的兽人。一栋栋曾经美丽辉煌的建筑尽数遭到破坏,房间中只剩下了残破的家具物品。“我们找到的活德莱尼该怎么处理?”一个声音问杜隆坦。“杀死他们。”杜隆坦用粗噶的声音说道,“全都杀光。”

画面冻结,渐渐消失。沙漏中的沙子不再落下。“没有问题了,祝掌门。”泰兰德高昂着头,紧咬的牙关泄露出她努力控制的怒火。当她坐下的时候,大厅里充满了死一样的寂静。****

安度因圆瞪着双眼,在惊骇中大张着嘴。当然,他知道这段历史。有许多人对此都有所了解。因为与德莱尼共同生活的经历,安度因所知道的要比大多数人都更加详细。但现在他才明白,德莱尼从没有真正向他讲述过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想将这种恐怖的回忆压在他的心上。王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发现这双手正在不住地颤抖。

维伦变得更加苍老,更加哀伤。安度因懂得,这位仁慈宽厚的先知在同时为遇害的德莱尼和满手鲜血的兽人们感到痛惜。与德莱尼共处的日子足以让安度因理解先知的心情。逝者无辜惨死,兽人却必须为自己的暴行而承担后果。“如果我可以,我会让你彻底远离战争,儿子。”安度因抬起头,看到了父亲。瓦里安面容严肃而又满是同情,他继续说道:“战争是丑陋的。我们刚刚看到的战争乃是最丑恶的一种战争。”

安度因干涸的嗓子让他说不出一个字,让他无法反驳他的父亲。他同意,战争是丑陋的。但他们刚刚见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战争。战争指的是手执武器、心有觉悟的双方进行的殊死拼杀。而在泰尔莫所发生的事情根本配不上这样的称谓。对无辜者的谋杀——这才是对它最准确的描述。依然难以摆脱晕眩感觉的王子向部落那一边望过去。包括那些兽人在内,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们刚才看到的东西。让他们感到不安的也许并非是暴力,而是那种不“荣耀”的行径。任何人都能让手无寸铁的人群血流成河。

贝恩又等了一会儿,然后以谨慎的态度站起身,向大殿中的所有人点头致敬。“先知,我相信,您刚才所见到的一切一定令您心如刀绞。对于控诉人展示这种并无必要的画面,我感到遗憾。”“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高声喊道。“同意控诉人。辩护人不得诱导证人的想法。”“当然,法设。进行这种假设是错误的。我道歉。先知,您能告诉我们,对于我们刚刚看到的事情,您有怎样的想法?”“不需要道歉,血蹄书绍。如果你要我说,我也只会说出和你一样的话。”维伦说道,“看到这一切的确令人心痛难忍。”“您能否告诉法庭,具体而言,是什么令您如此痛苦?”“当然是无辜者毫无意义的死亡,其中甚至还有孩子。”

贝恩点点头。“当然。这就是全部了吗?”“不。同样令我感到痛苦的还有那个天性高贵坦诚的人,因为屈服于上位者的压迫,不得不做出有违本心的事情。”维伦答道。“你所指的是杜隆坦?”“是的。”“你不认为他喜爱这样的屠杀?”“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说道,“证人不可能知道杜隆坦的想法。”

贝恩很显然预料到了这一点。他平静地转向祝踏岚。“庭上,请允许我展示一段曾经被控诉人作为证据的画面——一个语风书绍最终选择不予展示的画面。”“请。”祝踏岚说道。

贝恩向凯诺兹点点头。青铜龙站起身。虽然身量比克罗米要高出许多,他也以同样灵巧的手指为沙漏赋予了生命。杜隆坦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他的狼、德莱尼女孩和杀死她的凶手也闪入画面。还是那个恐怖时刻凝固在众人的眼前——女孩的口中流着鲜血,长矛刺穿了她柔弱的身躯。

安度因想要转开眼睛,但他强迫自己静静地看着。贝恩想要做什么?

随后,那些人影有了动作。女孩的身体抽搐着。兽人抽出了他的武器。“你欠我一个人情,霜狼。”凶手冷笑着说道。

泰兰德正是在这一点结束了展示,让画面跳跃到杜隆坦那个可怕的命令上:“杀死他们……全都杀光。”

但此时此刻,全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杜隆坦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具孩童的尸体,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全部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到他充满了绝望、愤怒和悔恨的凄厉长嗥。这个霜狼兽人抬起了头,贝恩高叫一声:“停下,就在这里。”

泪水在杜隆坦褐色的面孔上闪烁着。所有人都知道,兽人的哭泣是多么罕见。杜隆坦张开獠牙外翻的大嘴,无声地恸哭着。大殿之内同样听不到任何声音。

画面消失了。良久之后,贝恩才再次开口。“先知,您能否告诉法庭,对于今日的兽人,您有怎样的看法?”“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说道。“我同意辩护人,”祝踏岚说,“证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维伦缓慢地寻找着合适的词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哀伤。“我很高兴,他们能够克服因为喝下玛诺洛斯之血而受到的诅咒。”“您是否知道,是谁将兽人从这一诅咒中解放了出来?”“格罗姆·地狱咆哮,加尔鲁什的父亲。”德莱尼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您相信人们是可以改变的。”贝恩喃喃地说道,“哪怕是格罗姆·地狱咆哮。”“我相信这一点,衷心地相信。”“哪怕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贝恩进一步问道。“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第四次高呼道,“辩护人又一次意图误导证人。”

贝恩态度温和地向祝踏岚转过身。“法设,是控诉人以她自己的证据将审判引入这条思路。”“我同意控诉人,”祝踏岚说道,“辩护人,你不得诱导证人思考。你可以改变你的问法。”

贝恩点点头。“那么,总而言之,以您的经验,兽人一族曾经对抗过一个巨大的挑战,并且战胜了它。他们是否改变了自己?”“是的。”维伦说,“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恶魔的影响力是多么强大。”他的声音苍老而哀伤。“我没有更多问题了。”贝恩说道。

但泰兰德还有问题。她再一次走到由她邀请的德莱尼证人面前。“我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先知。请简单地回答我,不要带有您的个人观点——杜隆坦和他的同伙在攻击泰尔莫的时候,是否饮下了玛诺洛斯的血?”“没有。”德莱尼答道。“他们的意识是完全清醒而独立的?杜隆坦的意识是独立的?他是基于他的自主意识作出的选择?”

先知的回答很不情愿:“是的。”

泰兰德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眼中胜利的光彩。“谢谢您。我没有问题了。”****

祝踏岚宣布休庭一个小时。他睿智地感觉到,看到刚才那番景象的旁听者们需要离开法庭,清理一下自己的心神。否则,他们很可能会加入到“被限制行动者”的行列中,直到审判结束。

安度因向吉安娜、卡雷苟斯和他的父亲告退,说他需要去外面伸展一下尚未痊愈的双腿,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而他真正想做的只是逃离这里。这段休庭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他没有时间回到他在潘达利亚最喜爱的地方——石匠之愚去。很久以前,石匠们曾经在山壁上小心地雕凿出一段阶梯,但阶梯的尽头只有一片壮观的自然景色。没有人知道开凿这段阶梯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安度因却很喜欢这一段只是为美景而存在的阶梯,尤其喜欢那里的宁静。不过,他现在只能在这座神庙里寻找一些景致。至少他需要离喧闹的主殿远一些。

他终于找到一小片风景。通常只有武僧和洛大师会来到这个清净的地方。在审判期间,他们和那位土地精铁匠黑弓箭都被要求在白天时离开寺院。于是,安度因便得以一个人独享这片清静之地。

山风清冽凉爽,安度因的双脚在轻尘般的白雪中留下了一串脚印。粗大的锁链环绕在山壁周围,以免有人在无意中掉落下去。西方屹立着古老的雪峰。巨大的山岳穿透云层,上面飘浮着丝丝缕缕的薄雾。在东方,安度因看到两座小一些的高塔。塔周围环绕着樱桃树,前方有一尊雪怒的雕像。

在南方,静瑟的神庙和广袤无垠的潘达利亚大陆如同大师笔下的画卷,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安度因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心中油然生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雄心。他也感到很是好奇,为什么对他而言如此陌生的一个地方,却让他觉得这么像是他的家。“你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吗?还是我们可以聊聊?”如同丝绸一般柔和的年轻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安度因很熟悉这个声音,他微笑着转向站在门洞前的拉希奥。“当然,不过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好的谈伴。”“高阶祭司语风,或者我现在该称她为语风书绍,她有着一个很强势的开头。”拉希奥一边说,一边走到安度因身边。他双手背在身后,向远方的风景望去,仿佛他真的对白虎寺的美景很感兴趣。但安度因知道,黑王子真正的心思并不在于此。“的确。”安度因回答道。“不过,她并没有向我们提出任何新东西。”拉希奥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人都对加尔鲁什恨之入骨。为什么还要扯出那些在他出生以前发生的事情来?这真是一种令人好奇的战术。”“她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安度因说,“她要让我们知道,兽人不能躲在‘我们喝了恶魔之血’的理由后面。加尔鲁什完全没有受到过污染。所以她必须明确这一点。”污染加尔鲁什的是对权力的欲望,是对于他人苦难的麻木不仁,而他堕落的程度是安度因完全不愿去想象的。“但他还是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拉希奥喃喃地说道。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拈着自己的小胡子。“不过……用这样大的一支画笔将一整个种族全部涂黑,她这样做可能会适得其反。随后她肯定需要对自己的攻击方向做一些细微调整。”“无论什么时候,你总是想着要做‘细微调整’。”不等安度因多想一下,气恼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他用手臂抱紧身子,打了个哆嗦。大殿里有火盆提供热量,而且挤满了旁听者。安度因却在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上斗篷。那个被杀害的女孩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他以为的更大。

拉希奥只是笑了笑。寒冷的空气将他的呼吸变成一缕缕白烟。“这是因为,我是正确的。任何事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安度因王子。一个与你结盟的种族,到明天就可能成为你的敌人。”他极有气势地向群山一挥手,“就连大地本身也在不断地变化。火焰喷涌,转眼又变成冰冷的灰烬。宁静的空气也会化为猛烈的旋风。大海与河流从不会停止流动。所谓恒久不变的事实是根本不存在的。”

安度因紧紧抿住嘴唇。拉希奥说得不对。他不可能是对的。一定有不会改变、永恒的东西存在。也一定有另一些东西,永远都是错误的,就像无辜者被杀害这种事。“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是牢固不变的,我们又怎么可能建造起任何可以持久的东西?”安度因问。这是一个问题,但安度因的语气却像是无力的恳求。“牢固是有程度之分的。”拉希奥向他指出,“尽管岩石和水都会变化,如果你在它们上面建造房屋,那么你最好选择前者作为地基,因为如果是后者,你就有可能不得不游泳了。”

安度因沉默了一段时间。各种想法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脑海中奔腾。没有一种想法能够让他感到高兴,而且所有想法都会一直冲入他的内心深处。终于,他转向黑龙王子,低声问道:“拉希奥,你认为我们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显然让拉希奥吃了一惊。黑王子的反应给了安度因一点快意的感觉——他侧过戴着头巾的头,咬住嘴唇,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是的。”拉希奥最后说道,“如果我还有一个朋友,不管怎样,那都是你。”

这个回答让安度因露出伤感的微笑。“那么……我们能不能……只是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享受一段平静的时光?就像朋友一样?”“好的,当然。”拉希奥说。

于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第 九 章Chapter 9“请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和你的职业。”泰兰德朗声说道。精灵祭司请来的第二位证人是一个兽人。他大约中等年纪,身材粗壮,有着不太常见的浅绿色皮肤。也许是为了补偿他完全秃掉的头顶,在他的嘴边生满了浓密的黑色胡须。“我名叫考苏斯,是奥格瑞玛的蘑菇商。”“你的商店叫什么名字,位置在哪里?”“它叫‘暗土’,就在暗影裂口。”

泰兰德开始来回踱步,或者更像是以优美动人的身姿在地面上游动。她的手臂抱在胸前,紧蹙的双眉在她高高的额头上印出了若干皱纹。“暗土。”她以过分夸张的戏剧化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暗影裂口。听起来很有些不吉利。难道……你的店是因为名字不好才关了张?难道这样不会引来大酋长特别的注意?”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挑衅意味。考苏斯立刻恼怒起来。“我的蘑菇上过两位大酋长的餐桌。”他喊道,“直到不久以前,大酋长也只会因为它们的鲜美而注意我。”“庭上,请允许我向陪审团展示考苏斯提及的‘不久以前’的事情。”

克罗米再次激活了时光之相,正跪在地上收割蘑菇的考苏斯出现在画面中。他背对着门口,正一心一意地工作着,并没有看见掀起门帘的来访者。不过,他还是感觉到了异样,皱起眉头,转过了身。“请停在这里。”泰兰德说道。克罗米停住了画面。“考苏斯,能否请你告诉我们,这些兽人都是谁?”“我只知道他们之中一个人的名字。不过,他们都是库卡隆的成员。那个黑石兽人——就是那个一只手只有三根指头,脸上全是疤痕的——他叫马尔考罗克。当然,现在他已经死了。”

这种介绍只能算是一种证言程序。法庭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认识这个已经死掉的库卡隆头领。这个灰色皮肤上覆盖着红色战痕的兽人在许多人的心目中都代表了黑石兽人最糟糕的那一面。是的,人们认得他,并且极度唾弃他。“谢谢。克罗米,请继续。”“不识字吗?”画面中的考苏斯说道,“关门了,明天请早。”他的手紧紧攥住了工作时使用的小刀。“我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蘑菇。”马尔考罗克说道。他的声音并不大。在他身后,有另外四个兽人跟进了店门。他们之中的一个拉下了门帘。“我来这儿是为了你。”

直到此时,考苏斯才露出犹疑的神情,他问道:“我干了什么?我是个公平买卖的商人。没有人抱怨我的货不好。加尔鲁什大酋长也会吃我的蘑菇!”“正是因为大酋长,我们才会来这里。”马尔考罗克又向前迈出两步。考苏斯站了起来。“你公开反对他——你是不是那天忘了好好收割你的蘑菇了,嗯?”

考苏斯明白了他们的来意,立刻沉下了脸。“部落不是由奴隶组成的。每一个部落的成员都有自身的价值!我可以反对我的酋长的决定,但这并不代表我要与他为敌!”

马尔考罗克以夸张的动作侧过头,用手指敲打着下巴,仿佛在认真考虑考苏斯的话。“当然,我相信你也没这个胆子。”

他用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抓住那位蘑菇种植者的手腕。虽然带有残疾,马尔考罗克却显然拥有非凡的力量。考苏斯惊呼一声,手中的小刀掉在了地上。马尔考罗克显然很喜欢这个任务。他面带轻松地将考苏斯的手臂拗到他的背后。随着一声裂响,手臂被折断了。另外四个打手也冲了进来,也许是害怕失去找乐子的机会。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仿佛这是一场狂欢的酒会,而不是在以众欺寡,肆意殴打一个无辜的人。

这群暴徒只使用了拳头。他们要造成伤害,而不是死亡:面孔、腿、手臂。一名库卡隆一拳打烂了考苏斯的鼻子,鲜血和鼻涕溅得四处都是。考苏斯猛地向后一摆头。随后第二拳又将他的牙齿打得四处飞散。当那个发了疯的兽人挥起第三拳的时候,马尔考罗克阻止了他。“如果杀了他,就不能让人们看到他对我们有多么害怕了。”库卡隆的首领大声呵斥道。

考苏斯扬起下巴,直愣愣地看着时光之相中自己被打的样子。他努力坚持了几分钟。但他只是一个小店主,对面却是五名受过严格训练的库卡隆。最终,他不可避免地跪倒了下去。他的脸已经几乎无法识别了。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最后狠狠地一踢让他紧缩起身子。但即使在那个时候,他还是坚持着,没有发出一声惨号。

库卡隆却几乎没有喘过一口粗气。他们彼此拍打着后背,走出了蘑菇店。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考苏斯,他抬起头,吐出鲜血和更多的牙齿,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画面消失了。考苏斯急促地呼吸着,神情中充满了愤怒。泰兰德问道:“考苏斯,就你所知,库卡隆对于你的攻击只是个案吗?”“不是,”兽人答道,“还有一些人也像我一样被打得很惨,甚至更糟。”“你受伤极为严重。”泰兰德说,“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对此……”贝恩开口道。“我收回最后这句评论,祝掌门。”泰兰德带着疲惫与忍耐的神情打断了辩护人,然后又说道,“请告诉陪审团,你所说的‘甚至更糟’是什么意思?”“我指的是一段时间以前剃刀岭旅店的那场爆炸。”考苏斯答道。“剃刀岭绝不是以待客周到而著称的。”泰兰德说道,旁听席中传来一阵窃笑声,“在那里发生暴力案件——即使是一场爆炸,也可以被认为是心怀不满的顾客干的,而不是库卡隆。”

尽管不少旁听者被泰兰德的俏皮话逗笑了,考苏斯却依旧只是铁青着脸。“那时我正在那里。因为想要尽可能躲开奥格瑞玛,躲开马尔考罗克,我到了那家旅店。”他冷笑了一声,“很讽刺,不是么?那时他走进来,开始威胁一个被遗忘者和一个血精灵。”考苏斯开始显露出不安的神色。“一看见他们,我就溜走了。我很走运。”“真的?他威胁了他们?是身体上还是口头上?”“他想要恐吓他们,至少一开始是这样。我不知道他们后来说了些什么。”

泰兰德点点头。“克罗米,让我们亲眼看看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度因从没有去过剃刀岭的那家旅店。而他在画面中看到的情景更让他觉得,如果这个地方不曾被摧毁并重建的话,他肯定不会有心情前去拜访。出现在画面上的旅店大堂幽暗、粗陋、肮脏,很可能还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他注意到青铜龙凯诺兹仿佛正在偷偷取笑一些人对这幅画面的反应。

不管怎样,那里的确充满了纵酒狂欢的欢快气氛,直到库卡隆出现。他们停在旅店门口,壮硕的身躯挡住了从门外照进大堂的阳光。大堂中的两位客人——一名被遗忘者和一名辛多雷正举杯共饮。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这些新来的人望过去。“停。”泰兰德说道,“这两位部落的成员是弗兰迪斯·法雷队长和克兰蒂尔·血刃。法雷队长受希尔瓦娜斯女王的派遣,负责指挥为大酋长服务的被遗忘者分队。血骑士血刃曾经效力于游侠将军哈杜伦·明翼麾下。他们两位在北方城堡战役中都功勋卓著。”

安度因向部落席位瞥了一眼。希尔瓦娜斯和哈杜伦都向前俯过身子。安度因并不认识法雷和血刃,但从他们首领的反应判断,这两个人应该很受器重。

血刃有着与太阳同色的头发和纤尘不染的洁白皮肤。尽管并不是在执行任务,她的身上还是披挂着一副简单的护甲。法雷在醒转成为被遗忘者之前一定腐烂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安度因很好奇,他那只合不拢的下巴是怎样将饮料送进喉咙的。

泰兰德向克罗米点点头。画面又活了起来。“麻烦来了。”克兰提尔对她的同伴说道。“不用担心。”弗兰迪斯举起一只露出骨头的胳膊,挥了挥,“马尔考罗克,我的朋友!你是在访问平民窟吗?夜壶里的尿都比格罗斯克这个流氓卖的酒要好喝。不过确实是便宜,而且听说相当来劲。过来,我请你们喝一轮。”

马尔考罗克微笑着。安度因一点也不喜欢他的样子。从克兰提尔的表情判断,这位血精灵一定也很不喜欢。“格罗斯克,给每人都倒上一杯。”那个黑石兽人用力拍了一下弗兰迪斯的后背,让被遗忘者差一点扑倒在桌子上。“在这里找到牛头人和被遗忘者倒是在我意料之中,但我不得不说,血精灵小妞和这里看起来可有些格格不入啊。”他的眼睛紧盯着克兰提尔。“没这回事儿,我到过比这还差劲的地方。”血精灵圣骑士一边回答,一边向马尔考罗克眯起眼睛。那个被叫作“流氓”的旅店老板格罗斯克为他们端上了酒。“可能吧,也许吧,”马尔考罗克说道,“但是你为什么不在奥格瑞玛?”“金属过敏。”克兰提尔说道。

尽管画面中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紧张,安度因还是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喜欢这个克兰提尔。这位血精灵很勇敢。她让安度因想起了艾尔琳,那是一位勇敢的矮人,失踪在大地的裂变之中。

马尔考罗克一开始仿佛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大笑起来。“看来你和其他几个人更喜欢来乡巴佬的地方。小公牛贝恩和他的跟班沃金在哪儿?我想要跟他们谈谈。”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部落的新任大酋长和辩护人。当然,他们也亲眼看到了画面中的一切,而且为这种放肆的侮辱稍稍感到有些吃惊。“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克兰提尔说道。她将靴子搭在桌面上,稳稳地看着马尔考罗克。“我和牛头人的圈子不怎么熟。”“是吗?”马尔考罗克说道,“那怎么有人看见你和弗兰迪斯昨天晚上在这家小旅馆跟牛头人、巨魔还有其他人相谈甚欢呢?据我所知你还这么说过:‘加尔鲁什就是一个蠢货,萨尔应该回来把他一脚踢去幽暗城’,‘在塞拉摩使用法力炸弹根本就是懦夫的行为’。”“还有元素。”另一名库卡隆补充说。

马尔考罗克继续说道:“对,还有元素。还说什么凯恩当初没有趁机杀掉他真是太可惜了,因为萨尔永远不会用这么残忍和无礼的方式来奴役元素。”

克兰提尔美丽的面孔僵住了。弗朗提斯·法雷手中举着酒杯,身上的脓水滴落在桌面上。“但是,如果你最近都没见过贝恩和沃金,那我想这些线人可能看错了吧。”马尔考罗克话锋一转。“很明显,”弗兰迪斯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你需要更好一点儿的线人。”然后,他又低头去喝酒了。“必须的。”马尔考罗克表示同意。“在我看来,你们俩谁都显然不会说出这种反对加尔鲁什和他的领导的话。”“很高兴你明白这点。”弗兰迪斯说,“谢谢你的酒,下轮我请?”“不了,我们现在最好得回去了,”马尔考罗克答道,“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沃金和贝恩。因为看起来很不幸,他们不在这里。”

贝恩和沃金很走运,安度因心里想,他们的神灵和大地母亲一定在保护着他们。

马尔考罗克站起身,点点头。“好好享受你的酒。”他留下这样一句话,就率领库卡隆离开了旅店。“这实在太煎熬了。”克兰提尔长吁了一口气。“的确。”弗兰迪斯说,“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们会被逮捕,如果没有被就地处决的话。”

克兰提尔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奇怪,格罗斯克不见了。”

弗兰迪斯将下巴复了位,皱起眉头。“什么?丢下这么一个拥挤的旅馆不管了?他应该多请些人手,而不是就这么丢下口干舌燥的顾客自己溜走。”

看着这两个人突然一愣,安度因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事。王子颈后的头发竖了起来。他想要高声示警。但画面中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太晚了,当法雷和血刃知道情况不妙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两个不幸的家伙跳起身,向旅店门口跑去。在地板上绽开的寒冰抓住了他们的脚,整个画面变成了耀眼的白色。爆炸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时光之相消失了。

泰兰德站在大殿正中,抬起头看着座位中的天神们。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很难分辨天神们的表情。但安度因至少对赤精有不少了解。他知道,天神们一定和在座的所有人一样感到哀痛。暗夜精灵张开口,仿佛想要对陪审团说些什么,却又多想了一下,摇摇头。她不必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进行解释。他们全都明白。“没有问题了,祝法设。”

她在绝对的静默中向自己的椅子走去。第 十 章Chapter 10

贝恩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持镇定。但实际上,他的愤怒几乎让他无法向考苏斯发问。刚才的画面在他的胸中点燃了凶猛的怒火。

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贝恩一直在怀疑,剃刀岭旅店的爆炸并非事故。不过,那场灾难中没有生还者。任何事都无法得到证明。就他所知,格罗斯克一直坚称他什么都不知道,并坚持说他的离开只是一个幸运的巧合。

没关系。他不是那个先后将冰霜手榴弹和破片手雷扔进那家人群密集的酒店中的人。

贝恩站起身,向考苏斯走去,一边祈祷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样子,你是幸免于难。”贝恩说道,“马尔考罗克和那些库卡隆显然是认为仅靠殴打就能阻止人们诋毁加尔鲁什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考苏斯点点头。“你说得对。感谢先祖,我现在还活着。”“毫无疑问,马尔考罗克那时正在干着他在黑石山中已经干过的勾当。”贝恩继续说道,“嗅出他认为是叛徒的人,把他们当作威胁消除掉。我相信,照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还有其他人成了这位霸道的新任库卡隆的目标。”“是的,我绝对不是唯一受到威胁的。”“他们之中是否有人听马尔考罗克说过,他是从加尔鲁什那里得到命令,要……恐吓……他们?”

考苏斯皱起眉头,带着疑问的目光向加尔鲁什闪动了一下。加尔鲁什只是坐在位子上,仿佛一座石雕,目光平静而冰冷。考苏斯回头说道:“没有,不过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

贝恩抬起一只手。“只需要回答问题,请说。”

考苏斯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不过他只是用沉闷的声音答道:“没有。”“那么,你就不能向法庭保证,被告的确曾下达过命令,要谋杀那些直言不讳的族人?”“不能。”考苏斯说道。他在竭力阻止自己与辩护人发生争论。“那么,会不会有可能是马尔考罗克和库卡隆在自作主张,加尔鲁什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有可能他对所有这些事都不知情?如果他真的知道,他是否有可能不赞同这种行为,并采取措施阻止马尔考罗克?”“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说道。“我同意辩护人,”祝踏岚说,“证人可以回答。”

考苏斯咬着牙说道:“是的,有可能是这样。”“我没有问题了。”贝恩向泰兰德点点头。后者站起身,但并没有走向证人。“法设,”泰兰德说道,“我请求法庭重新宣读一段公开陈述,就是您向被告提起指控的那一段话。”“准许。”祝踏岚向札札里克·弗瑞点点头。这位拥有优美笔迹和中立地位的地精书记员只向法庭索要了不算高额的润笔费。现在,这名地精调整了一下鹰钩鼻上的眼镜,郑重其事地挺起窄小的胸膛,打开了卷轴。“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地精高亢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你被控犯下战争罪行,被控意图侵害艾泽拉斯的全体智慧生灵,被控意欲毁伤艾泽拉斯本身。此外,还有众多罪恶因你的名义而行,或为你的同党所为,你也要因为他们而受到控诉。”“谢谢。”泰兰德说道。札札里克拿起鹅毛笔,准备继续进行记录。“众多罪恶因你的名义而行,或为你的同党所为,你也要因为他们而受到控诉。”暗夜精灵将最后一段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耸耸肩。她望着天神们说道:“有时候,我觉得案情已经如此明显,我在这里的工作甚至是没有必要的。”

这句话刺激了贝恩。他愤怒地跳起身。“控诉人的评论是完全不恰当的!”他高声喝道,甚至忘记了使用规范用语。

泰兰德微笑着,以安抚的态度举起一只手。“我收回这句话,法设,并向我的同僚道歉。我没有问题了。”“证人可以回座位了。”祝踏岚说道。考苏斯站起身,匆忙地回到了旁观席中,脸上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祝踏岚平静地看着泰兰德。“书绍,我必须提醒你,在审判过程中务必保持谨慎。我并不想被迫训责你。”“明白。”泰兰德回答道。

贝恩转过身,眯起眼睛望向加尔鲁什,然后是泰兰德。“法设,我请求十分钟的休庭,让我能够在下一个证人上庭之前与被告和我的顾问进行商议。”“准许。”祝踏岚敲了一下铜锣。

凯诺兹向泰兰德走过来,脸上依然是那一副挖苦的表情。泰兰德还站在自己的桌子旁边。她向青铜龙点点头,以示敬意。而凯诺兹却抓起了她的椅子,微笑着向她一眨眼。“我马上就还回来。”他向惊愕的高阶祭司做出保证,就拖着椅子来到了身负重镣的加尔鲁什身边。

贝恩气恼地低声说道:“泰兰德不会忘记这一点的。”“我没打算让她忘掉。”凯诺兹也压低了声音,“根据我的计算——我在这件事上一直都很在行——我们只剩下七分钟十八秒了。请说吧,书绍。”

牛头人不需要催促。现在他不停地翕动着鼻翼,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加尔鲁什身上。“以大地母亲的名义,你到底在干什么,加尔鲁什?”“我?”加尔鲁什笑了两声,“什么都没做。”“这正是我的意思。直到现在,你没有丝毫懊悔,没有受到触动,甚至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加尔鲁什耸耸肩,他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这是因为我对这场审判根本就没兴趣……书绍。”

贝恩低声骂了一句。“那就是说,你真的想要接受死刑?”“死刑?不。死亡?如果我在光荣的战场上,在这个祭司向我施加诅咒的时候,英勇奋战而死……那没有问题。那正是我所希望的。”“如果你继续这么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不做一点能够拯救你自己的事,那么每过一秒,你能够得回自由,再次战斗的机会就要少一分!”贝恩警告他。“我不是只想听床头故事的小孩子,血蹄。”加尔鲁什说道,“就算我能活得像这条青铜龙一样久,我也绝对不会再被允许进行战斗了。”“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惊喜。”凯诺兹忽然说道,“要我说,只有当你的脑袋像花生烤鸡一样被串在长矛上,被兴高采烈的人群从暴风城的大门传递到奥格瑞玛的时候,你才肯定不会有再次战斗的机会。”

在随后几分钟的时间里,贝恩在椅子中沉默着,与自己的良心进行着角力。如果加尔鲁什自己根本不在乎结果会怎样,他为什么还要如此费力地辩护?这是荣誉对我的要求,贝恩想道。没有人能够说,我不曾竭力为他辩护。那么,如果他最终被判缓刑呢?那时又该怎样?“血蹄书绍。”凯诺兹在提醒他。贝恩抬起一只手,示意他的顾问不要说话。

他知道,自己辩护得很好——这个兽人也许并不应该得到这样的辩护。但他现在能否看着自己过世的父亲说:我回家了,父亲,我已经尽我所能,做到了最好?

他知道答案。贝恩深吸一口气,他要接受眼前的事实。他转向加尔鲁什,说道:“给我一些能够与她对抗的东西,加尔鲁什。一直以来,我都不得不在没有你帮助的情况下制定我的全部策略。”“你完全清楚这些策略的效果如何。”凯诺兹说。

贝恩干巴巴地瞥了凯诺兹一眼。“你的信任很令人鼓舞。”他又转向加尔鲁什,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谈,帮助我为你辩护……你是否有其他愿意与之交谈的对象?某位战士,或者受你尊敬的萨满?”

一个怪异的笑容出现在加尔鲁什的獠牙周围。“说起来,书绍……这样的人……的确有一个。”****

片刻之后,贝恩坐回到加尔鲁什的身边。这个兽人完全出乎预料的谈话要求到现在还让他感到有些茫然。加尔鲁什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他再一次戴上了那副神秘而不可理喻的面具。泰兰德正在击毁贝恩能够拿出来的每一面盾牌。现在已经没有还活着的人能够被贝恩用来分担加尔鲁什的罪行了;而且会为加尔鲁什说好话的人也几乎是不存在的。

泰兰德的下一个证人正在宣誓。贝恩阴沉着脸。他的心中明白,凯诺兹的话没有错。泰兰德这次请来了另一位兽人——一位有许多旁听者都认识并尊敬的长者,一位贝恩极不想面对的证人。

瓦洛克·萨鲁法尔。

这位长者平静地坐在椅子里。岁月在他绿色的面孔上留下了许多斑点。时间和哀伤在他的额头上和黄色的獠牙周围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白色的长发辫从他依旧壮硕的肩膀上垂挂下来。他的目光也依然像往日那样犀利警惕。贝恩知道泰兰德将提出怎样的问题。他已经向前支起耳朵,希望找出一点能够拯救加尔鲁什的蛛丝马迹。“请说出你的名字。”泰兰德温和地说道。“我是瓦洛克·萨鲁法尔。”老兽人用浑厚的声音说道,“布洛克斯的兄弟,德拉诺什的父亲。我效忠于部落。”“布洛克斯不仅是部落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他更是艾泽拉斯的伟大英雄,对吗?”

萨鲁法尔眯起眼睛,仿佛正在这个问题中寻找陷阱。最后,他回答道:“是的,我和其他许多人都如此认为。”“您自己也在您的族人之中,甚至在联盟的眼中拥有崇高的地位。”泰兰德继续说道。贝恩能够从这位暗夜精灵的声音中听到真诚的敬意。“这里有许多人都知道在您的儿子身上发生的悲剧。”

瓦洛克谨慎地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巫妖王的黑暗伤害过许多人。对此,我不会要求任何特殊的待遇。”他的话并没有错——英勇的德拉诺什·萨鲁法尔在天谴之门安加萨一战中遇害,随后又被复活成为亡灵,向他的父亲和部落的其他英雄们发动攻击。而无论是对于部落还是联盟,最大的悲剧是这种恐怖的事情在对抗巫妖王的战争中并不鲜见。许多人都曾像瓦洛克一样,被迫与曾让他们痛心哀悼的挚爱之人刀剑相向。巫妖王的黑暗阴影依旧笼罩在幸存者心灵的伤口上,更笼罩在黑锋骑士们的身上。现在,这些骑士依旧是部落和联盟社会中极度令人不安的一群人。“如果庭上允许,我希望其他人能够完整地了解您所经受的一切。”

贝恩心中突然打了个哆嗦。他明白泰兰德想要展示什么东西了。

不。无论泰兰德是另有图谋,还是她只是出于被误导的同情,贝恩都不能让她展示……

贝恩跳起身,高喊道:“对此,我表示反对!法设,瓦洛克·萨鲁法尔已经承受过太多的痛苦。语风书绍的话只会向他的伤口中撒盐。我绝不会冷眼旁观他再次承受丧子之痛!”“你在这个法庭中会看到什么,不会看到什么,并不由你来决定,书绍。”祝踏岚警告道,“但这次,我同意你。法庭认为,瓦洛克·萨鲁法尔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战斗英雄,并且曾经历过惨痛的损失。但是,语风书绍,我们看不出这些与加尔鲁什有什么关系。在这里受到审判的并非是巫妖王。”

泰兰德的面颊上腾起两片红晕。“我收回我的要求,并向证人道歉,希望这没有对他造成困扰。”

瓦洛克紧咬着牙,但依然略点了一下头。高阶祭司继续问道:“您是否同意,您是受到世人尊敬之人,瓦洛克·萨鲁法尔?没有人会质疑您对部落的忠诚?”“我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并不由我来决定。”萨鲁法尔回答道,“就我而言,我全心全意地热爱着部落。”“足以为部落而死吗?”“是的,当然。”“足以为它而被杀?”“当然,我是一名战士。”“您是否会承认,您和另一些人曾经将部落……当作滥杀无辜的藉口?”“对此,我表示反对!”贝恩喊道,“控诉人一直纠缠在与被告毫无瓜葛的历史旧事中。她这种做法已经接近于煽动仇恨了!”

祝踏岚镇定地转向泰兰德:“书绍,你能否解释一下,提出这一系列问题的目的?”“实际上,我希望向法庭表明这位证人是有理性且负责任的,祝掌门。我相信这与煽动仇恨绝无半点关系。”她愤怒地瞪了贝恩一眼。

祝踏岚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我许可你的提问。证人可以回答问题。”“我的答案是——是的。”瓦洛克说道。“您现在会宽恕这种行为吗?”泰兰德继续问道。“不,我不会。这一点,我曾对人说过。”“对谁说过?”“这不是秘密。我并不为我所做的事情感到骄傲。”瓦洛克一边看着维伦,一边说道。“您是否曾将这种心情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讲述过?”“是的。”

泰兰德点点头。“庭上,请允许我展示一段与此有关的画面。在此要说明一下,”她看了贝恩一眼,“我将按要求撤掉我所选择的第一段画面。”“控诉人可以展示这一证据。”祝踏岚说道。已经完全熟悉了时光之相的克罗米立刻就让画面出现在大殿中央。

法庭中的众人第一次看到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另一种样子。他不再是身负铁链,面无表情,而是数年以前,巫妖王还没有被打倒时的那名骁勇战士。贝恩不由得想到,那时候他的父亲仍然对这个格罗姆·地狱咆哮的儿子充满敬意。

就连那时的萨鲁法尔大王也要比现在年轻许多——贝恩心情沉重地意识到,这位兽人唯一后代的死亡对他造成了多么严重的打击。

加尔鲁什和萨鲁法尔正在北风苔原的战歌要塞,俯视着摊开在地板上的一张大地图。这张地图是用缝合在一起的兽皮制成的,上面的众多要塞分别插着代表部落和联盟的小旗。一艘玩具飞艇正在空中飞行。一个个骷髅脸代表了没有穷尽的天灾军团。萨鲁法尔跪在地上,指点着各种标志,一边还在说话。加尔鲁什则弯着腰站在一旁,表情看上去冷漠而且气恼。

萨鲁法尔正在试图让加尔鲁什理解,向作战部队提供充足的物资补给是多么重要,而地狱咆哮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航道……辎重……你真是快把我烦死了!我们需要的只有部落的战斗精神,萨鲁法尔。现在,我们已经在这片冻土上站稳了脚跟,任何敌人都不可能阻止我们!”

贝恩注意到加尔鲁什对这位经验丰富的兽人长者摆出的不拘小节的态度。他不喜欢这样。不过,见多识广的萨鲁法尔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生气。“攻城器械、弹药、重甲……”萨鲁法尔回应道,“如果没有这些,你计划如何打破冰冠堡垒的高墙?”

加尔鲁什冷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计划?让你看看我的计划!”他一斧剁碎了代表无畏要塞的雕像,“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航道。我们不如……”瓦加德和西部卫戍要塞被他踩在了脚下。

萨鲁法尔带着训诫的语气说道:“你说话真像个浑小子!地狱咆哮,你的血管里流着和你的父亲一样的血。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急躁……急躁而且莽撞。你总是一心想着发动全面战争,却不想一想这样做的后果。”“不要和我说什么后果,老家伙。”

贝恩颈后的毛发竖了起来。画面中的萨鲁法尔也是一样。他向加尔鲁什走进了一步,低声吼道:“我和你的父亲喝过一样的血,加尔鲁什。玛诺洛斯的诅咒之毒也曾经在我的血管中涌动。我的武器曾经斩断过许多敌人的身体和心志。格罗姆光荣牺牲,将我们全部从那诅咒之血中拯救出来,但他也无法抹去我们的恐怖回忆,更不可能将我们过去所做的种种恶行一笔勾销。”

画面中的萨鲁法尔这时将目光别向一旁,眼神显得格外疏离,现在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而不是对那名年轻的兽人。“诅咒结束之后的那个冬天,成百上千像我一样的兽人老兵陷入了绝望。我们的意识终于获得自由,是的……重获自由的我们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燃烧军团操纵我们犯下的种种令人发指的罪行。”他点点头,仿佛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贝恩必须努力提起耳朵才能听清。“我觉得,最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那些德莱尼孩子们的声音。没有人能忘记……你去过野猪农场吗?当那些猪到了出栏的年岁时,它们发出的就是那种声音。那些猪被杀死的声音——那种最响亮、最震耳欲聋的声音。对我们这些老兵而言,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维伦闭起了眼睛。贝恩感觉到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位德莱尼。不止一个人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着身体。他抬起头,看到天神们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幕幕时光之相。

画面中的加尔鲁什打破了静穆的气氛。当他的话语传入贝恩耳中的时候,贝恩真想立刻把他扼死。他的话语和杜隆坦之前展现过的表情截然相反。“但你们不可能认为那些孩子应该被放过吧?他们如果长大,肯定会危害我们!”

让贝恩感到惊讶的是,萨鲁法尔对加尔鲁什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继续用那种轻微而又疏离的声音说道:“让我感到难过的并不只是我们敌人的孩子……”

这句话终于让加尔鲁什闭住了嘴,但年轻兽人看着萨鲁法尔的目光中全都是厌恶和可怜。萨鲁法尔打了个冷战,当他转头盯住加尔鲁什,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强壮而坚定。“我不会让你再次带领我们走上那条黑暗之路,年轻的地狱咆哮。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会亲手杀掉你。”

毫无疑问,这正是泰兰德等待的时刻。一位伟大的英雄,早在这个年轻的暴君将兽人引入另一场毫无理由的毁灭性战争以前,就威胁要将他杀掉。

画面中的加尔鲁什做出了回应。贝恩再一次为这个年轻兽人表情的转变感到惊讶。他用一种带有敬意,几乎是感到惊叹的平静语气问道:“你是怎么活了这么久的,萨鲁法尔?你的回忆为什么没有压垮你?”

萨鲁法尔微笑着答道:“我不吃猪肉。”“停。”画面停住了。泰兰德让画面留在大厅中央,牢牢地映入陪审团和旁听者的心中,然后才向克罗米点点头。画面消失了。泰兰德转向萨鲁法尔,真诚地微鞠一躬。“谢谢您,萨鲁法尔大王。书绍……你可以提问了。”

贝恩点点头,向萨鲁法尔走去。“萨鲁法尔大王,我尽量长话短说,这样您就不必在这张椅子里待上太长时间了。您说过,宁可杀死加尔鲁什,也不会让他带领兽人走上那条黑暗之路。”“是的。”“这是一种比喻吗?”“不是。”“您真的会亲手杀死加尔鲁什?”“是的。”“您相信他已经这样做了吗?带领兽人走上了黑暗之路?”“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率领部下反抗他。在他做了那些……”这位老兽人厌恶地摇摇头,狠狠地瞪了加尔鲁什一眼。“那么,您将乐于见到语风书绍作出最终的结论——死刑。”“不。”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整座大殿中响起。贝恩则心中暗喜。他对瓦洛克·萨鲁法尔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向泰兰德偷瞥了一眼,看到那位卡多雷在座位上挺直了腰身,正专注地看着证人席,希望找到贝恩的一差半错。贝恩绝不会给她任何机会。“您想要看到怎样的结果?”

泰兰德跳了起来。“对此,我表示反对!证人的个人意愿与本案无关。”“法设,我正在尝试澄清萨鲁法尔大王所说的‘我会亲手杀掉你’所指为何意。”“我同意辩护人。”祝踏岚说道,“你可以回答问题,萨鲁法尔大王。”

萨鲁法尔并没有立刻开口。他用审视的目光久久地看着加尔鲁什,然后说道:“加尔鲁什并非一直都像你们现在见到的这样。就像我说过的,他鲁莽而且任性。但我曾经坚信他对部落的忠诚。即使是现在,我也不会怀疑他对族人的忠诚。不管怎样,他的罪行必须得到判决。我发誓要杀掉他,我依然会坚持这个誓言。但我不会把他交给别人处决。我会亲自与他战斗,在mak’gora之中。”“你认为他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吗?”“如果他击败了我——是的。这就是兽人的方式。这是真正的荣誉。”

贝恩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我不希望对您产生误解,所以,请让我重复一下您的说法。您不希望法庭处决加尔鲁什,而是要在荣誉的决斗中挑战他。如果他赢得了那场决斗,您就会让他得到宽恕?”“为此,他还需要赢回他的荣誉。他已经将自己的荣誉撕得粉碎,又把碎片跺进了愤怒的大地之中。”萨鲁法尔厉声喝道,“但,没有错,如果他赢了,那么他就应该得到这个机会。他曾经拥有过荣誉。他能够再次学会拥有它。”

贝恩几乎要发出一声欢呼。他明白了兽人长者的意思。他支持这位长者的理念。更重要的是,这样才是正确的。他想到了自己死在mak’gora之中的父亲。凯恩一定也会赞同这样的方式。贝恩心中清楚,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尽管对于加尔鲁什心怀怨怒,贝恩的确在做正确的事情。

他给了泰兰德一个胜利的眼神,然后说道:“我没有更多问题了。”

出乎他的预料,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泰兰德也没有问题了。当祝踏岚敲响铜锣,结束了这一天的审判时,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似乎在这场审判中第一次有了保住脑袋的机会。第十一章Chapter 11

大多数人会以为,夏琪亚出现在落锤镇,是因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垮台让她感到沮丧,让她想要回到兽人之根所在的地方。在这个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另外一位伟大的大酋长遇害的地方,她会消失于阴影之中,用她那惊人的狙击手技艺去消灭敌对的巨魔和联盟冒险者们。这样想的人都错了。不过夏琪亚很乐意维持这样的假象。她并没有缩进角落里,一边舔着伤口,一边为失败而哀痛。她是另一个人的忠实部下。那个人一直对她有着期待——期待她恢复部落的荣耀。现在的夏琪亚只不过是深深地隐藏着自己。

落锤镇已经成了一个非正式的避难所。对现实不满,感到眼下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自己容身之地的人们都聚集到了这里。所以,这里没有人对她有所怀疑。她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命令,同时每天都透过她的瞄准镜,享受着让敌人的脑袋像扔出去的南瓜一样爆开的乐趣。

但自从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在潘达利亚受到审判之后,她就开始变得坐立不安了。她的盟友何时才会召唤她奔赴战场?他会向她发出怎样的命令?还有谁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等我给你的命令,”他用那种丝绸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但我们必须等待正确的时机。”

所以,当旅店老板埃德瓦告诉夏琪亚,她有一封信刚刚寄到的时候,夏琪亚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毫无疑问,你的手指一定已经渴望着向我们的敌人开火了。但首先,你必须找到更多的盟友。下面名单中的这些人能够帮助我们。把他们找出来,当你们集结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给你下一步的命令。

今天去见第一个,在枯须峡谷。

夏琪亚收拾好自己珍贵的步枪和另外几样随身物品,乘上座狼。不到五分钟时间,她已经来到了谷口。她找到一个能够俯瞰谷中小路的制高点,透过瞄准镜望了过去。她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

一头皮毛光亮的黑狼出现在瞄准镜中。狼身上的骑手在鞍子里低伏着身子。斗篷遮住了她的面孔,但斗篷下的身姿已经足以让夏琪亚断定,她的新战友也是一位女性兽人。夏琪亚缓缓地露出了笑容。她很有些好奇,是否……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骑手放慢了速度。狼踏入了上山的小径。夏琪亚没有暴露躲在山岩后的自己,只是高声喊道:“你好,狼骑士!你是那头龙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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